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关山by香草芋圆
香草芋圆  发于:2025年0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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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幕僚:“喏!”
萧挽风又问:“林相?家的三郎林慕远,人在京内?骑射如何??”
严陆卿笑道:“林三郎弓马骑射马马虎虎,倒是个不错的标靶子。只不过,选中林三郎的话,我们就要和林相?正面对上?了。谢六娘子得?罪的人可?不少,有没有其他更好的人选?”
谢明裳得?罪的人确实不少,此刻在萧挽风手边的,正是谢家送来的一摞子“请帖”。
谢家之主?还未凯旋回京,但谢家大郎君谢琅做主?,两家暗中达成合作?。
萧挽风早晨遣人去谢家问了声,和谢明裳闹得?不和睦的京中人家,可?有什么人证物证?
他去寻人晦气,也?好有个证据当?面甩人脸上?。
结果谢琅直接派小厮送来一摞帖子。
正是三月中谢明裳去梨花酒楼包场等人,结果被?一群坏东西不怀好意送来的“请帖”。
谢夫人原本要把晦气东西扔火盆里烧个干净,被?谢琅留下了。
每个帖子都是意图趁谢家之危、欺辱谢家小娘子的实证,都可?以直接扔去对方脸上?。
萧挽风神色淡漠地挨个翻开?,扫一眼?落款,扔去旁边。翻到第四张时,动?作?微顿,指腹按在落款上?:
“裕国公世子,蓝孝成。”
裕国公世子这名称,他有印象。
初夏某日,他入京不久,有京中勋贵子弟邀他赴宴,号称入林子猎野味,射不中者不得?吃喝。
野味没寻着,
倒被?有心人在林子里提前埋伏人手,意欲给他个教训,被?他反给对方个教训。【1】
那?位在林子里埋伏他的勋贵子,面孔早不记得?了,却记得他拦马怒喝:“关外来的狂徒,配不上?京城明珠”……
似乎正是裕国公,蓝世子?
萧挽风的手指关节在拜帖署名处轻轻叩了两下:
“裕国公世子,蓝孝成。此人骑射功夫同样马马虎虎,想些法子,可?以用他成事。”
书房大屏风后?敲了敲。
谢明裳的声音从屏风背后?传出,“裕国公对谢家有雪中送炭的旧友情?分。谢家现在暂住的宅子,就是裕国公赠的。不好找他家儿子晦气。”
严长史手里摇的羽扇停下,惊问:“怎会是裕国公相?赠的宅子?”
谢明裳也?诧异起来:“我娘亲口说的。怎么就不可?能了?严长史说道说道?”
“臣属不知具体内情?。”严陆卿往屏风后?拱拱手:
“但臣属和裕国公打过几次交道,这位老国公,咳,是一位擅长审时度势的人精。要说顾念旧友的人情?味,倒是不怎么多……”
“好了,不要旁生枝节。”萧挽风出声打断:“既然谢家现住的宅子是裕国公相?赠。有这份交情?在,先不动?裕国公府。”
书房里众幕僚又七嘴八舌议了一阵,严陆卿起身问询:
“几位人选各有利弊。具体圈定哪位,还请殿下决意。”
萧挽风的心里早有决断,开?口道:“我们在京中,不可?能避开?林相?。迟早要对上?。”
严陆卿神色凝重起来,确认:“所以,选林相?家的三郎?”
