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完,眼睛不知道看哪儿,便?只能盯着那行“方式糖果集团”狠狠看。又等了?几秒,温随的话?音才响起,带着些愉快和了?然,“你在?意的是这个?那你不用担心,我得罪得更狠。”
“啊?”
她茫然又震撼。
温随听到时,几乎能想到,她高高扬起的眉头。
但他?没有回头,推开门,径直往外?走。
温随并非在?安慰她,而?是实情如此。当?年陆家失势,陆京择竟没出国避难,而?是隐瞒身份来到C市读书。偏偏,又和他?姐姐扯上?关系,这让他?,不得不花了?很多时间?对付这个觊觎他?姐姐的转学生。
如果说当?年是陆京择虎落平阳,那他?就是仗势咬人的狗。
温随上?车,戴上?蓝牙耳机,启动车子。
车径直驶出路口?,他?转了?个弯,接到了?秘书的电话?,“小温总,刚刚已经收到消息,他?的确在?今天回国。不过他?目前拒绝了?多家集团的邀约会谈,只答应了?去方家制糖集团巡查的邀请。”
温随笑?了?下,“裴野也太不中?用了?,明明有机会截胡人家的联姻,却生生错过了?这个机会。现在?正主回来咯,他?还得靠边站。”
对方干笑?几声,知道这不是可?以接话?的话?题。
温随又道:“你觉得能他?们会联姻吗?”
陆家本就是百足虫,死而?不僵,如今陆京择回来,多半也是在?国外?拿到了?足够的筹码。若是再加上?方家的助力,哦……或许还有裴家——他?毕竟有着裴家的血,或许暴风雨就要来临了?。
温家已和江家有了?更深的合作,陆家与谢家都从政,而?江家的政治根系并不在?本国,这的确让人担忧陆家对江家的态度,这也事关温家之后的发展。秘书这么想着,回答道:“我觉得他?们会联姻的,这是百利无一害的。”
“我和陆京择是校友,你知道吗?”
温随笑?起来。
他?将车停在?路口?。
“啊,这不是好事,或许之后可?以借由这个机会——”
“不,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温随打断了?秘书的话?,继续道:“我听人评价过,说谢观鹤看似稳健守序,可?做事却尤其喜欢。陆京择和他?是一体的两面,他?看似干脆果决,但做一件事,他?是确定能成,才做。”
……就像当?初男生们勾连排挤陆京择,开始的几天,无论泡水的书、桌子里的垃圾、群体的孤立,陆京择都无声地接收,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直到证据齐全,他?才行动,一举将温随连带着一帮人弄得或停学或开除。
全程,他?从没有回应过任何一个人,也从未试图和他?们交流。
那些施加的或明或暗的欺辱,都是他?积蓄能量的筹码。
温随作为主谋,轻巧地在?人群中?隐身,几乎没受到什么惩罚——他?原本这么以为。
“您的意思是,联姻一定会成?”
秘书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不——”温随从思绪中?抽身,脸上?挂着的淡笑?消逝了?,一抬眼,就望见?后视镜理双黑眸中?的阴郁,“算了?。”
他?没兴趣再继续说,只是抬起手,将额前的发拢了?下,再笑?一笑?。他?便?望见?,镜子里的人黑眸明净,唇翘着,是略显得意又狡黠的神情。
“这样的话?,”秘书又道:“那我们需要想办法接触下陆家的人么,还是您从您这边——”
温随抬起手摸了?下镜子里,有着相似的神态的脸,道:“不用,见?不到的,”
他?挂了?电话?,驱车继续前往会议。
天空万里无云,方家在?A市郊区新开的制糖厂占地面积极大,一栋栋厂房崭新明亮,盘桓其间?的则是办公楼。在?最大的制糖厂厂房内,一行人缓缓从车间?内往外?走,
道路两边,一颗颗颜色漂亮的糖果经过流水线,又被机械臂夹起,经过多道程序后,放入裁剪好的糖纸内。不知道多少台巨大的机器高耸着,数以万计的糖果们仿若彩色的流水,操作的工人与穿行在?其中?,进行糖厂视察的人,都仿佛是这宏伟的机械森林中?的蝼蚁。
