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男人?说完,目光便挪到瑟瑟发抖的一家七口身?上。
这七人?俨然知道自己并没有任何话语权,连讨价还价的力气都?没有,满面?麻木,瑟瑟然就进?了桶。
这时?的桶还是空的,到了城门附近,那老王才会开始装车。
“咱们不用跟过?去看吗?大哥?”
“自然是要去的。”中年男人?眯了眯眼睛,“总要亲眼见他们出城,此事尘埃落定,我?才放心。”
但两人?和老王走的不是同一条路。老王的倒夜香车队一行五个人?,一人?一辆车,走的是最短的路线。
但中年男子?和孔武汉子?走多方绕行,唯恐被人?跟踪。
等到城门口,正好赶上他们装车完毕,一车一车的就要出城。
前边已经?走了三车,那中年男子?见如此顺利,也松了口气。
心道,今夜过?后,一切事了。
也怪王华!自己没本事,叫个初出茅庐的女人?压在?头上!还有齐武业,张狂无能,想的都?是什么馊主意!最后还要叫自己来善后!
若不是侍奉着?同一个主子?,这起子?蠢货,他连多看一眼都?心烦。
但一想今晚便是最终,他的心情总归又好了起来。
就算沈记有宰相、北安侯、南州巡抚撑腰,就算沈记深受公?主青睐,也不可能枉顾一条人?命,硬要抬举她们做主及笄宴的。
而那人?也确实找得精妙,恰巧就是满庭芳的旧人?,秦如意恐怕想撇也撇不干净这一身?屎......
说到这个字眼,眼见最后一辆车就要过?关,中年男子?不愿再看——即便离得这样远,也隐隐觉得有股臭味。
他招呼上一旁的孔武汉子?,两人?便转身?要走。
然就在?这时?,一股极为不安的预感闪电般扎在?他心口炸开。
中年男子?猛地抬头,却见城门附近的几道街巷里,先?是几盏灯笼晃过?,接着?,慢悠悠趟出几个人?影。
虽穿着?官服,但走路姿势歪七扭八、吊儿郎当,拖长?了声音喊:“例行抽查——”
中年男子?松了口气。例行抽查也是常见的。
几个城门都?是京城安防的重?中之重?,虽有宵禁,但不免有人?铤而走险,半夜偷偷出城。
是他太紧张了。
五辆夜香车茫然失措地在?城门口徘徊,那几人?走过?去,嫌恶地掩着?鼻子?,凑近都?不愿,一看就打算敷衍过?去。
一旦遇到例行抽查,无论人?还是货,都?要乖乖停下,否则人?家有资格先?行扣押呢。
不过?他们安排万全,就算有憨货伸手?去碰,六尺高的桶,也碰不着?最底下的人?......
一惊一乍的......
他在?心里责怪自己一声。
不过?这一出,让他刚才隐隐的担忧落到实处,那检查之人?敷衍的态度,更让中年男子?唏嘘。
越敷衍,对他倒是越好。
这下算是彻底安了心,扭头准备要走。
但就在?这时?,一串火光伴随着?马蹄声,半点不隐匿,响亮地从南边一路赶来!
火光闪得很快,顷刻间连成一片,仿佛一道燃烧的细线,将他的安心烧得一干二净。
紧接着?,一支少说十来人?的骑马小队,箭一般从巷子?里钻了出来!
守门士兵吓了一跳,拔剑要抗敌。
但不等他们发问,官兵小队后边,一辆马车姗姗来迟。
马车看着?朴素,其?貌不扬,但下车之人?的面?容却让中年男子?悚然一惊。
怎么会、怎么会是沈荔?
沈荔从马车上?下来时, 京兆尹的?人已?经将?夜香车拦住。
有她和萧束在,当然要一桶一桶细细地查。
桶太高,就用长长的?木棍在里头搅过, 碰到异物, 立刻就要推夜香车的?来捞。
此情此景之下,狡辩已?然无用。
楼满凤紧随着沈荔从马车上?下来, 一落地, 就被?扑面而来的?臭味吓得差点回到车里去。
——装人的?桶已?被?掀开盖子, 人也从里面捞了出来。
为了以防万一,这几人都是深深缩在桶里,让夜香盖过自?己头顶的?。
此时便一身脏污, 臭气冲天。
京兆尹见几人全是老幼妇孺, 心里也有几分怜悯。
叫人取了干净的?湿布来, 让他们擦干净头脸。
又让手下衙役把那?五个?车夫拘了, 很快, 其?余人手就把藏在暗处的?中年男子两人抓了出来。
“来沈记闹事的?齐武业,是你什么人?”沈荔问?。
孔武汉子冷冷一笑,并不她。
沈荔也不介意, 倒是旁边那?中年男子, 面色惨白?,声音虚飘:“你算计至此,又何?必骗我是例行抽查?”