萧挽风一锤定音:“林三郎。”
引发冲突的另一方,最后?还是圈定和谢明裳、萧挽风两边都落下过节、身手马马虎虎过得?去的林相?家三郎,林慕远。
幕僚退下之后?,书房里只剩下萧挽风居中坐在长案后?,依旧挨个翻看手边的一份份过时的旧请帖。翻完又数了数数量,七张。
他把七张请帖依旧堆成一摞,放置在案头,拿镇纸压住,起身道:“去前院走走。”
谢明裳从屏风后?走出,两人并?肩往前院方向慢腾腾地走。
今日是萧挽风告病的第五天,宫里派来探视的使者还在前院晾着,谢明裳留意到他今日走路的速度,比平日慢了三成。
各处亭台廊子拆得?精光倒也?有个好处,四下里敞阔,藏不住人。
沿着新修的马场直道往前院会客堂方向走,头顶阳光亮堂堂的,透过头顶绿荫映照地面,一眼?能看清周围百来丈的动?静。
说话无?需顾忌。
十丈之内除了他们两个,只有兰夏、鹿鸣两个远远跟着。谢明裳的视线下斜,瞥向身侧男人衣袍下的长腿。
“小腿旧疾是怎么回事?多严重?”
“你旁边只有我,能不能说?”
她敢当?面问,心里自然有胆气,笃定他八分会和她说。
一个敢问,一个也?敢答。
“左腿旧疾。”萧挽风撩起左边衣摆,“当?年头次出关,年少气盛,并?不觉得?雪山可?畏,秋冬季节强行翻山越岭,冻伤。”
谢明裳大感兴趣,迭声追问:“后?面呢后?面呢?如何?从雪山里出来的?”
后?面没了。
萧挽风只简短和她道一句“冻伤”,之后?便闭嘴如蚌壳。
谢明裳再追问时,他只沉默地盯她一眼?。
那?道眼?神幽亮而奇异,落在她身上?,仿佛雪地里聚拢的阳光,片刻就能滋滋灼烧出个洞来。
谢明裳被?这道奇异的眼?神盯得?不大自在:“不想说就不说,盯我干嘛。这么凶。”
幽亮的眼?神转去别处,改盯着远处绿叶。
“后?来,被?人救下,侥幸保住了腿。”
“明裳,你在关外长大,还记不记得?,雪地冻伤的人,如何?保住腿。”
谢明裳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往前走,这点简单的小常识可?考不住她。
“雪地里冻伤的人,不严重的话,当?即拿雪把伤处糊了。”
“冻伤处拿雪糊满,再用力狠揉,揉搓到通红发烫有救,可?千万不能抬去火边烤。”
“但人若冻得?久了,用雪搓不顶用,来不及救,得?赶紧找个避风地,用活人贴上?去,拿体温温暖冻伤部位。”
谢明裳撇撇嘴,有些不高兴。
“关外谁不知这些常识?傻子都知道。殿下问我这些,可?真瞧不起我。”
“并?非如此。”萧挽风以缓慢的脚步平稳前行,“这些关外常识,关内长大的傻子不知道。”
谢明裳噗嗤笑了。
身后?的脚步越走越慢,她停步回身打量。萧挽风在树荫下缓步前行,走路时左腿比右腿拖下一些。走几步便顿一顿,难怪走得?慢。
腿疾旧伤,装得?可?真像。
谢明裳折返走回几步,重新站在他身侧,打量片刻,假模假样?地伸手搀扶他,“我扶你?”
萧挽风居然真的把手臂伸过来。
“有人在前院门边窥探。不要回头。”
谢明裳赶紧把他手臂扶住,两人慢慢地往前院方向去。
萧挽风也?有话问她。
“裕国公世子对你无?礼,上?次梨花酒楼收到的帖子有他一份,我看到了。但究竟怎么回事。他父亲裕国公帮扶谢家,为何?裕国公世子却下帖嘲讽于你?”
谢明裳:“不记得?了。”
萧挽风拧了下眉:“这处没有旁人。”
谢明裳:“我说的实话。裕国公世子是哪个,长得?什么模样?,完全没有印象。我也?不明白何?时得?罪的他。”
正好兰夏和鹿鸣从大长公主?府接来长淮巷,此刻正跟随身后?,她索性把两人叫过来问一问。
兰夏同样?一问三不知。
倒是鹿鸣心细,回想了半日,“去年秋季,皇苑猎场秋弥,娘子跟着郎主?夫人去了。奴在帐篷里等候。有天娘子回来抱怨了一场,说打猎中途,原本盯上?一只黄鹿,却被?人故意挡了道,那?只黄鹿跑了,实在可?厌。似乎……就是裕国公世子?”
