仙门优雅杀猪by青浼
青浼  发于:2025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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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问南扶光是哪来的新面孔,她混在人群中,尽量往矿洞口方向靠,等走到轨道旁边,刚站稳就有人招呼她过去帮忙。
定眼一看,是昨天提醒她屋子里不能有狐狸的小姑娘,因为时间转换器扭动过,所以在这个时间线她并不认识南扶光,神情倒是和昨日在窗下问“你们不会以为自己很安静”一个模样。
两人一块儿抓住一辆矿车的把手,里面堆了一些黑裂空矿石——
这种在外面黑市要卖高价的东西,在这里应有尽有。
南扶光飞快抓了一把,放到了怀中揣着的乾坤袋里,矿袍没有口袋,大概是周围运输工根本不可能有乾坤袋这种东西用来中饱私囊,所以监护者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你在做什么?能不能使点儿劲?”矿车另一边,透过堆积的矿石只能看到一个头顶的小姑娘说话语气一如既往的不客气,“今天是大日子,一会还有得忙。”
南扶光:“什么大日子?”
小姑娘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奇怪地伸头看了她一眼,才道:“今天不是十五吗?”
南扶光:“嗯?”
小姑娘“啊”了声:“你新来的?十五望月日,是大日矿山的集中采矿日,每旬这一天大日矿山的采矿区会有特别的行动,到时候会有很多很多的矿物产出。”
南扶光正欲回答,这时候,从矿洞入口那边传来一声巨响,矿山震动,连带着脚下的土地都跟着震动起来!
南扶光没有把握住手中的矿车扶手,矿车翻车,她吓了一跳,正心想“完了完了不会这也要杀了我吧”,却发现周围根本没人有空理她——
所有的监护者在第一时间都在往矿洞入口拔腿狂奔。
哪怕离得并不算远,从南扶光这边看过去矿洞口也是黑漆漆一片,根本什么都看不清,只见一阵浓烟滚滚从矿洞深处滚出来……
就像是有什么巨型怪兽在里面打了个很大的喷嚏。
那阵浓烟扑到面前时,南扶光以修士的视力终于看见浓烟里有几个黑色人影正疯狂往外狂奔——
迎着这些人,她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
就在这时,强力的拉力从后一把拉扯住她,她微微瞪圆了眼还未来得及出声,大手从后绕上来轻而易举地捂住了她的嘴……和鼻子……和大半张脸。
身后那人的手太大,这一覆盖除了口鼻几乎要盖住她的眼睛,灰尘、汗水,仔细嗅还有血腥味一齐涌入鼻腔……南扶光心中一惊,立刻“呜呜”拼命挣扎着,同时腰间横过一条肌肉结实得过分的手臂,稍一收力,那力道勒得她几乎双脚悬空!
她踉跄后退,背后撞入个结实的胸膛!
身后贴着的人拉着她一把在矿车后面蹲下来,带着微气喘低哑声音在耳尖上方响起:“是我,别动。”
杀猪匠。
南扶光一下就不动了。
她垂眼看到盖在她脸上的手要多脏有多脏,同时手指上全部都是细微的伤口,血从伤口处涌出来和尘泥化成一团……
她用鼻尖顶了顶那汗津津的掌心,示意他放手,她要被捂死了。
柔软冰凉的鼻尖蹭过粗糙掌心,背后靠着那人起伏的胸腔突然停顿了下。
怎么了?
她正好奇想回头,在这一瞬间,矿洞里跑出来的人和他们擦肩而过。
“啊啊啊啊啊啊我不干了!我不干了!”
“它哭了啊!哭了啊!为什么不算!”
“还要我怎么样,到底为什么要选中我,我已经很努力在让它哭了!它明明也哭了!为什么算我失败啊可恶!”
