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吃了这么大的亏,她竟还睡得着,那梦真有那么舒服吗?”楚弦月感觉有些奇怪。
贺零榆也不清楚,他也分外好奇,如此可遇不可求的血灵芝,他行医多年,都未曾见过。
周夫人却能吃食多年,就算她每次吃食不多,经年累月算下来,也是一个令人惊惧的数字。
再说喜合堂也不会只卖血灵芝给周夫人一个人吧,假若再多卖几人,那算下来就更多了,这么多的血灵芝,要多少尸体才能种出来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们上喜合堂看看,说不定会有所发现。”
喜合堂的铺面小,并没有开在闹市,而是在个偏僻巷子里,铺子里只有一个姓杨的坐诊大夫和一个老伙计,他们去时,店里只有两三个病患,等了一会儿就轮到他们了。
楚弦月让贺零榆假做周夫人介绍来买血灵芝的人,向杨大夫打听起血灵芝的事情。
“据我所知,血灵芝长于尸体之上,死者生前必是要吃食过大量山珍海味,灵丹妙药,死后葬于风水宝地,才能孕育出血灵芝来,可谓是难得一遇,也不知贵店怎么有这么多血灵芝向外兜售?”
“阳极生阴,阴极生阳,故里常年打仗,死伤无数,地下尸体堆积,地上又供阴魂无数,早已成了极阴之地。血灵芝生于死尸之上,却是极阳之物,在此地培育,事半功倍。”
杨大夫倒也没有瞒。
“我听周夫人说,她每次服用过血灵芝后,总会做一些奇怪的梦,医书上却并未有此记载,是例外吗?”
“血灵芝极快地修复人的身体,病体转愈,会令人产生一些舒服的感觉,这些感觉会被身体记住,然后反映到梦中。
有人会觉得是血灵芝长于尸体之上的缘故,所以一般时候,我们不会告知病人血灵芝是从死尸身上采摘下来的。”
杨大夫看着贺零榆,笑道:“你们不是来买血灵芝的吧?”
被他识破,贺零榆没再狡辩,承认自己也是大夫,听闻有人能够轻易培育出血灵芝,实在好奇,遂想要来认识一下。
杨大夫意外地坦荡,他培育血灵芝的原理好似也说得通,不像是用神砖弄出来的。
培育血灵芝这种赚钱的机密,杨大夫肯定不会告诉他们,可楚弦月还是忍不住好奇,想要见识一下用死尸种灵芝的场面,于是私下里叫上鹤龄,偷偷跟踪了杨大夫几天。
那厢周夫人将殷开明囚在家中,并没有退婚,她觉得殷开明为周老爷守了几天灵,来吊唁的亲朋好友都见过他了,现在退婚,会引起麻烦。
也不会有利于女儿另找夫君,所以暂时还是将殷开明留在家中,至于汤乘云,则被赶出去了。
楚弦月几人也从周府离开,又住回了客栈,在跟踪杨大夫的第三天,终于看到他出了城,去了郊外的一处林子里。
林子是一处背阳地,枝叶繁茂,就算是大中午进去都觉得里面甚为阴暗。
或许是没有阳光照射的缘故,落叶铺叠,散发着一股腐烂的气味,脚踩上去软绵绵地,很容易踩出脚印来,好在鹤龄轻功不错,就算背着楚弦月也能不留下痕迹。
越往林子里走越是阴暗,甚至连周遭的温度都好像下降了几分。
楚弦月搂紧了鹤龄的脖颈,身子贴着他厚实的背,尽量多汲取些他身上的温度。
“怕了?”感觉到楚弦月的动作,鹤龄轻轻问了一句,却不料这片刻晃神,竟然跟丢了前面的杨大夫。
鹤龄连忙急走了几步,仍是没有看到杨大夫的身影,就连落叶上的脚印也都消失不见。
这怎么可能呢!
