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甄臻维持人设,嫌弃地瞥了眼那小半碗米,“养猫呢?那点够谁吃的?家里一个男人三个女人,你肚子里还揣着一个,这点米塞牙缝都不够!蒸个两碗,不够我再想办法。”
焦蕙兰不敢多嘴,唯唯诺诺地进去了。
等孟大国扛着锄头回来已经天黑了,他走到家附近,忽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这谁家炖肉吃了?这没过年没过节的,村里竟然还有人吃得起肉!
那肉味实在香得很,孟大国口水都流出来了,往回咽好几次。
他有多久没吃肉了?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吃一顿饱饭,再痛快吃一顿肉。
只可惜他家快断粮了,人家吃肉他家吃糠,今晚注定是要馋肉馋得睡不着了。
孟大国丧气地扛着锄头进了院子。
“爹。”大丫跑出来迎他。
孟大国虽然重男轻女,可对这唯一的女儿也还是挺疼的。
“你娘呢?”
“爹,娘和奶都在屋里等你吃饭呢。”
肉香直往鼻子里钻,孟大国没骨气地吸了好几次鼻子,才丧眉搭眼地往厨房去,准备今天继续吃糠。
一进屋却见那桌子上摆了整整一大盆菜,凑近一看竟然是白菜炖肉!
那肉香是他家的!
孟大国惊道:“娘,哪来的肉?”
甄臻搬出早就想好的台词。
“你二舅不是在县城教书吗?私下里认识点关系,娘今天去城里找他,托他把我唯一的金耳环给当了,这不,去黑市买了点米和肉回来。”
焦蕙兰没想到婆婆敢去黑市,更没想到婆婆把耳环给当了!
乡下人没个正经首饰,婆婆很宝贝她的耳环,去哪吃席都要戴上,可如今婆婆竟然把耳环给当了?
孟大国也变了脸色,他扑通往地上一跪,懊悔痛心,“娘,儿子不孝啊!儿子没本事,没能叫你过上好日子!还叫你饿着肚子把唯一的耳环当了贴补家用!”
无论如何,甄臻听到这话还算满意,这大儿子虽是愚孝,可愚孝的人总比没良心的人好改造。
要说这几个孩子里,大儿子对甄老太最是孝顺,宁可饿着自己也不委屈母亲。
原著中孟老三被男主打压得破产了,孟老二怕出钱躲起来不见人,甄老太住院都是孟大国和小女儿贴身照顾。
可甄老太一看到这大儿子就烦,大儿子给她买东西她非说是小儿子买的,还总跟人说大儿子不孝顺,最懦弱没用!
总之,哪哪都看不上孟大国!
往往就是这样,越不被重视的孩子,为了得到父母的关注和爱,越是对父母好。
甄臻把他扶起来,语重心长道:
“大国啊,娘是个读书不多的农村人,嘴就是笨,往日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既然话赶话说到这,我也就挑明了跟你说。我虽然偏心你三弟不假,可对你也是爱在心里的。这次家里断粮,我之所以卖掉耳环,一是不忍心叫你挨饿,二是不想你媳妇和你两个孩子饿肚子。”
孟大国眼泪汪汪的,长这么大娘第一次吃饭时没骂他,娘还说爱他在心里。
可能是他笨吧,以前竟然没感觉到!
甄臻接着说:
“否则我为什么独独趁老二老三不在时,去当耳环?不就是想趁他们不在时,让你们一家四口好好补补?娘的良苦用心你应该能感觉到!”
孟大国眼巴巴点头,“能!我能!”
焦蕙兰鼻子一酸,万万没想到婆婆平日凶巴巴的,竟还有这一面,看来她往日误会婆婆太深了。
“至于耳环……等你日后发达了,或是咱们大丫长大赚钱了,再给我买就是!”甄臻缓缓说。
先叫他们画个饼,以后再慢慢兑现。
孟大国:“娘,我以后给你买十个耳环!”
大丫:“奶,我给你买一百个!”
