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夏之交, 叶欣挖了许多笋晒干,院子离飘满了竹笋的清香。
想起江静雨月前已经生产,还没有去看望过, 这天趁周末的傍晚, 她带了两根鲜笋和一些鸡蛋、红糖,过去看看。
到的时候, 张康明正在自留地里浇水侍弄呢, 江静雨抱着孩子在家门口。
江静雨见了叶欣, 自然很高兴。
笑道:“你来就来了,还带那么多东西,那么客气!”
叶欣也笑道:“先前忙着忘记了, 等你出月子了才想起来,不得带点东西来给你补补身体?”
江静雨生了一个儿子,现在都出月子, 重新上课了。叶欣之前是故意没来的, 因为有了前几次经验, 感觉妇女坐月子的时候挺狼狈的,她也不爱看到那样,索性这时候才来。
目前看着江静雨除胖了一点儿, 其他倒没怎么改变,人看着挺精神, 也挺利落。有事业的女性是要好些的。
放下东西,见江静雨满脸温柔笑意地抱孩子来给她看,叶欣也熟练地夸了几句。
新婚夫妻, 生儿育女, 一个接一个的,见多就不觉得稀奇了。
叶欣关心起她来, “现在孩子小,离不开你,你上课的时候怎么办?”
江静雨叹气道:“能怎么办?没有家里长辈帮忙带,只好背着他去上课了。”
叶欣心想也是,现在条件不好,没那么多讲究,老师背着孩子上课似乎也不是很奇怪的事情。
村里生育之后的妇女,也有不少背着孩子下地干活的呢。
不过干活累了可以坐下来歇歇,背着孩子一站站一节课,还要板书说话,负担可不小。
她说了句:“你也是辛苦。”
江静雨见她为自己着想,却又笑道:“也还好,学校离家就那么几步路,来去都方便。康明也在,我背累了,他接过去背着,轮流照顾。倒还凑活。”
叶欣点头:“也是,我忘了这茬了。你们一起给学生上课,一起带孩子,两个人分担,压力也小些。”
难得她过来,江静雨跟她闲聊起来:“我生产坐月子的时候,刘红霞来过来代课一个月。你还记得吗?我们刚下乡那年,我跟她还蛮亲近的,后来才慢慢生疏了。她一直不忘记学习,教小学生自然游刃有余,只是脾气有些暴躁,我再上课的时候,学生反应不喜欢她。”
叶欣倒是才知道这事,她好久没有往知青宿舍去了,“所以说,这上课简单,应付学生不简单呢。不是谁都能当老师的。”
江静雨笑了,“所以我就没想着找你帮忙。”
叶欣点点头,她是真的搞不定一群小屁孩。
虽说大部分孩子都乖巧听话,但只要有一个调皮捣蛋的,她就会血压升高。
江静雨继续道:“结束之后,刘红霞还跟我提了一件事儿,我现在还没头绪呢。”
叶欣好奇起来:“什么事?”
江静雨道:“她想让我帮她说亲。”
叶欣惊讶,“我以为她没有成家的打算呢,好歹是不找乡下人的。”
江静雨无奈道:“早些年可能是这样,但这么多年没能回城,她估计也是不抱希望了。兴许也是瞧着咱们几个结婚的过得都不错,所以动摇了。她年纪也不小了,男知青就那么几个,没有看对眼的,托我给她物色本大队的队员。唉,我跟本地队员不熟啊,真是抓瞎。你有没有什么人选?”
叶欣也无奈,“我哪是做媒的料。不如让她自己找吧,她那么勤快能干,条件不错的。自己大胆些,不愁找不找。”
刘红霞是二十岁下乡的,如今算起来也有二十六岁了,怪不得急了。
不过,今年都七六年了,再坚持一年就恢复高考,现在她放弃,有些功败垂成的意思。
但是话说回来,刘红霞又不知道七七年会恢复高考。
自己要是去说,也空口无凭。
另外,恢复高考也不意味着就能回城了,之后再熬几年,年龄过了三十,要成家恐怕更不好成了。
所以念头只在叶欣心里一转,她决定不多嘴了。
聊了一阵,眼看张康明带着青菜回来做饭了,叶欣起身告辞。
随着时间过去,知青们的消息,外面时政新闻,陆陆续续隐隐约约传到叶欣耳边,她仍一边小心赚钱,一边悠闲地过自己的日子。
夏季农忙前,院前的芒果也成熟了。
自己空间里有,吃不完,外面这些浪费怪可惜的,便特意喊了好久不见的李光明和幺妞上来摘些吃。
李光明现在俨然少年模样,却不单薄,身板壮壮的,脸庞方正,特别精神。
幺妞十四五了,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一双眼睛乌黑发亮,显得机灵。
两人被叶欣喊来摘果子,一开始只以为是来帮忙的,非常乐意帮忙,等把果子摘下来,装了两筐,叶欣要把大部果子分给他们的时候,他们受宠若惊,连连摆手说不要,让她拿去卖钱。
李光明说:“姐姐家的果子特别好吃,比别家的好吃,肯定能买个好价钱的!”
