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官署内的官员,也全都被绍治帝安排好了。
其中, 津海都指挥使是原津海总兵姚云起, 津海布政使是绍治帝的潜邸心腹柳进。
而津海按察使是杨门后进, 曾提醒贾璋提前归还国库欠债的师叔孔云。
在这三个人选中,津海都指挥使与按察使都是贾璋推荐的。
绍治帝觉得,贾璋推荐的人选很符合他的心意, 因此他采纳了贾璋的意见, 点选了姚云起接任津海都指挥使, 点选了孔云接任津海按察使。
这件事,在绍治帝和贾璋心里, 只是一场很简单的君臣对话。
但在外人看来, 这却是绍治帝十分倚重贾璋的证据!
若不是这样, 陛下又怎会用贾茂行推荐的人呢?
就连孔云都很感谢贾璋。
他私下里没少说贾璋是道德君子,没少说贾璋最讲恩情义气了。
他当初不过帮了贾璋一点点小忙,现在贾璋却这样涌泉相报。
对于这件事,孔云又怎能不生出感动之心?
在朝廷之中,绍治帝任命谁去津海继任, 远比绍治帝撤裁津海经略一事更引人注意。
但凡有脑子的人都清楚,在贾璋离任后, 津海经略这个职位必然会被撤裁。
因为,在金米良种试种、推广成功后, 在津海海港建成、海漕兴发后,津海经略这一类似于唐朝节度使的职务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而在绍治帝点选津海官员、朝廷大事风起云涌时, 工部上下官员也对贾璋这位新上任的冬官老爷有了最基本的了解。
平日里,贾尚书对他们这些下属的态度很和蔼可亲。
但在审核、检阅公事时,贾璋的态度就会变得端肃起来。
他一张玉面欺霜赛雪、凛若寒霜,让人见了就为之胆颤。
不过贾璋好就好在他做事公私分明。
只要把差事做好,贾璋就不会责怪他们这些下属。
因此,工部当中,那些向来老老实实想要把事情办好,却苦于环境太差的官员,终于迎来了他们的春天。
而那些潦草塞责、满腹空空的官员,只能一边在心中暗骂贾璋是周扒皮,一边恨恨地翻阅起贾璋在工部颁布的新规,捡起差事,勤勤恳恳地做起事来。
他们这是生怕自己被贾璋抓到小辫子,最后落得个“夕贬潮阳路八千”的结局啊!
工部的新规,是贾璋在工部内部颁布的、独属于工部的规章制度。
在孔云前往津海赴任前,贾璋就编纂好了工部新规。
在这之后,贾璋命人把张、王二位侍郎请到工部正堂议事。
请两位侍郎坐下后,贾璋把吏目誊抄好的新规递给他们。
“自古有言,雁过留声,人过留痕。在公门内做事,不留痕是不行的。”
“我在津海时,就要求属下官员无论大事小情,都要记录在案、集册留档。”
“在这之后,一切权责都清晰明了,推诿的风气也就消散了。”
“公门中人,也变得忠敏勤俭起来。”
“而这一件事,只是我在津海尝试的几件变革之一。”
“我心里想着,把我在津海的成功经验推广到工部来。不知道张大人和王大人怎么看这件事?”
两位老大人细细读了贾璋编纂的新规,又与贾璋探讨了几句新规章、新制度的细节。
解开了心中种种疑惑后,张、王二位侍郎都对贾璋的新规竖起了大拇指。
司空大人想用新制度倒逼属官、吏员练达勤奋起来,从而提高工部的办事水平与办事效率。
这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个很好的想法。
张、王两位侍郎,当然不会对贾璋的新规提什么反对意见。
当然,他们两人心里也清楚,他们答应得这么痛快,主要还是因为贾璋革新的刀锋没有没挥到他们头上。
不论是隔日开会升堂,还是工作细则记录,亦或是工部独有的考评法,针对的都是工部的郎官、主事、吏员等基层官员,而不是他们两个年迈的老头子。
正因如此,张、王两位侍郎才对贾璋的建议连连称是。
他们这么做,一方面确实是觉得贾璋编纂的新规对工部有益处,他们反对,会觉得良心不安。
另一方面,却是因为他们想通过配合贾璋工作的方式,卖贾璋一个顺水人情。
他们两个,都上了年纪,迟早有一天要致仕归乡养老。
哪怕是为了给儿孙多留一条路,他们也得与人为善。
就算做不到与人为善,他们也不能得罪贾茂行这个眼见着前程远大的上官。
面对贾璋颁布的新规,工部官员们有人忧,有人喜,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不过想想朝廷裁剪冗兵冗官冗吏的风向,再想想京中那么多等待朝廷出缺的人,那些为之忧愤的人就把他们的小心思给收起来了。
贾璋是正堂尚书,是工部的权力中心。
张、王两位侍郎虽有监督、建议之权,但他们的声量加在一起也比不过尚书大人。
尚书对部内事务与侍郎、郎官们的建议,可是拥有一言而决的权力的!