孟大国瞪了大丫一眼,这种场合怎么还跟自己抢?
大丫抿抿嘴,觉得爹真小气,才买十个耳环,怎么跟自己争?
甄臻满意了:“行了,吃饭吧!”
焦蕙兰瞥了眼大白菜烧肉,咽了口口水,默默退出去。
她在娘家时就不上桌吃饭,总是等兄弟们吃完再捡他们的剩菜吃,可这年头人人饿的半死,哪里能有剩饭菜?往往等她上桌时,连块饼子都吃不到,只能舔兄弟们的碗底。
她饭量大,嫁人后婆婆总嫌弃她吃得多,蕉蕙兰被骂了几次,再也不敢上桌吃饭了。
甄臻眼尖叫住她,蕉蕙兰忙活半天这就走了?是了,犹记得每次家里做好吃的,原主就不让焦蕙兰上桌,生怕儿媳多吃了两块肉。
“老大家的,你坐下一起吃。”
“娘,我等大国吃完再吃。”
孟大国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坝头村的女人自古就不上桌吃饭,男人吃完女人再吃,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谁知甄臻却倏地沉了脸,啪的一声,她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吃完再吃?等我们吃完,你还指望能有饭菜剩下?吃不上饭你就得饿肚子,难不成你想让别人说我甄桂芝虐待儿媳?”甄臻舒了口气,缓缓道,“家里情况是不好,可就是再穷也有你一口饭吃,我们老孟家没有让孕妇饿肚子的规矩!”
孟大国顺从地点头,娘说的对,娘说有就有,娘说没有就没有。
奇怪了,娘以前不是最讨厌他媳妇的吗?生怕媳妇多吃一口,怎么忽然间对儿媳好起来了。
焦蕙兰受宠若惊,托着肚子在甄臻身边坐下,她不敢动筷子,还用眼神示意大丫别吃肉讨人嫌。
甄臻看不下去了,干脆给她夹了满满一大筷子,又给大丫夹了一筷,见孟大国端着碗眼巴巴望着,也给这两百多月的大儿子夹了菜。
大丫眼睛亮亮的,肉肉,可以吃肉肉了!
焦蕙兰也没想到婆婆会给自己夹菜,她嫁过来这么久,婆婆从没做过这么贴心的举动。
她瞄了眼婆婆,见婆婆还是沉着一张脸,心道婆婆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她一定要好好孝顺婆婆,等婆婆不行了,给婆婆买最贵的寿材。
蕉蕙兰带着女儿埋头苦吃。
一定是做梦吧?就是梦里也不敢吃这么好的肉啊!这一大盆肉,想吃几块就吃几块,实在太奢侈了!
今天这肉太肥了,甄臻吃不多,很快放下碗,倒是焦蕙兰吃了两碗,孟大国吃了足足四碗,就连大丫都吃了一大碗。
米缸里的碗大,蒸了小半锅,约莫有一斤半的量,搁前世甄臻能吃好几天,如今却一顿就吃掉了,那5吨米也不知道能吃几年。
孟大国和蕉蕙兰还用早上没吃完的饼子蘸汤汁吃。
剩下的汤汁蕉蕙兰特地给留着,打算等明早烧汤喝。
几人吃得一嘴是油,简直比过年还高兴。
过年虽也有肉吃,却不管饱,一家人聚到一起,还有三个老爷们,有多少肉都不够吃的。
哪像今晚啊!管饱管够,就好像肉有多不值钱似的!