三个身着黄色矿袍的人,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其中一个瘦弱的中年男人摔倒在地,很快就被后面一拥而上的守护者一把拎起来,他拼命挣扎,神情崩溃,嘴巴里喊着:“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我儿子还在等我呢!到底为什么选中了我啊——”
他真的挣脱了监护者,与一同从矿洞奔出的另外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一起狂奔,他们越过了铁轨。
南扶光眼睁睁看着他们像是疯了一样攀爬上大日矿山的围墙。
在即将到达最高点时,熟悉的一幕出现了,三名样貌都来不及看清楚的矿工身形迅速地缩小,从他们的身上长出了灰色或者褐色的长毛——
三只狐狸从高墙下落下。
熟悉的铃铛声响起,然而神情冷漠的监管者只是从天而降,落在房顶上,抱着巨大的镰刀垂首俯瞰。
在他的注视中,几名监护者一拥而上,将不断哀鸣的狐狸火速回收,火速塞进麻袋里,火速离开。
只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矿洞里喷出来的烟雾散去,阳光之下,整个大日矿山矿区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平静。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矿工——无论身上穿着什么颜色的矿袍——他们的眼神都淡定到麻木,目光甚至没有在那不断挣扎出各种形状的麻袋上停留,就回到手头上自己要做的事。
人群外面,有一个大概五岁左右的男孩,身着明显过大的黄色矿袍,刚开始呆呆立在那看着监护者带走狐狸,直到麻袋的挣扎减弱,他突然发出一声含糊的啜泣。
南扶光耳力好,转头看过去时,小男孩已经被另一名身着蓝色矿袍的人顾不上“不得交谈”的规矩,捂着嘴迅速拖回了房间。
“乙壹叁肆伍他们失败了哦,看来今天不用忙了。”
扶起翻倒的矿车,轨道另一边,小姑娘平静的声音传来。
“虽然不知道那群矿工到底在搞什么,但是被变成狐狸一般代表着本旬十五他们的活动失败了,今天不会有大量矿产,也不会是忙碌的日子。”
南扶光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突然意识到她可能不能就这样轻易离开了。
南扶光原本想回到房间从乾坤袋取一些吃的对付下,修士同时炼体,对凡尘食物的需求本就都不大,是以少吃几顿总归是饿不死。
但是转念想到酒肆是打听消息的好地方,那在大日矿山里或许也是这样,于是转身跟着人群,到矿工聚集的窝棚排队领取自己的餐食。
排队的人很多,身着黄色矿袍的采矿区人也在这,南扶光远远看见的杀猪匠。
他脸上还是脏兮兮的,隔着人群与南扶光一个对视,大概是很怕她凑上前和自己说话,他立刻转开了目光。
“……”
我是什么很可怕的东西吗?
南扶光缓慢到了分发食物的队伍最前面。
大日矿山的伙食不一般,除了每人配额的两个不知道什么年头的黄面馒头,还有两个巨大的木桶,其中一个里面乘着黑色的酱汁,鱼腥味和豆酱味冲面儿而来,南扶光伸头看了眼,与半浮在酱汁里的死鱼眼四目相对。
鱼是生的。
回头正好看见一个已在食用的矿工面色麻木将生鱼头塞进嘴巴里,“咔咔”清脆咀嚼声中吐出一片鱼鳞在地上,南扶光差点吐出来。
“新面孔,你今天第一天上工吗?算你走运,吃不惯鱼腌,今日还有肉汤,这可不常见。”
另一个桶里打出来的东西被塞过来,翻滚在汤碗里的肉浮上来,肉质纹理清晰,泛着红打着卷,不管那是什么肉,反正绝对不是鱼肉。
身后的队伍听见了监护者的声音,大约是真的为出现了不同的荤食感到高兴,队伍因为南扶光站在原地感受震撼变慢了些,有人不耐烦地催促她拿了吃的就快点让开。
捧着碗放在距离最近的那张桌子上,桌子上已经坐了三两名身着蓝色矿袍的矿工,其中一名矿工在啃白骨森森的哺乳动物爪子。
“吃吧。”那人含糊不清,“别想那么多就是了。”
此情此景,南扶光应该就这样把碗推开,假装自己不饿。
她确实是把碗推开了,但随之伸手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每一个人,昂首挺胸地从窝棚的这一头走到另一头,站定在蹲角落里叼着馒头的男人跟前。
感受到身边存在感很高的杵着个人,身着黄色矿袍的男人慢吞吞转过头。
南扶光垂视他:“杀猪的,这汤碗里是狐狸肉吗?你吃了?人吃人?认真的?今天你在矿山里看到了什么?你好?请问有人在吗?为什么这么安静,没人说话?”
