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正经搞餐饮的,天然就知道要尊重别人的配方?。
因此张琪只是在外间等着,没有进去查看?。
不过片刻,就能闻见里头浓郁的香味。张琪抽了抽鼻子,拊掌笑道:“好啊!这就是你们沈记之前到?手?的新鲜东西——那个?叫番茄的,没错吧?”
赵二?不免惊讶于他消息灵通。
毕竟番茄没有公开上过菜单,只是私底下吃用,这张掌柜居然也?清楚。
但?眼珠一转,又想,你也?就笑这一会儿了,一会儿等吃了咱们家掌柜的手?艺,就该把刚刚那番联手?的话全部吞回肚子里去。
脸上还是笑眯眯的:“是。想来也?是为?了招待张掌柜这样的贵客,才特意做的吧?府上番茄的库存也?不多了。”
很快,沈荔就端了一碗面出来。汤底红彤彤的,细软的面条如同一盘银丝轻轻浮在汤面上。
但?这红并不像平日的辣汤那样叫人觉得侵略性十足,反而透着一股温润的酸甜香味。
再看?上面的浇头——炖得软烂的羊腿肉,油润入味。
且色泽鲜亮,不像寻常炖煮出来的羊肉,因为?泡水久了,表面灰扑扑。
这碗面上的羊腿肉浇头不仅油亮诱人,还被番茄汤汁浇出一种?金红灿烂的效果。
张琪先喝了口汤:“这味道......”
他眉头紧紧皱起。
番茄这东西,他听?过是听?过,但?这还是他头一次吃。
这种?奇妙的平衡,酸与?甜达到?一种?极度和谐的状态......盐分又调节得刚刚好!多一分咸口太重,不够鲜美;少一分又不能充分调和酸甜,恐怕失衡。
清新的果香,浓厚的底汤,两种?矛盾的姿态却?能如此浑然天成地搭配在一起......
再夹起一块羊腿,肉已经炖得相当?酥烂,骨头轻轻一抖,那羊排肉就随着滑下来,光是肉眼一看?,都能想象出它软嫩的口感。
贴着筋骨的部位又不失嚼劲,摇摇欲坠,口感极佳。
这种?做料头的肉,最怕的就是没有味道,但?显然吃沈记的面是不用担心这一点的。
无论是番茄的鲜甜微酸,还是淡淡的底汤鲜味,以及羊肉本身的醇厚滋味,一个?一个?极有层次地在张琪口中绽放开来。
他一边品,一边分析着:“这羊腿应当?是没裹粉,直接下油炸过,这一来才能保持色泽晶亮;二?来,炸过之后才能锁住羊肉本真的肉汁,保有丰富口感。外头是浓郁酸甜味,里头是羊肉的本味,如此,才是最佳......”
“底汤这样鲜美,恐怕不只是骨汤炖了番茄,应当?还用海味吊过几回,鲜上加鲜才对。”
沈荔就在他面前坐着,小口小口慢慢地品茶,闻言点头:“不愧是凌云阁张掌柜。”
张琪吃了半晌,放下筷子,又将汤喝得一滴不剩,这才苦笑起来:“我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倒是沈掌柜,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沈荔笑而不语。
合作她当?然是不会合作的,既然要承办及笄宴、从魏夫人手?里吸收投资,那当?然要充分证明自己的实力。
再者说她并不觉得不跟凌云阁合作,她沈记就拿不下这次的机会。
但?张琪态度良好,沈荔也?不好冷言以待,只好用这样婉转的办法来告诉他,沈记很是立得住,并不需要什么合作来撑场子。
张琪毕竟是见多识广的凌云阁掌柜,如此也?懂了她的意思,略显惭愧地笑着:“是我托大了。”
再也?不提联手?合作的字眼,就准备告辞。
只是在走之前被沈荔叫住:“张掌柜,请问前些日子......”
她将自家伙计察觉到?的那个?奇怪食客,以及一路追查到?张家隔壁的事?一一告知。
张琪闻言大惊:“没有的事?!我凌云阁从没有用这样的办法来探查沈记的菜单!”
他倒并不觉得这办法下作,毕竟是光明正大花钱在人家饭馆里吃饭,只是派去的人天赋异禀,又不是摸黑去别人厨房里偷配方?。
但?去吃饭可以,吃完还非得假装是凌云阁的人,这就有点太缺德了。
这人若说是毫无挑起沈记和凌云阁之间矛盾的心思,张琪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他既然意识到?这其中的误会,便解释得很诚恳:“沈掌柜,我绝无此意......”