“所?谓瓮中捉鳖......”沈荔温和一笑, “当然要等鳖完完全全进了瓮里, 再说捉它的?事。”
中年男子:“所?以你是故意拖延时间, 让我放松警惕, 好?让京兆尹有时间布置人手?”
怪不得......
若求速度,便免不得骑马驾车。但这两者动静不小, 叫他跟齐文业听见,必然要抓紧离开。
要是一开始打草惊蛇,他二人拼力反抗,说不定?还能逃脱;但先拖延时间、完成包围圈......
那?才是逃无可逃了。
沈荔不答。
萧束也走过来,先将?这两人口中塞上?布,以免打扰自?己审讯,接着便问?那?几人:“你们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与此同时,他的?手下开始搜那?几个?车夫的?身,意图找到他们和人做交易时得的?银子。
这种风险极大的?事,从来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加上?又被?他们抓个?现行,银子还来不及转移,人证物证俱在,才好?定?罪。
几个?人便在一边听了会儿京兆尹审人。只是几个?家眷不知是被?吓怕了,还是如何?,只一味磕头求饶,并不回答问?题。
听着听着,楼满凤忽然走到她身边,小声道:“那?几人说的?仿佛是江南口音。”
沈荔自?然是听不出来的?,此刻听他这么一说,便若有所?思:“竟然如此......如果是这样,那?还算好?办。”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一笑,楼满凤便走上?前去。
“......官爷,我们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这、这只是有人来告知,说我家里惹了事,须得逃出京城,我们才稀里糊涂地被?塞进夜香车里......”
那?两个?老人战战兢兢地说着:“实在是、实在是没有别的?原因了!官爷!”
京兆尹这个?职位,相当于京城百姓的?父母官,自?然也不想严刑逼供。
他耐着性子又道:“若是你们因为背后指使之人凶狠残忍,而不敢说实情,本官可以向你们保证,京兆尹绝不会将?罪责推到你们身上?,更会竭力保证你们的?安全。”
那?七人面面相觑一番,又张了张嘴,最终却依然没人说话。
京兆尹深深吸一口气,思虑再三,正要重新?开口之时,一直站在旁边的?楼满凤却说话了。
“我听几位是口音,似乎是江南人士?”
那?几人条件反射地看向他,其?中的?中年妇人默默点头:“是、是,确实如此,小公子有何?指教?”
“谈不上?指教,只是忘了告诉你们,我娘是江南魏家出身。”
江南魏家!
四个?小孩里唯一一个?女孩想了想,忽然哑着嗓子问?:“娘,是不是所?有人都得找她买糖的?那?个?、那?个?魏家?”
魏氏商行经营的?东西自?然不止糖,但却已?经垄断了江南大部分地区所?有的?糖。
中年妇人略点点头,眼里的?挣扎之色更浓。
若是江南魏家也肯出手,那?么他们的?命的?确是更有保障......
自?己的?枕边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他们又是为什么要逃,自?然没有任何?人比她更清楚。
京兆尹的?保证虽说听上?去很好?,但他们又不是京城人,当家的?死了,自?然要回江南熟悉的?故土去谋生。
京兆尹只能保证他们在京城不出事,回了江南,谁又管得了?
江南,可是那?位亲王的?地界......
但这个?小公子既然说到江南魏家,那?就又不一样了......
这妇人还在斟酌,沈荔也紧跟上?来,微笑道:“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凌云阁朱老板好?像也是江南人士,不知这位夫人有没有听过?”
那?妇人喃喃地重复:“朱老板、朱老板,凌云阁......?莫非,莫非是江南朱夫人?”
沈荔微笑:“然也。”
她叹口气:“虽说不敢保证,朱夫人会对你们多加关照,但能指认一家竞争对手,让凌云阁多几分把握,岂不也是好?事?”
妇人嗫嚅片刻:“......怎能如此?难道不该、不该给民女些东西为凭据么......”
