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坠落/今年港岛下雪吗by王三九
王三九  发于:2025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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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走。”南嘉把人抱着,脑袋缩入温暖坚实的胸膛,不敢一个人独处,否则脑海里回?荡的,全是过去最寒冷的时候,她在盘根错节的松树林间?迷了路,暖袋和鹿皮靴无法维持人正常的体温,她快失去行走的力气,寒风刺入骨血,再也开不出玫瑰的生命进?入倒计时——
问她什么时候学会的低头。
是这个时候。
以最虔诚之心向上天祈祷。
她甚至不奢望自己能活着回?到港岛,只希望不要葬于他乡,她的父亲和母亲都在国内等着她,他们一家三口团聚的时间?太少,她还没来得及孝敬他们就走了,希望九泉之下?能够再享天伦之乐。
一颗滚热的泪珠落下?,覆在陈祉的手背上,昏暗中,蓝灰色月光折下?,晶莹剔透地凝聚。
看到她比小白还要弓着腰,身子完全蜷缩在一块儿,叫着冷,汗意直冒,他掌心抚过她的额头,一带全是泪意,陈祉喉骨间?微动,视线一瞬不瞬锁着闭着眼睛的静谧面孔。
她从前没哭过吧,或者说以前哭的时候没人哄过她,习惯向隅而泣,所以连流泪也这么安静,一点声儿都没有。
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且直观地看她,没有欲念,只是单纯地看,从头至尾,其实早就注意到她身子骨比从前要脆弱清瘦,连无名指都小了一些,所以和任何?一枚钻戒都不太相匹配。
明晰的锁骨线条,深得能窝一池水养金鱼,姣好的天鹅颈修长皙白,虎口能掐得过来,腰际怎么可以瘦成这样?,哪怕离开寒冷的西伯利亚回?英国调理两年,再回?港岛养两个月,也瘦得盈盈一握。
腰腹间?纹着的是那只蝶是蓝色的,下?面龙飞凤舞一行小字,Morpho cypris,塞浦路斯蓝蝶,翅膀飘然叠动,活灵活现的生机勃勃,着色却很?深沉单调,深黑和佛头青蓝。
细看,那不仅仅是一只蝶,不同于周边雪嫩的肌肤,蝴蝶翅膀的位置,是一道随年岁淡化的疤痕,很?深,像是被什么利器戳进?去过。
她身上有哪里是完好无损的吗,跳舞落伤的足尖,腿,做过粗活的手,覆着不该有的薄茧,还有这只试图遮挡伤口的小蓝蝶。
再算上这些年内心的煎熬,和,情?伤呢。
这两年她越不过去的雪山,亦会横在他们两人之间?。
陈祉腾出一只手轻轻覆上,视线抬起,没有再看下?去,第一次感受到,夜的沉重,能够压得人窒息,他指骨关节在用?力,似要将怀里的人嵌入骨血中,又没有做任何?吵醒她的事情?,那股收回?去的力,扩大心间?的空阒,她的噩梦没有停歇,只不过通过转移的方?式,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于自己,也于他。
平常的清晨。
南嘉没有异样?,起床洗漱,意外?地在餐厅撞见陈祉。
舞团搬迁后,她起的时间?比较迟,他平日里早早离开,像是只需要完成夫妻义务,每次睡完就走,从不在早晨示人。
女佣给盛了一碗白肺杏仁汤,她嫌腥,只抿一勺,目不转睛看他。
陈祉左耳里塞个黑色蓝牙耳机,要么听财经新闻报道,要么听秘书汇报公事,注意力不在她这里,她打?量得更?肆无忌惮,看见他没有系紧的袖口露出一截冷白色手腕,上面挂着浅淡的划痕。
她没问,他已?经察觉到,若无其事戴好袖扣,“看什么。”
“你手腕怎么那么多?抓痕。”她往常不会问这么多?的。
似乎察觉到和她有关系。
“嗯,上次你抓的。”陈祉附和,“你非要我?停下?来,我?不停你就抓我?,比野猫还狠,后背都被你抓出血了。”
“……你闭嘴。”她哑火。
每次用?餐周边都围着这么多?女佣,他怎么说起这些事跟没事人一样?。
女佣们都是经过严格培训的,不会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有Vera这个级别的管家才会袒露对小夫妻的真实情?感。
“抓了还不让说。”陈祉拔掉耳机。
以为他要来和她理论,她干脆不看他,只低头瞄了眼自己的指甲,是有些长,但未必抓得有些狠,印象里她好像只抓过他的肩膀和后腰,胳膊会抓出这么多?痕迹吗。
抓就抓了,他第一次弄她又撑又疼,挨两下?怎么了。
“周嘉礼。”陈祉说,“你不记得昨晚的事情?了吗。”
“昨晚什么。”她抬眸,“我?做噩梦了,我?知?道。”
“然后呢,你抱住我?。”
她没有异常,说明知?道,只是不想提。
抱住他又如何?,两人该做的都做了。
看她没反应。
陈祉重复:“你抱住了我?。”
“不能抱吗。”她坦然,“你还有什么男德要守吗。”
不是都已?经搞过了,搞什么坚贞呢。
“你抱住了,然后说了一些梦话。”陈祉语气加重,“你别装不知?道。”
“我?说什么了?”
