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墨迟疑片刻:“要不......您再看看?”
——这?蕲州军务左牵烟州右扯固州,稍有差池,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乔裴却只是摆摆手:“去吧。”
照墨知道他这?样必然是心中有数,也不再劝,带着文书走了?。
以前都是大人比他忙,现如今,他比大人还要忙一百倍。
这?些?送来的军务、水患、徭役折子,大人如今只是过过目尔,再不像往日无微不至,细细垂询。
虽说?以他的能?耐,绝不会?出什么岔子,加之密司早已是个成?熟的机构,各方运作之下,乔裴有必要亲手批阅的很少。
但事情是这?么个事情,态度也该是那么个态度吧?
乔裴听见门开合的声音,心知照墨已经走远。
也许在随侍眼里,乔大人变了?许多,但在乔裴自己来看,他分毫未变。
如今,只不过发现他的价值在更重要的地方罢了?。
他敛眉,手指拂过腕上翠玉。
毕竟,若整个世界都不再真实,那么这?里头?的浮华名利、位高权重......
又算得了?什么呢?
照墨送完文书,又一一和各地密司传过讯,这?才回?到院子外头?守着。
大人是个好静的性子,平日除了?他不叫人伺候。
吃穿用度,若不是看在宰相之尊的份上,恐怕不挨饿受冻就已经够了?。
唯独沈掌柜......
沈掌柜,很不一样。
无论是对大人而言,还是这?个人本身,都格外不同。
不知是不是出身乡野,总有种京城难得一见的野性......
说?不好,该是说?,活人气?儿??
说?话做事,让人一看就知道发自本心,绝非教条规矩能?养出来的人。
“照墨。”乔裴在里面出声。
“大人有何吩咐?”
“备马车。”
备马车干什么呢?
后面又没声了?。
不过光是备马车三个字,都能?听出自家大人轻微的怨气?。
也是,吃着沈掌柜做的点心,喝着沈掌柜送来的茶,文书随便看看就发出去了?,小日子逍遥着呢,哪管外头?洪水滔天......
照墨心里胡乱想着,一边备好马车。等乔裴上了?车,才又问:“大人,咱们去哪儿??”
乔裴半闭着眼靠在车中:“府衙。”
他心里半烦,为着太子那头?折腾出的事情。年轻人初出茅庐,心是好的,事是乱做的,一来就得罪府衙上下。
姓王的掌管觅州府多年,贪污之事想必也不是一日两?日,却从未听闻半点消息。
虽说?其中也有他威严日盛的缘故,但难道府衙众人,就半点好处都没得吗?
如今太子一来,斩了?王知府是一回?事,却没给?余下人得到好处的机会?。
他自是天潢贵胄,在府衙省吃俭用,回?了?驿站照样能?用上宫中细点,但其他衙役小官呢?
就算太子是个可造之材,做事细心妥帖,但也没有到天纵奇才的地步。
一个人,难道还能?做二十个人的事吗?
如今府衙撂挑子,半点不露在明?面上,只是推脱不做,就把太子原本要修的路全盘搁置下来。太子手里没有自己的班底,难不成?还要亲自去挑石头?修路吗?
这?也是为什么,乔裴正在赶往府衙的路上。
忽然,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浮现心头?。
也许正出于一直倚靠的原则,出于对价值的重视,叫他觉得,这?些?缝缝补补的朝中事,做起来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一时间,他竟想抛下那所谓的府衙大事、皇帝的信重、一切的一切......
去找想找的那个人。
但就像先前无数次那样,乔裴再次劝说?自己。
稳一稳,再稳一稳。沈荔那里......暂时谈不上十拿九稳,那么现有的位置就不能?丢。
否则,丢了?容易,再想捡回?来,哪是自己说?了?算的?
这?样想着,心里的感觉却越来越强,像一柄小鼓,密密麻麻捶了?上来,捶得人意乱心烦、燥乱不安。
忽然一道风,将马车帘子吹开。
乔裴向外看去,只见一临街院子里,正门大开,门口守着两?个眼熟卫士。
沈荔身影就在其中影影绰绰,仿佛说?笑着什么。
“停车。”他忽然说?。
马儿?长?吁,宽大豪华的马车稳稳停下。
“大人,大人?”
