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诺一听这话,眼睛蹭地一亮,小奶音带着欢喜:“诺儿要看小兔子。”
澜真公主笑着说好,朝几步外的管事妈妈吩咐:“快拿过来,给小郡主瞧瞧。”
也不用丫鬟上前,华月郡主已经跑过去,接过篮子,提了过来。
四个小姑娘围成一圈,蹲在地上,打开盖着篮子的粗布,就见篮子里趴着四只毛绒绒的白色小兔子,还在那里挤来挤去,煞是可爱。
小姑娘们哇声一片,都喜欢得不行。
文安郡主伸手摸了摸,很是开心:“好软啊,阿姐我想要一只。”
华月郡主笑着捞起文安郡主摸过的那只,放到她手里:“正好咱们四个一人一只,这只给你。”
文安郡主抱着小兔子:“多谢阿姐。”
华月郡主也笑,把篮子往沈知诺面前挪了挪:“诺儿,你先挑。”
沈知诺也不客气,伸着两只小胖手去抱那只最胖的:“诺儿要这只,肉肉多。”
大家伙本以为,小姑娘是觉得那最胖的抱起来舒服,都笑着说诺儿聪明,可没想到,小姑娘接下来竟说:“诺儿喜欢吃兔子。”
众人皆是一愣,随即轰然大笑。
沈为清双手拄膝,也跟着弯腰在一边看,一听自家小妹妹这话,当即笑得直不起腰来,伸手戳戳妹妹那肉乎乎的小脸蛋:“诺儿你个贪吃鬼,这么可爱的小兔子你都要吃。”
小胖姑娘抱着小胖兔子,抬起小短腿去踢沈为清:“上回娘亲做了兔子,你吃的最多。”
那可是娘亲亲手做的红烧兔肉,可香可香了,她只吃了几块,还没吃够呢,娘亲就不让她吃呢,说吃多不好克化,最后那盘又嫩又香的红烧兔肉大部分都进了二哥的肚子,现在还敢来笑话她。
怕小团子摔倒,沈为晏蹲下去,伸手将她环住,笑着劝:“诺儿不气。只是这兔子还太小,得先养一阵子,你若想吃兔肉,回头叫御膳房那边处理好了送来,让母妃做给你吃就是。”
沈知诺靠在大哥怀里,点点头:“那诺儿先养着,过年再吃。”
众人又是一阵笑,薛颂也蹲下来,摸摸小团子头上的小揪揪:“诺儿,无需等到过年,这兔子养上两三个月就可以吃了。”
沈知诺没有养过兔子,还以为得和养猪一样,都得养上一年才能吃呢,闻言笑得见牙不见眼:“好。”
篮子里剩下两只,华月郡主看向薛婉:“阿婉你挑。”
薛婉谦让:“阿姐你先挑。”
知道她是这么个性子,华月郡主拎起那只稍大一些的,往薛婉怀里一放:“拿着,什么时候养胖了咱们烤着吃。”
薛婉小心捧着小兔子,开心得笑弯了眼:“多谢阿姐,可是我想一直养着,不想吃。”
华月郡主:“你自己的,想吃就吃,想养就养,你自己说了算。”
几个小姑娘一人抱着一只兔子,都新奇得很,凑在一堆叽叽喳喳说着话。
文安郡主也想一直养着,便抱着兔子挪到薛婉身边,两人讨论起要怎样养,都喂些什么。
而华月郡主和沈知诺一样,都是个吃货,姐妹俩便凑做一堆,商量着等兔子长大,要怎么吃才好。
澜真公主带着三个少年看得直乐,乐了一会儿,想着那毫无头绪乱糟糟的一堆事,也不打扰小姑娘们,叮嘱一旁候着的珊瑚等人照看好几个孩子,便带着三个少年往殿内走。
华月郡主留意到母亲和哥哥们走了,一看天色也不早,便起身,“阿婉带了她亲手做的桃花酥来,要不,咱们去尝尝?”
薛婉见阿姐还记得自己带来的点心,开心得直点头:“我早上新摘的桃花做的,还放了蜜糖。”
文安郡主和沈知诺自然也捧场,都说好。
于是一群小姑娘抱着兔子,呼啦啦又往院外走。
珊瑚提上装小兔子那个篮子,和其他几人一起跟了上去。
文安郡主见妹妹两只小圆手抱着小兔子有些吃力,便问:“诺儿,给姐姐来抱吧?”