沈荔还没开口,乔裴倒是淡淡出声:“人赃俱在,实则京兆尹已?经离真相一步之遥。而你迟迟不肯指认,若是让魏夫人与朱夫人知晓......”
妇人身躯立即一晃。
他的?威逼,看上?去比沈荔和楼满凤的?利诱有效果多了。
那?妇人抖着身子,跪在地上?瑟缩片刻,终是咬牙道:“官爷!官爷!我要说!我说!”
“——这一切都是他们指使我们的?!”
她指向旁边那?两个?一直在挣扎的?男人。
这时,衙役们也已?经从五个?车夫身上?搜寻完毕。
其?他人是倒没揣多少银子,唯独这姓王的?身上?足足有二十两银子。
钱是老王的?命根子,否则也不敢干这样的?事。
即便面对着京兆尹府的?衙役,他都没退让,伸手抢了两回。
挣扎间,那?枚散发着臭气的?银锭滚落出去,叮铃铃落到妇人眼前。
她茫茫然望着那?枚银子。
它看上?去是那?么的?脏污,还沾了些地上?的?泥土,甚至夜香,半点不光彩夺目,似乎一文不值。
但没有狠狠穷过的?人,又怎么能明?白?这一锭银子象征着什么?能换来什么?
能换来她夫君的?命!能换来她一家子的?命!
若不是她的?丈夫染了风寒被?满庭芳赶出来,无处可去,又怎会被?那?病耗尽家中钱财,连四个?孩子也没法去学堂?
若不是家里除了吃饭,一文钱也省不出来,又怎么会买不起那?十几两救命药?!
原本蒸蒸日?上?的?一家子,一个?呼吸间,似乎就猛然滑落下来。
无底洞也就罢了,要是这病救得活,又或——说难听点,哪怕是猝死,也不至于将?这一家子拖累到如此地步!
妇人盯着那?枚银锭。
“银子、银子、银子,买命银子,买命......”
半晌,她抬头看向京兆尹,又重复道:“我愿意说。”
她说:“我什么都说。”
京兆尹狱中。
因着建在地底,监狱里除了烛火没有一丝光。
沈荔站在湿黏的?石板路中间,安静地听着。
“哎,大人,您不能只因为我身上?有二十两银子就把我抓起来啊!咱们也得讲讲道,那?钱是我自?己的?!”
“大人!大人!来个?人把我的?钱还给我啊!”
夜香车夫老王将?手伸出监狱铁栏,无能地挥动着。
至于剩下两人,就显得有恃无恐了。
一开始被?抓的?张皇过去之后,甚至连开口求饶的?话都没有半句。
他们心里清楚,这死的?人是满庭芳的?厨子。那?一家子晦气人,也只说得出家里的?男人被?满庭芳赶了出来,不能继续呆在满庭芳,因此没钱看病,家道中落。
无论是他的?病,还是他的?死,都只和满庭芳有关。
就算他娘子心里有些猜测,那?又如何??岂有亲眼所?见?岂有什么凭证?
京城里买替死鬼的?不在少数,甚至攒起来一桩桩像模像样的?生意,其?中自?有人在中间牵线。
大到科举舞弊、小到杀人受刑,又或者像今天这样,用命去诬陷栽赃。
当然,这些死鬼很有用处,换来一笔钱让家人吃顿饱饭,让孩子上?几年学堂,给爹娘买两包药,也算不错。
但无论如何?,这桩事也只能跟满庭芳扯上?关系。
他们两人没有在任何?一家酒楼任职,所?以只要他们不开口,查,是查不出任何?东西的?。
而开口,又何?必开口?只要时间足够,主子自?然能将?他们捞出去。
因着这诸多由,中年男人和齐文业都有恃无恐地坐在地上?,打量着面前的?几个?人。
沈荔一行人随着京兆尹一起过来的?,这毕竟是有关沈记存亡的?大事,自?然要亲自?看看下场。
不过看着他们的?姿态,沈荔倒也觉得好?笑。
她一笑,便被?那?孔武汉子注意到了。
“妖妇!死到临头了还敢笑!”他狠狠啐了一口,“果然是个?......”
熟悉的?风声,一只玉簪划破空气,直直插入这人肩头。
接着,又狠狠穿透到身后湿冷的?墙壁上?。
那?汉子力有未逮,被?玉簪一并带得往后撞去,肩头鲜血直流。
沈荔不由得侧目:“我原以为那?天是照墨出的?手?”
