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月郡主嘻嘻笑了,“没事,你们去忙吧。”
两人无奈地跟着笑了,再次行礼,走了。
边往外走,还边小声嘀咕。
“我怎么觉得,咱们家郡主和小郡王越来越像了呢,东一出西一出的。”
“是吧,你也看出来了,就刚才咱们郡主一会儿瞪我,一会儿朝我笑的,我还寻思怎么回事呢,原来都是跟小郡王学的。”
本来跟在后头,依依不舍,想送她们几步的华月郡主:“……”
她叉腰跺脚,大声警告:“再敢说我和他像,我要打你们板子。”
两人脚下踉跄,嗖嗖嗖就跑了。
那狼狈样,逗得华月郡主笑弯了腰。
等到饭食送来,澜真公主带着几个孩子吃了饭。
饭后,沈知诺坐在椅子上,只觉困得厉害,小脑袋一点一点,马上要睡过去。
文安郡主要去抱妹妹,澜真公主忙伸手接过,温声说:“慧儿,和你姐姐去玩吧,姑母来哄。”
文安郡主乖巧说好,跟等在一旁的华月郡主走了。
沈为清平时才不愿和叽叽喳喳的华月郡主凑在一堆,可此刻知道小姐妹俩肯定要说起阿桶的事来,便也跟了上去。
华月郡主也一反常态,没有阻拦,带着两人去了自己院子,门一关,下人往外一撵,脑袋凑到一处嘀嘀咕咕起来。
沈知诺被姑母抱在怀里晃啊晃,很快就迷糊了,眼皮眨啊眨,眼瞅着就要闭上了。
可突然想起之前忘了问的那个问题来:【哎,狗狗,你说了这么久,怎么都没提到过我姑父和表哥的,他们去哪了?】
一听这话, 澜真公主心里一个咯噔,只觉一块石头吊在心上,拽得她的心直直往下坠。
是啊, 阿桶说了那么多,可自始至终, 却从未提到过驸马薛致庸。
凝儿出事那段时日,难道驸马不在府中吗?
还有颂儿呢?
阿桶说她带着颂儿去追太子, 可那也是凝儿下葬之后的事了,在那之前,颂儿又去了何处?
对了, 她记得之前阿桶还说过, 凝儿出事那段日子,公主府也出了一些事情,她忙得焦头烂额,这才没顾得上去细查庄子上的事。
公主府那时到底出了什么样的大事,大到凝儿病重成那样, 驸马和颂儿父子两个竟都不在府里守着?
凝儿是被薛婉请去薛家庄子上玩,这才出的事。
若这是个阴谋,那薛婉的父亲薛致庭是否参与其中?
而驸马和他的亲三弟一向兄友弟恭, 兄弟情深。
那此事,驸马他……
方才听的时候,澜真公主的注意力全都在女儿华月郡主身上, 竟忽略了这一点, 此刻细细琢磨起来, 一股寒意腾地从脊背蹿起,让她不寒而栗。
她及时摇了摇头,打住这个念头, 不敢再深想。
澜真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稳住心神,打算再接着往下听听,看阿桶怎么说。
结果一低头,就见白白胖胖的小团子窝在她怀里,已经睡着了。
小娃娃睡着的样子乖乖巧巧,抱在手里沉甸甸的,特有份量,澜真公主方才那毛骨悚然的寒意在这沉甸甸的踏实感里渐渐淡去。
是了,就像太子和太子妃说的那般,不管原本会如何,如今诺儿带着阿桶在,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澜真公主走到内室,轻手轻脚将小团子放到床上。
小团子一挨着床,就翻了个身,趴着睡,还像个小猪一样拱了拱。
澜真公主怕她醒,忙坐到床边轻轻拍着,拍了一会儿,小姑娘蜷成一个球又侧着睡,澜真公主又拍了一会儿,小团子才慢慢睡睡实了。
澜真公主这才拿了小被子给她盖好,起身往外走,准备喊人进来守着。
走到殿门口,就见珊瑚等在外头,便低声问:“都拾掇妥当了?”
