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糖率才2%啊,这意味着一吨甜菜也才能出糖20公斤。此时1磅大约是350克的样子,20公斤大约就是57磅(1镑其实就是1磅白银的意思,是个会计单位,整个中世纪都没有出过面值1镑的钱币。不过,中世纪中晚期1镑早就没有1磅白银了,因为1镑=240芬尼是确定的,而1芬尼硬币的含银量却一直在减少)。
当然,即使是这样,也非常赚就是了。1磅优质食糖在市面上的价格是2苏每磅(1苏=12芬尼),57磅就是1368芬尼。
而甜菜的收购价每芬尼10磅——甜菜头是价位中等偏高的蔬菜,毕竟其提供了中世纪少见的‘甜味’。不过蔬菜,特别是根茎类蔬菜总体上属于‘低贱食物’,如果不是特殊的,价格也高不到哪里去。
要知道,此时1芬尼的购买力还是很□□的,别看最好的珍珠要1000芬尼每颗,丝绸要一两百芬尼每码,觉得‘芬尼’很不值钱。实际那些都是奢侈品,如果是购买普通日用,1芬尼就很耐用了。
1芬尼在市场上可以买到2只鸡,或24个鸡蛋,或10来磅小麦,或1磅最便宜的水果干(一般是葡萄干、无花果干这种本土产的)……
所以1芬尼买到10磅甜菜头是很公道的价格了。
而如果按照每芬尼10磅甜菜头计算,一吨甜菜头也就是286芬尼左右,还不到出产食糖售价的零头(如果是自产甜菜,这方面成本还能极大压低)。而除了这个原料成本,人工、燃料等成本平摊在甜菜制糖中可以说不值一提——此时工资较高的技工,如木匠,日工资平均也不到3芬尼呢!
算清楚这些的路易莎干劲十足地投入到了工作中,这个冬天满打满算居然生产出了850磅的食糖。这还是因为原材料供应不足,不然应该能产出更多才对!
生产出这么多食糖,耗费的甜菜头用后世那种9.6米的大卡车一车就能拉走,但在此时,已经耗尽了特鲁瓦及其周边地区菜农的储存了!毕竟此时专门种植蔬菜的菜农极少。至于其他人,一般只种自己家吃的就够了。
甜菜又只是诸多蔬菜之一,就是想收购也是有限的。
850磅食糖其实也没多少,路易莎让人用装葡萄酒的木桶盛装。此时葡萄酒桶规格有大有小,路易莎用的是偏小的——一桶大概可以装三十多升的酒,这样的酒桶刚好可以用驴马背驼运输。至于比这更小的酒桶,一般就是走私或者装格外珍贵的酒时使用了。
这样的桶用来装砂糖,一桶装大约125磅,只装了七桶不到。然后木桶是放在木箱里储存的,木桶和木箱之间的间隙填充了石灰,用于吸湿防潮,防止砂糖结块。虽然这增加了运输成本,但作为贵价商品,食糖值得。
更何况,路易莎估计伯爵不会卖掉这些食糖,也就谈不到运输成本了。
850磅的食糖,巴尔扎克伯爵自己就可以消耗掉——他当然吃不掉这么多糖,但整个布鲁多宫廷,再加上给扈从们的赏赐什么的,消耗掉850磅食糖轻轻松松。就像路易莎在市场上听香料铺的伙计说过的,高登兰的王太子一次购买的量,是1000磅呢!