乔裴站在她身侧,轻轻揉搓自?己的?指尖。
“我只比他厉害少许。”他说。
声音低而柔,半点看不出,刚刚一枚玉簪飞射而出,将?那?汉子扎得吱哇乱叫的?样子。
照墨:呵呵。
他用竹筷子扎进红砖里,大人自?己用玉簪子扎进石砖里,这能是厉害少许吗?
不过大人睁眼说瞎话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已?经习惯了......
那?齐文业倒是个?耐疼的?,虽然额头冒汗,但依然猖狂大笑:“只要我们不说,你们又有什么证据去指控?哈哈哈哈哈哈!”
“沈记也好?,你沈掌柜也好?,就算能洗得清杀人嫌疑又如何??反正......”
中年男人终于有动静了。他抬头看了一眼,齐文业便不再说了,脸上?依然挂着阴恻恻的?笑。
果然,这两人是打定?主意不招供。
如今他们的?姿态反而保守,不求给沈记定?罪,只求自?家主子不被?抓出来。
那?中年男人显然比另个?人要更精明?谨慎些,这时死死盯着沈荔,唯恐她又出言询问?。
不怪他警惕沈荔,实在是无论那?日?齐武业上?门到沈记闹事,还是这七八日?的?布局,到今天被?瓮中捉鳖,他都意识到,这沈掌柜绝不是一个?好?对付的?。
只要她开口,恐怕答与不答,她都能猜出些什么来。
但他却没想到,沈荔大半时间都没开口,即便开口,也只是跟身边两个?极俊秀的?公子说些逗趣话。
京兆尹也同样不开口。
他不说话,后边身后的?衙役们自?然也不说话。
对萧束,人既然已?经抓到,这就并不是个?迫在眉睫、叫他棘手的?案子,不过嘛......
他回头看向沈荔。
这个?沈掌柜,倒也确实比他想象的?还要沉得住气。
楼满凤嘟了嘟嘴,伸手拉住沈荔的?袖角:“沈掌柜,咱们真的?是一句话都不问?吗?”
沈荔看着他在昏暗灯火下透着橙黄光芒的?脸,含笑不语。
她当然不审,因为压根不用审。
七日?之期已?到,沈记被?彻底封锁,眼下已?经是第八天。
送人出城的?行动应该是十分顺畅才对,如今已?然一个?多时辰过去,却依然没有人回去复命......
想来幕后主使,只会比她更着急。
能用一条命来陷害沈记,就只为了拿到及笄宴的?甄选优势,甚至还不是板上?钉钉的?资格。
做得出这种事的?人,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这时只需等他狗急跳墙便罢了。
沈荔这样想,却不能直接说,毕竟这还有两个?人在。
以防万一,总要留个?底。
楼满凤看不穿她倒能解,小少爷能想到用魏家的?威名给死者家属提供保障,已?经很令人赞叹。
只是......
她目光不自?觉一抬,往昏暗地牢中看去。
那?支被?血染尽的?玉石簪子,原本是清雅高洁的?颜色,如今却被?地上?脏血泡得艳红。
黏稠昳丽,风情危险。
她再侧过头,便见乔裴姣好?的?侧脸,白?玉无瑕,半分血色都不曾沾染。
“......沈掌柜?”怎么又在看了......
沈荔摇头:“无事。”
样貌气质,无不高贵清丽。动起手来,却狠辣无比——
嗯,反倒更有魅力了。
“什么?怎么会被?抓了?”
奎香楼内,掌柜王华怒而拍桌,却不敢不压低声音。
“齐文业和梅世水两个?人不是说万无一失吗?那?一家人拿了五百两,开夜香车的?王波拿了五十两!五百五十两花出去了,你跟我说他们被?抓了?!”
金子琼看他如此生气,只能先安抚道:“掌柜的?、掌柜的?,只是说至今没回来,可能行动不顺利,也可能路上?耽搁了,但不一定?就真的?是被?抓了呀。”
就在这时,被?派去望风的?小厮急匆匆回来,面上?一片惨白?,鞋都险些跑掉一只:“掌柜的?掌柜的?!真的?被?抓了!我亲眼见着的?!”
他们行事谨慎,不仅有两个?人盯着王波送夜香车出城,还有一个?人在背后盯着齐文业梅世水两个?人。
一旦被?抓,立刻回来报告。
“没道啊!”王华一下失了力气,跌坐回椅子里,眼瞳涣散,茫茫然道,“这实在说不通,沈记被?封锁,京兆尹也盘问?完了,谁会想起来去查夜香车啊?”