说着,又不免生气起来:“也?不知道是哪家该死的,稳坐正中挑拨离间,竟是打着黄雀在后的心思!”
“你是说,你把那人引到?了张琪家附近?”
奎香楼里,掌柜王华目瞪口呆地看?向金子琼。
“那是自然,做这行的,难道我还不知道规矩吗?总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不是?”
王华大笑:“还是你小子鸡贼。如此,我们兀自看?好戏就行了!”
他早已恨沈记恨得牙痒痒,凌云阁就更?不用说,和他奎香楼是经年的老对手?了。
要是能压他们任何一个?一头,都能让王华开心好几个?月,更?不用说一箭双雕。
他笑完,忍不住捻起一块桌上的绿豆糕,慢慢吐出一口浊气。
整个?正月,靠着那莫名其妙的全红宴,沈记可谓是占尽风光,好不得意!
凌云阁的张琪也?是没脸没皮,上赶着求人,也?不看?看?那沈记春风得意,哪会搭他?
不过,他们也?就是一时的高兴罢了,没个?长远的打算,就怨不得他坐收渔翁之利。
等入了春......
王华微微一笑,和金子琼的茶盏在桌边轻碰。
等沈记和凌云阁两边撕扯起来之时,那就是他渔翁得利的时候了。
第36章 打工仔乔裴
然而王华和金子琼等了好几?日, 一直等到二月过?完,三月已至,都没等到沈记和凌云阁闹翻。
这没道啊?王华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两?家?起了冲突, 那必然有一家?会做出行动。
毕竟及笄宴的斗争就在眼前, 无论是?谁都会做出一些举措来保证自己的优势地位......
他想了半天,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何况金子琼惹出的事也?过?去?好几?天, 不用再担心自己会被发?现。
于是?挥手?就叫了个跑堂的, 让他去?看看沈记最近在做什么。
这毕竟不是?现代, 一个电话或者上网一搜就能找到竞争对手?的消息。
虽然同在京城,但位置相距太远,奎香楼素日想要得知其他家?的消息, 都是?要靠小厮跑腿去?打听的。
不过?多时, 那跑堂的便?一路小跑回来, 脸上带汗, 气?喘吁吁:“掌、掌柜的!沈记、沈记他们......”
王华看他脸色不好, 心里却暗喜。想来必然是?那沈记做了些怪事,让他的小厮都看不惯了。
不过?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正是?及笄宴的关?键时刻, 却被凌云阁派人打探菜单,换做是?他,不去?生撕了张琪都算有涵养。
如此一来, 慌不择路的沈记, 会做出什么荒唐事来针对凌云阁?
凌云阁又会如何反击, 把沈记一同拖入泥潭?
哎呀, 真是?想想就开心。
王华于是?清了清嗓子,捋了捋胡须, 慢条斯地弄了半天,这才道:“好了,一惊一乍的多没风度,你喝口水,慢慢来。”
那小厮见他不急,自己也?不忙着?说,猛地灌下去?一杯水,又用手?背一把抹干净嘴角,这才说:“掌柜的!沈记、沈记他们出了新菜单了!”
又是?一杯水下肚:“第一批客人已经吃完出来了!说是?、说是?......”
小厮一抹嘴,大?声道:“特别香!”
王华:?
王华怒喝一声:“又是?新菜单?!”
王华人都傻眼了!
不是?啊!不该啊!没道啊!
他设想的走向,可不是?这样的啊!
王华挠破头都想不明白,沈记怎么能半点不把间谍一事放在心上,反而开始筹划推出春季的新菜单了。
沈荔才懒得去?管别人在想什么,既然沈记先前答应过?客人们菜单一季一换,自然不能食言。
那‘开门红’也?就罢了,辣椒是?常有的,北边也?不缺甜菜。
只是?冬天那些菜,入了三月实在不合时宜,便?要换成春天的时鲜了。
这时机也?巧,谁让是?二月通知、四月截止呢?刚好能顺成章换两?次菜单。
虽然不是?有意,但正合了赵二那天的提议。
赵二在下面兴奋点头。哎呀,也?不知道怎么的,他一想到沈记能赚钱,一想到别人费尽心思想打压沈记,但掌柜的只需搬出几?道新菜就能让大?笔大?笔的银子哗哗入账,那些小小手?段半点也?影响不了沈记分毫,就很难不感到开心啊——
赵大?看了一眼摇头晃脑的弟弟,往他腿上拍了一下:“正经点。”
赵二‘哦’了一声,立刻坐好。
他也?算是?看懂了,他这哥哥原本以为是?个正直过?头、有点迂腐、多少迟钝愚笨了些的人。
赵二还?天天想着?,日后自己事业有成,必然要多多帮助自家?大?哥,毕竟两?人从?小相依为命,能活到现在,两?个人少一个都不行。
但没想到这日子好过?了,饭吃饱了,他哥看上去?居然比他还?要聪明些了。
好在赵二是?个心胸收获的人,他机灵、脑子活泛,比他哥多少还?是?有些长处,不至于心生嫉妒。
再者说了,他们赵家?兄弟在这儿互相帮扶的,让沈记更好,自己也?更好,这不是?三全其美的大?好事嘛?