南嘉的语气太理直气壮。
就算他告诉她,她也是可以不认的。
反正没有录音。
她说,他怎么才来。
还说,别走。
不是情?话胜过情?话,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表露出怯弱和浓浓的依赖。
陈祉:“你让我?别走——”
南嘉静默,瞳孔倒映着几个字,你在胡说八道。
陈祉预料到实话会被否认,干脆真的胡说八道,开摆,“问我?怎么才来,说你需要我?,没我?不能活。”
“我?说了这些?”
“不止。”他说,“还对?我?告白,要不离不弃,要和我?生两个仔。”
“……”她要是说这些她是狗好吧。
她做的梦是有多?离谱才会说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的话。
“你能不能说点可信度高的。”南嘉,“再荒诞的梦也得讲究事实依据,人不可能梦到自己没看到的情?景,也不会梦到不符合常理规矩的事情?。”
“谁知?道。”陈祉好整以暇扣好了袖扣,掩盖上面的伤痕,“万一你真的是早就觊觎我?,玩欲擒故纵。”
“我?可太想和你玩了。”她说,“我?觊觎你暗恋你没你不能活。”
还能讽刺他。
白天状态很?正常。
“不对?啊,你为什么每次都半夜三更?出现然后偷听别人的梦话。”南嘉没好气,“你昨晚去哪儿了。”
“周今川给我?打?了个电话。”
“然后?”
“他问我?,你给他打?完电话后没声儿了,问你情?况。”陈祉说,“我?说不知?道,他要去找你。”
陈祉不会不知?道,每天都有司机接送南嘉上下?班,对?她的行程了如指掌,只是不想告诉周今川。
周今川来找她的事情?也逃不过他的眼线。
两人是否碰面不重要,重要的是南嘉这通电话打?过去,目的何?在,周今川说她打?完后一句话没说,很?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事。
她人没事,那就是心里有事,有话想和他说,却不敢说。
南嘉似懂非懂,“我?给他打?个电话,你晚上就不想回?家了吗。”
“不行吗。”他反问,“我?回?来的时候你嘴里还在喊着他的名字,如果我?早点回?来,没准咱们做的时候,你喊的也是他。”
精神绿帽,能避就避。
尽管和他解释原委是件没必要的事,南嘉还是不想给自己扣上不好的名头,没什么情?绪陈述:“你别想的那么离谱,我?打?给他是想让他过来把白思澜接走。”
“至于我?喊他的名字。”她说,“我?做噩梦的时候,喊他的名字能说明什么,难道是好事?”