鹤龄还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危险的感觉袭上心头,鹤龄当即决定不再往前追了,转身往回走,然而不管他怎么走,却始终还在林子里。
这下子,楚弦月也意识到了不对劲,问他:“怎么了?”
“我们好像是迷路了。”鹤龄想说鬼打墙,又怕吓着楚弦月。
“林子不大,怎么可能会迷路?朝着一个方向走,肯定能够出去不是?”
“走不出,咱们应该是遇见鬼打墙了。”
被鬼迷惑了视线,不想办法解决,是怎么都走不出这个林子的。
楚弦月还是第一次听说鬼打墙,遂问鹤龄:“那现在该怎么办?”
鹤龄以前听别人说过,若是遇见鬼打墙,撒泡尿就好了,最好是童子尿。
童子身已经给了楚弦月,现在也只能看不是童子尿还能不能起作用了。
鹤龄往一棵树下撒了泡尿,然后又继续往前走。
也不知是不是鬼打墙消失了,没走多远,他们碰上了一个人,那人趴在地上,一手提着灯笼,一手在地上扒拉着,好似在找什么东西。
鹤龄远远停下脚步,朝那人喊道:“你在这里找什么呢?”
那人闻声抬起头来,只见他两眼空洞,不见眼球,面上还有两行血泪。
他阴森森说道:“刚刚我走着走着,两只眼球突然掉了出来,不知道滚去了哪里。”
鹤龄当即转身要走,被楚弦月拦了:“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咱们越怕越遭欺负。”
鹤龄一想也对,都说鬼怕恶人,就是要比他们更恶才行,于是鹤龄抖落出手上宝剑,释放出浑身杀意。
面前那鬼似乎没想到他们会不怕,更往前走了两步,又道:“你们见着我眼球了吗?”
“你都没有眼珠了,怎么还要提着灯笼?”楚弦月反问他。
“是呀,我为什么还提着灯笼呢?”那人如梦初醒一般,当即扔了手中的灯笼,随即又笑,“我是有眼无珠,你是有口无心。”
他突然抬头看向楚弦月,空洞洞的眼眶里开始渗出鲜血,深红的血液顺着脸颊流淌,这时候,楚弦月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好似要从口中蹦出来一样。
鹤龄察觉到楚弦月的异常,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前就给了他一剑。
“我让你不仅有眼无珠,还有口无心!”
鹤龄速度奇快,宝剑更是锋利,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就剖开了他的胸膛,剜出了他的心脏。
内脏瞬时也流了出来,血腥味引来了许多隐藏在黑暗中的蛇虫鼠蚁,它们一拥而上,撕扯着那娇嫩的内脏,在那之间,一双眼珠赫然也在其中。
楚弦月被眼前血腥的一幕震惊地无以复加,那人却意外地没有倒下,只见他蹲下身,从内脏中拾起了还在跳动的心脏,“拿到了。”
说完,那人突然倒了下去,再没有了动静。
正当鹤龄想要上前仔细检视之时,周边的树木突然动了起来,无数细小的根茎破土而出,缠绕到那人的尸身上,然后一点一点的将他的尸身拖入土地里,很快,那地方就长出了一棵树苗,树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成了一棵大树,一如旁边其他的树木一样,而吃食过他内脏的蛇虫鼠蚁忽地又散了去。
难不成这里面的树都是死人变的?还是说这一切都只是幻觉?