孟大国心里舒坦,可一想到这是他娘耳环换来的,又高兴不起来了。
甄臻道:“大丫今天吃多了,怕不消化,你们带着她在院子里走走,省的晚上闹肚子。”
娘还是第一次关心大丫,孟大国黝黑的脸上赔着笑,“知道了,娘。”
焦蕙兰收拾碗筷,孟大国带大丫去院子里消食,甄臻回到她的房间。
原主房间里没什么摆设,秋天野风大,纸糊的窗户不时漏风进来,床上被子湿冷冷的,褥子下还铺着一层干草,哪哪都不舒服。
她打开被罩一角,发现被子里套的虽然是棉花,可那棉花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灰扑扑不说,还又硬又潮。
记忆里原主很少晒被子,冷了就穿衣服套袜子睡,倒也勉强能熬过冬天。
可对于甄臻这种睡觉时不喜欢穿太多衣服的人来说,这种被子根本无法抵御严寒。
坝头村几乎从11月就开始入冬了,加上这个年代的冬天本就比后世冷上许多,还动辄下半人高的雪,过冬变成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不仅要囤菜、囤粮,还要囤被子、囤煤炭、柴草。
原主向来不顾家里人死活,眼看着就要入冬了,焦蕙兰和孟大国成日上工,其他人又都不在,家里什么都没准备。
要是甄臻再晚来一个月,只怕能冻死在这寒冬里。
晚上时她锁好门,从空间里掏出铺盖铺上,她盖的羽绒被不抗风,这屋子四处漏风,没到半夜就冷的厉害,甄臻又找出一个毯子盖上,这才暖和一些。
次日一早她把被子放回去,出门看到焦蕙兰在她门前晃悠。
秋收忙完后,大队里没什么农活干了,焦蕙兰可以在家休息几日,孟大国早起上工前还曾叮嘱她,一定要照顾好婆婆,她不敢怠慢,一早就起来等着了。
“娘,早上您想吃什么?”
昨晚还剩下些汤汁,焦蕙兰打算放点菜进去煮汤,那汤汁都是精华,吃进去肚子才能补补油水。
甄臻一想到昨晚那汤被筷子搅和来搅和去,就没了喝汤的兴致。
“面缸里有面,你拿昨儿剩下的肉去包点肉包子吧!”
焦蕙兰瞪大眼,昨晚吃肉今早还吃肉?这也太奢侈了!好歹也要留些日子,叫人有点盼头,这都吃完了下顿吃什么?
可娘的话她不敢违抗,娘说吃包子那就吃包子。
焦蕙兰有一手好厨艺,她先起了面,又用猪皮炸了猪油渣,将猪油渣和大白菜活在一起做馅料。
等面起好,没多久就包了一大锅包子,那包子的褶儿整整齐齐,外头白面松软,只可惜每个包子馅料太少,甄臻看得直皱眉头。
“放这点馅料,你这是做包子还是做馒头呢?”
焦蕙兰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不是想着,少放点馅料,就能多包些包子了。”
娘真不会过日子,这一大块猪肉要是搁别人家,能吃十八顿,照娘这么霍霍,一顿都不够。
“不用替我省钱,我当戒指的钱还剩下一些,吃完我再想办法。”
焦蕙兰不敢反驳婆婆,按婆婆说的办了。
大丫想要一块面玩,她娘不给她,嫌她糟蹋面,她只好帮焦蕙兰烧火。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她才三岁,就已经是生火的一把好手了。
草锅蒸得快,厨房里热气蒸腾,香味从蒸笼里冒出来,大丫直咽口水。
“阿奶,肉包子好香。”
甄臻应道:“以后你天天都有肉包子吃。”
大丫眼睛亮亮的,开心地直点头。她奶醒来后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以前天天打她骂她,现在不仅不打不骂了,还总是给她好吃的。
这样的奶奶让她想亲近。
大丫抱着甄臻的腿蹭了蹭,甄臻想拍拍她的头顶,却摸到一手油,连忙收回手来。
焦蕙兰心酸,女儿出生到现在还没吃过肉包子呢,哪敢做梦天天吃呢?婆婆也太会骗小孩了。
掀开锅盖,连焦蕙兰都直咽口水,她拿着蒸笼说:
“娘,大国今天没法回来吃早饭,我给他送点包子去。”
“回来!”甄臻瞥了眼她的肚子,“你自己什么情况自己不清楚?就算你心里惦记大国,也要把自己喂饱了才行,先坐下吃几个包子垫垫肚子,吃饱了再给他送去。”
焦蕙兰被婆婆说得脸一红,“娘,农村人哪有那么娇贵?这孩子日日跟我上工,饿一饿不碍事的。”
洗脑这种事只能慢慢来。
甄臻懒得跟她讲大道理,板着脸,“我说吃完去就吃完去,男人饿几顿不碍事,可你是孕妇,你要是把自己饿着了,出问题的不止是你,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
“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按我说的做,吃完再去!”
