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沈穹这?样的,其实相比起来?,简直堪称寒门——只?是父亲这?一辈用?功读书,求了个小官位,和?那些世家大族,实在没什么可比的。
不过这?也只?是家世之分,要说考学的水平,自然又有了别的说头。
譬如最开始开口?的,肤色微黑的毕阚,和?楼满凤一样,都属于是能读些书,却不大精通,也没心思读。
考个童试,做个秀才么,勉勉强强当是能过;至于再?往上考,就有些难了。
而后头嘀咕的、使眼色的陆生和?袁泰沙,则是学得?还不错的那一批。
要说顶尖,自然说不上,真正埋头苦学、奔着头名去的人,哪来?的闲工夫背后嚼人口?舌?
但?和?楼满凤比起来?,确实更称得?上勤学不辍、好学不倦了。
若要以为白鹿书院因为这?样多派别的划分,而整日气氛紧张,那也是不尽不实的。
相反,越是顽固的阶级,越能稳定地运转。
于陆生、袁泰沙这?样的人而言,楼满凤其实不失为一个不错的同窗。
虽然学习不上心,但?也正因此失去了竞争力?——人家摆明了不打算入朝,即便继承北安侯府,那也是人家自己的事,与他们无关。
况且和?孙兆这?样的巨富一样,都是整日在书院外折腾,对学院里头埋头学习的人来?说,倒也不算什么麻烦。
但?楼满凤这?些日子表现,却像是要认真考学,入朝为官一般了!
这?可怎么得?了?光是看一眼楼家金光闪闪的名头,诸生都像是要晕厥过去一般,一路从楼满凤勤学、楼满凤科考,联想?到?楼家使人作弊,将他们这?些真正有才华之辈打压下去,捧着自家小世子上位了。
自然,本朝不是没有先例的,因此要说他们的猜疑,仿佛也有些道。
这?时就能听见陆生提高声量:“你光顾着充好人!回头自己名额被他压了,你又上哪里说去?”
“咱们这?些人,本来?就全?靠着自己念书,搏一个好前程,怎么比得?上人家这?样的公子哥?”
“往日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算了,日后都是一根独木桥上的人,你拿什么跟人家比?”
他这?话,其实未必没有说到?旁人心里去。
只?看袁泰沙,已?经没话可劝,旁人也是心有戚戚。
连毕阚都说不出什么来?,因他知道,他和?楼满凤这?样的家世,若是铁了心要读书做官,却又真是考不出来?,那么用?些手?段,那不是不可能的。
屋内一片凝滞,却没人注意,屋外也站了两?个人影。
楼满凤立在门边,黑睫微垂,下颌紧绷。
孙兆看着他神情,心里也觉得?义愤:“别他们!你爱怎么做怎么做,是他们多嘴......”
说着,想?起两?人平日也没少被酸,若是撞见,都是直接迎头骂回去,便撺掇道:“不然,咱们直接推门进去,骂个痛快?”
孙兆自诩对这?位好友十分了解,毕竟两?人相识颇早,又一直在白鹿书院一道读书,有什么吃喝玩乐,都叫着一起。
可以说,见面的时间比起父母还要多些,不能不说一句挚友。
楼满凤跟他,又不大一样。
虽然楼满凤母亲魏桃手?里,掌控着江南一霸的魏家商行,跟他爹似乎如出一辙,都是从商;但?人家毕竟还有个北安侯亲爹,要说在大庆横着走,也差不多了。
可以想?见,这?位挚友的脾气,是何等直率执拗,无论何事,只?要不如他的心意,便非得?要扭转过来?不可。
只?是今天......
楼满凤垂眸,不语。
半晌,才扭头,作势要走:“......还不走?在这?儿?听这?个,难道很有意思?跳梁小丑而已?。”
孙兆来?回看了两?遍,才回过神来?:“噢,这?就来?!”
真是稀奇,他还以为这?世界上再?没有什么,能让楼满凤犹豫不决、举棋不定的呢!
除非......
除非,他自己,也没有答案吧。
“乔裴来?了?”