站在?最前方的,则是方式集团的领导层,锃亮的皮鞋踩过地板的声音顷刻便?被厂房造作的声音覆盖。当?视察到了?尾声时,几个人影从逆方向走过来,为首的是一名女士。她穿着剪裁合身的裙子,手里抱着一份文件,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唯有脸上?有着温柔的微笑?。她身后跟着几个工作人员,身旁的助理一手端着玻璃托盘。
“大家视察了?这么久,也该休息了?。”她走到人群面前,抬起头,话?音柔和,“我是方青沅,也负责接待大家,已经准备了?茶歇,请大家跟我来。不过,去之前,大家可?以尝一尝我们准备的糖果。”
方青沅话?音刚说完,方总就笑?起来,“各位见?笑?,这也是小女。”他?看了?眼站在?一旁,并不怎么说话?的男人,对方青沅道:“他?就是我跟你提的,厉害的年轻人——陆京择,你们认识下。”
方青沅看过去,对方十分年轻,黑发梳理得很好,穿着并不十分正式,简单的衬衫黑裤外?,是挺括宽松的大衣,显出几分清冷卓绝的气质。此刻,对方英俊的脸上?有着很淡的笑?,可?乌黑眼珠里有着无端的冷,睫毛垂落,更如霜雪。
她上?前一步,裙摆也随着步伐划出漂亮的温度,准备伸手,但没想到的是,陆京择先抬起了?手。
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她几乎能望见?他?指节下蛰伏的血管。
下一秒,那只手上?背部狰狞的伤疤便?映入了?她眼帘,然后从一旁的托盘上?捻起了?一颗糖。
陆京择声音平淡,“谢谢。”
方青沅怔了?下,差点伸出的手隐秘收回,只是微笑?。她转过身带路,与陆京择,方总并排,温声细语地介绍着之后的行程。
方总和她时不时看向陆京择,可?他?径直向前看,只在?适时的时候给出一两句回应。在?走出糖厂时,方总便?十分适时地接了?个电话?,劳烦方青沅带陆京择稍作等候。
方总刚走,方青沅便?听见?了?“窸窣”声。
她看过去,望见?陆京择指节动了?下,剥开了?糖纸,糖从指尖滚到唇里。
方青沅找到了?话?题,笑?着问道:“怎么样?”
陆京择用手帕捻掉指尖遗留的糖粉,话?音冷淡,“吃出来很贵了?。”
明明是硬糖,却多汁,果香浓郁,入口?即化。化了?之后,薄荷糖粉带来清凉感,多层次的味道却并没有堆叠的腻。不像他?曾吃过的糖,表面浑浊的气泡与划痕上?翻涌出甜蜜的殷红与香气,外?层裹着厚重的酸粉。一入口?,黏腻的酸甜从舌尖泛开,稍不留神,嘴就会被糖扎到,最后……唇齿里只有点滴的腥与甜。
方青沅笑?吟吟地道:“这是我们家新开的高端线,从机器再到采用的技术都是世界前沿的。这款糖目前,但已经和X国达成协议,未来会用于他?们官方宴会的供应,和一般的糖有着本质区别?。”
陆京择无端笑?了?下,喉结滑动,从一旁下属手中?接过水拧开,也将糖纸递过去。
喝了?几口?水,他?才道:“是。”
世界上?什么东西都会有分别?,糖果也是,所谓一分钱一分货。
方总接完电话?回来,见?状便?笑?,“果然还是年轻人聊得来,我接个电话?的功夫,你们就聊上?了?。”
“爸,你说什么呢。”方青沅话?音带了?些抱怨,“打电话?那么久,赶紧走,我现在?好饿了?。”
“你这话?说的,”方总又看向陆京择,“见?笑?了?,她打小就爱吃,正好你刚回国,不嫌弃的话?,我让沅沅带你去熟悉熟悉。其他?不敢保证,但找美食,她肯定精。”
陆京择笑?起来,道:“之后有很多事忙,就不耽误令嫒的时间?了?。”
他?看了?眼腕表,又道:“方先生,我刚刚收到信息,临时有个会议。可?能要先失陪了?。”
“哪里的话?,陆先生刚回来时忙,能理解。”方总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和陆京择握手,看了?一眼方青沅,“感谢陆先生今天拨冗来这一趟。”
方青沅笑?容灿烂地道:“对了?,我去抓把刚刚的糖给你吧,你不是夸过它?吃起来贵么?”
方总笑?呵呵的,道:“沅沅,别?闹。”
“不用,我不喜欢吃糖。”陆京择开了?个玩笑?,话?音很轻,风一吹就会消散化作雪粒似的,“尤其是这么贵的糖,吃进去跟吃钱似的。”
陆京择带着一行人离开。
唯留方家父女怔愣。
方青沅最先反应过来,抱着手臂看方总,“你确定他?有和我们联姻的打算吗?”