谢明裳自己完全不记得?,被?鹿鸣这么一提,倒记起几分模糊印象。
“对。黄鹿跑了,谁也?没打着,回程半路上?骑马挡道讨说法的那?个。马倒是不错,人只觉得?讨厌。长相?忘了。”
萧挽风道:“你不记得?他,他清楚地记得?你,还知道你家中小名,在我面前挑衅地唤你‘明珠儿’。”
谢明裳吃惊地转过视线。
两人你瞧着我,我瞪着你,谢明裳恍然道:“呸!那?小心眼?子!就为了只猎场的黄鹿,他还记恨上?我了?”
“你如今知道为什么我得?罪许多人了?都是他们脑子有病,我可?没问题。”
说话间两人停在院门边,萧挽风眼?瞧着面前小娘子得?理不让人的姿态。
“你平日出门,就这般语气和人打交道的?”
谢明裳高抬起下巴,理直气壮道:“是。怎么着了?看不惯也?没法子,我可?改不了。”
萧挽风脸上?细微的笑意一闪而逝,唇角很快又绷住。
他抬手抚过她走动?泛粉的脸颊,“就这样?很好,你不必改。不过等下见宫里来使时,好戏敲锣开?场,还是收一收张扬姿态。今天的戏本子是‘乖巧’。”
两人回身往前院走。
“真像。”谢明裳边走边好奇地瞄身侧:“腿坏了的人,走路确实都这样?,有点晃,慢慢走看不出,走快一点不大稳当?……”
“当?然像。”萧挽风淡淡道:“昨夜弄来一桶冰,小腿埋进冰里,废了不少功夫才引发旧疾。”
“……”谢明裳震惊了。
她以为是装的。他还当?真弄出了旧疾?!
“小事。”萧挽风缓慢而平稳地往门外走:“有舍,才有得?。”
舍的是小腿,是灵活行走能力,是旧伤复发的忍耐,谢明裳看在眼?里。
他想获得?什么?
不受制辖的权柄?权倾朝野?
谢明裳目光里带思索,盯着前方缓行的身影。两人前后?入前院厅堂。
随行见过宫里来使居然是个老熟人。
有几个月未见了,瞧着还是阴阳怪气的模
样?,赫然是从谢家把她征入宫里的黄内监。
胡太医和黄内监已经口舌间厮杀了一番,忙不迭地起身退下。
黄内监刚才借着观摩王府的借口偷偷摸摸觑了半日,真正想看的一早偷窥入眼?,当?面便只说废话。
“殿下这腿,哎哟,好端端地怎会如此!”
“还是赶紧好起来,免得?圣上?忧心哪!”
“好在殿下坐拥佳人,逍遥不羡仙。奴婢今日瞧着,似乎安分不少?羡煞众人啊哈哈哈哈……”
萧挽风漫不经意落座:“毕竟养了三个月。哪怕是只猫儿狗儿,养上?百日也?养熟了。”
“谢六娘是个聪明的。知晓审时度势,逆着本王落不下好处。”
“对不对?”他勾起身侧的小巧下巴。
小娘子柔婉地侧趴在膝上?,乌发蜿蜒垂落,仰着脸,谨记今天“乖巧”的戏本子,处处显露乖巧。
“殿下说的是。”
黄内监的三角眼?精光闪动?。
废话连篇的寒暄完毕,当?面问过病症,假惺惺道一句“殿下保重身体啊”,起身告辞。
走出没多远,黄内监忽地脚步一顿,“哎哟,咱落下个香囊,回头找找。”当?即快步走回。
厅堂里隐约传出细声软语:“还请殿下为明裳做主?……”
“刚才那?姓黄的内监可?不是个好东西,在宫里欺负过明裳……”
黄内监心里一紧,赶紧贴近细听。
里头的河间王再开?口时,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凉声:
“想挑动?本王替你做事可?不容易,谢六娘。自己身上?几斤几两,掂量好再开?口。估错后?果你担不起。”
下一刻,厅堂里传来呜呜咽咽,“殿下……轻点……饶了明裳……明裳知错了……”
“黄公公的香囊还未找寻到么?”顾淮握刀出现在外堂阶下,冷声喝问,“要不要进厅堂里找找?”