照墨在他身侧小声道:“大人注意脚下。”
乔裴嗯了?一声。
照墨却忍不住偷偷打量自家大人。
刚刚出门时,脸色还同奔丧一样,怎么忽然一下子......
就春风徐来,春暖花开了??
觅州府, 南圩街,一家不大不小的作坊里,沈荔正在其中旁观工人酿酒。
这家作坊——又或称之为?工场, 是朱夫人老早搜罗来的。原本的主人也是做酒的,用料良心?,周期太长,反而被挤兑得无处存活。
因此?将酒场脱手, 卖给朱曼婷,自己拿了钱回江北老家。
正好, 拿来给沈荔做试验场。
当然是需要试验的。尽管方子经过调整,材料不再?难以取得,不是动辄便要“去年冬天?第一场雪后的梅花”,只是些随处可得的普通食材。
但工匠的手艺和工场的条件,也是沈荔此?前和朱夫人多番拉扯的,却必须要再?三检验。
总不能大量的原料买来了、销售的渠道找好了, 却最后出不了货吧?
这样一来, 反而要陷进楼满凤的处境去了。
说起?来, 楼满凤的事不知道怎么样了。
那天?她虽然回去就?反复劝说, 小世子当面也答应得好好的,却不知道最后......
正想着,身边忽然有人叫她:“沈掌柜。”
声音低柔婉转,如暗夜箫音。
是乔裴。
沈荔回头,果?然是他:“乔大人怎么在此??”
她没?记错的话, 江南篇是他和太子二人的高光。
古代权谋、朝中争斗, 不是远在漠北的周钊和尚一团孩气的楼满凤能触及的。
唯独这二人, 一个高才卓识,一个智略贤明, 在江南篇章里大放异彩。
无论水患还是匪徒,是民忧还是官斗,都展现出无与伦比的智慧与勇气。
以至于江南篇后,几个角色的人气都拉开?一截。
沈荔倒从没?想插一脚,虽然剧情至今已经有了不少的改变,她也从未狂妄到认为?自己可以在这群古代顶尖聪明人面前耍心?眼。
只管忙自己的生意,等挣够了钱功成身退而已。
但无论如何,这乔大人怎么到了江南,还是整日无所事事的样子?
“偶然经过。”乔裴回答,“见沈掌柜在,不免要问一问。”
沈荔便给他介绍一通,这工场地方不算大,其实?也就?是一间四合院。只是修建时把前头的院子打通,后面的院子又全?修上房屋。
原料在前院处,工人在后头作业。
沈荔领着乔裴主从二人一路穿过中线,来到最后的工艺区。
“这是前些日子出的成品,乔大人试试?”
乔裴品一小口,颔首:“裴虽不胜酒力,亦能体味其中妙趣。”
品酒是一件很玄妙的事,能喝出好处来的自不必说;那些喝不惯的,恐怕此?生都难以习惯酒精辛辣冲鼻的气味。
但沈荔的新酒,又有所不同。
没?有沿用山楂,而是换了更甜些的石榴。口感依然是清新爽利,但酸味减淡,甘甜的果?香更加明快许多。
余韵久久不消,似乎比最开?始的版本,还要更加馥郁浓醇。
“沈掌柜的东西,自然都是上佳的珍馐。”他说。
沈荔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径直回身往前走:“乔大人高洁无二,怎么也说些谄媚之语?”
乔裴跟在她身后,因着身高腿长,不紧不慢,倒也正好。
“沈掌柜说笑,高洁之人,也有诚心?之语。”
“哦?乔大人对?我?心?诚?”
“......自然。”
霎时间,又没?人说话了。
酒场里的都是聪明人,再?不聪明,也是本分人。既然沈荔是东家,东家的事又怎么能随便插嘴?
这时候都垂头沉默着。
照墨更不用说了,这几个月里,几乎养成了非礼勿听、非礼勿视的君子礼仪,眼看就?要得道成仙了。
众人各有各的沉默,唯独乔裴,心?里不安。方才被她一问,下意识答了,却又总觉得不大对?。
沈荔,原本就?是这样咄咄逼人的性格吗?
她当然称得上刚直二字,但为?人处世,处处妥帖,也很注重给人留面子。
只要同她认识,便少有不中意她的......