方总脸色也不大好看,“之前他?下属明明释放过信号,谁知道正主是这个态度。”
方青沅翻了?个白眼,“你自己会错意。”
“不不不,这可?不是会错意的问题。”
方总略有所思。
不远处,一列车已经停在?建筑门口?,一辆车的车门被拉开。
陆京择边走,边听助理的汇报。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他?便?拿出来看了?眼。
轻微的“窸窣”声响起,又隐于助理的声音中?。一枚透亮的玻璃糖纸被手机带出来。那糖纸如同羽毛似的,轻飘飘被风吹远。
道?路上行人稀少,唯有一轮月亮悬在天空上。
公?寓外,稀少的车辆来来往往, 一辆车停在公?寓外。
二?楼卧室的窗户没有关,夜风吹动着窗帘。
不多时,卧室灯光亮起, 一道?身影出现在窗帘后, 一只手猛地从里面伸出。
“嗯,这个感觉, 好像要下雨。”
温之皎感受着外面的空气,又按着窗框, 探身看月亮。
那月亮明?亮之际, 却?像发霉了似的,绒绒地隐匿在云朵后。
温之皎道?:“真的要下雨了。”
温随坐在沙发上,将车钥匙扔桌上, 打了个哈欠, “下就下吧。”
温之皎眉毛拧起,“你不信?”
“我没有不信啊。”温随笑起来,“我就是不理解你的推理过程。”
他知道?她对空气格外敏感,稍微变温她都能抱怨两个钟, 但他可不知道?她有天气预报的能力?。
果然?,他听见温之皎嘟囔道?:“是我的直觉。”
温随越发觉得好笑,“行。”
“不过我在想,万一打雷怎么办,我现在真的好讨厌打雷。”温之皎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背靠着窗,仰着脑袋, 凝视着天花板上,话音很轻,“真害怕啊。”
温随见状,立刻站起身,一把抓住她手腕,“干什么,危险!”
温之皎却?还是不起身,笑起来,身后的长长卷发在窗外随风飘荡,“风吹头发好凉快啊。”
温随无?奈,俯身凑近,搂住她的腰部?强行把她身体扳直。
他正要说话,却?陡然?望见楼下,一辆车正好启动驶离。
他挑眉,又移开视线,只是搂住温之皎,将她抱到床上。
温随转身关了窗,道?:“明?晚的宴会,你跟谁出席?”
“嗯,没想好。”温之皎将自己瘫在床上,笑道?:“不是江临琛,也不是顾也,那会是谁呢?”
温随也笑,“会是我吗?”
温之皎道?:“是薛灼灯。”
温随不笑了,“什么?”
温之皎眨了眨眼,“我要报复他,他太坏了,所以我要在宴会上欺负他。”
她手机震动了一声,她笑了下,把手机放到温随面前,“看,他答应了。”
温随冷冷地望过去,望见一段对话。
[芒芒蕉蕉:明?天有个宴会,你去给我拎包。]
[芒芒蕉蕉:你要是不去,我手里可有你当鸭的照片,我就给学校了。]
[芒芒蕉蕉:听到没有?敢不来我就交给学校了!]
[名字薛灼灯:……你为什么会有]
[名字薛灼灯:为什么]
[芒芒蕉蕉:你管我怎么有的,我就是有啊]
[芒芒蕉蕉:你得罪错人了你]
[名字薛灼灯:……]
[名字薛灼灯:好]
温随顿了下,道?:“什么照片?什么鸭?”
温之皎脸色骤变,往床上一躺,“哎呀突然?好困我要睡了。”
温随深呼一口气,“你瞒着我什么了?”
温之皎抱着脑袋。
好烦啊,本?来想炫耀一下她从顾也那里学到的招数,怎么会这样!
温随咬牙,温之皎却?已经一把扯过被子裹住脑袋,喊道?:“天色好晚了,我在面包店上了四天班了,我要睡觉!让我睡觉!”
她又从被子里探出脑袋,“还有,你今天惹我生?气,我都没跟你计较呢!”
温随:“……”
他一时间词穷,只能咬牙,“明?天我再——”
他话没说完,她又把脑袋缩进?被子里,闷闷对他喊:“关灯!”