再者,出于保密需求,大量出货前不要让人知道布鲁多能生产食糖也是有必要的……至于说以后能不能长久保密,那等以后再说。
当然,说是要保密,也不可能事先什么都不做,只管生产,到时候直接就去销售。此时商业贸易的渠道非常有限,再加上‘地方保护主义’处处都是,每一个市场几乎都是有主的。所以即使是非常走俏的商品,也很难在没有确定订单的情况下立刻销售(零售无所谓,大宗批发就是这样了)。
最多就是走俏的商品更容易谈成订单而已。
所以路易莎以布鲁多未来领主的身份邀请了佩巴蒂公司在布鲁多的合伙人,即菲利波·佩巴蒂先生。
此时当然已经有了‘公司’,而佩巴蒂公司还是‘超级公司’呢!超级公司在当下还算新事物,不过其初出道就影响力大的惊人了——超级公司是新事物不错,但它不是突然出现的。
很早以前,各地的领主就意识到了,自己领地内的‘市场’是很值钱的。尤其是将市场以特许经营权的方式出售给少数商人,利益还能更大……充分竞争或许有利于大众,但那不一定对封建领主更有利。
给予某些商人特权,甚至垄断权,以此换得大笔金钱,以及更多的贷款。这对于中世纪总是在打仗,又十分喜好奢华的贵族领主来说,已经是维持领地内运转、支撑地位必不可少的润滑油、强心针了。
什么样的商人能有如此巨大的资金流,给穷兵黩武的领主贷款打仗?只有做‘大生意’的那些。无非是在纺织品、粮食、香料、宝石等领域内占据巨大份额的,他们资本雄厚,贸易网络广大。
在他们给领主提供贷款的同时,也通过这种方式获得了更多市场——贷款本身的话,只要不亏本就好了。
要知道此时领主们都是赖账的高手,贷款利率再高,人家一赖账也等于没有。算起来,占用了这么大资金流的高利贷生意,其实回报率很低,为负也不是不可能。
说到底,还是为了别的生意才会给一个个信誉不良的领主借大笔的款子。
总之,这些商人以血缘、地域等团结在一起,出具股本,组成公司,也就是‘超级公司’。
罗兰西的佩巴蒂公司是这个年代的超级公司之一,菲利波·佩巴蒂是佩巴蒂公司的合伙人,也是其在布鲁多的分公司主管。一直以来,他和另外几位在布鲁多深耕的超级公司合伙人,都是布鲁多宫廷的座上宾。
路易莎观察着菲利波·佩巴蒂,这是一个有着一头黑发,皮肤呈橄榄色,眼睛炯炯有神的老人——说老人好像有点儿不对,菲利波只是过了年富力强的年龄段,但给人的感觉并不老。
或许是因为他挺拔的仪态,又或许是因为他精明强干的神态,他给人感觉比实际还要年轻一些。
他是佩巴蒂当代掌门人的堂弟,不过大家族子弟众多,堂弟身份不算什么。如果不是有能力,他也不可能成为合伙人,管理布鲁多的分公司(一直以来,布鲁多的分支机构就是极为重要的。这既是因为这块土地人口稠密而富庶,也是因为‘布鲁多集市’)。
在路易莎观察菲利波·佩巴蒂时,菲利波也在观察路易莎,观察这个未来会统治布鲁多这片富裕土地的女继承人——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路易莎,但他得承认,这位路易莎郡主第一眼就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当然,这是一位非常可爱的女士,气度高贵而清新。菲利波以自己的经验和眼光断定,菲利普王子未来会有一位绝色佳人做妻子,如果再算上她的嫁妆,富有的布鲁多,这真是梦里才有的好事!
不过最让菲利波印象深刻的还不是这个,印象深刻来源于反差。此前他已经知道路易莎成长在一所修女院,做好准备会和一位有些古板的女士交流了。但第一眼见到路易莎他就知道,她绝不是那种常见的女士。
她见到他,一个大公司的合伙人时的神态,既不鄙夷,也无所仰视,甚至谈不到好奇。那是什么都看过、尝试过的淡定,而不是无知——菲利波见过不止一打的贵女,其中就包括眼前这位女士的姊妹。
她们对‘佩巴蒂公司’这样的存在一点儿也不了解,要么以他们攫取利润,违背了神明的旨意而鄙视他。要么将他们视作普通商人,最多就是更有钱一些,完全意识不到他们是如何深刻地影响这片土地。
偶尔也有地位高贵的女士知道他们拥有何等‘权力’,态度就会转变为忌惮或者嫉妒。
但路易莎·巴尔扎克,或者按照传统称她为‘布鲁多的路易莎’,她显示出了一种平常感、松弛感。明明完全了解了‘佩巴蒂’意味着什么,却好像这很普通,她的生活中随处可见。她完全明白该怎么和它相处,一点儿不排斥、不畏惧。
不只是修女院,世俗世界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女性,何况她还这样年轻。
第13章 穿越中世纪013
嗯,怎么说呢,路易莎完全不知道菲利波会对自己评价这么高。如果她知道了,也只会哑然失笑吧——曾经生活在现代社会的她,当然会对‘佩巴蒂公司’这种超级公司适应良好!真要比的话,相比起现代社会‘资本’,这个时代的‘资本’们还差得远呢!
哪怕资本的力量已经露出了獠牙,但此时资本无疑还是依附于权力的。而在现代社会,世界的多数地方,资本就是权力本身!