于乔裴,这也许不算什么好事,但也不可否认。
——所以,愈发显得刚才的举动怪异了。
有的事就?是这样,想,是不能细想的。
越想,越难往好处想。
乔裴却控制不住,不由得放任思绪蔓延,渐渐的,一个不好的念头出现在脑海里。
总不会,她已经察觉......
否则又怎会疑他的诚心??
正当此?时,前面的人影一拐,进了左手边一间厢房。
乔裴下意识要跟进去,一抬头,见不少生面孔大胡子端坐其中,很有分寸地停了脚步。
沈荔方才想起?还有个人跟在自己身后似的,回身对?他说:“一旁耳房里有冰,去那儿坐着歇息一会儿吧。”
乔裴点头:“你?这里有没?有冰?”
“有,你?不用担心?。”
三伏天?,又是江南水乡,没?冰的日子难捱。
听她这样说了,乔裴才往耳房去。
还侧过脸吩咐照墨:“你?去街上看看,有没?有酸梅汤卖,加了冰的最好。”
又怕他不知变通,补充:“只要是冰的,不拘什么,都买一些回来。”
照墨先是应了,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大人,那府衙那边......大人?”
乔裴不搭,他也只能苦着脸出门?去了。
闲来无事逗逗乔裴,最多算是沈荔繁忙工作日程中的调剂。厢房里坐的,才是她要解决的重要问题。
说句实?话,直到现在,整个酿酒生意里,朱夫人都没?有让她操太多的心?。
譬如脚下这间工场,是朱夫人老早就?瞄好了的,守信用的好工场。
她的眼光老辣,沈荔信得过,而试验后的结果?也让她满意。虽然也有不少损耗,但对?古代手工酿酒来说已经相当不错。
只看朱夫人整日红光满面,就?知道其中利润必不会少。
而凌云阁试卖的效果?也很好,这意味着之后大量上货也能吃得下。
朱夫人原想做成一家独大,这是她的经验之谈。越是垄断,挣得越多,但沈荔提出了另一条路子。
“诸位,劳大家久等了。”
门?里头大多是中年男人,衣衫华贵的有,其貌不扬的也有。彼此?之间,虽也挂着笑脸,但总是提防试探,言谈之间,小心?探问着对?方是做什么生计的。
有的祖籍比江南更南,有的比京城更北。但无论是哪里人,因着谈吐间不自觉流露的神情见识,不免都能猜出对?面这人和自己一样,都是跑商的。
既然如此?,招徕一屋子行商,沈朱两家的意思便明显得很了——这次他们受邀过来,恐怕是要被挑一挑、选一选的了!
这念头一出,好不容易炒热的屋子里又冷淡下去。
然轻轻一声响,正面的门?被人推开?,露出一张屋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脸。
“沈掌柜!沈掌柜好啊!”
“沈掌柜金安!金安!”
“咱们这坐着喝茶吹风,哪里算久等?”
沈荔一推门?进来,这厢房里凝滞的气氛便被打破,众人的笑容都真诚许多。红袖跟在她身后,不经意间,露出江南朱家特有的腰牌来。
如此?众人便知,沈荔今日是能代表朱夫人和她自己一道做决定,不至于两方扯皮,说话不算话。
先一盏茶,沈荔简单讲了如今酿酒的数目:“——我?们所在的这间工坊,已经做出一批货来,供应凌云阁,小坛子一斤装,每两月便能出五百坛。”
这工坊大小,众人皆是目睹。二三十个人,竟能有五百斤的产出么......
“沈掌柜是想,让我?们彼此?凑一凑,看能不能给您跟朱夫人这头,供上原料?”
“是也是也,酿酒耗材一贯多,若是有我?能帮上忙的,您尽管开?口!”
显然,众人大多以为?沈荔说这话,是为?了要他们提供一条原料的商道。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不是原料,而是酒。”沈荔说,“不知诸位是否有意,替我?们卖些好酒,去往大江南北呢?”