杀猪匠:“……”
有人在。
没人说话是因为,该说话的那个人正在困惑怎么会有疯子能这样光明正大地无视“采矿区与运输区不得交流”基本规则,如此肆无忌惮,骑脸输出。
回视疯子那双坦然的黑眸,杀猪匠沉默。
目光越过她,看向身后从惊愕中回过神扔了打饭的勺气势汹汹冲过来的监护者……
他唇角无力地扬了扬,扔了馒头,双手捂住脸,无语至极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监管者并没有出现。
出现的只是一拥而上的监护者, 他们一左一右压住了南扶光的肩膀,她被压得弯下腰听见自己的腰发出“咔”一声巨响,头顶传来监护者的声音:“你没搭理她,做得很好。”
这显然是在夸奖杀猪匠, 后者在经过最开始的紧绷, 这会儿没见到监管者出现, 也放松了下来,目光平静似相关陌生人的事,语气随意问:“你们要带她去哪?”
南扶光以为监护者会说“关你屁事”,但可能采矿区的矿工真的地位比他们高一些, 只听见监护者无所谓的语气道:“大日矿山管理严格, 但绝对仁慈, 她会回来的。”
这话怎么听都不太可信。
“诏狱?”
“是啊!新人不懂规矩,先押到禁闭诏狱关一天再说。”
哦豁你们对这杀猪的可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呐……等等?
禁闭诏狱?
南扶光艰难地抬了抬头:“非法关押凡人违反——”
监护者:“闭嘴。”
南扶光:“……”
好好好。
禁闭诏狱位于矿山洞口的后面群山的某一座, 南扶光被押往那里的路上还发现了一件很奇怪、之前没注意到的事——
黑裂空矿石产出多到能被当做基础物质, 大日矿山在外人的概念中一直是群山山脉, 规模极大,所以才能产能丰富。
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
整个矿区是很大,但真正铺有运输铁轨的山脉,就那一座。
连伴生矿集采都没有,四五条铁轨从那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黑漆漆洞口延展出来, 运输工也采矿工在那个洞口进进出出——
除此之外,其他本应该也开凿用来开采的群山只是整理出来做了其他各种用途。
绕过主矿山, 禁闭诏狱就到了。
尽管看押南扶光的监护者什么也没说, 她也知道诏狱到了,立于耸立群山之间的诏狱,暗无天日, 远远就闻到泥土腥混合着血腥的臭味……
这样的烈阳天,阳光一点儿照不进来。
再往里走,泥土便令人不愿意多作联想地变得粘稠,脚下与鞋接触发生“吧嗒”“吧嗒”的湿响。
南扶光踢到了什么,差点儿绊住,低头一看,发现一块明显不是石头的森白色固体被踢飞,仔细一看,周围还散落一些同样的固体碎片,像是人的牙齿。
南扶光站住了。
监护者不耐烦地扯了她一下:“继续走,磨叽什么?”
南扶光:“……”
南扶光:“你们压我进去是想严刑逼供还是怎么样?”
南扶光:“如果是严刑逼供大可不必带我进去,我现在就可以招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种。”
监护者冷笑一声:“还耍嘴皮子?”
南扶光:“我认真的。”
不知道打哪儿的风吹来,这一次风中浓郁的血腥味和排泄物臊味让她喉头翻滚,她被压着脑袋进入诏狱。
比想象中宽敞,也很暗,只有角落里的矿灯亮着一点昏黄的光,几只蚊虫围绕着光源上下飞舞……
人不多,几乎没有关押其他人,南扶光不禁想这是不经常关押人还是这里面关着的人很快就被“处理”。
她没来得及打量周围太多,便被一名监护者塞进其中一个隔间,里面连把椅子都没有。
牢门“哐”地一声被拍上。
南扶光迅速缩到角落里,很具备劳改犯基本素质的原地蹲好,她看向隔壁牢房——
光线太暗,若非拥有修士的夜视她什么也看不清,这会儿却能勉强看到隔壁牢房角落里蜷缩蹲着个沉默的小孩,刺猬头,双手抱着膝盖,脑袋埋在腿间,身上穿着早上看见时那身破烂且不合身的黄色矿袍。
他没有一点儿声音,安安静静的,就像是从墙里长出来的一朵蘑菇。
是今早那对着狐狸离开方向短暂哭泣的小男孩,他果然在这。
“小孩。”南扶光蹭过去,“喂,小孩?”