皇宫内,金銮正殿,皇帝将笔随手?搁下:“想?必是南边的事有了进展......叫他去侧殿吧。”
既然是去侧殿,那么便要绕道而行。
引路太监提着灯笼在前,乔裴不紧不慢在后。
他不开口?,太监们自然也不会出声。
一时之间,便只?能听见细细的风声,卷着一两?点雪花而过。
落在玉砖金阶前,不过片刻便被人扫走,不留半分痕迹。
他许久不入宫,竟有些忘了,金銮殿前的景致,原来?是这?般狭窄。
狭窄的宫道,狭窄的庭院,狭窄的殿室。
狭窄的天。
“乔大人,侧殿到?了。”太监躬身请他进去,“您直接进去就是,里头备好了热茶点心,只?需稍等片刻。”
桌上拢共八碟点心,以皇帝的身份,算是相当简陋。
不过本也不是正式宴请,只?是君臣对谈,便算不得?什么。
乔裴见其中有一碟牛舌饼,端详片刻,夹起一块来?。
御膳房的手?艺,自然是百般精致。一块牛舌饼,叫他们做得?酥、软、香、糯,咸的椒盐和?葱爆羊肉、甜的枣泥和?豆沙,都各有特色,回味无穷。
他吃了一块,放下筷子,又喝完半盏茶,皇帝才从正殿过来?。
扫了一眼,笑着问:“如何?朕这?宫里的牛舌饼,比沈记的点心是好是坏?”
乔裴答:“自然是陛下宫中,更为精致。”
心绪随之一动,却想?不起来?刚刚吃的那一块是什么味道。
皇帝也不同他啰嗦,坐下便直入主题:“此前高鉴明报上来?的,朕已?知晓,且让执儿?暗中查过。眼下看来?,暗中对沈记下手?之人,与南边有些往来?。”
“牵扯如此之深,便需缓缓图之。”他说话含糊起来?,这?是皇帝思考时的特征,“务必小心,不可打草惊蛇......”
“陛下若想?全?然放心,不如偷梁换柱,以假乱真。”乔裴说。
“朕与爱卿,心有灵犀啊!”皇帝笑道,“嗯......还好是你在这?儿?,若是你老师,恐怕又要叫我保重自己为先了!”
“如此,便以执儿?为首,你也一道乘船南下。”他提起太子,不免轻轻叹气:“......执儿?做事,有时还是太急,你多看顾着些罢。”
乔裴闻言,放下茶盏:“太子殿下天资聪颖,仁民爱物,微臣并无处可指教。”
皇帝大笑,也不知是赞许他的谦和?,还是因为别的。
片刻,才又开口?:“你忠贯日月,朕是放心的。”
乔裴起身行礼:“臣事君以忠,这?是自古以来?的道。陛下厚爱,臣,定不负所托。”
“朕知道。”
皇帝也慢慢起身,走到?窗边。
他在偏殿与乔裴谈事,洒扫太监并不敢过来?,因而窗台积了一层薄薄雪花。
再?远些的地面上,却一点残留都没有,干干净净,让眼前这?一捧白,如同幻景一般乍然。
仿佛一开口?,便会惊动这?雪,让它消失无踪。
“正是因为你忠心,朕才会用?你啊。”
他看着乔裴那张毫无破绽的面容,慢慢说:“你也担得?起朕的信赖......”
“对吧?”
第40章 食盒
踏青季很?快过去, 沈记准备的便捷食盒却出人意料地维持着高?热度,依然?风靡京城。
芳姨盘着账本?,都有些迷惑了:“我?原以为这就跟中秋的月饼礼盒一样, 是个?吃了就过的时兴东西, 怎么还能越卖越多呢?”
眼见着已经是三月末,便当盒子?依然?维持在每天八十份左右的订单额。
出了踏青季, 自然?不?能照原价卖。
按照沈荔的吩咐, 这些签了长期订单的客人, 按八两银子?的价格包月,每天早上送上门。
原先十两银子?买的食盒是四层,跟沈荔那天带出门的配置差不?多。
包月的套餐每天只有两层食盒, 以饭团、三明治这类饱腹的食物为主。
包装倒依然?精美?雅致, 此外还专程派人上门, 细细询问了每个?客人的口味偏好和禁忌。
赵二一听?, 好奇心也?上来了:“怎么会这样呢?呃, 不?过当然?是卖得?越多越好啊,我?只是觉得?好奇......”
芳姨看着那几十个?眼熟的名字,在心里细细盘算一番, 只找到唯一一个?共同点:“他们都做官。”
“做官?这是什么意思?做官有什么影响么?”