焦蕙兰这才坐下了。
这大肉包子可太香了!焦蕙兰能吃十几个,吃到第六个时,瞥了眼婆婆的脸色,又偷偷拿了一个。
甄臻看在眼里,笑在心里,这包子个头大,她吃一个都有点撑,焦蕙兰吃七个竟然还没饱。
果然这年头大家肚子里没什么油水,饭量不是后世人能比的。
等收拾好碗筷,焦蕙兰怕自己男人饿着,带着大丫一起,拎着篮子去给孟大国送包子。
孟大国倒是一点不觉得饿。
昨晚吃了四碗大米饭,还吃了不少猪肉白菜,一晚上都在回味肉和白米饭的香味,今早起床一点不觉得饿。
跟他一起上工的大川叫苦不迭,“饿死老子了!老子几个月没吃过一顿饱饭,还天天干这么累的农活,要是什么时候能吃饱,叫我死了都愿意!”
孟大国也在田垄上歇了一会,“可不是么,谁不想吃饱饭呢?我们这一代人就是饿大的。”
“你爹在时,你哪里挨过什么饿?你看我,要不是饿的,也不得长这么矮。”
“你那是遗传!你娘就矮,你哥矮,你弟也矮,你不矮还能怎么着?”
这话把陈大川给气的。
说话间,陈大川媳妇送饭来的,虽然不是白面,却也没吃糠,跟大部分人家一样,吃的粗粮。
他本来想客气一下,让孟大国吃一块饼,被她媳妇给拦下了。
大川媳妇为人泼辣,却也不是个坏心的,只是这年头谁家都不容易,他们家也紧巴巴的,这点口粮还是从女人小孩肚子里省下来,给干活的男人吃的。
陈大川只好低着头猛吃饼子。
孟大国倒是没在意,他爹死后,他家过得一直紧巴巴的,家里没粮食他是知道的,好在昨晚吃了顿饱的,今天就算饿一天也值当。
“大国,那不是你媳妇吗?呦!大丫也来了,几天不见,大丫胖了一些,这脸上开始有肉了。”大川媳妇笑笑。
孟大国抬头看去,远远看到媳妇带着女儿过来,可不是么,就昨晚吃了顿好的,大丫这脸就圆了不少,看着也有点孩子的可爱了。
“爹!”大丫脆生生地叫。
孟大国笑着牵起闺女,又问焦蕙兰:“你怎么来了?”
焦蕙兰跟大川夫妇问了好,才笑:“娘叫我包了肉包子,我怕你饿肚子,拿一些叫你尝尝。”
孟大国掀开笼布一看,顿时直咽口水。
乖乖!男人掌心大的大包子,透过白软的面粉皮,都能看到透出来的肉馅了,这肉香叫他恨不得把舌头给吞了!
顾不上问她哪来的肉,孟大国拿起一个就往嘴里塞。
焦蕙兰还给他带了一罐子咸汤,也是油花花的,闻起来一股子肉味。
孟大国一口气吃了八个肉包子,等篮子见了底,才意识到自己吃多了,这才想起来问。
“你吃了吗?大丫吃了吗?”不会饿肚子省给他吃的吧?
“吃了,吃完娘才让我送给你吃,大丫也吃了两个包子。”
孟大国这才意识到自己自作多情了。
奇了怪了,以前媳妇都把他放在第一位,什么都紧着他来,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周边干活的人闻着这勾人的肉味,肚子饿得咕咕叫。
不是说老孟家穷得吃不上饭了吗?可眼下孟大国吃肉包子就算了,包子里头还满满都是馅,这是吃不起饭的人能吃上的?