沈知诺摇头:“诺儿自己抱。”
虽说她喜欢吃兔子肉,可毛茸茸的小兔子抱起来也很舒服呀。
文安郡主就笑,一抬头,发现华月郡主和薛婉边聊边走,已经到了前头去了,便招呼她们:“阿姐,阿婉,慢着些,咱们等等诺儿。”
小姐妹俩停下脚步,笑着折返回来,大家迁就腿最短的沈知诺的速度,溜溜达达走到了华月郡主的院子。
华月郡主吩咐丫鬟打了水进来,四人把小兔子放回珊瑚提着的篮子里,都跑去洗手。
招呼几人洗手的功夫,华月郡主看了一眼先前放在桌上的食盒,悄悄朝青霜使了个眼色。
青霜领会,拿出银针,背着几人,仔细验过了那盒点心,随后将食盒盖好,朝华月郡主点点头,示意无事。
华月微微笑了下,放下心来。
她并非信不过薛婉。
只是薛婉把这盒点心从薛家提来,中间不知道有没有经过他人之手。
先前她们离开去母亲院子,青霜和飞雪也都跟着去了,这盒点心就这么放在这里这么久,现在她们家谁知道哪里藏着什么牛鬼蛇神,她不放心,所以还是先验过为好,好在无事。
“来吧,咱们吃点心。”等大家都洗了手擦干,华月郡主招呼几个妹妹。
文安郡主把妹妹抱到椅子上站着,华月郡主把食盒盖子打开,端出那盘点心来。
就见白色的瓷盘里摆着两层粉色桃花形状的糕点,模样精致,颜色漂亮。
华月郡主想起先前对薛婉的冷待,心中泛起愧疚,揽住薛婉脖子,笑着说,“阿婉,你这手艺可当真是越来越好了。”
听着阿姐略微有些夸张的语气,文安郡主反应过来她为何这般,也跟着夸:“我瞧着跟宫里御膳房做的没什么两样。”
薛婉是个好孩子,好孩子做的点心,沈知诺自然也捧场,拍着小巴掌:“花花好看,诺儿要吃花花。”
见阿姐和两位小郡主都喜欢,薛婉又高兴,又有些受宠若惊,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你们尝尝,要是喜欢,我以后再给你做。”
沈知诺也不客套,小手一伸,拿起一个,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软糯酥脆,清甜可口。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含混不清道:“好吃。”
薛婉笑容更灿烂,又殷殷邀请文安郡主:“郡主也尝尝。”
“好。”文安郡主笑着应,伸手拿了一个,咬了一口嚼着,也连连点头:“是真的好吃。”
华月郡主原本对自家堂妹的手艺还是有信心的,可两个表妹都是宫里头长大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尤其是诺儿这小丫头,嘴可刁着,所以一开始她还有些担心不和她们口味,眼下见两人都止不住地夸,便开心地笑了。
薛婉有些激动地攥手,又看向华月郡主:“阿姐你也尝尝。”
华月郡主拿了一块吃了,随后拍拍薛婉脑袋:“下回你来,再给我做一些。”
薛婉笑着说好。
沈知诺吃完第一块,又拿了一块,文安郡主吃得慢,边吃边问:“阿婉,你这是怎么做出来的?”
薛婉笑着答:“今儿早上,我去我家花园里摘了桃花……”
平日里,在生人面前,薛婉有些怯懦少言,可一说起自己擅长的点心,小姑娘立马变得语言利落,神采飞扬,仿佛换了个人。
薛婉讲得眉飞色舞,几个小姑娘听得津津有味。
薛婉讲完,才发现大家伙都望着她,她顿时有些脸红,小声说:“下回我再给你们做。”
华月郡主借机调侃:“做个两三回,三四回也就好了,可别像以前那样,非得把人吃到吐才好。”
薛婉不好意思地捂脸,三位小郡主全都笑了。
公主院内。
澜真公主问:“阿宴,你这时候出宫,可是你父王母妃要你带什么话来?”
沈为晏:“没什么特别交代,就是诺儿几个在此,我母妃让我过来一趟,看事情可有什么新的进展。”
澜真公主点头,“刚好阿颂也是刚回,那便一并说与你们听吧。”
澜真公主将小姑娘和阿桶在两人回府之前聊的那些话都转述了一遍,末了总结道:“颂儿,凝儿那事,十之八九是你三叔和陈氏做下的。”
薛颂面色发沉:“父亲待三叔父一向不薄,他为何丧尽天良至此?”