齐文业和梅世水两人虽说也算硬骨头,但、但万一说漏了嘴,哪怕只是让京兆尹知道了主子的?名字......
光是这么一想,王华登时后背都是一阵冷汗,将?绸质的?外裳直接浸湿,染出一团深色来。
他手指握着茶杯,一个?劲儿地发抖。滚烫的?茶水全洒在大腿上?,他却浑然不觉。
“不、不行!咱们不能坐以待毙,一定?得去、一定?得去——”
“去?去哪儿?”金子琼小声问?。
“去京兆尹的?大狱!”
要是没被?抓也就算了,要是被?抓了,又还活着......
王华眼神?一狠。
那?就得叫他们再也不能开口才行。
王华不顾阻拦,带了几个?人就往京兆尹大狱奔袭过去。
他们倒半点没想过劫狱——这样动静实在太大。只是想着不是齐文业两个?亲手杀的?人,就算是偷运死者家属出城,顶天只违背了宵禁,罪不至死,想来不会看得太严。
进去探望一二,倒也说得过去。
果然走到门口一拜托,那?守卫的?两个?衙役便司空见惯地抬手放他过去,还收了三两银子的?孝敬。
如此做派,王华原本狂跳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还肯收钱,那?说明?这件事还能用钱解决。
又或者,门口的?人压根不知道里边的?事?这么宽松,说不定?京兆尹就没当一回事呢?
不管了!
知道或者不知道,他这一步都走出来了。
既然人都走进了京兆尹的?大狱,篮子里的?东西就一定?要给那?两个?蠢材吃下去......
他没带太多人,一个?金子琼、一个?送信小厮,三人一道提着篮子进了大狱。
越往下走,越是阴暗潮湿之所?在。几人小心谨慎,生怕一级台阶踩空,后脑勺着地,命丧于此。
最后一级台阶总算走完,三人皆长长出了口气——脚踏平地的?感觉从未如此之好?。
又互相看了一眼,再看一眼手里的?篮子,咬咬牙,下定?决心地向前走去。
然而没走两步,周围忽然一片大亮,如旭日?高升一般。
“怎、怎么回事?”
整座京兆尹大狱,漫天燃起了要价最贵、效果最好?的?白?蜡烛。
亮如白?昼,却又依然潮湿阴冷,没有半点干暖之意。
如此违和,叫王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嗒、嗒、嗒——”
轻盈的?脚步声从正前方缓缓而来。
一道人影徐徐停在三人面前。
沈荔笑容浅浅,颇有礼貌:“王掌柜,咱们二人神?交已?久,却未曾谋面。今日?一见,不知王掌柜心里可有几分欣喜呢?”
王华实在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沈荔笑容灿烂些许,声音里似乎也浸染几分笑意。
“沈某在能在这儿看到王掌柜,倒是喜不自?胜呢。”
第47章 结局
如此情形之下, 即便是有三寸不烂之舌也再难翻身,何况他篮子里全?是一吃即死的好东西。
京兆尹没收了送去验查不说,直接将这?奎香楼掌柜王华也跟着?一起投入大牢。
“蠢材!废物!白痴!”
“你才?是蠢材!若不是你叫人抓住, 我怎会来!”
“我呸!若不是你无能没本事, 还要靠背地里使阴招才?能斗得过沈记,怎么会把我陷进来!”
他们二人互相指责, 沈荔听得倒是很稀奇:“怎么听上去, 那个姓梅的一点都不介意王华要害他性命这?件事?”
回头一看, 不止乔裴,连楼满凤都一脸泰然:“成王败寇,虽说不大适合眼?下的场景, 但道就是如此。”
他说起这?话时, 并不觉得是一件涉及人命的事:“该做的事没有做到, 后?果当然也是他自?己承担。”
沈荔眨眨眼?, 没有再开口。
一番争执后?, 王华很快被关进单人间,两臂反绑,却直勾勾盯着?沈荔。
他已经冷静下来, 此前?极度恐惧导致的思维错乱渐渐消失, 此时忍不住问:“......你是如何猜到......”
沈荔摇头:“不是我猜,而是你们告诉我的。”
王华一愣。
一旁的萧束案子得破,很有些闲情逸致, 叫人送了几?个包子过来:“熬了一晚上, 沈掌柜辛苦了。”
见沈荔接了, 也问道:“为什?么说, 是王华告诉你的?”