这下,一众行商才真是瞠目结舌了。
实?际他们自己如今的货单里,以米粮、盐糖、布匹之流为?大头,显然是卖些人们不得不买的货。
如此?,其质量是否上佳、品味是否高雅、出处是否人尽皆知,并?不在商人们考量的范围内。
这实?在是很好解的,正如朱夫人一心?要将这款酒全?数捏在手里,如今的商人,要么如面前这些行商,自己不生产,只做些代批发的活;要么就?要自己生产,销售的路子再?想办法。
像是沈荔此?前的口脂工坊,已经不能算典型的后者?,因为?魏氏已经充分参与到了生产的过程中来。
这样一来,倒更像是那些顶级奢物,或老字号秘方的样式。
这便是另一种行商的办法,仿的是皇商模子,根基是有绝对?竞争力的商品。譬如格外精美的绣品、格外上好的盐糖,又或者?传家的酱料方子等等。
这一类货品,其特点就?是生产和销售的都是同一个主体。
越是上好的配方,越是具有竞争力的商品,就?越能快速地积累前期资本——又或者?说,能证明其背后有相当大的势力。
这样的人,自然会把所有销路都掌握在手里。
如此?,才能将自家的利益最大化。
也是因此?,众人都不敢相信沈荔的话。
“您这话......”总算有个络腮胡子大汉,紧皱着眉,竭力组织起?语言,“可是,要将这酒,托给我?们来卖么?”
沈荔点头:“正是如此?。”
众人小声哄闹一番,却毕竟是见多识广的各方走商,镇定下来又道:“那这价格......”
价格,也是沈荔和朱夫人此?前一直权衡的问题。
从原料到人工,再?到周期,盘算成本,最后大约一坛是一两银子出头。
听上去不高,是因为?沈荔和朱夫人再?三试验、调试,将损耗率进一步降低,才能压到这个数。
制成的酒每坛不过五百毫升,便是一两银子一斤酒。
比起?所谓‘金樽清酒斗十千’,中间还有足足九两银子的差额可以赚。*
这酒的好处,既然喝过,便没?人看不出来。行商在外闯荡,喝酒是免不了的,怎么会品不出其中妙趣?
既然滋味更好、暖身之余,也不至于太容易喝醉误事,那么若要往更高的价格抬,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譬如路边浊酒三五文就?是一碗,总得来算,不过一钱银子一坛;那么凌云阁素日卖的酒,大多十两银子一坛,已经很是昂贵。
可见越好的酒,溢价越高,甚至可以成指数型上涨。
行商们便暗自揣摩,若是能轮到他们销卖,对?这款新酒,心?里头的价位,不免也给得很高。
若是从沈掌柜手里拿货,似乎能有个......有个十两银子一坛的进价,就?已经很不错,是个很有赚头的价格了。
要知道,这东西眼下就?只有江南有,若卖到外地远方去,便是几十上百银子一坛,也轻轻松松啊!
这时,只听沈荔手指在桌上一敲:“我?等商议好的进价是......六两银子一坛。”
“六两?”
“怎会只要六两银子一坛?”
众人不可置信。
那络腮胡子因为?先前开?口的缘故,胆子大了许多,又问:“这样,恐怕损伤您的利益......”
他们倒不是一心?为?沈荔考虑,而是怕这事不能长久,或者?沈荔另有所图。
沈荔摇头笑道:“只是你?们卖时,需配着朱家其他货品一道卖。”
众人便懂了,这是有心?宣扬自家声名?,恐怕是要仿着魏氏商行......
毕竟,那头也是卖上好绵白糖起?家的嘛!
这也是她与朱夫人各退一步的结果?——朱夫人接受她经销的提案,为?此?得了建立朱氏商行的可能,又搭上其他货物;反过来想,觉得沈荔毕竟资本不足,在长远所得上吃了亏,不由得补了她几分利润。
如此?,那五两纯利里头,分成三两沈、二两朱,也是情有可原。
不要看这只是一两银子,光是眼下这个作坊,两个月五百坛,尽可卖光,便是五百两的差值,更遑论朱夫人手里还有好几家工坊等着开?工。
每两月五百坛的量,其实?供应凌云阁都不算够,少说也得要个千把坛备着,才算有备无患。
再?说,两人已经商议好,等沈荔回了京城,各自再?开?的工坊,依然按这个比例来算。
其中联络信任,则有凌云阁做担保,有魏家做中介,又有二人情谊做底子,自然没?什么说的。
因此?沈荔从中得利,虽不一定有朱家多,但也完完全?全?超出她预期的数额。
至于具体数字,还是要等朱夫人手里剩下的工坊全?都建好......