幺妞点头附和:“对,您拿去赚钱吧。我们先前吃了两个,已经很好了。”
叶欣笑道:“这个不值当卖,本地种的人多。就是吃不完,才分给你们的。”
见还有时间,还拉着他们在院子凉亭坐了会儿,聊聊天。
李光明随着渐渐长大,自己生活倒也过得去,看他那壮实的身板,就知道是不会饿着肚子的。不过他家的老房子本来就很破败,去年夏天雨水一冲,垮了半边,在堂哥的帮助下简单修修补补,勉强住着。毕竟他目前这个情况,也没有推倒重建的条件,过两年他小学毕业了,再长大一些,或许可以处这些了。
幺妞家最终没有再多弟弟妹妹,她小妹也长四五岁了,幺妞平时就带着小妹去干活。大姐已经十七八,听说家里在说亲了。
叶欣听到这里问了句:“你姐姐说的什么人家?”
幺妞回答道:“本大队姓王的人家,听说是个二十岁的青年,家里兄弟姐妹跟咱们家一样多。”
叶欣听到这里,稍稍放心,年纪相仿、住得又近,应该不至于太不堪。希望妮妹有个好归宿吧,女大当嫁,她也帮不了什么,这样的时代,农村妇女能嫁个正常人就算不错了。
李光明突然说了一件事,“兴国爷爷之前问我,要不要去医疗站当学徒。”
叶欣心中一动,她倒把这件事情抛到脑后去了,“你怎么说?”
李光明挠挠头,“我怕忙不过来。我本来是要继承爷爷的衣钵,当箍桶匠的。过两年小学毕业了,我就不念书了,箍桶养活自己。但是,我觉得当医生也挺好的,有固定的工资,比当箍桶匠好。”
叶欣打量着这个聪明踏实的孩子,笑道:“你爷爷把衣钵传给你,并不是要固定你。现在你自个生活了,真正当家做主的是你自己,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好了。技多不压身,能学就多学,将来选择多、路宽敞。”
李光明眼睛一亮,“姐姐你这么说,我突然想通了!其实我真有点儿想去。光荣哥也学了箍桶,他现在已经给人箍桶赚钱了,咱们凉水塘只要有一个箍桶匠就行,再多我一个就不好做生意了。”
叶欣笑着点点头,又跟幺妞说:“幺妞,你想不想去?”
幺妞惊讶地瞪大一双眼睛,有些犹豫:“我也可以吗?大队长没有问我,而且,我是女孩子……”
叶欣道:“当然可以啊。女孩子怎么了?你看孟医生就是女的,学好技术不一样当医生挣钱了。也不一定要大队长问才行,学徒多几个挺好的,你主动去找,争取机会,要是能行,你家里肯定也支持的。”
幺妞的眼睛也亮起来了,“嗯!我,我等会儿就去问问!”