珊瑚见礼,笑着答:“还有些没安置妥当,古嬷嬷在收拾。奴婢是想着,小郡主怕是要歇晌午觉了,便过来瞧瞧。”
澜真公主点头:“诺儿方才睡着,你且回去忙,这里有人照料。”
话一说完,又想起那个不明身份的“身边人”,还有凝儿生病那阵子喝的那不知是否被做人过手脚的药,她又改了主意:“还是你进去守着吧。”
方才为清已经跟她说过,古嬷嬷和珊瑚都已经得到过阿桶认证,两人都是忠仆,信得过的。
她府里所有下人,在没筛过一遍之前,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珊瑚最爱看着自家小郡主睡觉,闻言笑着谢恩,脚步轻快进门去了。
华月郡主的院子,表兄妹三个凑在一起,正压低声音说着阿桶的事情。
双方交换着信息,当然,主要是文安郡主和沈为清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华月郡主。
先前澜真公主念及女儿年岁小,说起阿桶的事时,便有所保留,没有全讲。
可沈为清和文安郡主却没什么顾虑,二人想着,既然华月能听到阿桶说话,那些事情她或早或晚自己也能听到,便没有任何隐瞒,兄妹俩把自己知道的全都抖了个干干净净。
华月郡主听到那些惊心动魄的事,震惊得低呼连连,问题不断。
兄妹二人交替着回答,过了好半晌,才算把华月郡主的疑惑全都解答了,当然,还有一些他们也不知道,便无法回答。
见再也问不出什么新的东西,华月郡主才算安静下来,抱着文安郡主胳膊,感叹道:“幸好诺儿和阿桶在,不然咱们可就惨了。”
兄妹俩齐齐点头:“谁说不是呢。”
文安郡主又说:“阿姐,往后咱们可得把诺儿护好了,你是没有瞧见,阿桶当着十三皇叔的面,说破他害了十四皇叔的时候,他的眼神有多吓人,我可真怕他上来打人。”
小姑娘说着,仍旧心有余悸,捂了捂心口。
沈为清附和点头:“是啊,他还在后头追我们来着,幸亏我腿脚好,跑得快,躲到了皇祖母宫里,他才没敢冲上来。”
华月郡主听得来气,小拳头一攥,“以后诺儿在哪,我就在哪,我护着你们。”
文安郡主听得感动,“多谢阿姐。”
沈为清却打量一番和自家妹妹一样像个豆芽菜一样的小姑娘,拍着榻嘎嘎嘎笑倒了:“薛凝,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想护着我们?简直要笑死个人了。”
一向自诩武功高强的华月郡主哪里受得了这等嘲讽,气得当即炸毛,扑上去就打,“沈为清,你瞧不起谁呢,不服就比。”
文安郡主忙抱住表姐,狠狠瞪了自己二哥一眼,“二哥你烦不烦,说正事呢,捣什么乱?”
被一向文静乖巧的大妹妹骂了,沈为清忙闭嘴,朝着张牙舞爪的表妹拱拱手,“华月郡主大人有大量。”
文安郡主赶紧转移话题:“阿姐,那阿桶的事情,姑父知道了吗?”
华月郡主摇了摇头:“我爹爹前阵子出远门去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所以他还不知道。”
沈为清有些纳闷:“姑父出了远门?去哪儿了?”
大宣律法规定,驸马仪宾,不得入仕。
所以薛致庸虽担着驸马都尉的名头,可实际上只是个手上无实权,无需参与政务,只领俸禄的虚职,平日里闲得很。
以往东宫几个孩子来公主府玩,驸马基本上都在的,几乎从未听说他出过远门。
华月郡主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爹爹没跟我说,我问我娘,我娘说我让我只管玩我的,大人的事少打听。
沈为清也没多想,又问:“那表哥知道吗?”
华月郡主点头:“我哥哥是知道的,那天我娘从东宫回来,就跟我和我哥说了。”
太子和澜真公主是双胞胎姐弟,今年都三十八岁。
只不过太子妃比太子小了五岁,太子为了等太子妃,成婚较晚,二十四岁才得了长子,沈为晏今年十四岁。
澜真公主比太子结婚早了几年,生育也早,唯一的儿子薛颂今年已经十九岁了。
澜真公主和太子姐弟二人感情好,两家的孩子也经常窜门,小的时候还时不时地住在一起,宛如亲生一般,关系极好。
薛颂是所有孩子里面年纪最大的,和性格直爽风风火火的母亲和妹妹不同,他的性格和驸马简直如出一辙,风度翩翩,斯文儒雅,连承武帝都曾夸他是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薛颂脾气好,性子好,不管对哪个孩子,哪怕是顽劣如沈为清这样的,他也永远都是那么耐心十足,孩子们都很喜欢他。
没见着表哥,沈为清还怪想他的,便问:“那表哥今日怎么也不在府里?”