“不必不必,不用惊扰河间王……”黄内监哈哈干笑着快步离去。
他听到了什么大动?静!
这谢六娘关在王府内院里教训几个月,完全被?降服了!
内院早不折腾了,河间王还接连七八天不出王府,静悄悄没个动?静,可?半点不像这位闲不住的猛兽性子。
——真生病了?
回头赶紧报上?去!
厅堂里细小的呜咽声还在继续,“殿下……轻点……饶了明裳……”
谢明裳被?抱坐在膝上?,贴近耳边断断续续地哼:
“殿下……轻点……殿下气血健旺,被?明裳在耳边喊一喊,就受不了了?话得?提前说清楚,这回是你要求的,可?不是我故意招惹你……”
“你没故意招惹我?”萧挽风气血动?荡,声音不知不觉已哑了。
谢明裳没应声,小扇子般的睫羽忽闪几下,忍笑又带狡黠,仰起头来,冲他甜甜地一笑。
厅堂里传来闷响,纠缠的身影倒在书桌上?。
桌上?的文房墨宝落了满地。

当天晚上,王府上下两三百来号人一起吃莲子绿豆羹、苦瓜鸡茸汤。
“殿下火气?旺,倒叫全王府的人跟着吃清火降热的莲子苦瓜。”谢明裳嫌弃地推开苦瓜汤,拨了拨莲子羹,舀一口清甜的绿豆送进嘴里。
萧挽风装没听?见,坐在实木大圆桌对面,神色不动地喝完了整碗苦瓜鸡茸汤,空碗搁在桌上。
几位女官还?留在榆林街待查,服侍主上的差事?落回王府亲兵身上。
今晚服侍的亲兵是个实诚人,还?在帮自家主上说话:“没办法,胡太医开的食补方子,殿下也是遵医嘱。”
谢明裳神色似笑非笑,视线瞄着空碗。好嘛,那么?苦一碗汤,喝得涓滴不剩。这位真心想?降火。
“前堂摔碎的整套文房墨宝换齐全了没有?殿下火气?太旺,也不知吃苦瓜莲子有没有用。下回我可不敢跟你进会客堂了。外头?那么?多亲兵值守,好丢人。”
萧挽风夹菜的筷子顿了顿,瞥她一眼?:“你也知道丢人?说说看,我惹事?还?是你惹事?。”
谢明裳转头?招呼亲兵:“再给你家殿下来一碗苦瓜汤!”
河间王府闭门谢客第五日,宫里遣人探望;第六日,派太医看诊。第七日,派另一波太医看诊。第八日,派第三波太医看诊……
左腿处的冻伤旧疾确凿,京城湿热大暑天和关外干燥寒冷天气?相差太大、诱发关节旧伤的说法,倒也说得通。
每一拨太医吃惊地诊验完毕,都会叫出胡太医当面怒斥:“河间王殿下腿脚有冻伤旧疾,为何之前未报上?”
胡太医便摆出一副颓丧面孔,低眉耷眼?直接认罪:“下官的疏忽!下官资历浅薄,医术不精,还?请宫中另派高明御医前来河间王府,把下官撤换了……”
谁想?来河间王府?
河间王腿疾旧伤发作,脾气?更加阴晴不定,暴戾无端。
就在前两天,工部匠工人手不够,稍微怠慢了点王府修缮收尾事?,青天白日之下,工部侍郎以下六七名主事?官员被?从官衙里揪去门外,当街挨了河间王一顿马鞭,抽得满地打滚、陀螺一般。
谁没事?想?来河间王府吃马鞭子?