赵二在这美滋滋地想着?,沈荔却有些犯愁。
虽说沈记现在已经开始慢慢地限制客流,厨房里又有一德和宁宁帮忙,但这两?个再怎么说也?是?小孩,无论力气?还?是?技巧都有所欠缺。
沈荔倒不指望有人能帮她做菜——这种水平的人,估计全京城也?就那几?个大?酒楼的后厨能找到。
但有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将焯过?水的肉或排骨煮好了给捞出来,有人能帮她放好,她只负责伸手?调味下锅就好了。
这种活一则离火太近,总是?危险;二则要将大?块的熟肉排骨从?滚烫的锅里捞出来,也?不是?两?个小孩的力气?能办到的事......
沈荔又是?一声轻叹。
“沈掌柜有何烦恼?”一旁的乔裴轻声问道。
沈记众人见他又在,也?毫不奇怪,并不为这位玉宰相大?人长久在沈记大?堂逗留感到疑惑。
毕竟来个一次两?次,多少还?算惊喜;
来个一周两?周,就算是?常客;
如果这五六个月天天都来,那换做任何人都不会再为此感到惊讶了。
赵大?赵二他们都不惊讶,沈荔当然更不惊讶了。
她‘嗯’了一声,将自己的烦恼如数说出。
乔裴便?道:“既然如此,我可以帮忙。”
沈荔扭头看过?去?。
乔裴眼睫一颤,目光轻轻垂落到自己手?背:“虽在为厨一道上,并没有什么见地,但只是?帮把手?,我应当能做。”
他这一说,刚刚还?自觉见怪不怪的赵家?兄弟和芳姨都震撼了,连声劝道:“乔大?人,乔大?人您毕竟是?当朝宰相,怎能在沈记后厨帮忙?再者说,万一伤到您贵体......”
乔裴一抬手?,那绛红的宽袖轻轻一拂,几?人便?住了嘴——还?、还?怪吓人的。
几?人面面相觑。这气?派,果然是?宰相啊,也?不知道沈掌柜该怎么拒绝好......
没错,拒绝。芳姨几?人所应当地觉得,要拒绝乔裴的话。
本来嘛,宰相常来这儿吃饭,还?可说是?亲民之举;要是?宰相卷起袖子给店里干活,那可就是?折寿之举了啊!
但紧接着?,他们就听见沈荔点头:“好啊。”
“不是?、掌柜的!拒绝!拒绝!这时候该拒绝吧——”
赵二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
沈荔依然只是?笑眯眯的,看向乔裴:“那就麻烦乔大?人了。”
乔裴无视了赵二赵大?震撼无比的表情,平静地眨眨眼:“那么,我该做些什么?”
沈荔半点不跟他客气?,当即说:“既然如此,乔大?人便?先替我盯着?面吧。”
她想了想,补充道:“半盏茶的时间,能用筷子夹断便?提上来。”
沈记做面起家?,中午晚上也?供应,不少客人就爱这一口。
主食往往不要白米饭,反而要点有浇头的面条,以偿自己平日不能早起来品尝的遗憾。
后厨定制了竹篓子来捞面,一团生面条卷进去?,烫熟了捞起来放进碗里,再浇上各色料头就是?一碗面。
半点技术含量没有,甚至不需要时刻盯着?,因此她放心大?胆地指使起来。
乔裴闻言一顿,在一旁照墨无语的目光里站起身。
红色的大?展袖卷起来,找沈荔讨了几?根绑头发?的彩绳,固定在肩头装饰的玉石上。
他走进厨房,声音也?像玉石一样清泠:“只盯着?面就可以?”