果然传闻都是真的,大国他爹死后,部队里肯定补贴了不少钱。
不过补贴再多都没用,那个甄桂芝可不是个善茬,一早就能把钱给嚯嚯掉,这钱肯定是到不了三个儿子手里的!也就能包几个肉包子收买儿子了。
陈大川也觉得手里的饼子不香了。
焦蕙兰带孩子出去送饭,甄臻没事可做,就把房里简单整理了一下。
泥草房怎么收拾看起来都不利索。
说起来原主这房子有些年头了,还是当年结婚时,大国他奶拿着孟老爹的部队补贴帮他们盖的。
这种泥草房,墙壁是用泥和麦秸拌匀,再用铁叉子叉上去垒成墙。
按理说应该冬暖夏凉才对,奈何做工不到位,墙壁斑驳脱落,有很多墙洞,漏风就算了,春夏还容易招虫子老鼠,堵也堵不住,居住体验很差。
甄臻真想盖个瓦房。
其实按照孟老爹的级别,去世后该有550元的身故补贴,父母每人每月也能拿到8元钱保障金。
奈何孟老爹死时不知从哪冒出一个说法,说孟老爹是敌国派来的间谍,虽说后来部队也证实这是污蔑,可补助金却因此一拖再拖,几年了都没发下来。
要能拿到这笔费用,甄臻再想想办法,总能把家里的房子都换成瓦房。
这一收拾就忙活了半个小时。
“奶。”
“干嘛呢?”甄臻路过院子,焦蕙兰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坐在院子里,大丫歪着头枕在她膝盖上。
“娘,大丫头上生虱子了,我用篦子给她篦篦头。”
焦蕙兰不时篦到一个虱子,指甲一掐,噼啪作响,那声音把甄臻听得浑身都痒。
虱子跳得高,甄臻不想被传染,站得远一些。
“干脆给她洗洗头,或是把头发给剃了重新长,光用篦子是不行的。”
焦蕙兰笑笑,“大丫上上上周刚洗完澡,这还不到一个月呢,等下周我再带她去澡堂。”
孟家穷得饭都吃不上,当然没有条件经常洗澡,夏天倒也算了,从井里打一桶水放太阳下晒晒就能用,冬天就不行了,家里洗澡不方便。
可是澡堂票价要一毛,孩子半价,对孟家而言是笔不小的开支。
焦蕙兰舍不得拿这个钱,再说身边很多人一两个月都不洗一次,她们还算干净的。
甄臻无语凝噎,她两天没洗澡已经够难受了,她们一个月洗一次,身上就不觉得痒吗?
脏一点倒没什么,可虱子会传染,大丫要是常去她屋里,少不得有虱子跳到她被子上。
甄臻打定主意要好好改变她们的卫生习惯。
她回房拿了一块钱出来,孟家没分家,孟大国又愚孝,原主把持家里的财政大权,甭管什么收入都得上交到她这来。
虽说大队每年不剩下什么钱,可多点少点那还是有点的,再加上孟老爹的补贴,原主手头一直还算宽裕。
她只顾着自己花钱,从不管别人死活,全家没有粮食吃,没有过冬衣物,焦蕙兰洗澡钱都拿不出来,原主通通不管。
原主把积蓄霍霍的差不多了,眼下全部身家只剩下两块八毛钱,原是打算留着给自己扯块布做身新衣裳的。
甄臻把一块钱递给焦蕙兰,“眼看要入冬了,洗澡冷得慌,不如入冬前带大丫洗一次澡。”
焦蕙兰没想到婆婆会主动给自己钱,还给了整整一块钱!瞬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娘以前不是最忌讳她伸手要钱的吗?家里本来就没钱了,娘还给她这么多,该不会是想试探她吧?
她哪里敢要娘的钱?她真没有当家做主的意思!