说明,他就是噩梦本身。
陈祉勉勉强强,“哦。”
“以后不要一声不吭就不回?家。”南嘉起身。是提醒,也是一种希冀。
就是语气并不好。
舞团的事,南嘉一字不提。
她当?然不可能和他说。
周今川和白思澜已?经被狗仔拍下?来了,港媒狗仔非常敬业,时刻蹲点,捕捉关键照片,白思澜之前的负面新闻反倒给她增加不少热度,洗白的通稿发完后,舆论风向转变,不仅不会嫌弃她的出身,反而吸引一批心疼她的妈粉。
芭蕾舞首席,校园温柔女神,娱乐公司老板的绯闻对?象,这三个要素放在一起,她的星途想不火热都难。
接下?来看的就是那天的演出。
只要何?鸢发挥不超常,她们那天就会是个笑话,舞团要么顶着外?界舆论压力保她,要么把她换下?来。
南嘉等着网上的舆论发酵,看白思澜和周今川的热度越来越高。
曾经怎么都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做他们两个人的幕后推手,会和粉丝一样?,浏览他们在一起的亲密照,只不过她心情?是平息的。
也没想过,她能如此果断地利用?周今川。
一直以来,她连看他的眼神都是小心翼翼,一心只为他好。
比如,那条捷克狼犬,其实是她送给陈祉的礼物。
陈家太子爷,她早就听闻他的名声,有多?放浪不羁,有多?高高在上,世上不会有他看得上的人,事,物,偏偏她就是要绞尽脑汁去做,她那时的出发点不为别的,就是周家。
希望周家更?好,希望周今川更?好。
所以她和纪意欢打?听一切关于陈祉的事情?,去摸索他的喜好,最后得知?他曾经有一条意外?牺牲的捷克狼犬,他为此失意很?久。
狼犬千千万,找一条相似的实在太难了,她上网去找世界各地的卖家,去白人网站找,最终终于找到一条外?形类似,性格也类似和蔼的狗狗,和周今川一起买下?带回?来。
可当?时面临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纪意欢告诉她,陈祉曾经死去的狼犬,耳朵有一个缺陷,曾经被猛兽啃掉一截。
这个消息,险些让之前的心血全部白费。
周先生给出的提议是,为了让替身犬更?像,他们也可以将狗的耳朵切掉。
那时候的十一那么小。
如果知?道它来到周家的后果是那样?,南嘉绝对?不会千方?百计将它带来。
为了使得伤口更?像是被猛兽咬掉的那样?,切耳朵的时候,不会打?麻药,不会横切面,要制造出一切相像的“意外?”。
他们请了个宠物医生,就在家中进?行这场毫无人性的手术。
但中途,南嘉突然冲进?去,抱走了被几个人摁住的小狗。
她有一个主意,可以不牺牲小狗,也能达到他们想要的效果。
在狗耳朵上包一层绷带。
替身犬的重点不仅仅是要长相相似,更?在于能让主人想起当?初在一起的时光。
上一层绷带,既可以表明那只耳朵是受伤的,也可以在陈祉收下?礼物后,看到它耳朵完好无损后的意外?之喜。
陈祉死去的狗狗是大狗,而他们手里的是小狗,不可能做到完全的苟同,根本没必要拿一只正常的狗狗开刀。
南嘉说了很?多?。
最后,周今川站在她这边。
狗狗被成功送出去了。
那天南嘉也在,目送它完好无损被陈祉收下?,心里的石头跟着放下?。
后来,发现他和狗狗关系不错,笃定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把小白送给他养,也是这个原因,他曾经失去过心爱的宠物,不可能苛待任意一只动物。
令人惊喜的是,十一一直记得她,它知?道它第一任主人是谁,也知?道曾经救它的人是谁,它不会忘记南嘉,和她身上熟悉的气息。
一直以来,她做的大部分事,都是她为周今川的自身利益和周家出发。
现在,她终于舍弃他们的关系,第一次想用?他做诱饵,第一次想要为自己,以牙还牙。
白天的琐事积压太多?,晚餐罢,南嘉歇于沙发看电视,竟不知?不觉睡着。
屏幕里在放港岛一天的新闻资讯,十一趴在脚下?陪伴,白仔时不时过来找它的毛线球。
夜晚温馨和谐。
可她感知?不到,一闭眼就被无穷无尽的黑暗和白光缠绕。
也许,从一开始她就应该跳黑天鹅。
像奥吉莉娅一样?使尽手段魅惑王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可到底是白天鹅跳久了,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时黑时白。
她梦见自己曾经带领团队走向舞台,十五岁的她就已?经独树一帜,前途大好。
穿插在梦中的,是她的白天鹅舞裙化身成雪光。
还有那天,白色旋转楼梯和哀叫的白思澜。
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露出惊恐。
耳旁一直有个声音告诉她,你没有推她,有人作证你没有推她。
你不需要愧疚,更?不需要道歉,错的是白思澜,但你不需要她的对?不起,你要的,是她和你一样?痛苦,这样?才算道歉。
过去情?景反反复复从脑海里过目,警醒着她。
“周嘉礼。”
“周嘉礼。”
“嘉礼。”
“嘉。”
“礼。”
“Sonia。”他喊出她英国的名字。
“南嘉。”
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她。
南嘉睁开眼睛,望着明如昼的天花板,认知?出现短暂的空缺。
陈祉没料到她就在沙发上眯了,和捷克狼一人一狗左右两旁等着她,她这几日不知?道经历什么,总是做噩梦,精神恍惚。
他手心探过她的额间?,“你为什么在这里睡。”
南嘉看着他的眼神冰冷。
不是以往的排斥和不屑。
很?快,她恢复平静,摸了摸一旁的捷克狼犬,淡笑,“太累了,不小心睡着了。”
说罢摸摸手心的汗,上楼歇息去。
“出了什么事。”跟在后头的陈祉问,站在低一节的台阶,“你在舞团被人欺负了吗。”
“没有。”她没有回?头。
他赶上前,胳膊一抬,挡住她的去路,声线沉沉:“那为什么这几天总做噩梦,真的没人欺负你?”