楚弦月更倾向于后者,她觉得这和鬼打墙是一样的,都是厉鬼们吓唬他们的手段,要是敢直接上,他们早向余老夫人那样动手了,又何必耍这种把戏。
楚弦月想了想,从怀中掏出银子扔了出去。
银子一落地,倏地消失不见,楚弦月见有效果,又扔了些出去,然后与鹤龄耳语了几句,鹤龄会意,运起十足真气呵斥道:“你们收下买路钱,还不快快放我们走,可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鹤龄满身杀气腾腾,此时再运功呵斥,声音浑厚,好似钟鼓之声突然炸在耳边,惊得暗中蛇虫鼠蚁纷纷逃窜,林中小鬼怕了,不敢再吓,赶紧让出路来。
阴冷感不再,鹤龄与楚弦月再往前而去,顺利找到了正在检视血灵芝的杨大夫。
漆黑的林子里,血色的灵芝遍布,在黑暗中微微散发着微光,照亮着已于土地融为一体的腐烂尸体。
红光照亮杨大夫淡然的面容,一切都显得那么的诡异。
“你们还真有点本事。”杨大夫拿着刚刚拔出来的血灵芝,走到他们身边。
楚弦月赶紧解释道:“杨大夫,您别误会,我们只是想看看你究竟是怎么种植血灵芝的。并不是想要偷学,也不是想要偷盗你的灵芝。”
“就算给你们看着,你们也学不到,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不过你们现在知道进来的办法,我是怎么都不会留下你们的。”
杨大夫说完,也不再给他们再解释的机会,扬手便朝他们撒出了一把带着腥味的粉末。
尽管鹤龄有所防备,还是没料到他会撒出一把粉末,粉末散在空气中,轻易就被吸入了鼻腔里。
几乎是一瞬间,楚弦月二人便觉得浑身暖和了起来,精神也变得兴奋,眼前的一切全都变得扭曲起来。
“是……血灵芝的粉末……”楚弦月闻过周夫人喝的血灵芝水,就是这个味道,确实很舒服,感觉整个人都飘飘然了起来。
“血灵芝能快速修复病危之人的身躯,正常人吃了,会让五脏六腑快速运转,精神也会极度兴奋,产生幻觉,你们吸入了这么多,肯定会兴奋到筋疲力尽,直至死亡的,到时候,我会用你们的尸体种出新的血灵芝。”
见楚弦月猜到,杨大夫离开时,还好心告诉了他们接下来会如何。
恍惚间,楚弦月停止了思考,极度兴奋舒服的感觉席卷全身,扭曲的世界变得更加扭曲,树木好似活了过来,落叶也长出了手脚,一片片地往她身上爬,渐渐将她埋没了起来。
明明是很恐怖的事情,可她却并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舒服,更甚至还想要与这些怪物更多更多地亲近。
“啊~”楚弦月忍不住吟叫,她感觉自己也变成了一片落叶,正在用身体肥沃着身下的土地,只等土地肥沃后,杨大夫将新鲜的尸体埋进来。
旁边的鹤龄双眼通红,盯着远处种着血灵芝的尸体,在他眼中,那些尸体全都挣扎着活了过来。
尸体挺着腐烂的身体,扭曲着朝他们过来,鹤龄用力打了自己一拳,疼痛一瞬间闪过,带来一丝清明,又很快消失不见,眼看那可怖的尸体就要碰到楚弦月的身体,鹤龄运劲又朝自己腹上打了一拳。
剧烈的疼痛让他的呼吸停了一瞬,总算驱散了眼前的幻觉,下一刻,鹤龄能感觉到自己受伤的部位正在被血灵芝快速修复。
第62章 往生祠(九)
受损的身体消耗了一部分药力,被修复的舒服感与疼痛感好似在做拉扯,而鹤龄需要在这拉扯中,找到一个让他清醒的平衡,于是他不停的打伤自己的肺腑,透过受伤来消耗血灵芝过剩的药力。
一番折腾下来,鹤龄五脏六腑都好似被掰开了,揉碎了,再重新组合起来的一样,终于疼痛拉回了理智。