沈荔不再?深想,和一众行商签了契子,起?身送客。
红袖与她一道出门?,等一众人物喜笑颜开?走远,才难掩好奇:“那络腮胡子,虽是按您吩咐特意叫来,却似乎没?有什么优待......”
原来谈事之前,沈荔就?留心?吩咐过,要她们特意找一个北地的商人,最好是蕲州、烟州方向。
红袖以为?边疆走商之人,特意叫来是为?了给他些好处,却不料沈掌柜不动声色,仿佛没?有过这样的吩咐?
沈荔默然一瞬。
【因为?你?是掌握剧情的宿主大人呀~】
系统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的确,沈荔会做出这样的判断,完全?是因为?她知道此?后剧情里,北边与戎狄接壤处会开?放互市。
互市,那是多么大的利益!沈荔甚至怀疑,只要赚上这一笔,就?已然离回家不远了。
这当然是和周钊息息相关?,但这人......表面桀骜,内里其实?很守规矩,绝不会用人唯亲。
所以若是到那时再?准备,恐怕她的身份在边疆不会有什么竞争力。
这时候就?着人牵线,将沈朱合营的好酒卖到北边去,无疑能提前打好根基。
等她日后......
【事事料在人先,这难道不是穿越者?最大的优势吗?】系统苦口婆心?,这是时隔许久,它再?一次寄希望于沈荔选择一开?始的道路,【难道唯独宿主独具一格,不喜欢自己有着先人一步的优势?】
不能说不喜欢。
沈荔想,换做在现代,要是她能永远料到竞争对?手的先机——譬如下一季度要推出什么风味的新菜、做出什么样的全?新装修,那必然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但在这里......
“你?总是很希望我?沿着既定的剧情走。”沈荔忽然说,“即便现在似乎已经和原剧情相去甚远,你?还是觉得,没?关?系?是吗?”
系统一噎,不敢说话了。
但这一次,沈荔没?有像之前一样,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她一边思索,一边慢慢道:“因为?你?觉得现在还不算晚?即使现在我?重新向剧情线靠拢,依然可以走上你?规划中的路线?”
“又或者?......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剧情?”
“其实?对?你?来说,比起?剧情,更重要的难道不是向我?推销好感度路线吗?那么在我?拒绝这么多次、甚至一千万两的进度条都攒了这么多之后,又是为?什么,觉得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沈荔在心?中将一切细细数过。楼满凤、李执、周钊......
电光石火之间,她意识到一件事。
“可以检测他们的好感度,没?道不能检测我?的,是吗?”
这一瞬间,她像是将一切都想通了。
“所以,他才是你?最后的依仗......”系统一派沉默,沈荔却并?不需要它的回答。
“原来如此?。”她轻轻说。
这头事?情谈完, 沈荔随着乔裴一起去了府衙。
也难怪乔裴不紧不慢,太子那头的事耽搁片刻也无大碍,衙门里头没人做事?, 便是闹不起来的。
但等他坐镇,几个命令下去,裁处了?在其中煽风点火唯恐不乱的人,又明赏罚, 确定暂行制度,整个府衙居然重新运作起来了。
李执了?然:“乔相在这之前, 已经摸透是何人在其中搅混水......”
他就说,即便真的要闹,一群人里,难道只有?一个想法?难道在这觅州府衙门里,当真就做到了?人人一心,别无二志?
不过?他在其中数月, 却比不得乔裴远远作壁上观看得清楚。
虽说破局手法粗暴, 但干净利落, 又胜在刚柔并?济, 并?不将所有?老班底弃之不用,而是择优留用,甚至加以褒奖。
也难怪他作风狠厉,父皇却依然肯用......
李执正想着,手边落下一杯酒。
“这一批新出的酒, 刚才乔大人尝过?了?, 你们也试试?”