手一抬,似要给她撑腰。
南嘉就站在门口,没有动,眯了那么一小会儿,半辈子的回?忆都从大脑中一带而过,身体被抽空了力气,她连说话的嗓音都虚弱低小,“没有。”
手覆在门上,连推开的力都丧失了。
“没有还是不想说。”他堵着问,哪怕两人做过最亲密的事,仍然间?隔千里。
“陈祉。”她真的很?累,转身后身子虚靠在门框,轻轻缓缓的呼吸,“最欺负我?的人不是你吗。”
他唇间?的玩味忽然淡了。
“我?刚才。”她说,“梦到你了。”
他抬起的手垂落,瞬时,背着光的俊美面容忽然变成惨冷的白。
“我?梦到你。”南嘉说完,抿唇,“就是,七年前那天,你在的。”
她重复说,她梦到他。
从前,他不曾入过她的梦中,也许她的内心知?道,这件事和他没关系。
可是偶尔想起,还是会恨得泣血。
她要怎么释怀。
七年前那件事,陈祉也掺和其中。
白思澜陷害她时,没有监控,但有一个证人。
这个人就是陈祉,他是路过的,他亲眼看见了。
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她再清白不过的人。
可是,他没有站出来为她澄清过。
白思澜陷害她,同学们冤枉她,周今川送走她,陈祉一如既往地作风,隔岸观火,漠而视之。
他当?然没有理由和必要为她去做证明,他们那时关系水深火热,他怎么可能为她作证,哪怕只是举手之劳。
哪怕,只要他说一句话,所有风向都会反转,她也不会被送走。
可是他没有。
他反而对?她说了一句。
周嘉礼。
你的悲剧不是我?造成的,你的悲剧,从你喜欢周今川的时候就开始了。
“你当?时没有给我?证明,还说。”南嘉低声重复,“我?的悲剧,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她的人生,怎么不算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哪怕没有那七年,她过的也不能再糟糕了,这一路绝不会是坦途。
这七年里,南嘉想起最多?的,最怨的还是把她送去冰寒之地的人,可陈祉的话,总是浮现在脑海中。
她该怎么做,才会忽视这句话,忽视他这个人。
她尽量不去想,如果他为她说一句公道话的假设。
如果真的说一句就好了。
这样?,她就不会被唾骂,不会被送走,不会绝望得走向死亡。
她差一点,死于他国。
尸体无法和父母同葬祖国同一片土地。
梦里熬久了,她说那些话的时候没有哭,只是眼睛上蒙着一团薄薄的雾,声音也细小得很?,没有让人听出责怪的意思。
因为她知?道,以那时他们的关系,他没道理帮她作证,是她心存妄想,盼望他的怜悯。
“那天——”陈祉双眸微阖,呼吸很?沉。
该怎么说,不是她所想那样?。
他那天并没有看到具体情?况,算不得证人,只是碰巧路过。
但给她造成虚假希望的人,反声嘲讽她的人,是他。
迟来的解释多?余而渺茫。
只有带给她的伤害是实打?实的,如利箭刺入七年前的心,再以回?旋镖的方?式打?回?来。
两败俱伤,各自痛楚。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其实这么多?年我?忘得差不多?,今天偶然才梦到,才想起你说的那些话……”
南嘉轻声坦言,身心虚弱,拧门想进?房休憩,双腿的平衡感极差,步伐踉踉跄跄。
腰际忽然被人从后面抱住。
陈祉指腹扣着她的后腰,另一只手覆着精瘦的蝴蝶骨后背,将人慢慢带过来,额头靠在他的胸口,他下?颚抵着她柔软的发,没有激情?没有交合也没有接吻,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个拥抱。
“对?不起。”
就这一瞬间?他的嗓音沉入荒谷的暗哑,好像这一句压抑蕴藏了很?久很?久。
“我?是垃圾。”
是腐朽的,糜烂的,本就该令她憎恶的垃圾。

第27章 克鲁格 要说也会有人真的很喜欢很喜欢……
