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意—— by金岫
金岫  发于:2025年0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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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里开着路况广播,主持人说目前二环以内拥堵严重,司机低声抱怨了句什么,梁柯也没听清,手机提示音响个不停,新消息接连不断地冒出来,有人在群里疯狂@他——
【@梁柯也,也哥也哥,汤包说你今天玩了把‘见义勇为’,为个姑娘当众下他面子,真的假的?】
【梁神和……姑娘???!!!什么情况??】
【@梁柯也@梁柯也@梁柯也】
汤包是狼尾头的外号,家里花了大价钱送他到竺州念书,他拿着生活费整天泡夜店,招猫逗狗的,不安生。
梁柯也嫌烦,把群聊屏蔽了。
车厢里有股劣质香水和旧皮革的味道,梁柯也觉得呛,皱了皱眉,紧接着,他意识到什么,手指拽着T恤的衣领拉高,鼻尖贴过去——
很难闻吗?
没有吧……
干嘛一脸嫌弃!
他长这么大,被谁嫌弃过!
车子开过最堵的那一段时,梁柯也接到乐队鼓手打来的电话,问他到哪了。
鼓手说今天店里来个巨会搞事的DJ,场子热得不得了,他们还碰见几个拼台的漂亮妹妹。妹子听过坏藤的歌,想跟主唱交个朋友,知道梁柯也一会儿要来,就一门心思等他,说什么都不走。
“也哥,”鼓手明显喝大了,说话没轻没重,“我跟你讲,几个妹子各个正点,有胸有腰,腿比我命都长!这要是能上本垒,卧槽,得爽成什么样啊!”
听筒里特别吵,全是杂音,梁柯也咬着糖,眼睛看着车窗外的城市夜景,没什么兴趣地说:“你们玩吧,我不去了。”
“这还不到十点,”鼓手有点惊讶,“不来泡吧你干嘛去?”
“味道难闻,回家洗澡。”
说完,不等鼓手反应,梁柯也让司机把目的地改为西桥附近的喜来登,他在那里有间长期套房。
别人拿家当酒店,梁柯也则是把酒店当成了家。
鼓手知道梁柯也的脾气,也不多劝,免得惹他不高兴,只说:“你这不回家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
“改不了。”
酒店周围没那么堵,车很快开过去,在旋转门前停下。梁柯也挂了电话推门下车,守在门口的礼宾向他鞠躬问候,电光火石间,他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秦咿能看到网约车的行程信息。
她会看到,这一晚,他去了酒店。
另一边,秦咿刚进家门,她换了衣服,正用小皮筋扎头发,手机开着免提,塔塔的声音传出来——
“等一下等一下,我脑子不够用,你让我缓缓。”
塔塔是秦咿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犹豫过后,秦咿还是决定将与方瀛有关的事全部说出来,不瞒着塔塔。
“你的意思是,梁柯也的妈妈叫梁慕织,梁慕织害死了收养你的方瀛阿姨?”