鹤龄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爬起身看了看躺在地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楚弦月,尝试着喊了两声:“公主……”
楚弦月眨了一下眼睛,定定看了他许久,方才开口说道:“鹤龄,我变成落叶了,我要腐烂在这里了。”
“胡说八道。”
尽管已经证明可以透过受伤来缓解药效,但鹤龄不忍心让楚弦月经受这种疼痛,他知道楚弦月有多怕疼。
鹤龄将楚弦月抱起来,打算回去找贺零榆,或许他会有治疗的办法。
然而楚弦月却不愿走,她已经迷上了这种腐烂的感觉,她说:“我是一片落叶,腐烂是我的宿命,当我与土地融为一体,血灵芝从我体内长出,便是我重生的时候。”
“胡说,你明明是天上的月亮,永远不会坠落星空,只会偶尔被太阳掩盖光芒。”鹤龄强行将她抱起,然后往她嘴上亲了一下,“你只能与我融为一体。”
也不知是不是鹤龄的话语起了作用,拉扯间,楚弦月看到鹤龄手上长出了像血管一样的细小根茎,根茎蔓延,扎进了她的手腕,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液与鹤龄的交融了起来。
楚弦月痴痴看着被根茎连线之处,一时间忘了挣扎,鹤龄意外于她突然地静止,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只看到自己紧握住楚弦月手臂的手掌,他并没有看到什么根茎,不明白楚弦月为什么会看着他的手掌发呆。
“怎么了?”鹤龄问楚弦月。
“我们真的要融为一体了。”
楚弦月愣愣看着那越来越多的根茎扎进她的体内,她能感觉那丝丝根茎在她体内蔓延,慢慢填满她的血肉。
鹤龄不敢再拖了,赶紧将她衣裳拾整好,带着她离开了树林。
鹤龄记着树林里还有鬼守着,出去时特地多做留意了一下,然而一直到出来也没有见到鬼怪拦路,这让他还有点意外。
鹤龄以为是之前的威慑起了作用,哪里知道其实是他刚刚自残消耗药力的所作所为将那些厉鬼给吓唬住了,鬼怕恶人,像他这样不要命对自己下手的人,连鬼都怕。
顺利回到客栈,楚弦月的状况明显更加严重了,口鼻处渗出血液,还在不停说着:“融化了……融化了……我要融化了……”
贺零榆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病症,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治好,只能先试着开了一副发散的药,看能否帮楚弦月将体内的药效发散出来。
一碗药下肚,楚弦月没有明显好转,贺零榆便又给她扎了几针,随后让鹤龄又往树林跑了一趟,取了点血灵芝来供他研究。
再回到树林,看到害得他和楚弦月那么惨的血灵芝,鹤龄没好气地将所有血灵芝全都摘了。
血灵芝一从尸体上离开,整具尸体就好似被吸干水分,迅速干瘪了下去,只剩下一副缩水的骨架,守林子的厉鬼见此,不再躲了,赶紧上来阻止,求他不要将血灵芝全部摘走。
厉鬼说:“你拿走一两棵血灵芝也就罢了,要是全部摘走,我该怎么向杨槐交待。”
鹤龄没想到厉鬼还会与他讨价还价,好奇地问:“你怎么不动手?”
“你身上戾气比我还重,又不怕我,我哪拦得住你。”
“要我不毁了这些血灵芝也行,你告诉我,杨槐种植血灵芝的尸体都是哪儿来的?”