澜真公主摇头:“不知,回头问问你父亲,兴许他知道。”
沈为晏问:“姑母,姑父去了哪里?”
薛颂也看向母亲:“是啊娘,我爹怎地突然出门去了,还一走就走了这么多天?”
澜真公主看了儿子一眼,这才看向沈为晏:“原先你姑父让我先不要说出去,可眼下如此,我也不瞒了。”
沈为清心急催促:“姑母,姑父到底做什么去了,为何神神秘秘的?”
澜真公主看着两个侄子:“你们姑父是想着绘制一份详细的大宣全境山川舆图。”
驸马薛致庸擅长丹青,不论画什么都画得栩栩如生。
这一点,沈为晏和沈为清都知道,却没想他竟有这样大的志向,皆是赞叹:“姑父当真是豪情壮志。”
唯独薛颂,沉默片刻后问:“娘,我爹怎么突然想起要绘制舆图?”
澜真公主:“你爹想在明年陛下寿诞时献上去。”
沈为晏和沈为清皆点头,“这份舆图要是当做寿礼献上去,皇祖父必定龙心大悦。”
薛颂却追问:“父亲为何要献舆图给外祖父?”
澜真公主叹了口气:“你爹爹想为你求个恩典,给你在京城谋个差事。”
薛颂暗道果然如此,他叹了口气:“可是我并不想做官,我如今这样四处跑跑,做做生意挺好的。”
澜真公主:“我也是这样说,可你爹爹却觉得你若不入仕,岂非埋没了你的才华和才干。”
薛颂很是无奈:“爹爹自己一天跟个闲云野鹤的,他都不愿做官,整天过得悠闲自在,凭什么他就觉得我想做官呢。”
澜真公主解释:“你爹爹只是想给你求个恩典,也算他这个做父亲尽到了责任,回头做不做的,全在你,他并不会强迫你。”
薛颂一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沉默片刻再叹气:“爹也该同我商量商量再行动的,自己也没点功夫傍身,就那样往外跑,叫人怎能放心。”
沈为晏和沈为清对视一眼,都有些了然。
大宣虽说没有像前朝那么严重地重农抑商,可自古以来,商人地位就是最低。姑父有这个想法也正常。
沈为晏说:“姑母,那咱们一大家子出事那阵子,姑父外出办事,会不会也是为了绘制舆图出去勘察地形去了。”
澜真公主:“应是如此。”
沈为清:“姑父那么长时间杳无音信,怕是也遭遇了不测?”
澜真公主点头:“方才听阿桶说你姑父一直未归,我便也这样猜。”
若他好好地活着,绝对不会那么久不和家里联系,更不会对她和凝儿的死无动于衷,也不会任由颂儿四处苦苦寻他。
薛颂面色紧绷:“娘,等爹这次回来,我同他好好聊聊吧,这舆图不必再画,往后爹也不必再出去了。”
沈为晏深以为然:“眼下这个时候,安危最是重要,姑母你也劝劝,至于表哥入仕一事,不妨再等上一等。”
若日后父王能够登基,那表哥入仕必不是问题。
沈为晏最后这句话没有明说,可在场之人都听明白了其中意思。
澜真公主点头:“那是自然的,没什么比咱们一大家子平平安安更重要。”
众人就此事达成一致。
薛颂又说:“娘,从今日起,儿子也少往外跑,既然诺儿给咱们提了醒,那从明日起,先着手把府中上下仔细筛一遍。”
澜真公主:“我正有此意。”
沈为清说:“这几日我们都住在这,没事的时候,我会带着诺儿到处转转,多见见人。”
澜真公主:“诺儿那般小,可不好累着了,能查的还是我们自己先查。”
沈为晏却摇头:“已经发生过的事,即便再隐蔽也会有蛛丝马迹,可那些尚不曾发生的事,即便想查,也无从查起,还是让诺儿带着阿桶去扫脸来得更快些。”
澜真公主:“我就是怕累着诺儿了。”
沈为晏:“诺儿也担心咱们这一大家子,她也想让阿桶多扫扫人的。回头为清和慧儿几个多留意一些便是,若诺儿累了,就打断她,让她歇息。”
沈为清:“大哥放心,我有分寸。”
众人又聊了一会儿,丫鬟过来说饭菜已经备好,问可要现在摆饭。
沈为晏便起身告辞:“姑母,我不好在外久待,得在宫门下钥前回去,就不在这用饭了。”
澜真公主也不留:“好,颂儿去送送阿晏。”