“不止是梁慕织,”秦咿声音安静,她拿了片化妆棉,沾着卸妆水擦掉脸上的防晒,“还有尤峥,他们夫妻联手,害了方瀛阿姨一辈子。”
到最后,方瀛连命都赔给他们。
“那谢如潇……他会坐牢……”塔塔有点迟疑,“也是因为……”
“因为方瀛阿姨。”秦咿进书房拿东西,边走边说,“谢如潇让尤峥付出了代价,但梁慕织还好好的,所以,事情还没结束。”
塔塔想到什么,低声说:“难怪高中的时候你会活得那么累。”
秦咿从小学画画,功底特别好,初中时拿过大奖,通过艺体特招进了重点高中。
开学后没多久,秦咿就在学校里出了名,有人搞什么校花评选,投票的帖子里带了张秦咿的照片。
那时军训还没结束,照片上,小学妹身形细瘦单薄,穿迷彩服,脖子上绕着白色的耳机线,笑眯眯地朝镜头挥手,满身阳光的味道。
秦咿不单单是好看,气质和性格都很好,文化课成绩也不错,会画画,参加过许多比赛。她经常背着画板进出美术教室,绘制的黑板报每一期都是经典,被校园官微传到网上,还小火过一把。
秦咿实在太招眼,处处拔尖,有人暗恋她明恋她,也有人恨她讨厌她。
高一上半学年快结束时,方瀛过世了,紧接着,谢如潇坐牢,坏事一桩跟着一桩,几乎要将秦咿打碎。更可怕的是,风言风语传到了学校,被恶意添油加醋之后,越传越离谱。
有人说秦咿在校外跟谈恋爱,脚踩两条船,闹出了命案,男生因为她被判刑。还有人说她装纯,性格假,天生白莲。
秦咿被迫转过一次学,谣言很快又传到新学校,变本加厉。这几乎毁了秦咿的生活,她不再社交,没有朋友,整天独来独往,直到塔塔出现,她才拥有正常的友情。
通话那头安静了几秒,塔塔想说什么,又觉得安慰的话太浅薄,她叫了声秦咿名字,“你该离开竺州的,去过新生活。”
方瀛的遗像挂在书房的墙壁上,秦咿摘下来,手指抹去边角处的浮尘。
她看着方瀛的眼睛,轻声说:“事情还没结束,我哪儿都不去。”
秦咿是什么性格,塔塔最清楚,看着软,柔柔弱弱的,实际倔得厉害,一条路走到底,宁可把南墙撞碎,也绝不回头。
塔塔正犯愁,秦咿这边收到了行程变更的系统提示,以及扣款成功的支付信息。她点开看了眼,动作一顿,接着,唇角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塔塔,”秦咿说,“不要去喜欢梁柯也,他不是什么好人。”
塔塔忙说:“宝贝,你别误会,我就是跟风瞎玩,绝对没有其他心思!”说到这儿,话音蓦地一转,透出几分郑重,“虽然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我会一直陪着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永远是你最好的朋友!”
听了这些话,秦咿心跳发软,两人又聊了些别的,磨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通话。
窗外,月亮挂得很高,圆滚滚的,秦咿撑着下巴看了会儿,翻开速写本想把这一幕画下来。铅笔草草扫出轮廓,笔尖与纸面摩擦出细小的碎音,她正要加深阴影,不知怎么搞的,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串号码——
明明只看了一眼,却清楚地记了下来。

第6章 chapter 06
可能是心事太多,秦咿睡得不算安稳,乱七八糟地做了许多梦,先是梦到父母,接着又梦到方瀛。醒来时还不到七点,额角一阵闷痛,很不舒服。
洗漱后简单吃了些早餐,出门前秦咿往包里放了盒感冒药。
今天画廊请了工人来做个展的展品安装,展厅里人来人往,进进出出,单是移动脚手架就摆了四五个,乱糟糟的。
办展的画家年近而立,此前长居国外,穿着和谈吐颇有绅士风度。这是他在国内的第一场个展,要么商拍记录出彩,要么口碑成功,两项总得成一样,不然,后续发展会十分不利。
画廊老板十分重视,不仅亲自下场监工,还把彦小文那个宣传团队招进会议室开了个会。这年头,除了作品质量,宣发效果也是能定生死的。
一整个上午,秦咿配合工人施工到处跑来跑去,累得腰酸腿软。趁宣传开会的空挡,她找了个角落坐下休息,一边喝水一边按亮被冷落许久的手机。
微信上消息不多,广告推送里夹着几条塔塔发来的闲聊,秦咿先回复塔塔,之后,切换界面点开微博。