此时的资本家们大概不会想到,自己未来的后辈们是何等的青出于蓝,做到了他们梦里都不敢想的事:在资本化的国度中,资本可以决定政治、操弄舆情、影响国计民生,高高在上地追逐每一滴利润,并且再邪恶的财富也可以被合理化。
“佩巴蒂先生,不必多想,我们只是有一桩买卖要谈。”路易莎笑着对菲利波说道,是这年头少见的开门见山。
菲利波更意外了,这样直来直往的作风,哪怕在商贾之中都不多见呢。不过身为商人的务实让他并不对此持反对意见,迅速接过话:“买卖?恕我直言,女士……我实在想不出来,是您,还是伯爵大人……”
“您可以认为是伯爵大人,但实际的工作会由我来做。”路易莎轻轻颔首,对于对方快速进入状态很满意。
菲利波心里谋算了一番,更确定巴尔扎克伯爵对继承人颇为满意,未来受伯爵夫人的影响,改选伊娃小姐做继承人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这样的话,佩巴蒂公司应该更重视眼前这位女继承人了。
此时越是大公司,做生意越不是纯粹的商业行为,当然,在后世也有这个倾向。生意越大,其中的政治意味就更浓厚!如他们这种远离总公司的合伙人、代理人,相比起在商业上的才华,更要紧的是搞好和领主的关系。
这种‘私人关系’,大部分是切切实实的利益交织。不管之前有没有关系,分支机构的合伙人能给领主搞来足够的贷款,领主就会将其当做是座上宾、极为尊贵的客人。不过不可否认,在‘利益’差不多的情况下,其他方面的影响也是有的。譬如分支机构合伙人和代理人的出身、智慧,甚至是人格魅力。
因此,布鲁多继承人选再无疑惑,以及巴尔扎克伯爵积极地让女性继承人参与到领地实际事务中,对菲利波这种超级公司在本地的合伙人,是非常重要的信号。这决定了他们要如何和这位女继承人相处,要在她身上投资多少。
要知道,此前因为路易莎一直在修女院,不少人都认为,巴尔扎克伯爵已经打算将长女送去侍奉主了。至于继承人,如果实在不能生出合法的儿子,自然由小女儿伊娃来担当……因为这个,菲利波也曾讨好伯爵夫人和伊娃小姐,送出不少好处呢。
这也没什么可说的,在这个年代其实不少见,伯爵只不过是平等地冷淡每一个子女。即使伊娃长在布鲁多宫廷,和他培养感情的机会要多得多,他也没因为这个特别钟爱这个女儿。
一来,此时领主有巡游领地的传统,伊娃在特鲁瓦城堡中,一年之中大部分时间其实也见不到父亲。二来,此时贵族家庭教育孩子的方式,本来就不强调父母子女的情感联系,父母和子女之间疏远多的是。
自从伯爵对未来有个合法男性继承人不抱希望后,他要考虑的就是由哪个女儿继承的问题——他并不是更爱路易莎,只是单纯地认为,只有两个女儿的话,其中一个放在修女院太不保险了,而且还‘浪费’。
中世纪死亡率很高的,一个女孩子谁也说不准就能活到生下继承人。再者,一个用于继承领地,另一个用于联姻,就这伯爵还觉得不够用呢——如果是私生子女,联姻的价值会大打折扣。
“当然,很乐意为您服务。”菲利波低下头恭敬地说。即使面对的是一个女性,而且还是个孩子,他也表现出了恰如其分的姿态,这是权力的作用。他面对的并不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而是脚下这片土地未来的主人。
“是的,佩巴蒂先生,那么我就直接说了。我听说佩巴蒂公司一直在寻找更多的食糖供应商,毕竟相比起你们的竞争对手,这方面差的有些远。”路易莎依旧很直接。
这其实也是佩巴蒂公司成为头号候选合作者的原因,首先他们是超级公司,资本和渠道摆在那里。布鲁多未来生产出来的大量食糖通过他们分销各地是可行的,这是合作的基础。
其次,佩巴蒂公司在超级公司中第一梯队的末流,相对于‘顶流’要更好合作,方便路易莎拿到不错的合作条款。然后,佩巴蒂公司本身在‘食糖’一项上的弱势,也是路易莎看好他们的原因之一。相比起锦上添花,当然是雪中送炭更让人重视。