那小孩并不理她,甚至头也没抬,南扶光蹙眉正欲再叫,这时候在她对面牢房传来嘶哑的声音:“别费劲了,不会理你。”
南扶光顺着声音看去,对面牢房里,身着蓝色矿袍的人靠在牢门边上,曲起一条腿,神色放松——
是今天捂住小孩嘴巴将他拖回房间的运输工。
他也在。
南扶光猜的没有错,在早上的插曲发生后,这两个身着不同矿袍的人果然因为产生了对话或者互动,被惩罚关押到了这里。
“他不说,那你说说,发生了什么?”南扶光换了个方向,挪到了另一面的栏杆边,“我新来的,觉得这里奇奇怪怪,你们不是旷工么,仙盟雇佣你们开采矿石,凭什么——”
“你是什么人?你来这里做什么?”
“找你们。”南扶光道,“我要知道这里是怎么回事。”
“你故意找了个采矿人说话才进到牢狱里来的?”
“也不能说是‘故意‘。”
杀猪匠撇开头不理人的样子的确气人。
震惊得无话可说的样子也很值得一看。
大日矿山的气氛过于奇怪。
她的星盘显示她实在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
……终上——
理由还是挺多的。
南扶光想了想,没说实话。
“我是仙盟派来微服私访了解大日矿山生存现状的,没想到这里的环境那么糟糕……修士应当保护或者,至少与凡人和谐共处。”
她停顿了下。
“这里明显不是。”
蓝袍运输工响亮地发出一声讽刺的声音,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真到过分的傻话。
“你是修士?”
“不是。”
“别多管闲事了。”蓝袍运输工果断道,“变成狐狸的人没有一个能回来的…… 不出意外,那个倒霉的家伙应当是被做成了今日晌午的饭,你们中午有肉汤吗?”
南扶光耳朵竖起来,整个人快要爬到栏杆上——
全力打听.JPG。
蓝袍运输工不说话了,因为下一秒“啪”地一下他被不知道哪里飞来的石头打了嘴,吓了一跳,定眼瞧去,只见方才的小蘑菇终于抬起了头。
小蘑菇的眼神又凶又亮:“别说了!”
蓝袍运输工笑了:“怎么,是你说的,矿洞里确实是有东西——如果不是那东西,你爹怎么会被扒了皮,正挂在某个监护者的椅子上呢?”
这人说话语气是真的贱。
这次不是一颗石头了,陆陆续续的碎石被扔到运输工本就坑坑洼洼的脸,小蘑菇站起来,猛地冲过来撞到栏杆上,目光倔强又执着:“我没这么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别说了!别说了!”
南扶光:“‘有东西‘是什么?矿洞里有什么?矿洞里面有特殊物质?还是活物?”
蓝袍运输工指了指小蘑菇:“你问他,他可亲眼见过那个东西哩!”
小蘑菇尖叫:“不许说!不许说!”
蓝袍运输工:“谁知道呢?若不是他告诉我,我一开始都不确定,运输工们都进不去,只是偶尔接近深处开始运输时,能听见有什么在耳边碎碎低语,那声音无法形容,就像是一群蚊子,或者几只蝴蝶,奔跑时掠过草丛的兔子——说什么也听不明白,只知道它们一刻不停地说个不停呢……要我说,如果能活着走出这里,你得亲眼去看看。”
南扶光:“去哪?”
蓝袍运输工:“进到采矿区看看里面的秘密。”
小蘑菇持续尖叫,抓着栏杆猛烈摇晃:“闭嘴!你是个运输工!你什么也不知道!你只是臆想!”
蓝袍运输工:“看不见,摸不着,形容不了……是‘不可言说之物‘。”
南扶光:“???”
“你相信吗?三界六道,修士从来不是在最顶端的,就连恒月星辰和晓辉之日也不是。”
蓝袍运输工蹭了过来,靠近了南孚光,微微睁大了眼,压低了声音。
“那段历史被抹去了,神明真的存在过。”
小蘑菇开始发出无意义的尖叫。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声太大,引来了外面的监护者,腰间的鞭子取下来握手里,那监护者用鞭子敲击拉杆,语气厌倦:“别说话了!在外面都能听见你们的声音,忘记自己怎么进来的了?不同工种那是能说话的吗!还有你!看看这就是不让你们运输区和采矿区说话的原因,一个两个,疯疯癫癫的!”