在微博,秦咿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师。
高中时秦咿被流言困扰,交不到朋友,也没什么社交,就把空闲时间都用在了画画上。她在多个平台注册账号,定期发布作品或是绘画教程,互动量非常客观,几年下来,积累了将近二十万粉丝。
秦咿的ID是“果粒巡游-”,关注她多年关系比较好的粉丝叫她YOYO。
将近一周没上微博,刚一登录就收到数百条新消息,秦咿撑着下巴,慢慢翻看。大多数评论都很友好,粉丝们非常可爱,夸秦咿是“神仙太太”、构图绝美之类。
看了十多分钟,一个ID突然闯入秦咿视线,叫“表白梁柯也九十次”。
秦咿睫毛轻颤,被风吹乱了似的。怔愣的间隙,她手指不小心碰到,页面立即跳转,进入了“表白梁柯也九十次”的主页。
账号的持有者是个年轻女孩,发过不少自拍,打扮很潮,因为加了黄V认证,所以个人信息里有一行小字——超话粉丝大咖(梁柯也超话)。
再往下,是女孩的置顶微博——
【新刺青,也神同款,好看死了!@梁柯也】
底下有张图片,小小的浅蓝色花体字母“Y”,刺在女孩子的手腕内侧,周围几颗零碎的星点,看上去很干净,也很漂亮。
好一会儿秦咿才反应过来,梁柯也纹在耳后皮肤上的应该就是这个图案。
一个简单的蓝色字母。
那晚,车灯映亮梁柯也的肩膀和侧脸,秦咿来不及看清,没想到,转过一天,她却用另一种形式看到了。
世界挺奇妙的。
顺着粉丝的@,秦咿点进梁柯也的账号,他的动态很少,全部微博只有三十条,粉丝却超过四百万。
最新一条微博发布于一个月前——
一张色调很暗的照片,胶片感,拍的是放在地板上的三角琴盒。盒盖敞开,里头没有琴,琴弓倒是放了两支,还有擦琴布、弱音器之类的小东西,莫名透出几分性冷淡的味道。
就一张照片,没有任何文字,留言却累积了数千条。小姑娘们真的挺喜欢他,好多人在评论区跟他分享自己的日常,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今天又听了几遍坏藤乐队的歌。
秦咿怕自己手不稳误触点赞之类的,草草看了眼就退了出去。关掉微博回到主屏时,她突然收到两条短信,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内容却露骨得让人恶心——
【美女,最近忙不忙,约一下?】
【哥哥想你了,想看你穿粉色的小内裤。】
秦咿能猜到这人是谁,烈日灼灼的季节,她却冒了冷汗,手指也像被冻僵,点了好几下才选中资料栏里那个“阻止此来电号码”的红色选项。
彦小文提着两杯冷饮走过来,递给秦咿一杯,“老板请客,我帮你带了杯果茶。”
秦咿吐出一口气,“谢谢。”
彦小文见秦咿神色不对,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生病了吗?脸色好差。”
秦咿不太自然地避开彦小文的动作,“没什么,最近休息不好,有点累。”
彦小文也没多想,她性格开朗,爱聊天,跟秦咿聊了几句个展营销的事儿,又说起昨天看了部巨无聊的院线电影。
秦咿心思不在这儿,根本没听清彦小文到底说了什么,她在想,给她发骚扰信息的人,一定是林赛——
谢如潇曾经的好兄弟。
被方瀛带回家之前,谢如潇生活得很苦,从记事起他就帮爷爷摆小摊,卖点炒货干果之类赚生活费。谢如潇够机灵,也够凶悍,打起架来不要命,像条野狗,属于头脑聪明成绩好惹是生非的能耐更好那一类。他在学校内外有很多朋友,三教九流,林赛就是其中之一。
出事之前,林赛把谢如潇当大哥,跟前跟后,点烟递酒,态度十分谄媚,当着谢如潇的面,他连看都不敢多看秦咿一眼。后来,谢如潇被判刑,他前脚进监狱,后脚林赛就换了副嘴脸,狗皮膏药似的纠缠秦咿。
姓林的色大胆小,被秦咿吓唬过一次后,除了发发短信,说几句露骨的荤话,再不敢有什么实际行动,纯粹恶心添堵。秦咿黑名单里躺着十多个号码,大部分是林赛的小号。
去探监时,谢如潇问过秦咿,外面有没有人欺负她。秦咿浅笑了下,她说没有,她说一切都好。
谢如潇已经没有能力保护她,这些事没必要让他知道。拜尤峥和梁慕织所赐,秦咿失去全部依靠,除了自己,她一无所有。
阳光透过玻璃窗落进来,很暖。秦咿靠在椅子里,手指无意识地滑着手机屏幕,一下,又一下,心里闪过一个名字——
梁柯也。
梁慕织和尤峥唯一的孩子。
如果他伤心,他的爸爸妈妈是不是也会伤心?