“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华月郡主嫌弃地看他一眼,随后有些骄傲地扬起小脸:“我哥哥忙着做生意呢,上个月刚赚了六千两银子,可忙着呢。”
文安郡主自幼长在宫里,吃穿用度都是被安排好的,对银两没有什么概念,但见表姐语气得意,便也拍手捧场:“表哥好厉害。”
“那是自然。”华月郡主点头,拉着文安郡主的手,笑着说:“哥哥还给了我二百两,说让我自己买零嘴吃,回头咱们一起去逛铺子。”
文安郡主九岁了,还只逛过一回铺子,闻言欣喜地点头:“多谢阿姐。”
沈为清这两年没少往宫外跑,市集也没少逛,听到表哥赚了六千两,那是真心羡慕:“要是我父王和母妃也让我做生意就好了。”
一听这话,小姐妹俩齐齐翻白眼。
文安郡主朝自家二哥使眼色:“二哥,你少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华月郡主也怼道:“是啊,你说什么风凉话呢。”
“我哥哥那是因为不能在京城做官,他又不想离家去外地任职,这才张罗起做生意来,你可好好当你的郡王吧,以后舅父和大表哥都用得上你的。”
想到“驸马之子不许任京秩”这条律例,再想想表哥薛颂的才华,沈为清难得有一些不自在起来。
见两个妹妹还对他横眉冷对,他挠了挠头,解释道:“凝儿你别生气,我没有说风凉话的意思,我就是太穷了,翻箱倒柜也凑不出五百两来,这才羡慕表哥能赚那么多钱的。”
“不信你问慧儿,我想给皇祖母送个生辰礼,还得去拔诺儿养的那两只绿孔雀的毛呢,就为这,诺儿把我好一顿踢,我这腿现在还青紫着。”
华月郡主再次翻了个白眼,翻完扑哧一声笑了:“你个穷鬼,那还不是你管不住自己,花钱大手大脚,乱七八糟什么都买,舅母才不给你那么多钱的。”
文安郡主也捂嘴笑:“就是,都是二哥你自己作的。”
沈为清被揭了短,气得歪倒在榻上,捂着心口指着两姐妹:“气死我了,两个小没良心的,说的好像你们没花过我银子似的,忘了我送你们那些礼物了?”
两姐妹俩懒得再搭理他,手拉着手,欢欢喜喜说起铺子里有哪些好吃的点心来。
正说着,就听青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郡主,薛姑娘请来了。”
兄妹三人齐齐坐直了身体,对视一眼都点点头,华月郡主清了清嗓子,“进来吧。”
青霜在外应了一声。
很快, 门被打开,九岁的薛婉跟在青霜后头,笑着走了进来, 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只是一进门,瞧见榻上坐着三个人, 当即便愣住了。
屋门方才关着,她本以为只有堂姐薛凝一人在内, 怎知竟然还有两个客人。
虽然许久不见,但她打量过后还是认出,那两个衣着富贵相貌不凡的小娘子和小郎君, 是东宫的郡主和二郡王。
就是不知为何, 那位郡王殿下看向她的眼神冷冰冰的毫无善意,仿佛在审视什么坏人一样,那目光看得人心悸。
而往日里一见到她就热情地迎上来的堂姐,今天也没动,就那么要笑不笑地坐在榻上看着她。
先前青霜去家里喊她, 说堂姐想她了,她可高兴了,连忙把刚学会的桃花酥做了一些, 提了来,想给堂姐尝尝。
可眼下堂姐这样,她心里直打鼓, 提着食盒的手紧了又紧。
虽然平时阿姐不让她喊郡主, 也不让她跪, 可如今两位殿下在,尊卑有序,她不能乱了规矩, 心中虽七上八下,还是鼓着勇气上前,跪地请安:“民女给郡王和两位郡主请安。”
华月郡主看着跪在地上的堂妹,心情十分复杂,却也没让她多跪:“起来吧。”
薛婉站起来,将放在一旁的食盒提起来,本想走过去递给堂姐,可和堂姐那复杂的目光一对上,她当时僵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
华月郡主看着堂妹,一时有些出神。
三叔家女孩少,薛婉虽是庶出,可她是三叔家中最大的女孩,也是唯一和她年龄相仿的,同为堂姐妹,住的也不远,父亲们也走得近,两人便自小在一起玩。