南扶光认出来者是个老熟人——
就在另一个已经不存在的时空,他追杀她和变成狐狸的杀猪匠,他的名字好像是叫“五一”。
五一显然懒得理奇奇怪怪又蹲回角落里蜷缩自闭的小孩,他转向那个蓝袍运输工:“喂,编号多少?你可以回去了。”
一边摊开手,手掌心放着一颗红色的丹药。
小蘑菇开始拼命撞栏杆,嘴巴里重复地喊:“不吃药!他什么都不知道!不吃药!”
蓝袍运输工第一时间没动,隔着栏杆,看向五一:“那孩子其实也没说太多。”
五一:“哦。”
蓝袍运输工:“他还是个孩子,什么也不懂,是我要问他的——他的父亲也变成狐狸了——我是说,我吃了这个,他可以不吃吗?”
小蘑菇:“不吃!不吃!不吃!”
五一不耐烦了:“这又不是什么毒药!只是必要的流程让你们出去不能乱说话,瞧瞧你们,现在疯疯癫癫的!”
蓝袍运输工又重复了一遍:“我吃了这个,多多可以不吃吗?”
小蘑菇的名字叫多多。
被叫到名字,多多又开始尖叫了。
刺耳的孩童尖叫声中,五一笑道:“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你快吃吧。”
蓝袍运输工:“你们说话通常不太可信。”
五一没说话了,阴沉着脸扬了扬手,将手掌心的药丸更凑近他。
蓝袍运输工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忽然笑了笑,淡道:“没关系,反正我也受够了,那些窃窃私语每天都在喋喋不休,像是鬼魂趴在我的肩膀上试图跟我说一些老掉牙的旧故事……我真的受够了这个该死的鬼地方。”
语落,他转头看了眼还在拼命“哐哐”撞着栏杆的小蘑菇,伸手接了药,一口吞下。
那药味道大概不太好,南扶光清楚地看见他双瞳有一瞬间聚焦,又徒然微散。
监护者看上去很满意,立刻打开牢笼放他出来。
“等一下!”
南扶光出声,将即将离去的两人同时叫住。
五一与蓝袍运输工双双回过头,运输工与运输工之间谈话不受制约,所以五一没有立刻阻止他们。
“‘神明存在过‘是什么意思!‘不可言说‘指什么?矿洞里有什么?”
南扶光有些着急地问完,然而蓝袍运输工却犹如从大梦刚刚醒来的梦游者,他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南扶光。
“傻子,你不该问的。”
小蘑菇又缩回了阴暗的角落,诏狱中重新安静了下来。
南扶光脑海中一片混乱,一时间有些理不清思绪,最开始她只是以为大日矿山存在违反仙盟行为准则的行为……
现在看来,“做一个无视《沙陀裂空树》律法上每一个字的法外狂徒”才是这里的行为准则。
大日矿山只有一座主矿,主矿里除了生产黑裂空矿石,还有被视作秘密的东西,那东西很有可能是——
听着诏狱远处重新传来脚步声,南扶光飞快地从怀中乾坤袋里掏出个稻草人一样的手工人偶,咬破手指在草人胸前的红色符箓上写上自己的名字与八字。
草人得了名字,外貌居然也发生了变化,穿上了蓝色的矿袍,黑色的矿靴,头上长了两根长头发……
当南扶光抬起手,它也笨拙底抬起手。
红色符箓燃烧起来,灰烬又重聚化作“申时”的“申”,从草人的脚底处开始,黑色的矿靴以相对缓慢速度消失化作普通草色样式。
南扶光重新将它收起来。
五一进来了,监护者犹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南扶光的诏狱前,隔着栏杆递进来一颗同样的红色药丸。
“癸叁叁壹柒?喂,新人,该你了。”
南扶光没动。
“吃吧,新人。”监护者嘶哑缓慢的声音响起,“你似乎也听了些不该听的东西,不吃的话你恐怕走不出这个地方……你本来罪不至死的。”
南扶光指了指隔壁角落里的小蘑菇:“他呢?”
五一:“丙贰壹肆柒,他也要吃。”
南扶光:“你们果然说话不算话,刚才你答应那个运输工又不做数了?”
五一挥挥手。
“这可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压根没得选,不吃你们都走不出去。”
他嘟囔。
“还真以为这事有得商量呢?”
南扶光闻言,不跟他废话了,抬手接过药丸,果断吞了下去。
五一见她吞咽下去,让她张嘴检查了一番,又走到隔壁,这次直接打开牢门,二话不说拎着小蘑菇强行塞进他嘴巴里一颗药丸。
南扶光靠在栏杆上,垂眼看着小蘑菇挣扎着被逼咽下那颗药丸:“现在能说实话了吗?方才那个运输工,还活着吗?”