当然了,佩巴蒂公司的信誉,一直以来和布鲁多的合作愉快、有不少利益绑定等,也是重要原因,这能让佩巴蒂公司尽量为布鲁多保密……路易莎还想隐瞒布鲁多食糖出产一些时间呢。她不至于觉得这样大的动作能一直瞒下去,但还是那句话,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
此时的食糖,基本是从远东走海上商路进口来的,而海上商路其实并不在本土商人控制中,中间商另有其人。某种意义上,那些超级公司这方面也受制于人,和中间商关系紧密的,进货渠道就多。反之,就是另一回事了。
佩巴蒂公司恰好在这块是弱项,他们的长处其实在纺织品上,而且还是本土纺织品。从高登兰进口大宗优质羊毛,在北方低地国家及周边进行加工,那是毛纺织品贸易。还有各地都有的亚麻布,本土刚刚兴起的棉布(本土长期打不过天竺的优质棉布,所以才刚刚兴起),以及罗兰西本地的高端织锦缎……
这些汇聚成了佩巴蒂公司的财富,虽然他们也和其他超级公司一样,涉足粮食、香料、宝石、酒水等等行业。但显然每一家超级公司都有自己更具优势的领域,只不过有的没有明显短板,有的则不是。
当然,佩巴蒂公司在‘食糖’这一项上的弱势并不是问题,因为他们香料这一大项的渠道是在的(食糖是香料的子项),不妨碍他们和布鲁多合作。
不过食糖只不过是在现下的分类中,混在香料大类里,其实相比起其他香料,它要有潜力的多。
香料贸易的体量就那么大,个别香料现在其实就有些触顶了。食糖就不同了,销售量年年看涨,而且始终看不到尽头——路易莎站在未来的视角,这一点看的更分明。未来大航海时代,开辟了那么多海外种植园,虽说也有种香料的,但主要还是甘蔗种植园!
为的就是糖,可以说正是甜蜜的糖带来了血腥杀戮、黑奴贸易!
回顾地理大发现后很长一段时间的世界,可以说没有比糖更国际化的作物了。毕竟其他的商品或许还需要培养市场,糖却是不需要的。人类对甜味的喜爱是刻在基因里的,在遥远的时代,对人类的祖先来说,这个味道意味着生存!
菲利波是真没想到,路易莎说和他们有一桩买卖要谈,真就是字面意义的谈买卖!要知道贵族和商人的交集一般就是贵族购买奢侈品,又或者给予商人经营特权,然后从中得到自己那一份好处……真的就是做生意,哪怕是在重商的布鲁多也未曾听说过几次。
菲利波当然不会觉得路易莎提到食糖,是布鲁多宫廷要采购食糖,打算将这一块生意交给佩巴蒂公司的意思。布鲁多宫廷有自己的食糖供货商,而且就算是要换供货商,且不说轮不轮得到食糖贸易做不大的佩巴蒂公司。就说这样的事,哪值得现在这样郑重其事?
“……难道您有食糖的门路?”菲利波试探问道。他就算是再能想,也想不到布鲁多能自产食糖。他们这种罗兰西商人,因为靠近东方,而且经手了足够多的东西方贸易,对‘食糖’的了解比一般人多得多。
他们知道食糖是从甘蔗中来的,而甘蔗只能种在水热、肥力充足的地方……就连罗兰西也只有最南边很小的土地能种,更不要说地处罗兰西北部的瓦松了。
所以菲利波最多也就是觉得布鲁多有弄到食糖的渠道……他是听说过,瓦松王室与东边的异教徒关系不清不楚,难道布鲁多也是这样?
“唔……您也可以这样认为。”路易莎没有把话说透,对方或许会反应过来布鲁多是自产食糖了,但他现在这样认为显然是对路易莎这边有好处的。所以她只是含糊地问:“如果布鲁多能够稳定地供应食糖,贵公司……”
“当然,当然了,这是一件大好事!佩巴蒂公司非常荣幸能在这件事上为阁下分忧。”菲利波这个一直表现的非常保守的精明老人,展现出了之前没有的‘活跃’,热情地道:“关于这件事,在下就可以告诉您!布鲁多供应的食糖,有多少,我们佩巴蒂公司都能吃下!”