沈为晏和澜真公主行礼,随后匆匆出门,回宫去了。
沈为晏离开之后,澜真公主让丫鬟去把几个小姑娘喊来,随后摆饭。
饭后,薛婉便与大家告辞,华月郡主要送她去大门口,沈知诺便牵着姐姐的手也跟着去送。
四个小姑娘便又抱着各自的兔子,一起溜溜达达往公主府大门口走。
到了门外,华月郡主牵着薛婉的手,姐妹俩依依不舍说着话。
华月郡主一再交代:“过几日我便来接你,你同你姨娘说一声,这一回要住久一点,你把该带的东西都提前收拾起来。”
薛婉连连点头:“好,那到时候,我把我那套东西做点心的模子都搬来,天天做给阿姐吃。”
想到先前华月郡主打趣说吃吐了的话,几个小姑娘都笑了,沈知诺更是笑得圆滚滚的小肚子一颤一颤。
华月郡主指着薛婉怀里的小兔子,再叮嘱:“要是三叔母不让你养这兔子,你就说是我的,放你那帮我养的。”
“我记得了。”薛婉笑着点头,朝几人曲了曲膝,抱着小兔子上了马车。
上车之后,掀开车窗帘子,一直朝几人挥手,直到马车走出巷子,再看不见。
送完薛婉,三个小姑娘又各自抱着自己的小兔子回去,玩了一会儿,澜真公主叫她们去沐浴歇息。
沈为清自去跟表哥薛颂睡,几个小姑娘沐浴过后换上里衣,都挤到了澜真公主屋内的榻上。
华月郡主又带头疯闹了一会儿,直到澜真公主拿着鸡毛掸子叉腰站在榻边,三个小姑娘这才闭上眼睛,老老实实躺好了。
闹哄哄一大天,孩子们都累了,闭上眼睛没多会儿,便都睡了过去。
三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朝一个方向并排睡着,看得人心软,尤其是诺儿,胖嘟嘟的蜷成一个团,娇憨又可爱。
澜真公主看了一会儿,轻轻坐在榻边,给她们扯了扯被子,又挨个亲了亲,这才回床上去睡了。
刚熄了灯,就听外头有丫鬟低声禀报:“公主,您可睡下了?”
澜真公主低声问:“何事?”
丫鬟小声回:“公主,十三皇子来了,说要见您。”
想到老十三暗地里对老十四做的那些事,澜真公主蹙眉:“就说我睡下了,不见。”
丫鬟语气无奈:“公主,方才管家就是这么同十三皇子说的,说让他有事明日再来,可苦口婆心劝了半天,愣是劝不走,十三皇子就堵在门口,非要现在见您,还说若是您不见,他就在大门口站一夜。”
澜真公主心中不悦。这个老十三, 这是到她府上耍无赖来了,可当真是不知死活。
若是往常,她定会一个“滚”字将他打发, 爱站就让他站去,可眼下却是不妥。
因为阿桶这事, 皇后和太子妃怕引起陛下注意,这才让几个孩子避到她这里来。
孩子们今晚都在府里睡着, 若当真让老十三在她门外站上一夜,怕是明儿一早就要传到陛下耳中去,搞不好, 陛下还会差人召她进宫问个究竟。
门外的丫鬟等了一会儿, 没听到声音,又低声询问:“公主?”
澜真公主怕吵到几个孩子,匆匆起身,披着衣裳走到门口,打开门, “让他到花厅等着。”
丫鬟应是,转身去递信。
睡在耳房的青霜和珊瑚听到动静走了出来,询问可有吩咐。
澜真公主让两人进殿守着几个孩子, 自己穿好衣裳出门,往前院花厅去。
管家得了信,客气恭敬地把十三皇子请进花厅, 上了热茶, 退到门外候着。
十三皇子无心喝茶, 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往门口走,在门口张望几眼, 见无人来,又往回走,刚走几步,只觉头晕目眩,眼前一阵发黑,忙又坐回椅子上。
他靠在椅子上,伸手撑头,闭目养神。
从昨日在宫中听到那诡异男声之后,他一直不曾合眼,算下来已经快二十个时辰了。
这两天一夜,他脑中不停地想,太子家那小丫头和那神秘男子的对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只有他自己听得到,还是其他人也听得到?
若只有他一人能听到,那他要不要做些什么,以绝后患?