再者说,他们冷眼看着,两位侍郎貌似没有反对新规的意思。
他们好像很支持尚书大人的做法。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这些下属除了点头称是以外,还能做什么!
至于弹劾贾璋?
那就更像是在讲笑话了。
君可见,当初借着反对海漕攻扞尚书大人的言官,此时还在朝廷上面吗?
即便六科给事中有批驳建议之权,工科的给事中们也不敢弹劾贾璋这个顶头上司。
贾璋他推行新规是为了朝廷好,新规里面更是措辞严谨,找不出半点漏洞来。
他们要是还弹劾正在行正义之事的顶头上司,岂不是在无理取闹?
言官们也不傻,自然不会做出自毁前程的事情来。
而贾璋他本人,也借着新规,裁撤了不少吏员。
事实上,贾璋推行新规,也是想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裁撤工部正堂内的吏员。
他新官上任,自然不会用景尚书的人。
但是直接把人撵走,又显得他贾某人太过无情。
所以,他选择以考评不合格、违反新规等理由,慢慢地把这些人换到不重要的岗位,再把这些人撵出工部。
这样温和的手段,看着就要好看许多了。
这些利吏员背后的靠山,也不会觉得打脸,进而对贾璋产生愤恨之心。
至于那些经受住新规考验的吏员……
他们都能经受住新规的考验了,贾璋又怎会不用他们呢?
对于这些有真材实料的人,贾璋才不会在意他们效忠过谁。
就算他们是景尚书的人,贾璋也会考虑重用他们的。
只要他们晓得,他们现在应该效忠于谁。
所以说,真金不怕火炼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若真有本事,就根本不会害怕贾璋推行的新规。
随着时间的推移,贾璋彻底坐稳了工部尚书的位置。
在他新规的大棒、升官的大饼与绩效奖银的甜枣下,左、右两位侍郎与四司郎官都服膺于他,正堂的吏员也全都被他换成了自己的心腹。
而那些品行不端、昏庸怠惰之人,也不得不收起自己的小尾巴,老老实实地当差、做好衙门里的差事。
毕竟,新任的尚书大人说了,他要肃清衙门的风气,他只要那些勤敏弘毅的人做他的下属。
言下之意,无非是谁不听话,就把谁踢出工部。
在这个时候,他们哪敢得过且过、顶风作案呢?
他们可不想自己把自己送到尚书大人手边,去做那被杀后还要拿去儆猴的鸡。
他们还在担心这些问题。
但在贾璋那里,下属们的心事,已经是上一个阶段的事了。
对贾璋来说,在他彻底掌控工部后,工部的内政就不用他日夜操心了。
他现在需要着眼的,是工部的本职工作。
像是修缮宫殿、陵寝等事务,全都是有旧例的。
所以这些工作,全都按照旧例来办即可。
而绍治帝交代给贾璋的差事,包括但不限于推广海漕、修葺河堤、渠堰疏降等事,贾璋也要将他们一一提上日程。
除此之外,因景尚书性格和软、疏于公务而被其他衙门抢走的权力,贾璋打算有计划地将之要回到工部来。
譬如说铸造钱币的权力,现在就是由户部与工部共同执掌的。
譬如说制造军火的权力,现在就在五军兵马司。
按照盛朝的规制,这些权力原本全都应当属于工部才对。
可现在,这些权力全都被其他衙门染指。
贾璋是要把这些权力收回来的,但他也清楚,被人吞下的肥肉哪里是好抢的?