叶欣笑着点头。
看时间不早了,给他们一人分了大半筐芒果,还说:“以后我这屋前的果子熟了,你们尽管来摘,我反正吃不完的。只是不要告诉别的小孩了,不然他们没等熟就祸害完。”
两个少年都眼睛亮亮地点头,高高兴兴满载而归。
农忙过后,七月,果然这两个孩子就到医疗站区学习了。另外还有一个别的生产队过来的男孩,十三四岁,看着也是一股机灵劲儿。
他们来的时间并不固定,尤其是李光明还要上学。开始是先跟在医生们身边打下手,一边帮忙一边学习,辨认药材,记住药性,慢慢掌握一些基础医学知识。
大队长遇到叶欣,还跟她说了句:“本来我不打算喊幺妞的,她不识字。那天她和光明一起来,说是你建议的,我觉得是得多一个女医生。”
叶欣笑道:“幺妞聪明伶俐,大队长给她机会,她能做好的。”
今年丰水大队本打算全年两季种水稻的,不过没能成。
说起来,本地的水热条件,其实种水稻更合适,不过上面要求的一季麦子一季稻子。现在想改,一时还要协商,早春没有协商好,又不能耽误农时,只好又种了一季麦子。
到了秋季,可算是又种上了水稻,全部种上大队长带回来的珍贵的杂交水稻种。
这水稻一种下,乡亲们又开始热切地盼望起来。
看着它们一天天长大,分蘖、抽穗、灌浆,乡亲们心中喜悦啊,都忍不住多往田间地头跑。
秋收之前,叶欣跟沈卓说了一下年底的打算。
她扬了扬手中的信纸,“今年我打算回去探亲。”
沈卓很是意外,“怎么突然想回家了?”记得她跟家人不好,决绝地一次也没回去过。
叶欣道:“倒不是想回家,只是大姐一直很惦念我,我主要是回去探望她。另外,也算是到另一个城市过年吧,咱们这儿都逛腻了。”
家里关系不好就算了,总归是原主的家,去看看,就当是做一个了断。
计划明年离开这里的,到时候就不必回去了,直接到首都。
沈卓顿了下,问:“我跟你一起回去?”
叶欣本来就打算带他一起的,但是他这模样好像她要抛弃他似的,一时有些无奈,“你医疗站那边好不好安排?这次路远,要请假挺长的。”
沈卓松了口气,握着她的手道:“结婚以来我还没上门拜见过,现在请这个探亲假这合情合,大队长会批准的。今年还多了几个学徒,医疗站也不至于忙不过来。”
叶欣笑着点头:“那好,我带你回去见见我大姐。”
第189章 出发了
今年, 中央几位重要领导人陆续去世,政局先是剧烈动荡,然后大换血, 再是大刀阔斧的一些政策举措, 最终控制住了局面,稳定下来。
十年黑暗岁月过去, 百废待兴, 此前的冤假错案也开始纠正。
只是平反工作冗杂, 并不是一时能完成的。
地处祖国西南穷山恶水的丰水大队,消息总是姗姗来迟。但每一次重大消息的传来,都令人激动。埋头于田间地头的老百姓们有时候是迟钝的, 但有时候也是敏锐的,隐隐知道时代要变了。
其中尤其激动的,是住在村东头老破屋的两位老人。
他们拿着看着叶欣顺手从成立带回来的报纸, 激动得双手颤抖, 老泪纵横。
“终于结束了……”
“咱们这是熬过来了啊!”
虽然, 他们身上的罪名不能马上洗刷;虽然,他们不能立刻飞奔回家,与家人团聚。那么多年, 那么多人,分散在那么多地方, 一时之间,肯定是忙不过来的。
但是,希望和黎明已经降临。
起码他们饱受痛苦煎熬的内心, 可以先一步放松下来了。
笼在头上的枷锁和阴影, 也在渐渐淡去。
别说是受到时代迫害的无辜人民,就是叶欣看到消息, 心里都激动得怦怦跳呢!
两位老人满怀希冀,向叶欣请求:“我们想写封信寄回家。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联系过,也不敢联系,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啊!还请你帮忙投递到邮局。”
叶欣笑着点头:“可以的。你们写吧。我下旬回家探亲,到时候顺路帮你们带信出去递了。”
两位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边擦泪,一边连连感谢。
这一年丰水大队秋收迎来了大丰收,年底分粮时稻谷比例进一步提升。队里的好消息,加上外面的好新闻,令人松快,脸上充满了希望。
而这一年的年底,叶欣手头上的存款,也达到了八千出头。
她开心地数着钱,自言自语:“离目标还差一点,不过明年也不是不能再努力一把,恢复高考的消息,在下半年了……”
沈卓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咱们去找大队长了。”
叶欣应了一声:“来啦!”
把钱叠好藏好,开门出去,“走吧!”
去找大队长干什么?当然是开介绍信了!
现在已经分完粮食、分完红也分完肉了,该回家探亲的人都蠢蠢欲动了!