“我想萧大人也清楚,会在这?个节骨眼?用这?样的手段针对?沈记的, 多半是及笄宴其?他几?位甄选对?象。是也不是?”
萧束点头:“这?个自?然。就算是旁人纯粹见不得你好,也不至于用一条人命来诬陷。”
“而所有甄选对?象里,满庭芳、凌云阁、奎香楼,这?三家是最有可能的。”
“但我还以为是满庭芳呢!不是说那人之前?就在满庭芳工作吗?”楼满凤插嘴。
沈荔没说话,反而是萧束面露赞扬:“越是被引导,就越该警惕。”
“其?实奎香楼做事还挺有原则,之前?派人来探听沈记菜谱,就一个劲往凌云阁引;今天?的事也是,一个劲往满庭芳引。”
沈荔平静道:“这?样一来,反而让它?自?己更显眼?了。”
“不过若没有沈掌柜在,我们也会第一时间去怀疑、调查满庭芳,说不准就让这?家人被送出京城了。”
萧束正?色道:“多谢沈掌柜了。”
沈荔微笑:“不过也是因为有京兆尹诸位在,所以我才?放心大胆地推测了,该我谢谢诸位大人。”
“等及笄宴后?,沈记会专门空出一日,招待各位敞开了吃。”
钱罗李欧自?忖与她相熟,竟在一旁小小欢呼起来。萧束回头瞪他们一眼?,倒也笑了:“如此,便提前?谢过沈掌柜了。”
“等等!等等!”
眼?看沈荔已经要走,王华却忽然大喊:“你怎能半点不疑心满庭芳?若说凌云阁也就罢了......”
是啊,凌云阁也就罢了,毕竟有他们此前?引导细作一事在先,反而让凌云阁与沈记关系亲厚。但满庭芳明摆着?被牵扯进来不说,难道就半点不怀疑秦如意自?导自?演?
沈荔心里当然有答案,却没有那么好心,解说给王华听。
半点余光都懒得给,案子剩下的处都交给京兆尹,她回家狠狠睡了一觉。
整个沈家她做主,于是一口气?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一睁眼?,就听见芳姨说有人前?来拜访。
这?时沈宅门前?的封条当然早已拆了,客人直接被请到前?厅里去。
沈荔梳洗完过去一看,不由笑道:“秦姐姐来得比我想的要早。”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王华绞尽脑汁,想要推脱责任的满庭芳掌柜,秦如意。
秦如意满头黑发?油亮,抿得一丝不苟,脸色淡然,先问候了沈荔:“几?日封锁、又查案奔波,沈掌柜身体可还好?”
沈荔差点憋不住笑:“秦掌柜,当真要这?样同我说话?”
秦如意看她片刻,再开口,音调却尖了许多:“王华那人憎狗嫌的老匹夫,这?回该是没命再出来了吧?!”
沈荔笑着?点头:“我想京兆尹大狱要是没有被攻破,应该是出不来了。”
说实在的,买了一条性命,再加上陷害沈记,恐怕并不足以让王华性命堪忧。
但沈荔听他们言语,想也知道这?事背后?还有人藏得更深。
哪怕为了杀鸡儆猴,王华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秦如意度她面色:“你看着?倒像是没睡好。”
“闻一晚上夜香,秦姐姐恐怕也睡不好的。”
秦如意撇嘴:“得了,少说这?些。之前?说好的,奎香楼那头,你不许插手。”
沈荔笑眯眯点头:“当然,当然。”她本来也不擅长这?个。
若要说她和秦如意是何时结识,其?实也只是在沈记被封那几?日,来往过几?封书信而已。
这?位秦掌柜,行事虽然圆滑,信中言语却很直爽,曾坦然直言,对?及笄宴并没有兴趣。
【说是没兴趣,其?实是没把握。】她写,【我是吃过沈记的东西,所以知道跟你没法比。所以我提前?说这?一声,是要你不必太过忧心于对?付满庭芳。】
她这?样示好,自?然也不是毫无所求。
秦如意掌管满庭芳多年,家里虽有两三个兄弟,最后?这?家酒楼还是落在她手里。
其?开张时间不如奎香楼或凌云阁的一半,却能在沈记崛起前?坐稳京城三大之位,可见她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