想要把这些权力收回来,还需要他持之以恒的努力。
这绝对并不是一日之内、转瞬之间就能成功的事,所以贾璋对这件事情并不着急。
眼下,贾璋最重要的工作,还是推广海漕。
海漕一事,是贾璋的政柄所在,是绍治帝在乾清宫内交代给贾璋的差事。
贾璋自然要把这件事情给办好。
在舆图上圈出几个地理位置优越的地区后,贾璋心想,他得给兴发海漕一事留下一个完美的收尾。
沿海地区的市舶司与漕运衙门应该一一建起来了。
还有治理河道的事。
这同样是陛下交代给他的差事。
贾璋对做好这件事很有信心,因为他这四年外放津海,也曾治理过淤堵的海河。
有了治河的经历,前世潘尚书“筑堤束水,以水攻沙”的治黄方略,终于可以被他呈递给绍治帝、问世于大盛朝廷了。
在前往津海赴任前,贾璋从未离开过京城,更是没插手过河道之事。
那个时候,即便贾璋提出治河方略,也会被认为是纸上谈兵,不会被绍治帝和内阁采纳。
现在则不然。
现在的贾璋治理过淤堵的海河,又在津海做过四年方伯,现在在主管国家水利工程的衙门工部当主官。
在这种情况下,朝廷、陛下与内阁才会重视他为河道问题提出的建议,考虑是否要把他的建议付诸于实际。
于是,贾璋提笔在奏疏上写道:“臣于津海郊野,遇一潘姓隐士,传臣治河之法。臣悉闻之,付诸实际,海河遂大治。今有一法,亦此离世奇人传授,可治黄淮之难,名曰‘束水冲沙’……”
在处理完工部衙门的公务后,贾璋走到窗边呼吸清新空气。
他用叉竿支好窗户,然后站在窗前, 看外面夹杂风片的雨丝掠过琉璃青瓦,看雨丝从檐角落下, 化作一片玉幕珠帘。
欣赏着宁和静谧的雨景, 听着细雨淅淅沥沥的声音, 贾璋只觉现世安稳。
就在他的思绪从雅致“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转到通俗的“雨丝风片,烟波画船”时, 正堂吏员领班曹平捧着黑漆螺钿莲花纹捧盘走了过来。
而在捧盘上面, 放着一把雕刻着寒江垂钓图的雨过天青汝窑瓷壶, 以及一只天青色的、小巧玲珑的汝窑茶盏。
他躬身站在贾璋右后方,恭声道:“部堂, 茶已经晾好了。”
贾璋循声回头, 见到曹平后, 他接过温热宜人的汝窑茶盏。
在喝下一口西湖龙井后,他对曹平道:“曹平,你泡茶的手艺见涨,这很不错。”
听到贾璋的夸奖后,曹平脸上瞬间挂上了灿烂的笑容。
“能得部堂大人的喜欢, 是这西湖龙井的福气。”
贾璋没接曹平的话。
但他脸上带着笑意,显然是对曹平感到满意的。
曹平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心里十分欢喜极了。
就在他思索要怎样做, 才能更讨贾璋的欢喜时,已经凭借军功升任御马监提督太监的黄宏来到了工部正堂。
听人通传黄宏来了, 贾璋放下了手中汝窑茶盏,又让吩咐曹平收拾桌案。
在这之后, 他前往工部正堂的会客厅迎接黄宏。
两人互相见礼后,贾璋问起了黄宏的来意。
黄宏笑着回答道:“尚书大人,陛下有口谕,要召你前往乾清宫奏对。”
贾璋心里思量着,绍治帝八成已经看到他那本有关治河之事的折子了。
若非如此,陛下也不会派黄宏过来召他去乾清宫。
思及此处,贾璋在领旨后,专门回到衙房里,拿了一本由细竹纸装订的册子。
把用细竹纸装订的册子装进袖袋里面后,贾璋才与黄宏一起离开工部正堂,前往乾清宫而去。
来到乾清宫的抄手游廊后,为贾璋和黄宏打伞的吏目和太监将他们手中的十八骨红罗伞收了起来。
本人则撤到抄手游廊末端,站在那里束手等待。
而黄宏则带着贾璋走进乾清宫偏殿,在理正衣冠后,才来到乾清宫书房面见绍治帝。
在行礼问安后,绍治帝才问起了贾璋奏折中提到的“束水冲沙”法。
贾璋恭声答复道:“启禀陛下,内河会产生淤堵的情况,主要还是因为河水中泥沙过多。”
“若只修堤坝、水库来防洪,终究只是治标之法,不是治本之方。”
“臣在奏折中提到的束水冲沙法,就是在大河两岸因地制宜,布置遥堤、缕堤、格堤、月堤配合运用,如此既能防备水患,又能积蓄清水,冲击河道内的泥沙。”
“双管齐下,才是根治河道淤堵与洪水泛滥的良方。”
“臣在津海,就曾按照这个方法治理海河。在修筑夹岸河堤后,海河河身渐深。自此之后,水不盈坝,堤不被冲[1],真有奇效。”
“正因如此,臣才拟本向陛下禀告此事。恳请陛下能允许工部按照束水冲沙的方法治理黄淮痼疾,以正河道之利!”