温随:“……好。”
他走到门口,关上灯,又关上门。
霎时间,房间里一片黑暗,唯有窗外,一轮毛月亮仍悬挂着。
她渐渐沉入睡梦中时,一场淅淅沥沥的雨落下。
雨下了很久,直到天色刚刚亮才停。
橘黄的路灯将街道?映得很有些脏,但夜雨留下的积水中,又映出澄澈的橘黄。
已经五点了。
这是谢观鹤醒来的时间。
他洗漱完后径直去了书房,茶水已备好,几名穿着制服的人,连带着顾也都已经等着了。
熏香炉轻香缭绕,古旧的书房里挂着字画,都并非什么名家所作。不是没有,只是那些大多是谢父的眼光,如今谢父半是隐退,他自然?什么都要换新。不过说是换新,也不过是从库房里挑和眼缘的。
顾也姿态向来是轻佻的,比他位高权重?的都站着,他倒是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漂亮的狐狸眼合着,很有些心不在焉。
其他几人心里很有些怨气,却?不好说什么。士农工商,顾也从商不假,可顾家可不只有商人,盘根错节的势力足够他在这里假寐了。
谢观鹤漫不经心的,路过顾也时,踹了一脚他椅子。
顾也立刻睁开眼,眼里还有些雾气,“别搞啊。”
谢观鹤四平八稳地坐下了,其他几人倒是笑了起来,等他坐下后才坐下。除却茶水外,还配了些点心,权当是早餐了。
顾也吃了几块,喝下一杯浓茶,直起身,“非得这么古朴吗?这破椅子硬得要死?,坐得我腰酸腿疼。”
“这样,我叫人拿俩蒲团,你跪着。”谢观鹤表情认真,又道?:“方家那边的消息呢?”
一人将陆京择和方家的对话一句句学出来了,学着学着眼里就有点烦了,“和方家有意接触的消息他自己放的,结果现在摆上谱了。”
“就是啊,今晚的宴会就杀杀他威风,个老破落户。”另一个也笑,主意很是阴毒,“今晚王家那老头不就是为了给陆京择造势吗?找个机会给他下个药,脱光了扔宴会上得了。”
王家以往陆谢两家都不沾,中立得很,如今倒是找了个由头开宴会,实际上就是为了陆京择接风洗尘示威呢。
一时间,气氛沉默了几秒。
谢观鹤只是改着文件,状似无?意道?:“红金苑那份文件你取一下,记得亲手交到政室那里。”
那人不傻,听出来是自己言语有失,只点头出去了。
顾也听见关门声后,还是笑吟吟的,“这哪来的二?愣子,陆家瘦死?骆驼比马大,如今得了国?外那几家的势呢,还当对付喽啰呢。”
顾也这话不假,陆家那票人本?就是A市出来的,老巢就在这里,还有一波陆家人,以及A市出来的则在国?外。而谢家是调到A市来的,哪怕后来得势多年,风头无?两,但不是一回事?。
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哪里都行得通。
即便陆家失势多年,但陆京择敢回来,就敢和谢家叫板。
谢观鹤没接茬,只是就着方家的话题讲,“他放有意联姻的消息,不是给我们的。”
顾也也知道?这个道?理,眼珠一转,“那我想不通了。”
不是放给他们的,那就是放给裴家的,或者说,是放给裴野的。
可若是方家和裴野结了亲,裴父届时无?论如何会分一半鸡蛋到“裴野”这篮子里,那时陆京择得到的支持可要少一半呢。难不成他就这么自信能斗得过谢观鹤?还是自信裴父对他妈的白月光滤镜不死??
陆裴两家原本?最为亲近,陆家大小姐和裴父也情投意合,结果陆家出事?败走,两家联姻作废。而裴父将妹妹嫁到谢家,自己又与?裴母联姻,没被陆家倒台牵连。
陆家的人行事?低调多年,突然?出现一个随母姓的陆京择,又听闻陆家大小姐至今还未婚,接着便是裴父与?谢家疏离了往来……答案不难猜。
谢观鹤微笑了下,清俊冰冷的眉眼有了点笑,“今晚就知道?答案了。”
地头蛇还是赖皮蛇都无?所谓,七寸他有数了。
顾也嗤笑了声,“心思这么重?,连我都瞒着啊。”
不瞒着,你就要发癔症了。
谢观鹤隐去笑意,用手揉了下脖颈,一抬眼正好望见顾也身后的挂画。
明?月皎皎,山峰崔嵬,奇山怪石,群狼搏斗。
都知道?江远丞查到了陆家有个陆京择还在国?内,设局把人给逼走了。但除了谢观鹤,没人知道?……陆京择当时在C市读书。
C市,是温之皎读书的地方。
而一回国?就放消息给裴野,恐怕也是逼裴野截胡完成订婚吧?