若其他人也听得到,那接下来,他将面临什么样的境地,又该何去何从?
最关键的,陛下是否已经知道?
若已知道,为何还不命人召他觐见盘问清楚,或者直接下旨责罚?
若陛下尚且不知,那之后知道时,会如何对他?
诸多问题在他脑中上蹿下跳,挤得他脑袋都要炸了。
今日他在衙门当值,心绪烦乱,魂不守舍,商议事情时连连走神,还出了个小差错,惹得众人频频侧目。
他强撑到晌午过后,便借口身体不适,告假归家。
怎知回家路上又遇到老十四那个疯子,这回他倒是没有骑马撞他,可就那么骑在马上,阴恻恻朝他笑。
只是他一改昨日那满眼愤怒和杀意,仿佛掌握了什么别人不知道的秘密,笑得一脸高深莫测,让人脊背发寒。
境况未明,他暂且还不想和老十四撕破脸,便下了马车,笑着上前,问他可是对他有什么误会,可要到茶楼坐坐。
老十四俯身,笑着低声说,“老十三,冬月二十三之前,该吃吃该喝喝吧。”
说完,还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朝他啧啧两声,随后大笑着打马离去。
从那时起,“冬月二十三”这几个字就宛如魔咒,在他脑中不停盘旋。
听老十四的语气和话里的意思,冬月二十三那日,他像是会死?
可他是怎么死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更让人费解的是,如今才是春日,冬日里的事,都还不曾发生,老十四是从哪里知道的?
难道是老十四故意编造出来膈应他的?可看老十四开口就说出冬月二十三时那笃定的样子,又不像是信口雌黄。
那难道,还能是太子家那个小丫头,或是那不知是人是鬼的男人说的?
回家之后,他百思不解,如坐针毡,连晚饭都没胃口吃。
本来想着歇息一晚,明日进宫时,再去太子那里探探口风,可躺下去之后却辗转反侧,心如猫抓,即便身心疲惫,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正坐卧不安时,母妃宫里又遣了人来送信,说她去拜见皇后时,东宫几个孩子已经没在凤仪宫了,后来她打算寻个由头去东宫转转,怎知一打听,几个孩子竟然出宫去了大公主府上。
母妃还提醒他说,去凤仪宫路上遇着陛下了,陛下还打听他来着,似乎还话里有话,让他警醒些。
登时他心里就是一个咯噔,回想起当时在宫里,那个男人说完他和老十四的事,沈为清那小子顿时带着两个小丫头落荒而逃,再回想老十四昨日突然杀气腾腾堵在他门口,今日那看将死之人一样的目光,还有母妃说的陛下话里有话……
细思极恐,他再也坐不下去,觉得今日必须要弄个清楚明白,不然他怕是要疯了。
事已至此,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于是他想也不想,直接奔着公主府来了。
可在公主府门口站了一会儿,夜风一吹,他又冷静了些许,觉得自己还是过于冲动了。
万一,别人都听不到呢?万一,是他做贼心虚,想多了呢。
他这冒冒失失往公主府一闯,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有点后悔,琢磨着要不要回去,尚未来得及做出决定,公主就传话出来,请他进去,再反悔已是来不及。
此刻坐在花厅,便想着,既然来了,那就试探一番,只是需得找个合适由头。
十三皇子坐在椅子上,一边缓着头晕,一边快速思索待会儿见了澜真公主要说的话。
没过多久,就听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公主出现在门口,他忙起身相迎:“阿姐。”
澜真公主敷衍地嗯了一声,走到上首坐了,侧目打量十三皇子,目光带着审视,面上毫无笑意,语气满是不耐:“大半夜的跑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澜真公主是承武帝的嫡长女,是所有皇子公主的长姐,加上性格直爽仗义,在众兄弟姐妹之间颇受尊重。
但她脾气有些暴躁倒也是真的,若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招惹了她,大嘴巴抽过去算是轻的,抡起鞭子抽上一顿也是常有之事。
众位公主皇子对这个长姐都是既敬又怕,十三皇子也不例外。
眼下见澜真公主一脸不耐烦,十三皇子便知自己怕是打扰她休息了,也不敢落坐,拱手作揖:“深夜来访,实属无奈,还请阿姐见谅。”
澜真公主已经大致猜到他为何深夜而来,却装作什么都不知,挥了下手:“说罢,何事?”