所以,那句,你怎么才来,和别走,并?不?是她完全想要依赖于他。
那是她睡梦里的一个假人,在她足够糟糕的梦境里,他是一种寄托,是被寄予希望的救赎,她受尽污蔑和苦楚,只有他能解围,所以小心翼翼抓住他的胳膊,问他怎么才来。
在他甩冷眼后,又卑微祈求,别走。
帮帮她。
说?一句话就好了。
就一句话就可以为她作证。
可是没有。
她眉间的星火,是他亲手浇灭。
不?该为她崎岖的梦,悲鸣的啜泣,生出虚妄的幻想,他这支裹挟巨毒的暗箭,怎么可能是她的救赎。
人到底是无法?完全共情的,谁会设身处地地为她考虑,漫长的七年时?光后,她没有迎来自己的春,曾经陷害她的人成为人人瞩目的女明星,爱恨不?能的竹马哥哥亲手送她去联姻,她所嫁之人,床笫之欢的人,是和她最不?对?付的冤家。
这辈子?受困于命运的牢笼。
冻土开不?出玫瑰,蝴蝶飞不?过深海。
要等多?少个春天,才能解她心头的雪。
南嘉没有挣脱,闭上眼睛靠着依偎,鬓边的发被他的手心覆乱,手指微热指尖泛凉,没有目的没有欲念试探她脸颊的温度,动作轻得感知到丝丝发颤,连说?话的声音也带着点。
他在说?对?不?起,很稀奇。
以为这样的人,这辈子?都不?会低下高贵的头颅认错,更不?会自我否定过,以至于让她产生一种荒谬至极的错觉,那么这些年,他是否有过忏悔和懊恼,可这件事于他而言毕竟微乎其微,实在没必要放在心上,因为就算事后道歉也不?过涓埃之力,无以改变,何况间隔这些年。
“其实你也没有说?错。”南嘉温热呼吸一点点落下,隔着质地柔软的衬衫,穿透他左胸膛的位置,“我的悲剧本来就——”
命中注定。
她没有说?完,红唇被他指腹挡住,紧跟着取而代?之,是浅淡的唇息,柔和地从她唇际擦过,堵住后面?的话。
好像是他们第一次接吻,很短,只是为了堵她后面?的话。
南嘉抬眸时?,眼睛清明看他。
有什么不?对?吗。
她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当时?明白,现在更能醒悟。
他是要提醒她,哪怕那天他站出来为她解围,哪怕她没有被送走,她只要还对?周今川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么灾难迟早会降临,她要做的是清楚自己的定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可能,远离周今川,避开或者主动反击白思澜。
否则就算躲过那次,陷阱还会有很多?次。
会被人牵着命运走。
可她做不?到,也做不?到像白思澜那样,对?周今川耍心机,在某天假装自己没带伞,和周今川搭讪,假装自己生了小病,寻求他的安慰。
所以是她应得的,从一开始,她来到周家时?,就已经注定结尾。
她没有继续补充,只喃喃自述:“不?管你有没有替我证明,结局都是一样的。”
“周嘉礼。”他沉眸看她,却无法?直视那双真挚的眼睛,“你也许不?信,那天的我只是路过,什么都没看见?。”
当他路过时?,事情已经发生了。
但后来她祈求他做证明时?,他的那句话,给她产生了他知情却冷眼旁观的错觉。
南嘉瞳孔震了下,又慢慢暗淡。
他是个什么都没看见?的路人,还是看见?后没有作证明的路人。
现在再论,无关紧要。
他也很清楚。
“而那句话,没有别的意思。”陈祉扣着她腰的手慢慢覆上后背,像是哄小孩似的拍着,落下的一声比一声沉,“我只是,想要你死心。”
包括,叫她周嘉礼。
一遍遍提醒她,她曾经的名字,她是姓过周的,她是周今川的妹妹,就不?该抱不?该有的念头。
“我没想过,周今川会狠心把你送去那样一个地方。”
明明一开始去的英国。
明明一开始还让人庆幸,从此以后,她和周今川能够分开。
可是,半年后,她突然无影无踪。
周今川对?此闭口?不?提,就算枪架在他脑门上,依然守口?如?瓶。
同为男人,陈祉看不?透周今川。