隔着栏杆,一大一小停止了纠缠,阴影中监护者转过头来,脸上神情不明,只是缓缓道:“下辈子,好奇心别那么重了。”
南扶光:“……”
五一:“……”
相互对视,大眼瞪小眼的几瞬息后,诏狱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五一逐渐露出个困惑的表情。
从困惑边作惊疑,监护者双眼逐渐睁大,刚问出“你怎么”,他只来得及看见一张符箓出现在南扶光手中。
符箓爆破监狱的栏杆,惊天的巨响中,她从被炸出的洞内跨过来,以绝对不符合体型的力量从他手中将小孩抢了过来——
双指顺着其喉咙往下滑动再猛地一顶,伴随着呕吐声,小孩“嗷”地吐出那颗药丸。
“下辈子的事太远了,”南扶光淡道,“我还是喜欢今日事,今日毕,矿洞里有什么,我真的很想亲眼看看。”

五一震惊地问, 与此同时唤出自己的佩剑!
可惜那并不是他的本命剑,炼气末期的剑修是不会拥有自己的本命剑的——
南扶光到底是金丹期修士,炼体本就是修行的一部分,哪怕识海沉寂, 她的剑术还在。
但她没有剑。
她只能用抢的。
南扶光一个马步向前, 用肩膀撞飞五一, 趁他踉跄摇晃,劈手抢走监护者手中的剑!
炼气剑修被她这一套流利的土匪行为震惊瞪大眼,然而下一瞬,只见自己那把劣质的铁剑在她手中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倒有了剑光寒霜的深冷剑意, 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招式, 她手腕一翻,剑刃刺出!
伴随着惊声, 五一整个后仰, 下一瞬手中又多出一把剑!
不过是炼气期剑修, 若放了平日不够南扶光一根小指头,然而此时此刻,他对上南扶光又如同对上习武凡人——
纵使剑术不如她,但他却有道法加层!
“呯”地刺耳金属碰撞音,两把剑撞在一起, 南扶光虎口剧痛,险些没握住剑!
“何人也敢来大日矿山寻衅滋事!”
三招被其震退, 在小蘑菇的惊叫声中那剑刃险从她鼻尖削过, 她狼狈躲避中还是被剑气所伤——
见血,小蘑菇又开始尖叫,大约是嫌他吵, 监护者回身一脚将其踹飞!
“还不快束手就擒,老子也让膳房像这小破孩他老子一般给你们个痛快!”
那又是什么地方?
那些人果真已经没了?
靠在背后肮脏墙面,南扶光耳边响起监护者得意声音,一口银牙咬碎——
要不是她的识海被封禁……
要不是她现在犹如凡人!
“现在无论你是什么人,东岸接触过修仙界的凡人?还是误入此地被封印了识海的修士……修士吧,否则怎么会有爆裂符箓?”
监护者狞笑着,握紧了手中剑。
“但无论是你何人,在老子的地盘抢老子的剑,那就是地狱无门你偏来行——受死吧!”
在那剑尖距离南扶光只有一步之遥,她闭上了眼,绝望一瞬间侵袭上心头,万万没想到她一个金丹期剑修,失去了识海后,竟如同废物一般……
过往炼心与炼体仿若笑话,没有了识海——
她什么也做不成。
生死关头,依然唤不出青光剑,识海一片沉寂。
狼狈躲过监护者一击,连滚带爬摔到小蘑菇身边,顺手将哭叫的他拽到自己身后。
然而也就是在气血逆行、冰凉的手触碰到小男孩温热的手腕时,南扶光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在前几日,杀猪匠曾经无意间提起,偶尔也不用依赖修士身份。
她确定可以。
鹿桑拜师的那天,她以一棵拔地而起的苍天古树震惊了宗门所有人,在他们的认知里,哪怕是金丹期的单木灵根修士,能够轻易召唤出那般苍天古树也可圈可点——
召唤完那棵树后,南扶光不仅没有力竭倒下,她甚至还有力气御剑飞行离开。
最初,他们都以为那是南扶光当时作为媒介的袖带至少是有品阶的仙器或者是神兵,后来他们发现不是。
然后,猜测四起,有人说宴几安暗中出手相助,有人说南扶光识海被侵蚀以后要入魔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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