他们两个也差不多做好了准备,地里的菜、养的鸡鸭,都处了,医疗站也提前打过了招呼,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两人手拉着手,在乡亲们的目光中穿过村子,到了大队长家。
大队长听到叶欣要带沈卓回娘家探亲,果然没有任何阻拦,痛快地掏出纸笔写介绍信。
一边写一边说:“是该带回去看看,不然不像话!叶知青你落户到这里这么多年,都没回去过,说实话,我都有些担心。其他跟本地队员结婚的知青,早都带对象和孩子回家看过了,就你们还迟迟不动身……”
叶欣应和道:“您说的是。这就带回去了。”
大队长有些念叨,也是出于一片爱护。
他是爷爷辈的人了,对小辈自有一番关爱,尤其是省事、勤劳、上进的小辈,格外爱护。
叶欣和沈卓听着,也没有任何不耐心。
大队长满意地点点头,又问准备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回来。听叶欣说腊月二十五走、年后初十回来的时候,还说可以久一点,没关系,毕竟以前叶欣没有用过探亲假。
不过叶欣觉得这个时间够了。
这次出门跨越两个省份回家,坐火车一天两夜,来回路上耽搁的时间算起来就是四天的,请假十五天已经足够了。
说不定都逛不够十天的。
拿到了介绍信,两人又手牵着手,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村里人见他们这亲热的模样,又忍不住说几句:“这两人,真是越来越好了。”
“越长越俊了,远远看着就是金童玉女!”
“可不是?真不敢相信,咱们穷山沟沟能养出这样的人!”
“好看是好看,可结婚两三年了,怎么没生个孩子?别不是身体有毛病吧?”
“哎,这倒是。但是他们瞅着健康得不得了,不该是有什么毛病啊。”
“害,这能瞧出来?有些人就是中看不中用!”
“哟,编排什么呢!人家生不生孩子还挨着你们了?说不定是两个年轻人还不想生呢,现在国家不是让别生那么多嘛,还免费发用那个计生用品!”
“哎哟,还真有人用那个啊,好端端的打针吃药不生孩子,真是毛病……”
说着越扯越远了。
叶欣和沈卓两人不生孩子,终究是在村里引起了议论。
不过两人都没有把别人的眼光和议论放在心上。
要是当面说了,就让他们说,不接话就是了,也没有必要跟他们解释、辩驳,弄得脸红脖子粗;背后窃窃私语,直接就忽视。
反正日子只是两个人过的,是好是坏,他们自己十分清楚。
开好介绍信的隔天,就是腊月二十五了。
天气晴好,宜出门。
一早,两人吃过热腾腾的饭,收拾收拾,准备出门。
沈卓左手提着一个包——是叶欣画了个手提包样式让他照着缝的,不大不小,方便装行李。
行李不多,只装了两人各一套换洗衣服,内衣多装一套,然后是牙刷毛巾这些洗漱用的,装了一半空间。另外一半,是一些用塑料包裹好的笋干、菜干、辣椒干等。
此外,沈卓身上仍挎着那个已经洗旧褪色的斜挎包,装水杯和饭盒,准备了干粮路上吃。
至于叶欣,身上也斜垮了一个小包,也是让沈卓特意给她缝的,只有两个巴掌大小。里面就装了钱、票、证,非常轻松。
沈卓推车出来,叶欣突然“哎呀”一声:“房间窗户关了没有?”
沈卓说:“关了。”
叶欣不放心,又跑回去:“我得再检查一遍,明年才回来呢!”
她跑回两个房间检查,不一会儿又蹦蹦跳跳地出来,“真的关好了!走吧!”
出来关上了院门,仔细锁好了。
爬上被沈卓支得稳稳的自行车,朝前面伸手,声音欢快,“行李给我拎着吧!”
沈卓直接挂在了车头上,说:“不用,你搂紧我。走了。”
自行车下坡,冬天清晨的寒风扑面而来。
但他们都不觉得冷。
出门嘛,两人都穿着新鲜的厚袄子、靴子,手套、帽子、围巾一应俱全。
何况算是第一次出远门,心中还有些兴奋期待呢!
到了镇上,先是到徐大夫家放车,顺便也送一些菜。徐大夫家知道叶欣带沈卓回娘家,都表示很赞同,是该去的。
寒暄一会儿离开,九点坐车,到了县城再转车。
到市里两点多,再坐公车到火车站。
火车票托郑文文提前买好了的,不然这个时候还不一定买得到呢!