说完这些话后,贾璋趋步上前,把袖袋中装着的细竹纸册呈递给绍治帝。
“具体详情,皆在册中,臣恳请陛下御览!”
听到贾璋禀奏的话后,绍治帝接过了贾璋呈递过来的纸册。
他翻开细竹纸册的墨蓝色封皮,就看到了贾璋熟悉的飘逸字迹。
在这之后,绍治帝一行行、一页页地看下去。
看到最后一页时,绍治帝心里,已经对贾璋的提议点头了。
因为贾璋在这本细竹纸册中,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释了束水冲沙法的原理,还详细地讲述了他治理海河的经过、细节与耗银。
身为统治九州万方的皇帝,绍治帝对国家事务还是有着最基本的判断的。
他能看出来,贾璋这套治河的办法非常可行,绝非纸上谈兵的策论。
绍治帝对此感到很欣慰。
一方面,绍治帝很欣慰黄淮痼疾得到了一张治病的良方。
有贾璋治理海河的先例在,绍治帝心里对黄淮事务已经有了一个准数了。
即便束水冲沙的法子不能药到病除,也能极大程度地缓解黄河淤堵的情况。
若是能够一举成功,令黄淮安澜,那更是有益于黄河两岸黎庶的功业。
对这件事,绍治帝自然是欣慰的。
另一方面,绍治帝欣慰的事情,是贾璋的敏锐与勤奋。
如果贾璋不勤奋、不敏锐,那在过去的四年里,贾璋完全可以躺在推广金米良种与兴发海漕的功劳簿上面睡大觉。
即便如此,绍治帝同样不会否认贾璋的功劳。
但贾璋他并没有那样做。
人皆有怠惰之心,贾璋也不是例外。
但是,贾璋会在短暂的休息后,压下自己的怠惰之心。
然后鼓舞斗志,重新奋勇向前。
而不是让那怠惰之心肆意作祟。
毕竟,贾璋读过“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还读过“时光容易把人抛”,对此很有感慨。
他明白生命不息、奋斗不已的道理,自然就不会选择浪费时间,更不会选择荒芜事业。
他可不想等到自己须发尽白后,才暗自嗟叹、后悔年轻时错误的选择。
“朕看了你这册子,你这法子确实不错。”
“你折子里面提过的潘先生,现在还在津海吗?”
“若他还在津海,朕想让他走博学鸿词科,进京任学士,也好奏对御前,为国效力。”
贾璋听到这话后,心想,他编造隐居高人潘先生出来,一是为他摇身一变、变成治河名家一事找到一个合理的缘由。
二是因为他不想把潘尚书几十年治河才总结出来的成功经验安到自己头上,做那欺世盗名之事。
但这位潘先生,终究是虚构的。
在大盛的土地上,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贾璋他总不能回到大明,把潘季驯抓来给绍治帝吧?
所以,面对绍治帝的询问,贾璋只得露出一副伤心难过的表情出来。
然后对绍治帝禀告:“潘先生他身体不好,在臣归京前已经去世了。”
“臣按照他的遗言,把他葬在了隐居的山里。”
“先生无福,竟不能面见圣明天子,这可真是莫大的遗憾。”
即便绍治帝没让贾璋做工部尚书,贾璋在离开津海后,依旧要上书给绍治帝,建议绍治帝用束水冲沙法治理河道。
为了防止有人问自己潘先生在哪里,贾璋早就带着心腹,悄悄儿地在津海郊外的深山老林里面建造了一处假墓出来。
问就是业已驾鹤了,如此才一了百了、天衣无缝。
所以即便绍治帝问贾璋,贾璋心里,也没有一星半点儿慌乱的情绪。
而绍治帝在见到贾璋的悲伤神情、听到贾璋的解释后,果然不疑有他。
他心里,倒颇有些怅然之意。
乡野有奇才,他却不得见,这又怎能不让人感到遗憾呢?