“都是被往生祠追债杀死的人。这种人提前耗光了自己几辈子的运气,又是被厉鬼索命而死,怨气冲天,阴毒无比,用这种尸体培育出来的血灵芝效果奇佳。”
厉鬼不知道杨大夫是怎么种出灵芝的,每次都是等尸体上的血灵芝长出一点嫩苗后,再搬到这儿来的。
“故里往生祠不会是杨槐弄出来收集尸体的吧?”鹤龄怀疑说道。
第63章 往生祠(十)
厉鬼摇摇头:“往生祠建立哪是我们能够决定的,是之前驻守此地的将军下令盖的,早在杨槐搬来前就有了。”
厉鬼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他和杨槐是邻居,也是一起长大的兄弟。
厉鬼叫做时今,家就住在喜合堂隔壁的隔壁。
杨槐搬来故里时才五岁,与他一般大。
那时候杨槐的母亲病重,作为大夫的父亲为了给母亲治病,想种出传说中的血灵芝。
听说故里这里经常打仗,尸体多,加上还有往生祠在不停地杀人,所以才会搬家到这儿来,只可惜耗费了几年,杨父也并没有将血灵芝种出来。
杨槐的母亲死后,他父亲意志消沉,因此染上了赌博,没多久便将家里的银钱输得一干二净,他看别人都去往生祠借运,他也去了,最后不仅钱没了,命也没了。
杨槐成了孤儿,还是一直在坚持种血灵芝,他觉得自己会家破人亡,都是因为没有种出血灵芝,如果种出了血灵芝,母亲不会死,父亲也不会沾染上赌博,更不会去往生祠借运,他也不会变成孤儿。
没有银钱傍身的杨槐经常食不果腹,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他们时常会接济他一二。
就这样种了十来年,杨槐还是一无所获,眼看着同龄伙伴都成亲了,他劝杨槐要不就放弃吧,找个医馆做几年学徒,攒点银子成家立业算了。
杨槐没听劝,执拗地继续种血灵芝,而就在他成亲后一年,杨槐种出了血灵芝,靠着卖血灵芝赎回了曾经的家当,又将喜合堂开了起来。
因感叹一直以来的情谊,杨槐发达后送了不少银钱感谢他一家,后来他妻子产下个先天不足的儿子,需得常年服用血灵芝,杨槐也没有收要他的银钱,所以在他意外死后,才答应杨槐帮他守着这灵芝园,吓走闯入这儿的人。
见时今这么配合,鹤龄没再为难他,只带走一朵灵芝以供贺零榆研究。
经过几日治疗,楚弦月总算恢复了清明,只是眼前还是会出现一些幻觉,有时候会看见床上长满蘑菇,有时候会看见鹤龄他们脑袋上开出大脑一样形状的鲜花,又或是缠满血红色的蜘蛛丝。
而只有汤乘云,楚弦月每次看到他时,总能看见他身后贴着个诡异的纸人。
纸人两颊殷红,面上挂着不自然的笑容,不停地朝汤乘云的后脖颈吹气。
贺零榆说:“这是因为身体受到了损伤,再调理调理就会恢复正常。”
贺零榆话音刚落,汤乘云便赶紧询问楚弦月:“你说我身后一直贴着个诡异的纸人?”
楚弦月点点头,就见汤乘云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变得更黑了。
“我这几日也一直处在幻觉当中。”汤乘云告诉楚弦月他们。
明明他每天都在烧纸钱还债,但他还是不停地在撞鬼,好好的茶水里能喝出头发,泡在茶杯里的桂圆干也会错看成人眼珠子,每次吓得不行,等回过神来又都变成了正常。
而最近,他一直觉得脖子发凉,无论穿多少衣裳都还冷得出奇,身上也愈发觉得沉重,尤其是脖子,重得好似要抬不起来了。
汤乘云的话语让楚弦月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能看见鬼了,于是赶紧下床,开启窗子往楼下看了看。
此时正是快要天黑时候,天空上只有一抹余晖还在照耀。
光亮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在楚弦月眼里都长出了像猫猫狗狗一样的耳朵和尾巴,而有几个人身后,跟了几个和汤乘云一样的纸人,他们一会儿绊面前人一跤,一会儿故意拉开人家的裤腰带,让其在大街上出丑。
“人大病之时,身体虚弱,见到鬼魂也是有可能的。”贺零榆以前也遇见过这种病人,等身体恢复好了,也就看不见了。
汤乘云身后的鬼似乎是听到了他们的说话声,知道楚弦月能看见自己,便转头朝楚弦月飘了过去。
楚弦月余光瞥见,拿起手边的药碗就砸了过去:“我又没欠你们的债,你敢吓唬我,我就砸了你们的往生祠!”