“乔大?人还?会做别的?”这可是?她专门找的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
乔裴:......
他很想说自己会做许多其他事,什么点香品茗、琴棋书画,古典经史更是?倒背如流,无一不通。
就连那些叫人看了就头疼的政务人事,通达内外,对他也?是?半点不在话下。
然而站在沈记的厨房里,面对着?这些柴米油盐锅碗瓢盆,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就好像真是?什么都不会似的......
临要进厨房,沈荔状似无意,问他:“最近仿佛常见你穿红色?”
乔裴一滞,黑亮的眼珠很有几?分无辜地看向她。
沈荔便?只是?一笑:“行了,进来吧。”
乔裴抿唇,跟了进去?,按着?她的话,乖乖盯着?锅里泛白冒泡的面水。
“看不出来的话可以自己试一试。”沈荔背过?身查看炖煮的汤底,一面不忘叮嘱。
乔裴耳朵一动:“沈掌柜以往也?试过??”
“你当我生来就会做饭?”沈荔一笑,“最开始当然是?自己一点一点试出来的。”
乔裴看着?翻滚起来的面汤,忍不住顺着?她的话想,沈荔初入行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是?不是?也?很惶恐,很无措,小心翼翼地跟在师傅后面,学一点算一点?
他对学厨一行的规矩不甚了解,但既然是?一门手?艺,想来必然严苛。
就算沈荔天赋异禀,大?约也?吃了不少苦。
不说别的,只说她的臂力,就绝非寻常人能比,而这样的基本功,又不是?靠天赋就能弥补的。
他抬头,少女从?容的侧脸映入眼帘。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沈荔似乎就一直是?这样的神情。她很从?容,偶尔也?有些叫人难以招架的幽默。
有些话语和举止并不那么稳重?,但回想起来也?不会叫人厌烦。
大?约因为,她的幽默和从?容,都来自于她出类拔萃的能力。
而不是?打趣、惹怒他人。
一时间,乔裴居然想象不出沈荔初学厨道、茫然惶恐时,该是?什么样子。
就好像她生来就该做着?自己喜欢的事,站在峰顶,笑眯眯看着?底下人追赶一样。
他照沈荔说的,用筷子将面夹断就捞起来,放进碗里,又忍不住问:“学厨辛苦吗?”
“辛苦啊。”沈荔头也?不回,“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无论冷热都要守在灶前被热烟热汽熏着?——这已经是?最不辛苦的了。”
“练刀工切到自己是?家?常便?饭,一天下来整个手?臂都是?麻的。”
她将香浓的骨汤舀一大?勺到碗里,又道:“站得静脉曲张......哦,就是?大?腿出毛病,也?很常见。每天低着?头看案板,脖子也?都是?问题。”
“老师为人严苛,毕竟是?要送进嘴里的东西,一点都马虎不得,所以稍有失误便?被训斥。”
说到这儿,沈荔忽然笑了,掰着?指头开始数:“调味没新意要被训斥、搭配太天马行空要被训斥、教过?一次的手?法?没记住要被训斥......”
乔裴听着?,心头微微抽动,原本要保持沉默的,也?没能忍住:“那你......”
“哦,我半年就出师了。”沈荔耸肩。
乔裴愣了一下:“......啊?”
沈荔见他微张着?嘴,难得有些回不过?神,忍不住抿嘴一笑:“刚刚说的是?其他人的经历,我当然不一样。”
“练当然是?照样练,不过?老师没怎么骂过?我。”
火候刚刚好,沈荔指挥他从?锅里捞出一根热腾腾亮晶晶的排骨,又一刀将其宰断。
“我不一样。我是?天才嘛。”
排骨整齐地码在汤面之上,沈荔冲外头努努嘴,示意乔裴上菜去?。
以往一心八用都不在话下的宰相大?人,这才回过?神来。
......没错,这才是?他那天雨夜见到的沈荔。
那时还?没有沈记、没有一干闲杂人等,只有连绵不绝的秋雨,和她。
但即便?是?在那样阴暗无边的雨夜里,沈荔也?如朝日般明亮。
叫人,记忆犹新。
乔裴没再说话,端着?手?里的排骨面出去?上菜了。
与此同时,门口新进的客人仍是?络绎不绝。
“刘大?人!您又来了!”赵大?一边迎着?客人进来,一边叫道,“还?是?老位置?”