“您无需怀疑佩巴蒂公司的分销渠道,以及在各地的人脉……”
菲利波能这样自信,除了谈判场上就是要敢于说话外,也有事实如此的原因——食糖贸易市场现在还是蓝海,各家都是有多少卖多少。再加上本土又不产这个,自然是没什么竞争,更不存在贸易保护主义。
天鹅庄园,春耕季
随着一声鸡鸣,石桥村村头的自由农西蒙很快起床了。在这个中世纪的小村庄里,当然不会有什么早起难的问题——普通人没有夜生活,特别是农忙时期,一天的辛苦劳累后,几乎是躺下就睡了。
哪怕农忙这段时间会有‘加班’现象,也不会太晚。有些活计或许不需要多少照明也能做,但人不累,牛也累了!
非常现实的一点,别看现代打工人自嘲‘牛马’,实际上农业社会牛马比人贵重的多!而且人有耐力‘坚持’,牛马可没有,做不到就是做不到。非要牛马‘坚持’的话,它们是真能死给人看的!
睡得早的结果就是,前一天再累也睡够了。这还是农忙时期,如果是非农忙时期,村子里的人是要晚上睡到凌晨时清醒一段时间,随便找点儿事做,然后再接着睡的。
“……我瞧这事儿准成不了!”西蒙的妻子在丈夫大口吞咽啤酒和面包时,神神秘秘地说。
为了不打破晚上斋戒,此时多数平民是不吃早餐的。农民上午要工作,是重体力劳动,也只会喝一杯啤酒,按照教会的说法‘液体不会打破斋戒’么。
啤酒本来就被称之为‘液体面包’,足以提供不少能量了。更何况这年头农家自酿的啤酒往往很稠(酿酒时用的谷物还在里面),其实和粥没什么两样。而最近是农忙时期,除了一杯啤酒外,家里的主要劳动力还能吃一块黑面包。
西蒙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儿,不过就是去年冬天,城堡里有人过来了一趟,命令庄园管家督促庄园里的农奴堆肥——往年大家也堆肥,对此门儿清,突然来一个城堡里的老爷指点他们这件事,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
不过,那些肥料大多都是要用在领主大人的自营地中的,大家也无所谓。而且农奴们按照规定,每个礼拜本来就得为领主服两三天的劳役,做什么工不是做呢?
之所以今天西蒙的妻子会提到这件事,还是因为前段时间春耕初期,大家要在犁地的同时将肥料一齐犁进去——很奇怪的是,往年大家的自留地和领主的自营地忙起来是一起忙的,所以经常会出现关键时期,庄园管家还要抽调劳役到领主自营地上的事儿。
如果不是没办法,庄园管家一般不会下这种命令。这样很得罪人不说,那些安排到领主自营地上工作的农奴也不见得能安心工作,往往效率是相当低的。
不过有时候就是要做选择。
但今年不一样,庄园管家没有抽调人手到领主自营地上,反而是等大家春耕最忙阶段都快完了,这两天才开始让大家去服役。当然了,之前春耕忙时欠下的劳役要补回来,逻辑和‘调休’差不多。
现在才开始准备种植小麦、黑麦等谷物其实是有些迟了。
“那是老爷们的事儿,和我们没关系……说起来,自营地上到底要种什么?”西蒙自言自语地说。
他们当然不会认为是庄园管家大发善心,让大家忙完了自家自留地再来忙领主老爷的。很容易想到的就是,今年领主的自营地上不打算种植谷物了,而另一种作物的春播时间要稍晚于小麦等作物。
“我听磨坊那儿的人说,城堡里来人了,拿了一些甜菜种子,那些自营地上都要种上甜菜!”西蒙的妻子兴致勃勃地说。她是一个活泼的人,和谁都说得上话,哪怕是庄园里人人都讨厌的磨坊主。
此时的庄园里,农户到磨坊磨面后,是要给领主上缴一部分的。谁也不会高兴自家辛辛苦苦耕种所得,到最后还要被剥削走一部分,也因此磨坊主们总是庄园里最被厌憎的人之一——因为磨坊‘税’的原因,大家都尽可能不去磨坊磨面。
要么制作手磨,偷偷磨面,效率低了一些,但好歹不用被剥削。要么就干脆不吃面包,或者少吃一些,收获的谷物到时候直接煮粥喝就好了。
“哦,甜菜……庄头似乎说过,今年的地租可以用收获的甜菜头抵扣,但不能是红菜头的那种。愿意的人可以去领种子,嘿,老爷们居然会准备种子!”西蒙喝完最后一口啤酒,咧着嘴笑了起来,有些嘲笑的意思。
对他们这些农民,无论是农奴,还是自由民,那些‘高贵的老爷们’向来是极尽可能地剥削!现在居然送种子,这可真是难得的‘恩情’啊!