十三皇子视线一直落在澜真公主脸上,仔细打量她的神色,见她面上只有不耐烦,并无其他。
可他心中却是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他们这帮子兄弟姐妹,自幼在皇宫里面长大,见多了逢场作戏,惯会表里不一,没有哪一个是吃素的。
按照他先前的分析,十三皇子直觉澜真公主已经听过那诡异对话,但他仍旧心存侥幸,便将先前想的说辞拿出来,试探着问:“阿姐,我想提前去就藩,不知阿姐可否寻个机会同父皇提一句?”
澜真公主在心底冷笑。这是事情败露,打算溜了?还是在这跟她绕弯子,打算套她的话?
心中如此想,面上却未表现出任何异常,只故作惊讶问:“不是明年才去就藩,怎的竟要提前?”
“更何况,我记得你对百越那个地方不甚满意,一直想让父皇给你换个地儿来着,怎的又改了主意?”
十三皇子笑了笑:“阿姐说笑了,身为皇子,为大宣固守江山那是分内之事,岂有挑三拣四之理。”
见澜真公主未接话,他又讪讪道:“在阿姐面前,我就不说场面话了,百越离京甚远,去了再难回来,此生怕是再难见我母妃,所以先前我并不愿去,也为此惹得父皇不快。”
“可皇命难违,百越是我封地一事已成定局,早去晚去都是去,那还不如尽早过去,也好让父皇省心些。”
澜真公主也懒得想他此话是真是假,敷衍道:“你想提前去就藩,直接找父皇就是,为何来找我?”
十三皇子:“先前就因封地的事,我惹了父皇动怒,眼下怕是还没消气。我如此反复,父皇怕是要疑心我别有所图。”
澜真公主:“那就等到明年就是,何必多次一举。”
十三皇子:“多等一阵子我倒是无妨,可我家中那个妇人却整日哭哭啼啼纠缠于我,非让我去找父皇说项,换个地方就藩,我被她们闹得不胜其烦。”
说到这里,十三皇子面色难看了些,往前凑了一步,将声音压低:“而且那个不知死活的,竟然不自量力,试图私下里托关系找人去父皇面前求情,父皇最是忌讳这些,我就想着干脆早日离京,也让她们死了心,免得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大事来,我耳边也落个清静。”
想到老十三后院那个难缠的侧妃,澜真公主觉得他这话倒像是真的,便真心实意道了句:“也是难为你了。”
十三皇子:“阿姐也知,我母妃在陛下面前一向说不上话,父皇又不喜我们兄弟之间来往过密,我也不好去寻太子帮忙,所以思来想去,只能来求阿姐了,父皇一向看重阿姐,还请阿姐在父皇面前提一提。”
澜真公主:“此乃朝政,我帮不上你。”
十三皇子面露失望之色,“此事是我思虑不周了。”
此话说完,随即话锋一转:“阿姐,我听闻为清几个小的都跑来你这玩了?”
“在我这,怎么?”澜真公主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道,这个老十三绕七绕八终于绕到正题了。
十三皇子笑笑:“没什么事,就是昨儿在宫里,几个孩子见着我就跑,当时我只当为清顽皮,也没多想。可后来再一琢磨,就想该不是我这个做叔叔的哪里吓着孩子们了,本想提些小玩意去东宫当面问问,后来听说孩子们来了阿姐这里,便想问问阿姐,几个孩子可有同你提起。”
澜真公主只作不知:“是吧,还有这事呢,没听几个孩子说起啊。为清这孩子竟如此不懂礼数,回头我训他。”
十三皇子盯着澜真公主,却没有从她脸上看出任何异常,便笑了笑:“那倒是不必,孩子还小,顽皮些也正常。”
澜真公主笑:“为清那孩子,别说在你跟前没规矩,父皇都时常被他气得跳脚。”
十三皇子也笑:“是啊。不过我倒是很喜欢为清这性子,我成婚已两年,却一直没有所出,每回瞧见大哥和阿姐家的几个孩子,我就喜欢得不行,明日刚好我休沐在家,想接几个孩子去我那里吃个饭,不知可否。”
终于露出尾巴了。澜真公主在心底冷笑,面上却笑意盈盈:“那倒是不巧了,孩子们这几日都有安排,去不了。”
十三皇子仍不死心:“阿姐,就吃顿饭的功夫……”
澜真公主打断他:“改日吧。”
十三皇子又说:“那我明日过来瞧瞧几个孩子?”
澜真公主面色一沉:“我说了,孩子们明日有安排。天色已晚,我累了,若没什么事,你且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