焦蕙兰憋得脸都红了,“娘,大丫才洗了三周,小孩子身上不脏的。”
甄臻也想温柔一些,可焦蕙兰这种性子,只有凶一些她才会听话。
甄臻瞥她一眼,“怎么不脏?小孩整天跑来跑去,身上流汗多,只会比大人更脏。叫你洗澡你就去!洗完澡顺便去边上的理发店,把孩子头发给剃光了,省得虱子除不干净。”
“可是……”
“别可是不可是的了!给你钱你就拿着!我就没见过还有人跟钱过意不去的!”
焦蕙兰觉得这一块钱有点烫手,可她确实需要点钱给肚子里的孩子备点衣物。
大丫眼睛一亮,篦子篦头发扯得头皮疼,剃光头就不用篦头发了。
“娘,我要剃光头。”大丫奶声说。
焦蕙兰犯愁了,马上就要入冬了,孩子没帽子戴,剃光头会冻感冒。
可婆婆的话不能违,她只能答应下来。
“娘,你跟我们一起洗吧?”
甄臻有些心动,原主不爱干净,洗澡也不勤快,她却有点洁癖。
正要答应,又听焦蕙兰说:
“咱们明早三点就起床,准能抢到木头躺椅,去迟了连木拖鞋都没有,只能赤着脚洗了。”
甄臻把话吞了回来,“我明早还有事,你带大丫去就行。”
焦蕙兰心说娘能有什么事?每天除了睡觉就是躺摇椅上晃荡,不过娘怎么这么爱睡觉呢?她天天早起都不困的。
次日一早,甄臻还在睡梦中就听到焦蕙兰起床的声音。
外头黑黢黢的,野风呼啸,难为焦蕙兰带着大丫走夜路。
甄臻翻了个身,又听到孟大国的声音,原来一家三口是一起去的,她这才放下心来。
焦蕙兰去得早,如愿抢到了带柜子的木头躺椅,她把自己和大丫的衣服都塞进去,端着木桶进去了。
放了满满一桶水,让大丫自己先玩着,自己跨进大浴池泡个烫澡。
大川媳妇端着木桶进来了,“呦!蕙兰啊!你也来了?你才刚洗完几天,怎么又来洗澡了?”
焦蕙兰笑笑,“我娘嫌我和大丫脏,这不,把我们娘俩撵来洗澡,还叫我带大丫去剃个光头。”
“怎么?大丫头上长虱子了?”
“可不是!怎么篦都篦不干净。”
“哪家女孩不长虱子?就你婆婆假干净!”大川媳妇看向四周,见没人,才低声问,“我怎么听说你婆婆叫你吃转胎丸?”
焦蕙兰一声叹息,“可不是,谁叫我肚子不争气,不能给老孟家传宗接代呢?都怪我不好。”
大川媳妇一噎,“那怎么能怪你?咱不提这事,就说你婆婆那人,舍不得给你和大丫买一件衣服,自己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全村谁不在背地里议论?”
焦蕙兰点头,“我婆婆长得漂亮,身材也好,不像我,皮肤黑人又胖,穿什么都不好看,大丫皮肤像我,要是像她爹就好了,大国还是像我婆婆的。”
大川媳妇怀疑这人脑子里被人塞了稻草,这天是这么聊的吗?
按照定律,一般人听到她这番话,怎么也该骂几句婆婆了。
“咱不说长相了,就说你婆婆好吃懒做这一点,谁家当婆婆的不是省吃俭用,为家里操劳奉献一辈子?下地干活、洗衣做饭、照顾孙子孙女、伺候儿媳坐月子、伺候闺女坐月子都不在话下,你婆婆倒好,整天只顾着自己享受,要是换作是我,宁愿自己饿死,那也要给孙子孙女吃饱饭!”