宫里接连派遣三拨太医来看诊,无一例外当面怒斥胡太医疏忽无能,回宫后赶紧各走门路,求情的求情,送礼的送礼。
过几日宫里传下旨意,胡太医罚俸半年,依旧叫他留驻河间王府,“尽心医治,将?功折罪”。
胡太医早晨接了罚俸半年的旨意,中午就从河间王府账房领回五十两金,严长史温声抚慰了许久。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胡太医捧着五十两金抹泪道谢。哪怕河间王府是艘贼船,他也认了。
一场大雨浇灭京城盛夏暑气?,日头?进了七月。夏末初秋之际,京中期盼的大军凯旋却没有到?来。虎牢关下只押送辽东王两个儿子入京。
辽东王领着溃军一路北逃,谢崇山领兵紧追不舍,战线伸展拉去黄河东北的大片平原,那里是辽东王老巢所?在。
战事?未绝,粮草补给线拉长三倍,朝中文武齐齐哑了炮。宫里也一时没了动静。
七月初三,立秋。长淮巷爆竹之声响彻云霄,千响爆竹从早晨响到?中午不停。趁最近各方都心神不宁的当儿,河间王府正式开了府。
——只接礼单,不见人。
王府主人正“病着”。御医都瞧过几轮了,确实旧疾发作。
理所?应当地闭门谢客。
“楹联挂得歪了点,对,右边这幅挪一挪,挂正了。”
晴风院里的小凉亭,正挂上新写的一副黑底金字楹联。
上联写道:“蒲叶桃叶葡萄叶,草本?木本?”,下联道:“梅花桂花玫瑰花,春香秋香”。[1]
“字写得不错。”谢明裳仰头?打量着楹联对句:“内容是不是敷衍了点?我们这小院子里哪来的蒲叶,桃叶?梅花,桂花?原本?谢家挨着外院墙还?种了几棵桃花,修马场,全砍完了。”
萧挽风坐在长檐下,远远地打量凉亭的楹联。
他今日家中燕居,穿了身简单的青色袍子,坐一把厚重?檀木椅,俊美的面容轮廓有大半笼罩在长檐阴影里,只露出习惯抿直的薄唇,线条清晰的下颌。
他问谢明裳:“寻的是今年新科进士榜眼?提字。你若不喜,打回去叫他重?写。”
谢明裳笑起来,摆摆手:“这两天河间王府的威风够大了,楹联收下罢。意境其实不错。”
她转身走出凉亭,轻快的脚步停在屋檐下,打量几眼对面:“带轮子的木轮椅还?没做好,殿下现在就提前准备起来了?”
萧挽风坐在屋檐下的廊子边,两条长腿随意地支去台阶边上。谢明裳站在两级台阶下方。
两边一站一坐,视线正好齐平,萧挽风瞥过她脸上的促狭表情,抬手拍她脑袋一下。
谢明裳歪了下头?,瞧着像要躲,动作却懒怠得很?,躲闪得不怎么?尽心。
落在发顶的手便往下,不轻不重?捏了捏她莹白泛粉的脸颊。
“中午吃什么??”
谢明裳斜睨他:“早上才问了句一模一
样的,朝食吃什么?。中午又问?可见今天真的闲。”
萧挽风不甚在意。
忙时不乱,闲时神定,都是要学?的功课。
他招招手,“上来。”
谢明裳踩着台阶上去一级。
“再上来。”
“嗯?”再上去一级台阶就脸贴脸站着了。谢明裳身子略微前倾,问:“要我帮忙拿什么??”
萧挽风伸手一揽,就把面前磨磨蹭蹭的小娘子抱在怀里。
“快下雨了。”
这两日雨水不断,果然?下起阵雨。探出天空的长屋檐挂起雨帘。耳边响起芭蕉叶落雨的沙沙声。
谢明裳被?手臂揽着,两人挤挤挨挨地坐在木椅里,坐看雨中的晴风院。
这两日王府闭门谢客,前院少了往日的嘈杂人声。各方安插的眼?睛都留在榆林街,晴风院门户关闭,除了庭院里偶尔跑过一只咕咕叫的鸽子,竟是整个夏日以来难得的闲情。
谢明裳看了一阵急雨打芭蕉,人有些倦怠,抬手掩住泪汪汪的呵欠,问:“午膳还?未送来?”