抬头, 沈荔正冲他眨眼。
李执失笑,心中平复许多:“孤尝一尝。”
他身边还?坐了?个神情不自然的楼满凤。这时也给自己?倒了?半杯, 全然没有?之前滴酒不沾的模样了?。
沈荔度他面容,便没有?追问?之前那批缎子的事?。
恐怕已经接受了?魏槐建议,以魏家威势先得一段缓冲时间,再?从其他地方搜罗货品补上。不过?以他好面子的程度,也很难承认自己?的失败,不提也罢。
几人各有?各的愁绪,坐在府衙后院,一时竟无声无息。
实际上,无论是何地的府衙,后院都会留几间空房,以备不时之需。
万一官员加班太晚,或天气糟糕,便可以直接在府中住下。
觅州府惯来富庶,府衙修得也算精细,院落宽敞不失雅致,倒也够他们四个人坐。
“......但孤也没料到,沈掌柜会同行商们合作。”
李执说:“江南好酒之风盛行,就算只在本地卖,想来也是供不应求。”
“当然,若是和朱夫人合作,我们两家单独吃下来,也不是不可以,甚至绰绰有?余。”
沈荔低低同李执说着:“只是这些新酒交给行商,便能蔓延到大庆四方去,带动商道是其一。”
“二来,行商们有?自己?的路子,如边境这样的地方,即便是朱夫人也不能轻易触及,但行商们却可以。”
她慢慢说着,像是在想着什么?:“这样,倒也方便我们做生意了?。”
楼满凤一听?,当即笑了?,也没了?方才那点?别扭:“虽然是这样说,但上好的美酒送去边关,那样苦寒的地方,哪怕只是让将士们暖暖身子,多一个人在寒冬腊月里活下来,也算行善积德了?!”
太子同样赞赏:“若天下商人皆能如沈掌柜一般,孤与父皇也少许多烦恼了?。沈掌柜,堪为?天下表率啊!”
大庆商业发达,但管控起来,不免多了?许多难度。商人逐利是天然的,若是其他酒商能有?这样的机遇,恐怕巴不得将所有?渠道攥在自己?手里,肆意抬价。
至于买得起的只有?豪富权贵,那又如何呢?
沈荔的做法虽然谈不上有?多慈善,却也客观上开拓了?多方商路。
行商们来自天南海北,若是有?利可图,自然会巩固商道,其中好处不必多言;沈记的好酒能送往北疆驻守的将士们手里,这又是一大利处。
若是只让朱家掌控销路,恐怕除了?江南、京城这样高?官富商云集之处,再?难去往其他地方。
李执做事?手段也许温和,但眼光是敏锐确切的:“敬,沈掌柜高?义!”
两人一时间将沈荔吹得天上有?地上无,沈荔也不害臊——她的脸皮嘛,让系统来说,那就是厚比城墙,半点?不怵。
唯独乔裴手边的酒杯,一口都没有?少。
他不胜酒力,这话不是说说而已。即便只是拇指大小的酒杯,一杯也够他喝的。
刚才在酒坊品过?,这时若要再?喝,便很难维持头脑清醒。
这在乔裴看来,是万万不可的。
他的目光从酒杯上挪开,扫过?面颊微红的楼满凤与李执,又不自觉落在沈荔脸上。
她看上去,倒是分毫未醉。
酒量......似乎很好?
又不免想到她的酒,为?了?销往北疆,竟愿意让渡许多利益。
乔裴深知沈荔爱财,并?不以为?忤,反而觉得应该。
人活一世,总该追求些什么?,况且是沈荔,爱什么?都是应当的。
但那样爱财的人,却肯退让至此......
为?什么??
她的酒量,又是跟谁一起练出来的?
那样多他不曾知晓的岁月里,沈荔身边坐着的,又是谁?
乔裴微微眯眼。
周钊......
他记得,蕲州密司来报,周钊在北境违背圣令,未曾放开手脚练兵,而是一味屯田?
若做个权臣佞臣,坐实了?太子对他的期望,就能更?放肆些......
更?近些......
手指在石桌上一碰,冰冷的凉意令乔裴眉心一皱。
他似乎,有?些醉了?。
又过?几日,觅州府上下整顿完毕,风气一清。
驿馆内,皇帝照样坐在上首,左太子右宰相。
“......这么?说,看来公?主?及笄,确实没有?办错。”
皇帝穿着常服,坐在榻上的姿态很是放松:“谁能想到,这背后还?有?......这么?多牵扯。”
说着话,手指拨弄着桌上的棋盘,将一枚黑子捻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