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温文尔雅贵公子?,对?谁都能温声柔语的,笑脸相迎,偶尔带着点富家子?弟不?会少的散漫和叛逆,甚至遇见?白思澜之前,他交往过不?少女孩,混出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浪名。
底子?里,却是无人琢磨得透的。
他的个人能力不必多言,这些年如?果不?是他支撑,周家早就垮台,陈祉答应过南嘉不?会伤害他这个人,但是周家,里里外外都给收拾个遍,周今川能在内忧外患严峻之际,让产业整合,并?和各界大佬以及陈家长辈借过去的情分苟延残喘,甚至主动割舍星顶大厦部分以作喘息余地,足见?他运筹帷幄的智谋,这还是在他对?经商不那么感兴趣的前提下进?行的。
在南嘉看来,他是为了白思澜,为了周家把她送来联姻,实际呢?那天,他有在关心陈祉是否对?她不?好,可问话实在多?余得没头脑,不?禁使人怀疑,是否有假装欲盖弥彰的意思。
陈祉没有过度批判周今川,他自身就是让她厌恶排斥的混球,没资格腹诽别人,可混是混了点,对?她做出的实质性伤害,远不?及周今川。
和周今川比起来,甚至连江朝岸都能变成正?常人,他在听说?南嘉外婆接到港岛后,主动提出他那做院长的姑父可以为此专门成立一个专家团队为老人家治疗。
他们会看她笑话,但不?会看她灭亡。
“我不?知道。”南嘉唇音颤抖,“可能,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白思澜吧。”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齿关很重地咬了下唇,做别人爱情故事里的牺牲品,是多?么痛彻心扉的领悟。
真的,很喜欢,很喜欢。
她连续重复地形容概括着自己这一场苦难的源头,仿佛置身事外,做阴暗角落里羡慕嫉妒的鬼,到底有多?大的胸怀才会不?对?夺走自己所爱之人心生怨恨,她失去双亲,周今川是她迷途的光,没了他,再无人为她照亮回家的路,再也不?会有人冒着生命救她爱她了。
最绝望之际,有人说?,你就该遭这一场悲剧,自食其果的悲剧。
那万念俱灰的寒冬,是她应得的痛楚。
一切都是应得,包括回来后,她害的周家被针对?,害得他白月光遭舆论,所以做出对?所有人都好而她受困一生的选择。
“我是不?是不?该回来,可有可无的人在哪里都是冬天。”
“不?是。”陈祉抱她好像抱不?够似的,掌心从腰际到后背,到修长的天鹅颈,到柔软的发,到额顶,恨不?得每一根头发丝都与之相融,每一寸力气都在加剧,压抑着他喉骨间的话。
是要说?无数遍的对?不?起,要说?也会有人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要说?,你不?是荒芜的凛冬,你是不?朽的四季。
他不?再捏着她的下颚,他温热的掌心捧起她润白的面?庞,指腹滑过眼角的红,两颊的粉,也许不?是她在做梦,也许她此时?此刻出现在他的眼前是他一场奢望的大梦。
明明有那么多?亲密的日夜却在这一瞬间让人起疑,她人真的回来了吗。
她早不?是原先意气风发的她,从前的周嘉礼,从不?会低头,如?果时?间倒流,如?果他再以周家为筹码,逼她结婚的话。
她宁可死掉,也不?可能嫁给他。
“你讨厌我吗?”他问。
讨厌这样一个,逼她结婚的他。
问题太荒谬,谁心里不?清楚,他从来不?是善茬,从来都是她最讨厌的混球。
“其实你现在。”她说?,“没有以前那么讨厌。”
“为什么。”
“因为你把我捡的猫养得很好。”她补充,“它很快乐。”
是一只替她快乐的猫,不?再无依无靠,无家可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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