两人对视, 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得?看向沈荔:“掌柜的,您一定是成竹在胸, 早有规划了, 您就给我?解解惑吧——”
“谈不?上解惑, 只是有一件事你们不?知。”
这还是沈荔从乔裴那儿听?来的:“如今的官员们都起得?很?早, 也?常在路边用些早点,但到了金銮殿门口却没法立刻进去, 而是要在前面候上半个?时辰,直到人齐。”
“这样折腾下来,出门时吃的那点东西很?快就没了。又要站一个?早朝,怎么可能不?饿。”
“且宫里是不?提供早点的,就算有,也?只给极少数高?官提供少许点心。三四品官员尚且吃不?到,那些末流小官就更不?用说了。”
赵二立刻心服口服:“掌柜的果然?是走一步算十步的人物,想来您前些日子?开始卖这些方便好带、易保存的东西,就已经看到今天了吧?”
沈荔笑而不?语。
不?是她能算,而是人食五谷,食欲是最天然?的欲望。
再?怎么存天灭人欲,也?没见谁不?吃饭,靠绝食来悟道的吧?
正说着,宁宁从后厨绕道过来:“掌柜的,这批食盒都装好啦。”
莲桂贴着她一起出来,两人黏黏糊糊:“装好啦装好啦!”
装盘这种轻松活都是小孩子?们做。赵大一听?,也?不?沉默了,放下茶杯就开始活动筋骨,准备上门送货。
芳姨将单子?递过去。赵大一看就笑:“这都是老熟客了啊。”
他跟弟弟赵二送货干得?最多,对那些爱吃食盒的客人也?极熟悉。
这单子?打头第一行第一个?名字,工部员外郎上官敏,就是个?一口气订了半年?食盒的客人。
上官敏在大庆朝堂上,是个?可以有,但不?可无的中流官员。
为什么说可有不?可无呢,虽说他存在感稀薄,无事皇上和上级也?想不?起有这号人物,甚至记不?得?给他升职加薪。
但一有工作,就不?得?不?想到他。
作为工部员外郎,他一不?会修筑大坝,二不?会建园林,唯有一点,他极擅长盖房子?。
不?是那种皇宫贵族喜欢的漂亮房子?,而是有了地震也?不?易倒塌的坚固房子?。
就为这一点,他也?不?能被工部开除。
不?被开除是一回事,平时想不?起来、地位低又是一回事。
至少每天上朝,金銮殿厨房的那些特供点心,是轮不?到他的。
上官敏和他的员外郎同僚们每天便只能忍饥挨饿,从早上卯时站到辰时,这才?慢慢悠悠晃回家?去,准备填填肚子?。
换做现代人的时刻中,那就是从五点一直饿到七点,甚至九点,中间粒米滴水未进。
大家?都是精力?旺盛的中年?人,身体怎么撑得?下来呢?
常有同僚面色惨白?摇摇晃晃,不?得?不?互相依靠着,略微眯一会儿。
更有甚者,直接软倒在金銮殿外。
若是运气好没被发现,那彼此打个?掩护也?就撑过这一天;运气不?好,治他一个?仪态不?端之罪也?是没得?说的。
因而上官敏每上朝前都多了一丝恐惧。既恐惧长时间的挨饿,又恐惧自己万一出了什么问题,牵连到家?人,那才?是无妄之灾。
却不?料自家?那个?在白?鹿书院上学的儿子?,某日回来,提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上官家?都已习惯自家?公子?带沈记的盒子?回来——门房那头接了,直接送上当晚的饭桌。
但出乎上官敏意料,这不?是什么美?味的菜肴,而是几个?他从未见过的方形东西。
听?儿子?一说,才?知道这是专程为了踏青季制作的,方便易携带,还不?怕放凉的食物。
上官敏‘唔’了一声,咬下一口。
确实,这称作饼夹菜的东西不?同于他往日吃的那些早点。
早市里自然?也?有人卖小饼夹菜,不?过那都是结实的面饼子?里夹了扎实的肉,或炒过的各色蔬菜。
他手里这份只用煎过的肉饼配大片新鲜蔬菜的,吃起来清爽可口。
外层的面饼也?不?那么死硬,吃着毫不?费力?,又可果腹。
肉菜营养均衡,上官敏很?是喜欢,第二日就提着食盒进了宫。
叫同僚看了,一发不?可收拾,人人都知道了沈记在卖如此这般的好东西,很?快风行起来。
再?过几日,已是人手一份。
好在大庆对官员上朝带了什么要求不?严,且金銮殿原本?就会为二品及以上高?官准备各色点心,因此他们想吃也?没人拦。
只要不?被发现,他们在底下跳舞都没人管。
只是有一回,上官敏几个?人吃着吃着,发现金銮殿上高?高?在上听?政的太子?殿下似有所感,朝他们这头看来。
几人生怕被责罚,便慌忙地住了嘴。
还有人讨好地朝太子?笑了笑,寄希望于这位仁慈温和,声名在外的殿下能高?抬贵手,放了他们。
好在太子?似乎不?是浪得?虚名,上官敏等?了又等?,确实未曾受到责备。
李执轻笑一声,遥遥地收回目光。
他贵为太子?之尊,如何不?知道近日宫中早朝流行什么?