展品安装工作进行到下午四点,画廊员工都累得够呛,老板让大家提前下班,回去洗个澡,好好休息。等公交时,秦咿接到塔塔的电话,问她后天晚上有没有空。
塔塔也是艺术生,从小学跳舞,腰细腿长,外形十分亮眼,顺利拿到了海市戏剧学院表演系的录取通知。海戏开学比较晚,九月中旬才进行军训,这阵子塔塔无所事事,快玩疯了,整天摇人凑局喝酒打牌。
电话里,塔塔说,几个外省的朋友自驾游路过竺州,约她出来见面。这几个朋友是在艺考培训班认识,年纪相仿,性格也都不错,塔塔想带秦咿一块去玩。
秦咿听完,浅笑了下。
塔塔的心思,她怎么可能不明白。
高中时秦咿被造谣,被孤立,社交一团糟,她连毕业聚会都没参加,算得上一桩遗憾。现在,脱离了旧环境,塔塔想多介绍几个朋友给秦咿认识,让她从阴影中走出来,拥有全新的更好的人际关系,真正开始新生活。
这样温暖的好意,没人能忍心拒绝。
“有空的,”秦咿温声说,“你们约在哪里见面?地址发我,下了班我直接过去。”
秦咿答应出来玩,塔塔也很高兴,挂断电话后,立即给了她一个地址。
Monster club,西桥南路店。
看着这个十分眼熟的店名,秦咿眨了下眼睛,睫毛轻轻颤动。
塔塔还在发着消息:【这间店最近特火,我有几个爱夜店的朋友天天组团往那儿跑,去一次发一次小视频,灯光一晃,遍地美女帅哥。】
秦咿回了一个“鼠鼠紧张”的表情包。
塔塔:【打扮漂亮点,咱也搞个卡颜局,谢绝丑男拼台!】
暑期是消费旺季,Monster又是人气火爆的网红店,一台难求,更别提包厢。塔塔通过朋友联系了夜场经理,才在临近DJ台的“高卡区”搞到一个视野很棒的位置。
到了约定那日,下班后,秦咿先回去换了身衣服。
最近升温,夜里也潮闷得厉害,秦咿嫌啰嗦,没穿长裙,从衣柜里找出一件吊带上衣配黑色热裤。收拾妥当后,她给自己化了个淡妆,戴choker和臂环,蓬松浓密的长发拢在一侧,扑面一股淡淡的冷香气。
秦咿打车抵达club时,里面气氛已经炒得火热,电音压着心跳,呼吸阵阵发紧。
塔塔拿着手机到门口接她,见秦咿打扮得清爽而俏丽,眼睛都亮了,勾着她的手臂甜腻腻地叫美女姐姐。
两人拉着手穿过人群走到高卡区,暗光流动的桌台旁坐着几个人,男女都有,全是表演班的学生,容貌气质一个比一个出挑。
塔塔天生社牛,搭着秦咿的肩膀给她介绍,这是谁那又是谁。秦咿算不上外向,但也不怯场,大大方方打招呼。有人递给她一杯酒,她没推辞,伸手接过来,浅笑着道了声谢。
这时候,区域内的频闪灯爆出一束白光,明暗交界间,秦咿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顺着那道视线回看过去,眉梢轻轻一抬——
呦,熟人。

白光照亮整个区域,所有人的样貌和举动都清晰起来。
秦咿隔着半个桌台朝对方举了举杯,温声说:“好久不见。”
对面的女生穿一条缎面吊带裙,妆容干净,她像是没料到秦咿会主动打招呼,也顿了下,话里有话地说:“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
这女生是塔塔朋友的朋友,今天第一次见,塔塔跟她并不熟。看到秦咿的动作,塔塔有点懵,“你们认识啊?”