户部侍郎刘克和几?个好友一道进来,熟门熟路往位置上走,他对沈记是?很熟悉的。
这里东西好吃不说,还?干净熨帖,有家?的味道,叫他们这些远赴京城的游子心里喜欢。
铺面也?处处周到,楼上的包间还?特意做了隔断,私密又亲切。
他在户部做官,很多消息先人一步,难免想到前些日子凌云阁闹出的事,还?想嘱咐两?句,叫沈掌柜有事便?托他,不必不好意思......
但一抬头,怎么仿佛在厨房那道藏蓝的帘子后面,看见了当朝宰相乔裴的身影?
刘克傻愣在原地片刻。
他日日上朝,户部侍郎一职也?能让他站在前排,自然是?见过?乔裴的。
不过?、但是?......在朝中见面是?应该的,在沈记见面,怎么就这么怪呢?
大?概是?觉得乔大?人这样玲珑剔透的人,三餐都靠露珠过?活吧......
“刘大?人?”赵大?疑惑,“您有什么想加的菜,上楼吩咐小的也?是?一样的。”
刘克这样的常客自然是?在沈记挂了名字的,爱吃什么忌口什么,都有记录。
他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往那头看:“没事,先上楼吧。”
“哎!”
这位刘大?人没想到,自己是?很有眼色,懂得保持缄默,有的人却是?不会坐以待毙的。
沈记的后厨格局敞亮,外头用木板围了一块板前桌,是?半开放式的,因此很容易就能看见里面有几?人在忙活。
这也?是?客人们对沈记的一大?好感之源,毕竟能自己亲眼看着?做菜,总觉得更干净更放心。
但没想到今天跟着?楼家?长辈南下去?跟外公拜年的楼小世?子终于姗姗归来,舟车劳顿也?没回家?,正想着?来沈记吃上一顿。
进门一看有新菜单,更是?期待。
正要点菜之际,就见里边沈荔端着?一盘清炒的笋片走出来。
楼满凤眼前一亮,抬手?就要打招呼。
——下一刻,却看见乔裴也?跟着?从?里边出来了。
他眉心立刻皱起,只见乔裴微垂着?头,似乎在问沈荔什么话。
沈荔轻声答了,两?人相视一笑,竟然、竟然看上去?有几?分默契......
楼满凤手?心不知何时忽然攒紧。
旁边的小厮吓得不行:“世?子......这个、这个,咱们把杯子放下先,沈记的茶杯,那可不兴摔......”
沈记的茶杯再不便?宜,他北安侯世?子还?能赔不起吗?
但一想这毕竟是?沈荔的东西,楼满凤总归是?没像在家?一样说摔就摔,还?是?将杯子放下了。
小厮也?松了口气?。没在手?里捏着?就好,否则以这位爷的脾气?,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摔了呢?
但楼满凤再任性再纨绔,却从?不打扰沈记的运营,也?知道沈荔是?唯一的主厨。
他要是?为了一点小事扯着?沈荔不放,耽误了沈记,别说是?沈掌柜,他娘头一个就不肯放过?他。
如此种种,让楼满凤咬着?牙等到沈记歇业,才见乔裴和沈荔两?人从?后厨出来,还?分别拿了块布擦手?。
......这家?伙,居然真在后厨一直待到别人歇息!
楼满凤忍不住咬牙切齿道:“别人家?的未婚妻也?不知道避嫌,谁说乔裴是?个君子来着??”
小厮:......
小厮:“沈掌柜那、那不是?没答应吗......”怎么就未婚妻了?
楼满凤横他一眼,小厮立刻闭嘴不做声了。
虽说刚出后厨时是?并肩走着?,但沈荔要去?查账,乔裴要回自己原先的位置上,让照墨帮忙熏一熏身上的油烟味,两?人很快便?分道而行。
楼满凤看在眼里,心生一计,顿时把袍子一撩,自信地上前几?步,走到沈荔面前问她:“既然已经入春,沈姐姐要不要一起踏青?”
“踏青?”
“是?呀,京城春景可是?一绝,我带你去?,保准找到最好的位置!”
沈荔一听,的确有些心动。
楼满凤看出来了,立刻感到很自满。
哎呀,不愧是?他,才能想出这样绝妙的主意。
那乔裴和沈掌柜的交集也?就这么一点,没看从?后厨一出来两?人就分道扬镳了吗?