薛婉的性子和慧儿一样,都是那种文静的。
可慧儿是天生文静,不喜动而已,身为太子家的女儿,又是被父母兄长宠着长大的,慧儿无论在哪都是落落大方,举手投足皆是皇家风范。
而薛婉却因为她娘出身低微,在家不受嫡母待见,又不受父亲重视,这才养成了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性格。
她小时候无意中发现,要是她和薛婉走得近些,三叔父和三叔母就会对薛婉和善些,她在家中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她记得,那一年,她五岁,薛婉四岁,那阵子也不知道怎么的,她们俩特别喜欢玩泥巴。
有一回两人在三叔家花园里玩过家家,薛婉扮作点心铺子的掌柜,用泥巴做了很多漂亮的点心,上面还缀了花朵。
她则扮作来买东西的顾客,揣着树叶做的银票,提着小篮子,去买点心。
两人还煞有介事地讨价还价起来,只是后来也不知怎么的,价格没谈拢,就翻了脸。
薛婉说她不卖了,把泥巴点心往起收。她不肯,就去抢,薛婉当然不给。
两人抢来抢去,那堆泥巴点心就打翻在地,摔了个稀巴烂,一向胆小的薛婉竟然挠了她一下。
从小到大,她哪里被人挠过,当即一巴掌就打回去。
薛婉当时懵了一下,坐在地上,抱着她的泥巴点心嚎啕大哭。
本来玩得好好的,闹成这样,她也很气,撂下一句‘我再不跟你玩了’,哭着跑走了。
没过几天,她气消了,才又找薛婉玩。
可一见面,就发现小姑娘瘦了很多,一见面就抱着她胳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鼻涕一把泪一把,说阿姐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要多少泥巴点心我都做给你,你不要不理我。
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她至今还记得。
两人和好如初,又一起去玩泥巴,当然,还是薛婉做点心铺子掌柜,她做顾客。
薛婉欢欢喜喜跑去做泥巴点心,她则提着篮子去摘树叶子当银票。
当她摘了一篮子树叶回来,竟发现撸起袖子和泥吧的薛婉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
她问薛婉怎么回事,小姑娘只会摇头,说自己不小心磕的,死活不肯说,再问就扁着嘴啪嗒啪嗒掉眼泪。
她叫青霜私下里去打听,这才知道,就因为那天她从三叔府上哭着跑走,薛婉就挨了她嫡母一顿责骂,还被婆子给掐了几把,不光如此,还被她嫡母关了两天小黑屋,一天只给一个馒头一碗水。
她又自责,又愤怒,当即摔了篮子就要去找三叔母理论,青霜却抱住她不让她去,说那是三老爷家的家事。
打那起,她就特别特别讨厌薛婉的嫡母,也就是每次见到她都一脸堆笑十分热情的三叔母。
从那之后,她再没和薛婉闹过别扭,经常去找薛婉玩,自己这边有什么宴请,也一定会叫上薛婉。
她也会时常留意薛婉有没有再挨打,好在,再没发现过。
薛婉也很粘她这个姐姐,简直是她的小跟屁虫,几乎对她言听计从。
薛婉自幼喜欢鼓捣点心,小时候用泥巴做,七八岁就开始用真的食材做。
每回做出什么新花样来,都要先拿给她尝一尝,只要她说喜欢吃哪个,薛婉那阵子就会一直给她做,直到吃到她看到那款点心就想吐为止。
可谓十分贴心了,真的。
她很喜欢薛婉这个妹妹的。
所以,在原剧情里,一听薛婉喊她去庄子上玩,她这才毫不犹豫跟着去了吧。
可听过阿桶说的那些话之后,她心中有了芥蒂,她不知道薛婉是不是和别人串通好了,一起来害她的。
可以她对薛婉的了解,她觉得她应该不会。
尤其是她落水之后,薛婉不顾自己生死毅然去救她,也跟着落了水。
可她此刻,心里就是矛盾重重。
屋内沉默着,薛婉见堂姐盯着她半天不说话,她越发局促不安起来,怯生生唤了一句:“阿姐?”