“……那些种子是从附近的村庄收集来的,听说根茎会更大,也更甜。”西蒙的妻子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算过了,用甜菜头抵扣地租更划算,我们不是还有一块地没有播种吗?不如用来种甜菜吧!”
这些甜菜就是路易莎让天鹅庄园种的,不过修女院拿来的种子不够,一个天鹅庄园的自营地自己都不够。如果要让庄园里的农民也种甜菜,就只能用别的种子了。这些种子是收集来的,收获的甜菜大约是之前路易莎他们在周边收购的那样。
虽然产量和含糖量很可怜,但因为食糖的价格足够高,所以利润还是高得惊人。
“只要土地有肥力,根茎自然会长大长甜。”西蒙对于那些所谓的‘优质种子’不以为然。
某种意义上他的看法也没错,此时的种子之间固然有优劣,但相比短时间内选育出的优势并不明显的种子,水热环境、地力之类对收获的影响其实要大得多。
现代的农产品其实也一样,高的吓人的产量都是要靠化肥的!毕竟,凡是要讲科学,能量是守恒的,没有肥料怎么养的出那么多作物?
各种新种子固然好,但一旦没了化肥,产量腰斩都是轻的!所以一些需要进口化肥的国家才那么难受,农业受国际行情波动影响很大。
“你算清楚了吗?唔,甜菜头可比谷物要费地,要么用更多的肥料肥地,要么就得在养地、休耕上下更大的功夫……这些算上还更划算吗?”西蒙问妻子。
此时的甜菜没有后世甜菜的产量、甜度,但相对的,其实也没那么消耗地力。它现在算是蔬菜的一种,需要费心的程度也不比其他根茎类蔬菜更高——菜地本来就和耕地不同,需要更精心的侍弄,水肥也会给的更多。
农民的妻子也是农民,对土地上的事一样熟悉,这些西蒙的妻子当然也考虑过。点点头就说:“算清楚了,我们以前也种过甜菜头……”
除了佃的耕地,农舍前头往往还会有小块的地,用来种植自家吃的蔬菜,有时还会圈养一些家禽牲畜。这些农舍菜地上种得最多的就是卷心菜、洋葱、大蒜、芹菜等,甜菜不算最常见的,但也不少见。
“好吧,那块地就用来种甜菜……希望那能让我们今年多一些盈余。”西蒙嘀嘀咕咕的,但足够妻子听清了,她准备一会儿就去领取种子。
就在西蒙和他的妻子,以及天鹅庄园中不少农民都有打算种些甜菜时,路易莎带着一些人手来到了这里……她是来看甜菜种植情况,以及为制糖作坊的建立做一些准备工作的。
路易莎从马车上下来,庄园法庭前是早就等待迎接她的神甫、庄园管家、庄头、农事官、警役等人。
神甫不用说了,此时人们的生活离不开宗教,即使是在村子里也少不了教堂和神甫。不过有的村子规模小,是邻近的几个村子共有一座教堂。
在平原广阔而肥沃的布鲁多,人口相对密集,何况是在巴尔扎克伯爵的庄园里,村子规模都不小。算下来一个天鹅庄园都有几个百户村了,所以虽然庄园内的村子共用一个教堂,但这个教堂是石头建造,雕刻漂亮,塔楼高耸,占地面积还不算小,也不比一些城镇的教堂差了。
这不奇怪,此时很多城镇的人口就是一两千人,和天鹅庄园是一个量级的。
神甫因为宗教的特殊地位,所以站在众人之前,就如同大家公认宗教贵族比同等级世俗贵族地位更高一样。当然,地位归地位,实际权力是另一回事。
在神甫之后站着的才是一个庄园的‘话事人’,即庄园管家。这个类比华夏古代的话,就是县令了,各方面是一把抓的,就是说原则上,庄园里什么事他都能管。
一般庄园管家都是普通骑士家的小儿子,无法成为骑士不说,家里也没土地给他继承。如果还不想去做神甫、修道士,他们就会出来自谋生路。不过也有自由民能做庄园管家的,他们可能是商人、工匠的孩子,上过学,有做庄园管家的基础。
就像华夏古代的县令一样,地方官一般都不能回家乡做官,这个庄园管家也是外来的。这样在庄园里行使管理权时,对上不容易欺瞒领主,对下也没那么容易肆无忌惮地欺压庄园里的农户——这就要说到庄园里的庄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