女生勾着唇,要笑不笑的,“秦咿转学前和我是一个学校的。”
塔塔哦了声,眼睛看着秦咿,像一只期待主人摸摸头的小动物,“柚柚是转学前认识的,我是转学后认识的,这么说我们都是你的高中同学?”
女生名叫姜柚禾,她说可以叫她柚柚。
秦咿的手指很漂亮,白嫩纤瘦,指尖贴着塔塔的下巴揉了揉,温声说:“其他人只是普通同学,没什么交情,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个回答让塔塔很满意,她笑了下,歪头靠在秦咿肩膀上。
另一个男生道:“你们关系真好啊。”
塔塔笑得眼睛弯弯的,姜柚禾却面色发青。
秦咿和姜柚禾的关系原本没有那么糟。
高中刚入学时,秦咿凭借一张穿着军训服的照片在学校出了名。姜柚禾跟秦咿不是一个班的,没什么接触,她却主动找到秦咿,要跟秦咿做朋友。小女孩之间建立友情的过程并不复杂,一起吃个火锅逛逛街,就算是不错的朋友。
后来,秦咿家里出事,她没想到,姜柚禾会是第一个跟她划清关系断了往来的人。流言闹得最凶时,秦咿在洗手间的小隔间里听见她们聊天——
“柚柚,你还跟五班的秦咿一块玩吗?”
“没有没有,我跟她也不算太熟。”
“那就好,离她远点吧,我听说……”
后面的话音被洗手的水流声盖住,听不清了,但是,水龙头关闭后,秦咿听见姜柚禾说——
“没人会平白无故被冤枉,秦咿肯定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才会……”
话没说完,秦咿推门走出隔断,几个人迎面撞上,气氛瞬间就静了。
秦咿并不看她们,绕过几道僵立的身形走到洗手台前。其中一个女生最先反应过来,拽了拽姜柚禾的手臂,示意她快走。姜柚禾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秦咿觉察到什么,抬起眼眸,从镜子里与姜柚禾的视线碰上。
时至今日,姜柚禾依然记得秦咿当时的眼神——清澈、淡然,没有任何委屈或难堪的意味,只是倔,强烈的倔劲儿。
秦咿的眼神像根刺,一直埋在姜柚禾心上,让她记了很久,也讨厌了很久。那种感觉实在糟糕,好像全世界就她秦咿自尊自爱有骨气,其他人都是只会传小话的垃圾!
明明满身丑闻,都要在学校混不下去了,她傲什么傲!
灯光闪烁变幻,音乐环绕,姜柚禾喝了口酒,心口一阵发堵。
这种聚会少不得互加微信发发照片什么的,不到一分钟,秦咿被扫了好几次二维码,“新朋友”那一栏冒出显眼的红色提示,她一一通过,分组备注。
众人低着头各自玩手机,一个女生忽然开口:“柚柚,跟你拍合照的人,就是那位‘桥王千金’吗?”
互相通过验证后,女生顺手刷了下姜柚禾的朋友圈。姜柚禾的最新动态是几张照片,看展时拍的,其中一张合照里有个女人,乌发杏眼,唇珠丰润,半袖旗袍下一截藕段似的手臂,因为美得太张扬,叫人一眼看不透年纪。
顺着女生的提示,其他人也都看见那张照片,议论声嗡的一下炸开。
“没错没错,我在新闻上看到过单人照,就是‘桥王千金’梁慕织!”