萧挽风收回看雨中院景的视线,低下头?,改看海棠春睡:“饿了?”
“倒也不怎么?饿……”
“那就等等。”
虚掩的院门口响起细微的脚步声。鹿鸣和兰夏两个撑伞送午膳进来时,对着小凉亭方向?的长檐下,雨帘细密如瀑,雨帘后坐在木椅上的两人正在亲吻。
鹿鸣扯了下兰夏的手,两人未惊动那边,把食盒拎进堂屋,杯盏盘碟摆放妥当,又静悄悄原路出去,反带上了门。
但雨中踩着水洼的脚步声还?是惊醒了屋檐下拥吻的身影。谢明裳懒洋洋地抬手去推,没用大力气?:“她们来送午膳了。”
“去吃?”
“去吃。”
说着“去吃”,两人谁也没动,依旧抱坐着,耳边听?着雨声沙沙地响。
自从她回了一次谢家,两边定下合作,绷紧的心弦便倏然?松动几分。
两家短期合作,三五年后难说……在她眼?里,三五年,长着呢。
之后很?长一段年月,河间王府都会是她的安全地界。
看人如看景,四季景观各有不同,而远近观人也各不同。她还?有足够的时日,可以细致而全面地观察。
这段时日,她想?和他在一起,就可以和他在一起。
“我父亲传话回来说,辽东王贼首尚未擒获,他不急着回京,继续领兵追击贼首。大军不返京,满京流言都成了无用物。阿兄也说,如此处置最好。”
谢明裳散漫地半躺半卧着,仰着头?看雨帘:“那殿下的腿疾,也不急着坐木轮椅了?”
萧挽风:“急不急,要看林三郎。”
”嗯?”
“林三郎何时跟着他的狐朋狗友出门冶游,冲撞了你我,便开始坐木轮椅。”
谢明裳想?象那鸡飞狗跳的场面,无端咂摸出几分好笑来。
“当真要跟林相对上?那可是只老狐狸。我爹在他手里吃了不少闷亏。”
“迟早要对上。”
萧挽风抬头?看看天幕垂落的雨帘,雨声急促,越发显得庭院静谧。
如瀑布满怀的柔顺发丝被?他握着不放,一圈圈地勾起,吻住片刻分开,又问:“今日下雨,林三郎多半不会出门。午膳已摆好,你不急着吃?”
谢明裳懒洋洋地说:“不急。难得天气?不冷不热……”
不冷不热?抱着她的人现在热得很?。
胸腔里的心脏有力地跳动,每一次短暂的亲吻,心跳似乎就快一些。强健的后背肌肉覆盖一层薄薄的汗。
但谢明裳确实觉得今天不冷不热,是个清静好日子。她在芭蕉树的沙沙雨声里慵懒地半阖拢着眼?帘。
她喜欢今日难得的不甚激烈的亲吻,不会让她有被?吞吃入腹的感觉。她在自己住了五年的晴风院里,闭着眼?睛都知道庭院里每一株花草在雨中伸展的模样。
她觉得心神安逸时,便不怎么?抗拒,偶尔还?迎合着探出嫣红舌尖,带几分挑逗意味勾卷上去。
萧挽风忍耐着不动。漫长而不被?推拒的亲吻难得,彼此都在试探界限。
他忍耐着把她的舌尖舌根都细细舐个遍,舐过她喉咙深处、堵住她声音的欲望。
雨中的亲吻时断时续,隔很?久,沙沙的芭蕉叶响中才重?新有人说话。
“胡太医今日早晨诊脉,你听?见了。”
如今王府大小事?都不瞒她,谢明裳早晨确实听?见了。
胡太医一本?正经地献言:阳气?太盛,以至于淤积燥热。滋阴降火之类的食补只是辅助,适当的房事?有助于阴阳调和。啊,娘子是否顾虑殿下的腿疾?娘子放心,只要不用太耗力的姿势,不会影响到?腿疾……
谢明裳当即把他给骂出去了。
胡太医临走前的眼?神还?很?委屈。
如今旧事?重?提,她的手也被?攥住。攥着她的手掌汗津津的,掌心滚热。
谢明裳仰起头?,不服气?:“今天也不是我先主动的。晚上要喝苦瓜汤降火气?,怪不得我身上。”
萧挽风的身躯火热发烫,视线灼灼地落在她身上,让她有烫伤的错觉。说起话倒还?理智。
他承认,“是我主动。”
“就是。”谢明裳满意了。
“顿顿喝苦瓜汤也无用。抱着你便心浮气?躁。”
“……”
“进屋?”