不过,他能做出这种事?,那他的主意便绝不在裴家身上。
谢观鹤淡淡地想着,收回视线,继续改文件,朱批的内容血红一片,墨水都被染上了猩红。他越看越觉得好笑。
其他人汇报着,顾也插嘴:“笑什么呢?”
谢观鹤道?:“笑今年情种格外多。”
说者不是无?意,听者自然?有心。
顾也笑道?:“那还是没良心的更多。”
比如,他允了温之皎随意后,她还真就一个句号都不发了。
卡被刷的账单倒是天天被系统推送。
最大的一笔七十五万,显示她拍卖了一个古董花瓶。
那破花瓶根本?没有收藏价值,唯一的价值是花瓶图案,那是几只猫打架。
而且起拍价才十万,她一路抬上去的。
最小的一笔是十五块,显示她买了两卷胶带。
买完胶带那晚,温之皎就发了朋友圈,碎掉的花瓶被胶带粘着,瓶里还插了两根鸡毛掸子。
顾也真觉得温之皎这女的有毛病,也为自己及时止损的行为感到了庆幸。但是理智地说,七十五万买个立体拼图这件事?,值得他给她朋友圈点个赞。
尤其是,那花瓶是他的,拍卖行是江家的。
不知道?江临琛知不知道?她在花他顾也的钱拍他顾也的花瓶。
宴会定在下午六点,这会儿正是五点,天空仍是一片甜蜜的金,照在路边的柳树上,枝条都被映得有了麦穗似的糖色。
偌大的购物商场是钻石一般的造型,全玻璃的建筑,伫立在市中心时便像是巍然?矗立的钻石。钻石里的切面足够多,切面里的店便也如蜂巢似的密密麻麻。只是有一大半的商铺是空的,原因也很简单,这是裴家的高端商场之一。
其他商场往往需要靠入住的连锁品牌引流,但裴家的商场,则是需要无?数品牌竞标才能拥有一席之地的招牌。
如今这些空位,不代表落寞,只代表竞价过于激烈,并且源源不断有中途强势上车的品牌。
“陆先生?,这就是我们大概的规划了,之后扩建用地也绝对不会影响到政府后续开发的。当然?,建筑防灾的数据您也看了,完全是合规的。”
商场人并不多,这道?声音即便小,也叫人忍不住回头望。一望,先望见六七个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又望见被围在正中的人,那人穿着简单的大衣与?衬衫,气质冷峻,身姿挺拔,站中间跟幅画似的赏心悦目。
陆京择道?:“实地看看总是好的。”
那说话的人是裴氏集团下的裴氏地产的二?把手,闻言先对着笑,心里满是烦躁。裴家和陆京择的关系圈里一大半都清楚,一些许可分明?是他一点头的事?,可这陆京择倒是个较劲的,事?无?巨细不松口,秉公?秉到老子身上。
裴家的地段向来是好的,如今商场内的灯都开着,再应和着玻璃外层的自然?光,不光里面华贵典雅,从里面望外头也是将漂亮的天景与?街景一览无?余。
金灿灿的光与?云漂浮着,望着望着就让人忘却?自己身处琉璃房中。
二?把手嘴巴不停,一间间地介绍着已入驻的店的经营状况,又间杂着些竞标趣事?,而陆京择虽寡言,也偶尔应两句,气氛倒没有很尴尬。
“这个品牌就不用我介绍了吧,鼎鼎大名,谁没听说过呢。”一家奢侈品店前,二?把手笑呵呵的,“我家儿子女儿都说呢,他们上的那国?际高中的学生?现在最流行穿这家的牌子,不然?要被嘲笑不合群的。”
他说完,一堆人也笑,说国?内外炒地多热多贵,说离谱。
但二?把手没见陆京择搭话,连声嗯都没有,他连忙望过去。却?发现陆京择站在了橱窗前,他连忙走近,一近了就看见陆京择在笑。
他五官气质都冷,冰雪似的,这笑含在脸上,黑眸没什么波澜。
陆京择望向二?把手,话音很淡:“越来越贵了。”
二?把手一愣,点头,“是,那您的意思是?”