毕竟,绍治帝与魏武帝一样爱惜人才,也是读过《短歌行》并且颇有感触的。
他把册子递给身边侍立的陆英,让陆英把这册子还给贾璋。
然后对贾璋道:“把这册子拿去给你师祖看,待你师祖看过后,就拿到大朝会上廷议吧。”
贾璋接过细竹纸册后,伏惟稽首道:“臣谨遵陛下旨意。”
绍治帝都没有反对贾璋治河之策的意思,杨宗祯就更加不会反驳贾璋的治河之策了。
在问过贾璋,采用束水冲沙法会不会出岔子,影响现在的大好局面,并得到不会有任何影响的答案后,杨宗祯就对贾璋的方案点头了。
反正每年修理堤防、为黄河清淤都要花上不少银两。
贾璋的束水充沙法不用单独修建太多堤坝,虽然修改提防、以水攻沙需要一笔单独的开支,但这笔开支并不算太多。
以朝廷现在的财力,完全有供给这笔开支的余力。
而一旦成功,黄淮不淤堵,黄淮沿岸的黎庶生民就不用蒙受洪灾的威胁了。
这是一项极大的善政,杨宗祯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
皇帝与首辅都赞成的善政,在内阁处,就几乎不会有任何阻力了。
而在廷议的时候,听到贾璋解释束水冲沙法的好处与此法的开支预算后,其他五部尚书与大小九卿也投了赞成票。
一心国事的,在听到贾璋的解释后,自然不会继续反对他的政策。
而那些心中存着权术的人,看到皇帝和内阁都赞同了贾璋的提案后,也不会去唱反调。
自己的师相都不反对贾茂行的治河之法,他们跳出来是要作甚?
难道是要另立门户吗?
他们才不会做那种蠢事,让朝廷上下看他们的笑话。
在廷议结束后,盛朝工部治河之事,正式开启了新的篇章。
身为工部尚书,河槽大权全都系于贾璋一人身上。
他心里很清楚,想做好治河大事,就要做事认真,任何小事都轻忽不得。
于是,他本人不但居中运筹帷幄,还会出外差,深入工地考察。
那些妄图在真土中夹杂浮沙、在粮食中夹杂稻壳的贪官污吏,自然都在贾璋深入工地考察时,露出了马脚。
无论是绍治帝、杨宗祯,还是贾璋本人,都无法容忍这些蛀虫的存在。
贾璋直接把这些人槛送京师,而在绍治帝的批准下,这些人全都变成了刽子手的刀下亡魂。
而在贾璋三十三岁这一年,也是贾菱第一次参加县试考试并获得县试第一名案首这一年,束水攻沙的治河工程正式告一段落。
在这几年内,贾璋主持工部与地方河道衙门修建秋水集堤五十余里,沈家湾堤四十余里,修改崔堤、穆堤等堤防三百余里,修建的遥堤、缕堤、月堤与水坝更是不计其数。
但在贾璋的精打细算下,这些工程拢共只花费了四十八万两白银。
除此之外,在抄贪官的家时,国库还进账了将近三万两白银。
这么折合下来,贾璋他一共也不过花了四十五万两白银。
这个数目并不算多。
但得到的结果,却无比喜人。
治河工程竣工后,贾璋亲自莅临各地河道衙门主持放闸。
当堤坝、水库里积蓄的黄淮水喷涌出来、流入水道后,大量泥沙都被冲进了大海。
河道的淤堵被清理干净了。
看着“海不浚而辟,河不挑而深”的绝佳效果,贾璋只觉心满意足。
地方官员们看到清澈许多的黄淮河道,纷纷递折子说什么“圣人出、黄河清”,狂拍绍治帝的马屁。
不过,对绍治帝来说,喜人的成果,可比不痛不痒的恭维话强多了。
当然,贾爱卿的恭维话,绍治帝还是喜欢听的。
因为贾璋的治河工程,在未来的几年内,黄河流域都没发生过太大的水患与洪灾。
只是,现在根本没有人知道束水冲沙法会有这么大的用处。
此时此刻,他们正在庆祝的事情不是这个,而是治河工程结束后黄淮清淤的好结果。
第224章 后续封赏实学领袖,贾琏归京贾母辞世
在两三年后, 贾璋治理黄淮的成效才彻底显现于世。
因为贾璋修建遥堤、闸坝、堰口,束水冲沙入海的举措,黄淮河水自然就安流了。
黄淮河水安流了, 沿岸百姓自然不用蒙受洪灾的的威胁,民生自然也就富足了。