可见并不是?一路人。
但他楼满凤就不一样了。年轻貌美,又有钱又有势,还?很知道京城有什么好吃好玩的。
不像乔裴,满脑子四书五经朝堂政事,吃喝玩乐一概不知,做人无趣得紧。
只要他能有机会和沈掌柜相处,想来培养感情一事就是?小菜一碟,不在话下。
楼满凤扭头看了眼还?在熏衣服的乔裴,心里冷冷一笑。
没婚约又如何?
反正,谁也?别想走在他前面。
说起踏青, 就不得不提大庆入春的习俗了。
大庆是个假期很多的朝代,不仅多,而且每次放假时间都很长。
譬如刚刚过去的新春和元宵, 几乎是连着一口气放到了二月底。
虽说是京城, 但沈荔单凭体感,觉得这里?的京城纬度位置可能没有她原先所在那个京城那么?高。
回春的时间很早, 几乎刚入三?月天气就已经转暖。
但只是天气回暖并?不够, 去得太早可没什?么?春景能看, 草坪依然是光秃秃的。
因此,大庆朝的踏青季往往是从三?月的第二周开始,一直持续两周, 到三?月底才结束。
这其中也有些讲究, 身份越高的人越能早些去, 越先体味今年最新的春之景色。
毕竟对金字塔顶尖的人群来?说, 钱和权都不是问题, 最要紧的就是能跟上京中热潮,不至于显得落伍。
而这第一批权贵们占据了京郊景色最美的地方,其他平民百姓自然不会前往, 所以就成了第二批去京郊踏青的人。
沈荔坐在装饰豪奢的马车里?, 听楼满凤眉飞色舞地跟她介绍,颇感兴趣地问:“可春天这么?长,京城人又?这么?多。踏青季只有十四天就足够了吗?”
“这倒是个问题......”
楼满凤有些抓瞎, 于他, 只要有的玩就行了, 从未想这么?多过。
而另一边软榻上坐着的乔裴却淡淡开口, 替他补充:“有心赏春的很少。”
他这样一说,沈荔就懂了。
在大庆有那个闲工夫踏青郊游、或是在餐馆吃饭的, 毕竟是少数,甚至是极少数人。
况且踏青这项活动,一向是青年人的专利。上了年纪的官员就算要外出?,也只会在自己家庄园里?歇脚,而不会大喇喇地坐在江边河堤上,铺张布就野餐起来?。
所以总的来?说,为期十四天的踏青季已经能满足京城不少人的需求。
后期当然也会有热爱景色的富家子弟出?京游玩,但那就是更少数了,俗称散客。
初春之际,正是花苞坠在枝头?,似开非开的娇怯模样,比盛春时节百花齐放更有些欲说还休的美。
书生文人誉之、公子小姐们爱之,反而没有多少人去赏盛开的花了。
乔裴虽只说了一点,但见?沈荔立刻就懂了,不免抿了抿唇。
她似乎,比自己想的还要聪明?。
他今日会来?,也不过是偶然而已。
原本只是像往常一样在沈记吃饭,凑巧那日是楼满凤和沈荔约好踏青的日子,正好撞上楼家马车来?接人。
楼家世子说是接她去踏青,但青年男女单独游玩,总归有伤清誉。
乔裴既然撞见?,身为友人,当然要帮沈掌柜一把?。因此便跟着一起来?了。
他想得所应当,只觉得自己立场公正,也算是尽了心力。
楼满凤却看得极为不悦。
他虽从未尝过男女之情,却总能体会到人与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
沈荔和乔裴两人,话虽然不多,但言未尽而意?无穷,不用多言,似乎也能领会对方的意?思。
这很难让楼满凤满意?。且不说他往日总是众星捧月唯一的焦点,只说这车厢里?,仿佛自己被单独割裂出?来?一般。
这时便挥舞着手?里?的盒子,试图吸引沈荔的注意?:“沈姐姐,这是我娘吩咐人准备的点心,要不要尝尝看?”
见?她的目光投了过来?,楼满凤立刻得意?洋洋地朝乔裴投去一眼,又?打开手?中的木盒。
那盒子不算小,外头?覆着双层镂空雕花做得精美,但里?边只放了六块点心,每一样无不精细漂亮。
要说大小,和沈荔上辈子吃过的某咖啡店点心拼盘大小差不多,不过一颗荔枝那么?大。
楼满凤殷勤地给她推销:“这个是我家厨房最拿手?的玫瑰酥,香味浓郁,满嘴蜜甜。沈姐姐要不要尝一个?”
他托着木盒捧在手?心,眼巴巴的样子可怜又?可爱。
沈荔遂应了他的好意?,伸手?捏起一块玫瑰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