车站人来人往,拥挤不堪,人人都是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他们两个已经算是轻装出行,比别人轻松多了。
他们趁候车的时候,先吃点东西,傍晚上了车。
沈卓是第一次坐火车,不熟悉,不过火车票上的信息很清楚。
他一手拿着火车票和行李,一手拉着叶欣,人高马大的轻易护着她不让别人挤到,顺利找到了对应车厢和位置。
他们买的是两张连一起的卧铺票,都是下铺,东西好放,也不用爬上爬下的。
沈卓把行李放下,看着刚打扫过的地面,被子整齐的床铺,觉得还行。
一转头发现叶欣皱着眉头,低声问:“怎么了?不舒服?”
叶欣还真觉得有点不舒服,火车上的味道不太好闻,是那种封闭小空间、空气不流通的气息。
而且床好小的,也好低,太逼仄了。
说起来她也是第一次坐这种火车,以前坐过飞机和高铁,高铁都是座位,也没有久到要睡觉的。
这个小房间里暂时没有别人,但是外面过道上人来人往的,叶欣小声地跟他说:“床好小,我怕晚上睡觉掉下来。”
沈卓拥着她坐在床边,帮她头发:“不怕,我晚上守着,不会让你掉下来的。”
听着他这话,她不禁笑了下。
一个带着孩子的妇女拎着行李上来,看看他们,问了下铺位置都是他们的,有些不好意思地请求:“能不能跟你们换一换?我买不到下铺的票,带着孩子,爬上爬下真有些不方便。我把差价补给你们。”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带孩子确实挺辛苦的,就答应了。也不要补差价。
妇女连连道谢,还把自己带的吃的拿出来,要给他们吃。
耽搁了好一会儿,火车开动,远程的旅途开始了。
“哐啷、哐啷”的铁轨摩擦声中, 火车摇摇晃晃,从傍晚驶进了漆黑的夜幕。
各个车厢都开了灯。
叶欣和沈卓挨着坐在右边的下铺,原本是在往车窗外看的, 看着沿途的风景一一闪过, 从城市的高楼建筑,到郊外的树木田野, 看得津津有味。
跟之前坐班车不一样, 火车更平稳一些, 虽然速度不太快,发出的噪音也更扰人一些。
总之是一种不同的体验。
后来天黑了,窗外就不太看得清什么东西, 他们才收回目光。
沈卓把放到一边的布包打开,拿出自家带的水粮。
叶欣注意力很快放在了他手上,接过杯子来, 放在床铺中间靠窗边的小桌上, 又眼巴巴看着他的动作。
沈卓低声问:“饿了?”
叶欣点点头, 催他:“快点。”
一大早就出门,中午只吃了点饼子,现在都天黑了, 算起来超过十个小时没正经吃饭,她肚子已经饿扁了。
沈卓一听, 自然是加快了动作,打开饭盒。
知道她不想弄脏手,他直接拿了一块, 喂到她嘴边。
叶欣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焦香金黄的煎饼, 满意地嚼起来,还含糊地跟他说:“你也吃啊。”
沈卓点点头, 又喂了她一口,才把饭盒放膝盖上,另一手拿了块吃着。
叶欣吃渴了,伸手从拿自己的保温杯。
早上家里灌的开水泡了菊花茶,中途喝过几次,现在只剩下小半,不过还是温热的,能喝。
她捧着杯子喝了两口,沈卓凑过来,小声说:“我也要。”
叶欣推开他的脑袋,拧好自己的杯子,把他的拧开,递给他。
他却说:“我手没空了。”
她只好也递到他嘴边。
反正拿杯子不油手,不亏!
沈卓仰头喝水的时候,眼睛还看着她,漆黑的眼眸带着几分笑意。
叶欣瞪他一眼,等他喝了赶紧拧好盖子,又放回桌上去。
沈卓马上又凑过来,把饼子喂到她嘴边,温柔地说:“快吃吧。”
这边两人挨在一块腻腻歪歪,那边带着孩子的妈妈不免侧目。
那边妈妈也正跟孩子吃东西呢,不过他们带的饼子很干很硬,只能用搪瓷缸接了开水回来,饼子掰成小块泡软了,自己吃,孩子也吃。没吃两口就闻到了对面飘来的油香味。
那香味,一看就是舍得放油煎的,又香又软。
果然看过去,那对小年轻拿出来的饼子看着多好吃啊。
就是他们也腻歪了些,你喂我,我喂你的……孩子妈妈都不好意思看。
不过那三四岁的小孩倒是很诚实,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也看着他们手里香软的饼子,很馋。
叶欣注意到了,连忙把沈卓推远点,不好意思地对面道:“家里做到葱油饼,你们吃不吃?”