“本人好美,珠宝都压不住她身上的贵气。”
“照片拍得这么亲昵,一定是世交吧?肯定不是普通关系。”
面对众人的好奇,姜柚禾淡淡笑着,“算不上世交,不过,父辈之间的确有些往来。”顿了顿,又提起一句,“梁阿姨是个特别温柔的人,很照顾晚辈,不仅带我去国外看秀,还教我挑选合衬的珠宝。”
又是一阵艳羡的惊叹。
不怪众人反应大,“桥王千金”这名头,放在梁慕织身上并不夸张。
竺州位于萧江口岸,与澳港往来密切,经济总量常年居于亚洲前四,寸土寸金。上世纪末,受金融风暴影响,两岸都认定需加速跨海通道建设,以寻求新的经济增长,“金湾跨海大桥项目”正式获批,同年,红头招标放出。
这项目意义非凡,是根金骨头,香得厉害,也顶级难啃,谁都想吞,但谁都吞不下。最终,由博信集团牵头,历经艰难斡旋磋商,打通内外联结,成功引资。
随着金湾跨海大桥全线建成通车,成为地标性建筑,扬名中外,博信集团创始人、知名实业家梁竞申老先生,也多了个人尽皆知的名头——桥王。
梁老先生育有五子一女,都是举足轻重的狠角色,唯一的女儿取名梁慕织,就是大名鼎鼎的“桥王千金”。
由合照做引,众人的关注、话题的重心全部转到姜柚禾身上,叫她一人独占了风头。
秦咿听着,也看着,不动声色,偶尔喝一点酒,果酒将唇色浸得莹润。
塔塔眨了下眼睛,她突然想到什么,凑过来同秦咿咬耳朵,“你提到的那个梁慕织,不会就是桥王千金吧?”
秦咿歪头笑了笑,她没做声,但表情和神色已是默认。
塔塔惊讶得抽气,“我的天。”她瞥了下四周,声音更低,“那梁柯也不就是桥王的外孙?这种背景的人,你怎么敢惹呀?”
正说到这儿,姜柚禾那边也有人提起,“竺音的梁柯也,玩乐队的那个,真的是桥王外孙啊?我在论坛上看到有人扒他背景,还以为是搞花头立人设!”
“这种级别的富二代,什么都不用做,家族信托基金就是天文数字,真好命。”
“柚柚的长辈跟梁家有往来,柚柚也是好命,真羡慕。”
姜柚禾抿一口酒,微微笑着,不承认也不否认,看上去高深莫测。
“人家是富三代啦,财生财,利滚利,金钱帝国懂不懂?”
“梁慕织——梁柯也——他随母姓啊?”
“八卦说梁家姑爷是入赘的,凤凰男,削尖脑袋攀高枝。梁老先生很瞧不上他,正式场合一概不许他出席,家族分红更是想都别想,好多人甚至不知道桥王千金结过婚。”
“我听说梁家对这位上门女婿超级苛刻,他连一块名表都没资格买,想带枚宝石袖扣出去充门面,都要跟管家递借条,从女主人的珠宝柜里‘借’!如果没有按期归还,还要挨数落吃白眼!”