药碗穿过小鬼的身体,砰地砸在房门上,碎成了三瓣,小鬼似没想到看着那么柔弱的楚弦月会有这般勇敢举动,顿时停住了身形,想了想,最终还是离开了。
“看来没有估量错,只要不欠往生祠的债,那里面的鬼就不能伤害咱们,这就是故里能够人鬼共生的原因。”
“那现在要怎么办?我可不想再被鬼缠了。”汤乘云双眼通红,眼下青黑,两颊凹陷,短短几日功夫,已经快不成个人样。
楚弦月想了想,问他们:“杨槐要赚钱,往生祠也要赚钱,他们之间是有所冲突的,但杨槐一介凡夫俗子,却能与那么多厉鬼抗衡,你们觉得他是凭什么?”
“杨槐卖药是救人,往生祠借运是害人,还是不同的。而且杨槐是赚有钱人的钱,往生祠最终是赚没钱人的命,也是不同的。”
贺零榆并不觉得有所冲突。
“血灵芝真的能救人吗?”
“这是自然。”贺零榆想也不想便回答了楚弦月的问题。
“可你看周夫人和那守林鬼的儿子,他们的病,治了那么久,吃了那么多血灵芝,怎么还是好不了?”
“守林鬼的儿子我不清楚,周夫人可能只是单纯迷恋服用血灵芝后,那种舒服的感觉。若是再加几味药,辅以血灵芝,我有把握帮她治好。”
“贺先生觉得周夫人是主动迷恋上血灵芝带来的舒服感觉,还是被动迷恋上血灵芝带来的舒服感觉?”
“这……或许是杨槐医术有限,不知道该怎么治疗。”
“血灵芝是杨槐种出来的,你觉得他不知道血灵芝会让人上瘾吗?贺先生行医多年,不会不知道大夫能救人,也能害人吧?”
贺零榆答不上来了,作为种植出血灵芝的杨槐肯定知道血灵芝会让人上瘾,正如他知道过度吸入,服食血灵芝会导致人死亡一样。
杨槐是故意让人对血灵芝上瘾的,是为了赚钱还是为了操控人呢?贺零榆突然不敢细想下去了。
“他不帮周夫人治好是为了钱,守林鬼生前是他从小长到大的好兄弟,对他帮衬良多,他为什么要对兄弟的儿子下手?”
“不是为了钱,那就是为了人,为了报仇,总之是别有目的。”
楚弦月打算去时今家看看,至于汤乘云,楚弦月让他假扮成时今的儿子去灵芝园找时今,就说自己去往生祠借了运,现在被鬼追债,想在他这儿躲躲。
楚弦月笃定杨槐为了隐瞒住自己的企图,肯定不会让时今他们父子见面的,只要假扮得当,瞒住一时半会儿应该没问题。
第64章 往生祠(十一)
幻觉与鬼怪交织在一起,整个世界在楚弦月眼中显得极为荒诞,为了避免引起误会,楚弦月大多数时候都是闭着眼睛,由鹤龄牵着,或是背着走。
时今的妻儿已经不住在原地,往旁边邻居打听才知道,时今死后一年,他妻子就改嫁给了杨槐。
楚弦月想起上次跟踪杨槐时见过的中年妇人,那妇人模样周正,长相中等,年轻时应该也是个美人坯子。
当时他们并没有特别注意,只是从夜夜欢愉声中推断他们夫妻感情甚好。
鹤龄抱着楚弦月从墙外翻进喜合堂,杨槐这会儿正在前面看病,其妻戚氏躺在床上休息,看样子昨夜又是闹腾了一宿。
楚弦月注意到,床边凳子上放了个杯子,杯子底部还有些许血灵芝的残渣。
楚弦月突然明白了杨槐夫妻俩为什么能夜夜欢愉。
戚氏也对血灵芝上瘾了。
楚弦月从床头找到了装有血灵芝碎的瓷罐,让鹤龄泡了一杯浓浓的灵芝水来,然后一点点喂进了熟睡当中的戚氏嘴里。
药效很快发作,睡梦中的戚氏似乎感觉到了愉悦的滋味,口鼻里轻轻发出了几声。
楚弦月将她摇醒,然后用手捂住戚氏的眼睛,让鹤龄假装成时今套她的话。
在血灵芝的药效下,戚氏的意识逐渐变得混乱,鹤龄问她:“还记得我是谁吗?”