文安郡主看出表姐的纠结,悄悄拽了拽她袖子,悄声提醒:“阿姐,先不着急下定论,一切等我们见过诺儿再说。”
华月郡主回神,点了下头,笑了笑:“阿婉,你坐吧。”
薛婉见到表姐熟悉的笑容,紧绷的脊背突然放松了,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来,上前几步,将手上的食盒往前递:“阿姐,我家后花园那几棵桃树开花了,我这几日学会了做桃花酥,正想着再练练就做些给阿姐送来。方才青霜姐姐来喊我,我就先做了一些,阿姐你先尝尝,看可合胃口。”
“多谢你了。”华月郡主接过食盒,随手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见阿姐竟然破天荒和她说了谢谢,还没有像往常那样第一时间打开盖子来尝,薛婉又不安起来。
以前阿姐说过,让她没事不要瞎想,还说让她不要太在意别人什么表情,这样才能活得开心些。
她已经很努力在做了,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脑袋,就像现在,她忍不住去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得罪阿姐了,因为她觉得阿姐就是生她的气了。她想问,可她不敢问。
阿姐平日里脾气是不怎么好的,可对她却很好很好。
阿姐每回宴请,从不落下她。除了进宫,但凡阿姐去其他姑娘家玩,也都会带着她,不管什么时候把她介绍给别人,都会牵着她的手很大声地说“这是我妹妹”,从来不曾嫌弃过她的庶出身份,也从没嫌弃她懦弱上不了台面。
虽然阿姐从来没明说过,可每回父亲和母亲在的场合,阿姐都会对她格外亲热,她知道,阿姐那是在给她撑面子。
也正是因为阿姐和她关系好,她和姨娘在家中的日子才没有那么难熬。
这样好的阿姐,如果生了她的气,那肯定是她哪里做错了。
现在有客人在,她不好说话,那等晚些时候,两位贵客走了,她一定要给阿姐认错。
对,就这样。
心中打定主意,薛婉稍微心安了些。
华月郡主看见了薛婉的不安,可她此刻没办法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样去对她,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你坐吧。”
几人坐了一会儿,相顾无言,一时间,气氛十分尴尬。
薛婉见堂姐不看自己,那个郡王殿下仍旧时不时冷眼扫向自己,她坐在椅子上,头深深埋了下去,两只手不自知地扣着衣襟。
文安郡主虽然觉得女孩瞧着有些可怜,可她在宫中见过太多假扮柔弱的,一时无从判断她是恶还是善。
更何况,她是站在阿姐这边的,阿姐怎样她就怎样。
沉默了一会儿,华月郡主朝侯在门口的青霜开口:“青霜,你去我娘那里瞧瞧,看诺儿可睡醒了。”
青霜应是,转身出门。
还不等青霜回来,就听外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阿凝,你可在?”
榻上三人齐齐露出笑容,争先恐后下地往外奔去。“哥哥。”“表哥。”“表哥。”
薛婉听出是堂哥的声音,也从椅子上起身,默默跟着走了出去。
几人呼啦啦到了院中,就见薛颂身边还站着沈为晏,又都惊喜地问他怎么来了。
沈为晏笑了笑:“宫里没什么事,听说你们都在这,我便也过来了,没想到和表哥在外头遇着了。”
几人说笑过后,薛颂留意到几步外低头局促站着的薛婉,他知道这个堂妹一向内向,便主动出声,笑着和她打招呼:“婉儿来了。”
薛婉这才找到机会开口,又赶紧给皇长孙和堂哥请安。
见他要跪,沈为晏伸手,隔空拦了一下:“不必多礼,起来吧。”
薛颂闻言,伸手将堂妹扯了起来,顺便拍了拍她肩膀,无声安慰。
随后招手,将自家妹妹带到几步外,低声问:“我听说诺儿来了,这才撂下铺子上的事,匆匆赶回来,怎么婉儿也在这?待会儿说话不方便吧,要不,你先让人送她回去?”