孩子妈妈连忙拒绝:“哎呀,不必那么客气,我们自己也有吃。你们吃吧。”
虽然但是,叶欣还是让沈卓拿了一块给眼巴巴的孩子。
小孩子喜笑颜开,妈妈也不好再拒绝了,真心实意地感谢:“真是多谢你们了,又是让下铺,又是给好吃的,你们心眼好。”
吃饱喝足,该休息了。
等那边妇女带着孩子从卫生间回来,叶欣才拿了牙刷毛巾过去。
卧铺车厢其实比座位车厢好多了,起码每个车厢人少许多,卫生间也没有特别紧张。不过环境还是不太好,一股浓重难闻的气味。
叶欣进了隔间,闪身进空间,快速忙一会儿,稍作梳洗。
火车上也没法洗澡,只能擦擦罢了。
等她回来,沈卓才离开洗漱,顺便也把两个杯子拿去接开水。
没有地方晾毛巾,只好搭在上铺的围栏里,正好可以铺得开。上铺就是跟孩子妈妈换的,所以也不碍着谁。
那边孩子妈妈已经带着孩子躺下了,在哄睡。
叶欣揉了揉眼睛,有些困了。
沈卓低声道:“困了就睡吧。”
叶欣点点头,一天坐车下来,确实累了,她说:“我到上铺睡吧,你难上。”
他那么大个,都怕把上铺压塌。
而且他这么高,手长脚长,要塞到上铺去感觉挺委屈的。
沈卓一边矮身给她把靴子脱了,一边说:“不用,你睡下铺安全,我不睡。”
脱了靴子,她脚上穿着白色的羊毛厚袜子,看上去柔软又暖和,而且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难闻的气味。
摸了摸,还是暖暖的。
沈卓赶紧把她双脚放进床铺,把整齐的被子拉开给她盖着。
叶欣担心他呢:“你不睡怎么行?晚上要困的。”
沈卓道:“那我等会儿再睡。你先睡着,我看会儿书。”
说着帮她把围巾和外袄子脱下来,毕竟太厚了,这么躺下去不舒服。
叶欣是真困了,见他这么说就不管他了,躺下盖好被子。
沈卓给她掖了掖被角,确定把她全身都盖好了,摸了摸她的小脸,低声道:“睡吧。我守着你,摔不下来。”
叶欣笑了下,觉得他把自己当孩子哄。
不过确实很安心,她闭上眼睛,很快睡着了。
沈卓把她脱下来的衣服好,然后从手提袋里拿了一本书出来,这是特意带来消磨时间的,毕竟火车要坐三四十个小时。
他低头翻开书,安静地看起来。
不过不久之后,车厢内的灯光就调暗了。
而且火车一直“哐啷、哐啷”地响,偶尔还猛地震动一下,实在不是看书的好时间。
沈卓站起来伸展了一下手脚,透过车窗看到外面黑夜中快速闪过的灯光,感觉晚上火车好像是提速了。
左边妇女孩子都睡着了,叶欣也睡着了,光线昏暗。
火车行驶发出的嘈杂,反衬得车厢安静。
沈卓坐在床边,偶尔看看叶欣只露出一点的小脸,脸庞红扑扑的,显然睡得暖和。又长又密的睫毛映下小片阴影,皮肤那么娇嫩,惹人怜爱。
不过她微微皱眉,显然没怎么睡好。
确实没睡好,不仅是噪音,还因为环境陌生,床铺也不舒服。
这个床铺就那么一点大,沈卓坐在床边就挤占了空间,她的双腿一开始都是往里面缩,挨着墙,睡着了觉得不舒服,想要伸展直,可是受到了阻碍。
她一动,沈卓就注意到了,索性他往里面坐,把她的腿捞到自己腿上来,再严实地盖上被子。
叶欣舒服了一点儿,翻个身,又睡着了。
沈卓觉得这样靠坐着也不错,闭上眼睛,准备今晚就这么休息了。
但是没多久,火车到站点了,缓缓停下来。
乘客上车下车,给安静的夜晚带来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