戚氏摇了摇头。
“我是时今啊。”
“时今?”
戚氏似乎一下子没有想起来,鹤龄又说:“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怎么就将我忘了呢?”
在鹤龄的提醒下,戚氏总算想了起来,她说:“纸终是包不住火,你还是来了。”
鹤龄当即与楚弦月对视了一眼,然后又继续问:“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都怪血灵芝太舒服了……”
或许是血灵芝的影响,戚氏完全没有害怕,很自然地向他阐明了自己当年是如何与杨槐勾搭的。
她是时家的童养媳,只比时今小两岁,小时候时今去找杨槐玩的时候,也会带上她一起。
后来杨家败落,时今经常瞒着家里接济杨槐,有时候也是她帮忙去送的东西,可以说,她与杨槐之间的交情不比时今与杨槐的浅。
那时候杨槐靠着血灵芝赎回了喜合堂,她则刚刚怀上身孕。前两月,胎象有些不稳,隐隐还有些见红,时今带她去杨槐那儿看了看。
杨槐说是因为她身体太弱,才会胎像不稳,得吃一段时间的安胎药。
成婚一年才怀上孩子,病中的婆婆对这一胎很是看重,怕她老人家担心,时今让杨槐帮忙瞒着,每日的药都从喜合堂熬好,再由杨槐找藉口送去他家给戚氏服下。
杨槐开的安胎药,吃得身体非常舒展,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爽利,慢慢让戚氏着迷。
那天,杨槐藉着来找时今喝酒的名义给她又送来了药,她喝了药,一如以往那般躺在床上仔细感觉着通体舒展的滋味,直到被人打断。
是杨槐扶来了醉得不省人事的时今。
杨槐也是醉得脚步不稳,两个人勉强保持着平衡。
她赶紧上前搀扶住时今另外半边身体,帮着杨槐一起将他扶进房里。
时今倒下的身体将她和杨槐都带倒了,她下意识护住肚子,杨槐则是扑过来用身体护住了她。
“没事吧?”杨槐因醉而迷濛地眸子盯着她的眼,或许是刚刚摔倒吓着了,她一颗心怦怦跳得厉害。
她害羞地摇了摇头,想将他从她身上推开。
他又说:“你身子弱,还是我给你看看比较保险。”
之后杨槐借诊断的名义,做撩拨之事,一切都无法控制,等云收雨歇,她后悔不已,杨槐却说:“我做这些只是为了来日嫂夫人生产时少受些磨难。若嫂夫人真为了孩子着想,日后可经常来喜合堂走动。”
明知他不怀好意,过了几天,她还是去了。
结果可想而知,此后,只要一有机会,她就会与他厮混,她感觉自己上了他药的瘾,也上了他人的瘾。
孩子出生很健康,并没有先天不足,只和她一样,对杨槐的药上瘾了,只要一断药,就会发热出汗,失眠心悸。
杨槐一直用先天不足欺骗时今,等孩子大了,担心被时今发现,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弄了个意外害死了时今。
戚氏的坦白让楚弦月大致了解杨槐和时今之间的恩怨情仇,杨槐喜欢时今的童养媳戚氏,为爱杀了时今。只是杨槐为什么还要将时今骗去给他守灵芝园呢?
戚氏说:“你对杨槐那么好,他不忍心告诉你真相,怕你恨他。”
对于杨槐这个理由,楚弦月只觉得可笑,做都做了,却不敢告诉时今真相,哄鬼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