这些常年因暴雨引发洪灾、乃至化作汪洋泽国的地方, 连续几年间都没有发生重大水患, 全都是贾璋主推的治河工程的功劳。
收到地方的奏报后, 绍治帝很高兴。
他在朝会上赞赏贾璋道:“自上古起,黄淮既能哺育华夏,亦能祸患中原。”
“自大禹起, 千百年来, 治河之人不绝如缕。但众人当中, 唯茂行堪与大禹比肩。”
“以堤束水,以水刷沙, 借淮刷黄, 此乃治河之真理也。工部上下, 当将此治河法汇编成册,传之后世,以为金科定典也。”
在贾璋出列谢恩后,绍治帝赐了贾璋蟒袍金花与翠瓶玉带。
除此之外,黛玉、贾母等亲人长辈亦有丰厚赏赐赐下, 绍治帝还封赏贾璋的独生女儿贾葵为静安乡君。
所谓封妻荫子,莫过如是。
朝中之人见此情景, 又有谁不羡慕贾璋呢?
而在实学派内部,叶士高这个师父也在争取利益。
在实学派每年都要举行的清谈会上, 叶士高在辩论后突然发难:“事功兴发之时,常常为人所讥。唯有三五年后, 功效显现,才能彰显兴发事功者的苦心。”
“茂行初言河政与束水冲沙法时,在座诸公中,也有人反对他,说他太过激进、冲动的。”
“但现在,茂行做出了这样的成绩,其功之巨堪比李冰!此时此刻,尔等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叶士高这样说话,不是为了炫耀徒弟,更不是为了给贾璋出气。
这些想法太幼稚了。
或许,三四十岁的叶士高八成会有这些想法,会去做这些事情。
但五十多岁的叶士高绝不会做这种事。
所以,叶士高说这些话,主要还是想借着贾璋治河立功的大势,拔高贾璋在实学派内部的地位。
虽说,即便没有治河之事,他徒弟也是实学派的青年翘楚,更是实学派大儒们寄予厚望的年轻学儒。
可若能自己当家做主,谁又愿意做那劳什子的青年翘楚、未来希望?
直接当实学一派的代言人,掌握话语权与释经权,岂不比什么被大儒们寄予厚望年轻学儒强得多?
叶士高当然希望自己徒弟现在就能上位。
实学派内部的学者们全都感受到了叶士高的来势汹汹。
但当他们看向坐在上首的杨宗祯时,杨宗祯垂下眼皮,阖上了自己眼睛。
他好像睡着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杨宗祯只是在装睡。
杨门与实学派是有重合的地方,杨宗祯本人同样是实学派内部举足轻重的领袖。
可问题就在于,杨宗祯本人不是实学派的魁首。
杨门与实学派,同样不是完全重合的。
甚至朝中还有一小撮实学派官员,站在了杨门的对立面。
若非如此,叶士高刚才就不会翻旧账,指出有人在几年前反对贾璋治河纲领的事了。
而杨宗祯心里,对实学派人士反对杨门之事,又怎会丝毫不满都没有呢?
如果杨门能侵吞实学派,杨宗祯绝对会乐见其成。
所以,杨宗祯默许了叶士高的举动。
而他的态度,让很多人产生了联想。
他们觉得,叶士高的突然发难,很可能是杨宗祯亲自操盘的。
或许首揆他老人家不想继续容忍实学一派游离于杨门之外了……
想到这里,实学派学儒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在与思孟学派的对抗中,实学一派始终处于下风。
若不是杨宗祯、叶士高、贾茂行祖孙三代师徒,实学一派根本没有压过思孟学派比肩的机会,更不会有学派大兴、变成盛朝显学的美事。
他们已经享受了人家给予的好处,现在人家过来要账,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总不能拿好处时喜笑颜开,过后就翻脸不认人,把自家狐假虎威、搭顺风车的往事全都抛诸脑后吧?
更何况,就算他们想做这种不要脸的事,也得看看对面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