陆京择又望向橱柜里的裙子,风格还是那样活泼,红色格子裙,裙摆短而厚,材料的厚重?掩盖住了格子的轻浮。那时候是新出的款式,现在是经典款,价格又翻了几倍。
他望着假人模特面目模糊的脸,却?望见一个人站在身旁扯他的影子。
“哎呀别看啦,我都说了买不起了!”她用力?扯他袖子,气得有点翻白眼了,“我要喝那家的草莓汁!排队那么长,再不排又卖完了!”
陆京择收回视线,反手握住她的手,终于动了步伐。
他道?:“那么酸的草莓汁也会卖完吗?”
她见他动了下还有些开心,一听话又瞪他,嘴巴翘着,“少质疑我的品味。”
陆京择挑眉,却?点头,“遵命。”
她这才愉快转头,卷发甩出漂亮的弧度,在他的冲锋衣胸口甩出啪啦声,“我就是搞不懂,一条裙子而已诶,你好像看得比我还重?,难道?你想穿吗?”
她说完突然?站住转身,陆京择一时没停住脚,温之皎便撞到他怀里。他也不惊讶,环住她腰部?,弯腰看她,却?望见她眼睛圆溜溜一脸震撼。
“你不会真的……”
她眨着眼,手捂着嘴,像是发现惊天秘密。
“我不会什么?”陆京择问完,突然?猜出她的意思,他怔住,却?也勾起唇。他认真点头,道?:“嗯,没错,我想穿,怎么办?”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臂膀耸起,嘴巴抿着,唇角咧开。
很经典的尖叫前摇。
陆京择直接俯身吻过去,舌尖勾她舌尖,舔舐她的唇,手摁住她脑袋不让她动。她立刻蹙眉,手打他,脸颊鼓鼓的。他睁着眼,就看她这样气,吻到最后,他额头抵着她额头对她笑。
她脸红通通,眼睛湿润,他也差不多,眼角泛着些红,眼睛里有着雾。
她小声道?:“你耍我玩。”
陆京择点头,“嗯。”
温之皎道?:“坏种。”
陆京择拉开距离,捏她的脸,“这才哪到哪。”
他望着她润而红的唇,话音很轻,“真要坏,就把你关在我的破房子里,天天让你学习了。”
她:“……倒胃口的家伙!怎么不说点别的刺激点的!”
她抬起手拍他手,又转过身,跟小干部?似的背着手往前走。裙摆飞扬,脑袋晃着,话音拖很长,“快跟上我。”
她穿着黑色的小皮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敲着不规律的节奏。
咔哒,咔咔,咔哒哒。
每走一步,灯光便暗下一分,空气也愈发湿润。
穹顶如雾气似的散了,橱窗也是,地板也是,取而代之的是夜色中的雨。
滴答,滴答答,唰拉拉。
她还在走,话音高亢,背对着他。
“为什么不能分手得干脆一点呢?别来找我了,别跟着我了,陆京择,我受不了了。”
“我就是觉得我配——算了,我就是觉得江远丞更好玩。跟他在一起很好玩,跟你在一起不好玩了。”
“嗯就是他带我去玩跳伞了,还带我开直升机了,嗯还有好多……没想到有钱人玩的都那么好。”
“你不要哭啊,陆京择,我说不定和他过几天就分手了呢?你这样子我一下子也好难过啊。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难过,就是很闷……”
“我有点难受了,我要回去了,你这样子让我觉得我很坏。”
“……别跟着我了。求你了。有点出息吧,你这样子我觉得学霸属性都不苏了。
“像个人吧,振作一点吧。”
明?明?是哽咽的声音,可她脸上仍是不解,于是他奢望她脸上的每一滴雨水都混合了泪水的成分。她转过身时,起先在走,后面是跑,雨水或是泪水也跟着她跑。慢慢的那雨水又往上飞驰漂浮,无?限拉长,最后化作缤纷绚丽的气球彩带。
“起码,让我见她最后一面。”
“她不想见你。”
“我非要见呢?”
“……上赌桌吧,输了,我要你一只手。”
在乐队弹奏舞曲,小丑们演着滑稽戏,光怪陆离却?又华丽的别墅里。赌桌的筹码腾转挪移,陆京择手里最后一枚筹码也滚落在地上。
最终,江远丞将刀钉入他掌心,深入赌桌,姿态冷峻而散漫。
“输光了。滚去国?外吧。”
血液喷薄而出,溅撒在两名赌徒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