华月郡主神色复杂:“哥哥,我是特意让青霜把她接来的,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还有,哥哥你回来的正好,正好让诺儿看看你后来怎么样。”
正说着,就见青霜从院门进来,很快走过来,说:“郡主,小郡主还睡着,不过珊瑚姑娘说,应该差不多要醒了,公主说让你们过去。”
华月郡主也不耽搁,一招手:“走吧,咱们去找诺儿玩。”
几人走到公主的院子时,就见沈知诺已经醒了,正被澜真公主抱在怀里喂红豆糖水。
沈知诺见到院门口呼啦啦进来一堆哥哥姐姐,乐得拍起小巴掌:【狗狗,快出来。】
小黑狗蹦跶出来:【小主人,阿桶在的。】
刚刚走近的几人都是面色一动,唯独薛婉无察无觉默默站到最边上。
“哥哥。”沈知诺伸手去够薛颂,想让他抱,也顺便让狗狗扫他的脸。
谁知还没等大表哥伸手呢,华月姐姐竟然牵了一个她不认识的小姑娘到她面前,笑着说:“诺儿,这是我堂妹,她叫薛婉,她来找我玩,我就带她过来和你认识,她和慧儿还有二表哥都认识的。”
薛婉见阿姐特意把自己喊来见小郡主,当即眼眶一红,朝着沈知诺见礼:“薛婉见过小郡主。”
竟是薛婉?沈知诺大眼睛一亮,伸着两只小手扯住薛婉,叫她不用跪。
随后在心里说:【狗狗,那就先扫扫薛婉吧,看她最后怎么样。】
众人都屏气敛息安静下来,静静等着。
头一回亲耳听到这神秘对话的薛颂两只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小娃娃,想看看自己能不能看出什么来。
小黑狗自然领命,绕着薛婉飞了一圈,随后搜索一番直接说:【那日,华月郡主被澜真公主接走后,薛致庭也直接回城了,压根没再管过薛婉这个女儿,当老子的不上心,下人自然也不用心,没两天,薛婉就病死了。】
薛婉最后竟也死了吗?华月郡主下意识看向身边的堂妹。
薛婉见她看过去, 立马朝她露出一个笑脸。
那笑容里带着些小心翼翼,就像小时候那回俩人闹翻,又刚刚和好那阵子一样。
薛婉已经很久很久没在她面前露出这种笑容了, 华月郡主看得鼻子一酸,偏过头去不再看她, 却悄悄牵住了薛婉的手,微微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指。
哪怕阿桶还没有说这事到底是谁干的, 但她已经能够确定,这样一个没有心机,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的小傻子, 哪有那个本事和别人串通好了, 做出那样一场缜密难察的大戏来害她。
薛婉手被捏得有点疼,可脸上的笑容却忽地灿烂起来,也轻轻回捏了一下堂姐的手。
澜真公主听到这样的结果,丝毫没有觉得意外。
就薛致庭平时对薛婉的态度,她就猜到十之八九会是这样。
还有一点, 若这一切是薛致庭谋划的,那他家也死个女儿,更容易洗脱他身上的嫌疑。
沈为清和文安郡主之前听阿桶说薛婉落水受了冻, 薛致庭丝毫不关心女儿不说,竟毫不留情当众一顿责骂,便都想到, 薛致庭根本就不会尽心照顾薛婉, 所以听到薛婉死了, 两人一点都不觉得稀奇。
沈为晏和薛颂刚刚到来,两人不知事情始末,听闻薛婉就那样死了,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惊讶,视线不约而同扫向薛婉。
两个哥哥的目光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可华月郡主还是察觉到了薛婉的不自在,她习惯性将薛婉往自己身后扯了扯,将她护在了身后。
薛婉躲在堂姐身后,偷偷笑了。
沈知诺问:【薛婉不是薛致庭的亲生女儿吗,他为什么不管她?】
系统:【这里看不到薛致庭的想法,但他平时就不在意薛婉这个女儿。】
沈知诺:【为什么?】
系统:【薛婉生母姜氏,曾经是薛致庭身边服侍的丫鬟,后来被薛致庭看上,才收到房中做了通房,再后来怀了薛婉,被抬为姨娘。】
【姜氏容貌不错,但嘴却有些笨,除了会干活,并不会讨好取巧,薛致庭过了最初的新鲜劲儿,便很少再去她院里。】
【薛致庭又是个重男轻女的,薛婉和她母亲差不多,嘴也不甜,性子又怯懦不会讨巧,平日里并不受她父亲待见。】
沈知诺听得来气:【不待见为什么要生,人渣。】
系统附和:【人渣。】
沈知诺又问:【那姜氏对薛婉好吗?】
系统:【姜氏对女儿很好,但她们娘俩的日子并不好过。】
沈知诺:【怎么回事?】
系统:【薛致庭的妻子,也就是薛婉的嫡母陈氏,是个善妒且极难相处之人,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那些小贱人怎么还不死’,对家中那些庶出的子女也没个好脸色。】
【但薛致庭看重儿子,陈氏便也不敢对那些庶子如何,所以但凡有个心气不顺的时候,就把气都撒到为数不多的几个庶女身上。】
【其他的妾室大都是外头聘来的良妾,且并不全像姜氏那样任人拿捏的好性子,于是,薛婉便承担了来自嫡母陈氏大部分的怒火。】
【后来还是你表姐华月郡主和薛婉玩得好,薛婉母女俩的生活处境才算有所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