“这待遇,狗都不如……”
话题越走越歪,姜柚禾咳嗽一声,周围的人机警地止了话音。
有人打开粉饼盒补妆,从小镜子的反光里看到什么,愣了下,不可置信似的伸手拍了拍姜柚禾的肩膀,“柚柚,那个是不是梁柯也啊……”
秦咿脊背紧绷了下,险些打翻酒杯。
这间club有三层,二楼围了一圈全透明的玻璃围栏,视野很好,能将楼下的舞池和DJ台看得清清楚楚。
红蓝交织的光线晃得人头晕,姜柚禾眯着眼,顺着女生的视线看过去,其他人注意到她俩的动作,纷纷抬头。
狂欢不止的世界,音乐、酒精,烟雾缭绕,人群穿梭涌动。
梁柯也站在二楼的弧形玻璃后,身段挺拔,腿长,穿潮牌很显气质,有股谁都不服也谁都治不住他的痞劲儿。几个人簇拥着他,都是打扮精致容貌漂亮的年轻男女,他们笑着,聊着天,看上去气氛不错。
化着小烟熏妆的女孩子一面跟人说话一面瞥着梁柯也,见他酒杯空了,立即伸手递烟。
烟管纤细的大卫杜夫,味道偏淡,却很好闻,有人玩笑说,这烟适合用来调情。梁柯也瞥了眼,要笑不笑的,一身又傲又散漫的劲儿。
灯红酒绿里,千百种游戏,哪一样能瞒过他的眼?
梁柯也没接那根杜夫,从另一个男性朋友的烟盒里抽出一根,低头点上。
“嚓”的一声,打火机亮起火苗,烟草燃烧,微焰猩红,梁柯也双眼隐在光亮之后,眸色浓郁,气息却凉薄,有种奇特的矛盾感,十分好看。
递烟的女孩子动作僵住,神色也是。
闺蜜注意到女生有些别扭,从她手上把烟拿过来,小声安慰:“别生气,那位虽然经常出来玩,但是,顶级难泡,想钓他的人数不过来,没一个得手的。”
末了,轻轻一叹——
“他实在太傲了。”
这话刚说完,梁柯也弹着烟,往楼下瞥了眼。透过缭绕的雾气与光线,他似乎看到什么,眸光长久地停在某一处,神色里有了些说不清的变化。
“你看什么呢?”绰号叫soda的人贴在梁柯也耳边喊了声。
梁柯也眯着眼,舌尖扫了下齿列,没做声。
“一定是看姑娘!”soda嘻嘻哈哈的,伸手乱指,“那个?这个?还是……”
Soda的手指掠过穿缎面裙的姜柚禾,眼看着要落在秦咿头上。
梁柯也蹙眉,将soda拨开,有些不悦地说:“手别指她。”
用手指人,还是不熟悉的人,既唐突,又失礼,很不妥。
Soda被他拨得一个趔趄,愣了愣,有点摸不着头脑——
楼下一堆人呢,梁柯也是在护着谁?
另一边。
卡座里的人都在往二楼看,秦咿却低着头,尽量往阴影深重的地方躲。
她没看到梁柯也的眼神和动作,但是,其他人看到了,拉了拉姜柚禾——
“柚柚,梁柯也和他朋友好像在看你。”
其他人附和,“天哪,眼神好撩。”
还有人心跳躁得压不住,低声感慨:“在舞台上他就超帅,离了舞台,居然更帅了,这合理嘛!”
姜柚禾没想到会碰见梁柯也,也有点惊讶,听其他人那么一说,又有点害羞,脸色红了红。一眼过后,梁柯也并未多留,转身往二楼深处走,身边的人纷纷跟过去。
眼看他们走远,有人提了句:“既然碰见了,柚柚,你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不等姜柚禾表态,最先发现梁柯也的那个女生很轻地接了句:“有熟人在,说不定他会过来跟我们一起玩呢。”
这话一出,气氛好像更燥了。
姜柚禾抵不住众人的推劝,“那我过去看一下吧。”
可能是喝了太多酒,秦咿觉得耳根发热,坐立不安,等到姜柚禾起身往楼梯那边走,这种不安全感就更重了。塔塔不知跑哪儿去了,秦咿一边拨塔塔的号码,一边朝外走。
忙音一直在响,始终无人接听,秦咿第一次来monster玩,不熟悉环境,舞池里人又多,稀里糊涂地从侧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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