就算他不?知道,父皇也?会告诉他。
至于他的父皇,天下就更没他不?知道的事了。
只是他父皇尚且搞不?清楚这些东西是从何风行起来,李执却有八成把?握。
他不?由得?含笑,眉眼也?舒展开来。
目光一转,无意识落在喋喋不?休的礼部尚书身上,让这发须花白?的老人不?自觉挺直了腰。
想来,必然?是沈掌柜的东西......
自从这食盒开卖以来,沈穹来得?就更勤快了。
他实在眼馋这个?方便又好吃的食盒,分量是足足的不?说,每天菜色也?不?同,全看沈荔调配。
加之众望所托,一干同窗都很?希望沈荔能跟白?鹿书院签个?什么供应协议,每天固定送一批食盒过来。
早前也?说过,白?鹿书院的东西倒不?难吃,只是千篇一律,就那么几样。
长久地吃下去,怎么也?腻了。
如今的学生又不?像现代,初中三年?、高?中三年?,总能换个?食堂吃一吃。
古代读书人只要入了学,很?有可能从五六岁读到十几二十岁都不?换学堂的。
这学堂要是再?不?换厨子?,那更不?得?了了。
沈穹每次来,要么独身一人,要么三五好友,都是两条腿走着就来了。
今天却有些特殊,不?知道是怎么的,还专门坐了马车。
马嘶一响,车在门口停下。
柜台前的芳姨一抬头,喜道:“大小姐!”
原来是沈穹带着沈蓉一起来了。
两人先被迎到楼上空包厢里坐下,等?午后歇了业,沈荔才?抽空见他们。
沈穹一见她,立刻激动道:“姐姐,我?准备今年?就下场乡试!”
“不?会太早吗?”沈荔问。
沈穹怪异地看她一眼:“怎么会啊,姐姐,大家?都是这个?年?龄下的场。再?聪颖一些的,说不?定更早呢。”
沈荔住了嘴,她就是随口一问,毕竟她半点不?清楚如今的正常人该是什么年?岁下场考试。
这么一想,她这样没常识的人,长久呆在沈记也?算幸运。
否则,岂不?是三言两语就被人把?老底套出来了?
沈穹专程过来就是为了告知这件事,而后点了两道菜就开始埋头苦吃。
想着沈荔忙了一上午太辛苦,专门请宁宁做,说是权当试菜。
“味道分明很?不?错嘛!”
他是个?钝舌头,大差不?差就行了,吃不?出什么好坏,凑上去挤眉弄眼:“姐,要我?说你也?是太辛苦,早些把?宁宁培养出来,多一个?人帮你忙,那多好?”
又长叹:“要是能多些人帮忙,是不?是就能接我?们书院的活了?”
沈荔瞥他一眼:“是我?不?想吗?”
她可比谁都想省事。早一日有人帮忙,她就能早一日腾出手去研究新东西。
有了新东西,就有了新入账,就有了更早回家?的可能......
两人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沈荔这才?扭头揽住沈蓉的胳膊,问她:“姐姐今天怎么也?来了?”
沈蓉一想到接下来要谈及的话题,多少有些羞涩,拉着沈荔要去后院。
沈荔也?遂了她的意,两姐妹在沈记后院的梧桐树边散起步来。
说了一会儿那口脂方子?的事,沈蓉说已经雇了人做起来,估摸着就快能见到样子?。
接着,又说起些别的话。
“——所以姐姐和那诸公子?相处还算愉快?”
沈蓉咬唇点头:“是这样的。此前我?未曾见过他,也?未曾和他说过话,只知道他是个?孝顺懂事之人。然?则他谈吐举止文雅,风趣幽默,人也?文质彬彬......”