大川媳妇义愤填膺,她跟焦蕙兰娘家是一个村的,外嫁到坝头村,那也算是半个自己人。
她想拉焦蕙兰跟自己一起治治家里那不懂事的婆婆,奈何焦蕙兰脑子不正常,怎么说都说不通。
焦蕙兰点点头,长叹一声:
“是啊!你说我婆婆怎么这么好命呢?我公公死前每个月寄钱回来给她花,三个儿子孝顺不说,找的儿媳又是个能干的,这么好的命真是羡慕不来!”
大川媳妇:“……”
大川媳妇彻底不想说话了。
大丫身上足足被搓掉了三层皮,嗓子差点喊哑了,焦蕙兰这才放过她。
洗完澡,焦蕙兰按照婆婆的要求给大丫剃了头发,理发师傅接过理发票,对她的要求见怪不怪。
农村姑娘头发爱长虱子,除不干净就会剃个光头,小孩子皮子嫩,下手轻点就行。
“回去给孩子织个毛线帽戴着,不然冬天容易感冒。”
焦蕙兰眼睛一暗,家里饭都吃不上,哪来的钱买毛线?再说这年头毛线票也紧张。
一家三口端着大桶往回走,这一洗至少掉了五斤灰,走路时人都是轻快的。
大丫跑进家门,“阿奶,我光头好看吗?”
大丫头型好,圆乎乎的,像一颗卤蛋,甄臻觉得这样干净许多,手感也不错。
焦蕙兰却心头一揪,绵密的痛感四散开来。
因为一胎生了个闺女,婆婆懒得搭理,都没顾得上给闺女睡扁头,硬生生把闺女给耽误了!这大圆头以后可怎么找对象!等这一胎生了,一定要找个硬相册或者木板,给二闺女睡个美美的大扁头。
孟大国也讨好地看向他娘,“娘,大丫光头好看吗?”
甄臻笑笑:“很可爱。”
孟大国心里美滋滋的。
娘以前总骂大丫是个赔钱货,孟大国虽然疼大丫,却也被娘影响,认为闺女不顶用,这家里还得有个男娃传承香火。
眼下娘夸大丫可爱,孟大国忽然就觉得,有闺女似乎也不错。
大丫被阿奶夸,也露出小米牙,“不用扎头发好舒服,就是风一吹就冷。”
甄臻道:“回头奶奶给你织一顶毛线帽,冬天戴着就不冷了。”
大丫偷偷用头蹭蹭奶奶的裤子,奶奶没有吼她,反而温柔地注视着她,不像以前总是凶巴巴的!
这样的奶奶真好,希望奶奶永远对她这么好。
甄臻寻思着给大丫织一顶毛线帽,她空间里有现成的毛线,后世毛线色彩漂亮,她拿的是新绿色漂淡蓝色彩线的,织出来是好看的渐变色,一点也不土气。
甄臻上高中时,班上流行织毛线,她也学过一些,简单的帽子应该可以织。
她平日无事可做,得空就靠在窗边,借着暖煦的日光织帽子,大丫坐在矮板凳上帮她绕毛线,阳光照得每一粒灰尘都看得清楚。
甄臻被这日头一照,莫名有些困倦,她打了个哈欠,听到外面有人喊:
“甄大娘在吗?”
甄臻把毛线塞进被子里,“谁呀?”
“是我!姜花!”
按照原主的记忆,姜花是原主娘家那边的亲戚,没比原主小几岁,却差了一个辈分,姜花前些年嫁去了小各庄给赵国安当媳妇,就很少走动了。
“好久不见,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甄臻算不上热情,原主就这性子,对人不冷嘲热讽就算温柔体贴了。
姜花有点怵这位远亲,笑得有些不自然,一想到自己这次来的目的,更是大气不敢出。
甄臻给她端了个椅子,姜花受宠若惊,“甄大娘,我自己来就行。记得上次来还是大丫出生的时候,一转眼大丫都长这么大了。”
“可不是!岁月催人老啊!”
甄臻又给她端了杯热茶,姜花捧着茶缸更加坐立不安了,这甄大娘一向不爱搭理人,怎么忽然对她这么热络?这叫她怎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