“……”
抱拢后腰的手忽地发力,就要把她抱起往屋里去。
谢明裳心里突地一个激灵,抬手扯住他衣襟。“别去屋里!”
抱她的动作停下了。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深深地吸气?,又长长吐出。
从她的角度看不清面孔神色,只看得到?线条清晰的下颌,喉结隐忍地滚动。
两人重?新坐回雨帘后的木椅。
“别怕,”萧挽风的嗓音不知何时哑了,忍耐着安抚她:“不会做什么?。”
雨势不小,雨帘落在台阶上,四下里飞溅。檐下的木椅扶手也时不时地溅上雨丝,雨丝落在衣摆上。
无人说话,也无人计较飞溅过来的雨丝。
嘴上说着不会做什么?,但两人在越来越大的雨帘后又开始漫长地亲吻。
这回的吻却渐渐地带上侵占的凶猛意味。
谢明裳半阖的眼?睁开,同样带几分失神,看面前的人亲吻时也细微拧起的浓黑眉峰,看他缓缓落下额角的汗滴,看他的沉醉和忍耐。
她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去摸他滚动的喉结。沾了雨丝的手指微凉,脖颈裸露的皮肤滚烫。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抚摸似乎带来不小刺激。
才轻轻抚过喉结的手,下一刻,闪电般被?攥住,阖拢的眼?睛瞬间睁开!
两人几乎面对面地直视,萧挽风紧盯着她,气?息不稳,黝黑瞳孔都微微收缩。
“……”谢明裳心虚地缩手,攥住她手腕的力道却大得仿佛钳子。
她吃疼地吸了口气?,手腕间力道却又骤然?放松七分,只松松地圈着她的手腕不放。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动作。
不阻止,也不放她。他在等待什么??忍耐什么??默许什么??
谢明裳不知自己如何想?的。细微的抚摸动作却引发剧烈反应,她反倒被?隐约的兴奋击中。
她喜欢看他沉醉在欲望中的模样。
她眼?神发亮,带点难以言喻的跃跃欲试,又胆大地再次轻轻抚摸喉结。
面前的喉结明显地滚动几下。
他彻底动情了。身体火热,却还?强自按捺道:“站起身。”
“嗯?”
“站起身,我出去。”
“又去外书房?”
对面没有回答,只递过来一个忍耐的眼?神。不去外书房,他去哪里?
她的手又被?攥住。这回力道没有收,手腕只怕都起了淤青。带着强烈的暗示意味,攥着她的手缓缓往下。
谢明裳不知自己如何想?的,为什么?不起身让他出去。
她忽地想?起,初入王府的某个夜里,他守着病中的她,两人同床共枕,深夜难熬时,他曾背对着她自渎。那晚上什么?气?味?
她忽地很?想?知道他身上除了血腥气?和皂角清香之外,其他属于他的气?味。
“午膳怎么?吃了那么?久?”门外等候的兰夏低声嘀咕,“里头?没喊,我们要进去收拾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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