沈蓉越说越小声,扭头一看,沈荔正促狭地盯着她,立刻就恼了。
一拍她手背:“做什么?不?许这样盯着我?了!”
沈荔换上一副可怜表情:“姐姐现在脾气越来越大了,也?不?知道是谁惯的。”
沈蓉脸更红了:“真,真的?我?有吗?”
听?她一说,沈荔才?知道原来那诸公子?的确是个?脾气极好的人,又尤为护短,不?是那等?不?知变通的酸儒。
这两个?人除了在她沈记见面,今年?的踏青季也?一起出门过。
那是诸政欣选的赏景佳处,位置极好,在山上一处小院里头。
他提前付了定金,到那一看,却被人占了。
沈蓉本?想着息事宁人,跟他换个?地方赏景也?是一样的。但诸政欣分毫不?让,有礼有节一通炮轰,让对面说不?出话来,羞惭而去。
沈荔若有所思:“如此一来,此人倒还算可托付的。”
至少比那些或怯懦或鲁莽之辈好太多。
沈蓉刚点了点头,又觉得?不?对:“托付什么呀?你要把?我?托付给谁呀?”追着沈荔就是一通打。
两人笑闹了一阵子?,临出门前,沈蓉多少有几分忐忑地揪住自家?妹妹的衣袖:“荔荔,你,你会不?会觉得?我?有些......”
她纠结半晌,欲说还休几次,见沈荔始终没有半分不?耐烦,这才?鼓足勇气道:“我?虽和诸公子?相处愉快,然?长时间未见到原先的......心仪之人,多少还是有几分记挂。”
她面露茫然?:“可是按说,守礼的女子?,心中应当永远只有一人才?对。”
“......荔荔你说,我?、我?是不?是有些水性杨花?”
沈荔面露诧异:“姐姐,你怎么会这样想?人有选择,不?免要对比挑选一番,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就像刚才?沈穹那小子?在吃鸡和吃鱼之间考虑半天,都是一个?道。心里犹豫、纠结一二,那都是正常的事。”
“而且你与那书生本?就没有山盟海誓,甚至连他家?中几口人也?不?曾知,没得?说你还得?为他不?看别的男子?一眼吧?”
沈蓉脸色缓和些许,仍有些不?自信:“是这样吗?”
沈荔立刻趁热打铁:“当然?了!再?者,就算你和诸公子?言谈甚欢,若是后来又遇上更心仪的男子?,只要双方还未成婚、彼此有意,都可自由选择。”
她笑眯眯地凑近:“反正有我?,这些话你不?好同别人说,同我?说总是可以的。”
“什么呀。”沈蓉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胳膊,“说到底,本?就不?该有这样的心思......”
但她明白?了沈荔的意思,沉默片刻,伸手柔柔地环抱妹妹片刻:“谢谢你,荔荔。”
她来这儿便只是为这件事。虽说积压多日,但直到今天和沈荔和盘托出,认为自己对妹妹再?无隐瞒,似乎也?对得?起她的信任,这才?好受许多。
沈穹倒对沈蓉的想法全然?不?知,只是充当一个?合格的马车夫角色,又和姐姐一道回了家?。
送走沈家?姐弟后不?久,沈记的晚市开张了。
这都是驾轻就熟的事,招呼客人收下点单,再?往后厨转一圈,就只等?着上菜。
但这日外头风极大,赵二看着看着,眼皮跳起来,总觉得?不?好。
他转过身,正想说什么,忽然?门口一声巨响。
竟是有人生生把?沈记闩上的木门给撞开了!
那人生得?孔武有力?,头发衣物却凌乱不?堪,粗黑面孔上眼皮红肿,似乎哭了多次。
一进门,往地上一倒,便扯着嗓子?大喊:“沈记毒害我?弟弟!杀人偿命!”
“沈记毒害我?弟弟!杀人偿命!”
这人多?少算是有备而来, 没有任何前情提要,也不跟伙计们纠缠。
一声大喊,让整个大堂里的客人全都听见了。
赵大面色一僵, 然而没等他上?前, 周全周安两兄弟却先过去了。
两个小孩很是默契,一人一边, 扶住这眼眶通红的大汉:“您有话?慢慢说, 来, 往这儿坐——要不先给您倒碗水?......”
那大汉情绪激动,两臂一挥:“谁敢喝你们的水!谁知?道你们的水里有没有毒?”
他生得威武高大,腿比周家?兄弟腰都要粗, 两臂一甩, 就把两个小孩一边甩飞一个。
虽然之前流浪日久, 但在沈记好吃好喝养着, 也算细皮嫩肉, 一摔就是青肿。
两人灰头土脸的站起来,头发也散乱了,看上?去倒更可怜。
如此?一来, 原本先入为主, 觉得沈记有问题的客人们反倒冷静些许:“再怎么说也别打?孩子呀.......”
“就是,小孩有什?么错的?”
这一打?岔,不少客人也回过味来了。
刚刚他们被下毒两个字哄住, 惴惴不安之余, 没去想其中关窍。
且不说沈记一向是出了名的好名声好口碑, 以往送个火锅外食, 都封得严严实实,不让途中有半点意外, 怎可能无?缘无?故下毒害人?
退一万步讲,就算那汉子的家?人真?吃出了什?么毛病,也不是这几个小孩的错嘛。
那孔武汉子并不知?道自己一推人,印象已经差了一截,反倒更大声叫吼起来:“沈记的掌柜!那臭婆娘在哪儿?我知?道是你害的!你这妖妇,不安于室......”
他没说京城官话?,而是自有一股口音,在座不少客人无?法完全听懂。
尽管如此?,却能从他的语气和神?态里辨别出说的绝不是什?么好话?。‘娘们儿’、‘妖妇’之类的词语倒是咬字清晰,让人不禁皱眉。
有人正想打?断之时?,忽然一簇急而短的风声,紧接着就是‘砰’!‘砰’!两声闷响。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不知?从哪里飞来两根筷子,一左一右,顺着这男人太阳穴两侧深深扎进了背后的墙壁里。
一时?间,整个大堂鸦雀无?声。
沈记重?新装修后用的都是上?好的东西,那墙也是京城最好的红泥砖。
众人看向自己手?里的筷子,至少有三指长,再看墙边却只剩一指,可见扎得多?深。
那汉子被这样霸道的武力震慑住,战战兢兢抬头往着筷子来处看去。
只见角落里坐着一红衣男子,黑发高束,面如白?玉。
他身边站着一个不起眼的青衣随侍,堪堪收手?,显然那两根筷子正是从他手?中飞出。
而刚刚完成这样的高难度动作,随侍却面不改色,只弯腰垂首,恭敬问:“大人,还继续吗?”
这红衣男子长相清雅俊逸之极,飘飘然如仙,却穿着一身亮眼的红色。
好看倒是好看,也很出挑,就是和他的气质不太搭。
只是这大汉没心思考虑搭不搭配的问题,他有几缕发丝被连带着扎进墙壁里,一挣,头皮就隐隐作痛,提醒他刚才的危险。
他立刻扯着声音大叫:“你!你们谋害我!所有人都看到了,你们这是大庭广众之下想要谋害我!”
乔裴根本连眼睛也不抬,懒得对他说一个字。
倒是照墨放下胳膊,冷哼一声:“有些人仅凭一面之词,就妄图让人偏听偏信。真?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是蠢货吗?”
“再者,如今沈掌柜还没露面,你就满嘴污言秽语,我行侠仗义而已。怎么,不行?”
众人看了一眼还深深扎在墙里的两根筷子,再看一眼他,只得沉默。
——这谁还敢说不行啊?
那汉子挣扎着想从地上?起来。三月天的青石板,跪着还是生冷生冷的。
但刚动一动膝盖,又是一根筷子直直插入两腿之间。
这位置威胁太大,他狠狠抖了一下:“你、你们......”
’嗖‘的一声,又是一根。
这下他一个字也不敢说了,乖乖跪在原地等着沈荔忙完。
其他客人心里震颤,不由得面面相觑一番。
有认识乔裴的,鼓足勇气走过去,悄声道:“乔大人,这个......虽说咱们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人命关天,万一是真?的,咱们还拖延下去,这沈记的名声......”
乔裴抬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但也只是一顿。
接着,又流畅地举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人命关天?
任是谁的命,又岂能与沈荔的命相比?
既然说不动乔裴,自然就有客人绕道去后厨找沈荔。不过不等他们找,沈荔已经从后厨出来,一眼就看见跪在门边的孔武汉子。
赵二跟在她身边,显然已经将事情经过如数告知?。
她该堂皇了吧?毕竟涉及人命,又是做吃食生意的,最要紧就是名声不能坏。就算以往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在眼前的境况下,也该紧张起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