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也认可:“是事实。”
刘盈扭来扭去,扭成了藤蔓。
得意,就是很得意!
在秦朝这样严格编户齐民的制度下,碓床确实很实用。
里正一招呼,村人就能凑齐劳动力,替全里的人舂米,节省了许多人手。
刘邦找了几家熟人试点后,让萧何润笔,写了文书报告上去。
县令知道刘邦上面有人,何况沛县出了好东西也算他的政绩,立刻派人上报咸阳。
今年才过一半,刘邦已经被沛县令定为优秀秦吏,年末与其他县的县吏进行考评竞争。
大秦以十月为一年之首。秦始皇三十七年十月,秦始皇再次出游。
除了仍旧带着最为信任的蒙毅、李斯、赵高,少子胡亥对着秦始皇撒了许久的娇,他便把刚弱冠的胡亥也带在了身边。
十一月,秦始皇又来到了云梦泽,登上了九嶷山,祭拜了虞舜。
他乘坐巨船,顺着长江而下,登上了会稽山,祭拜了大禹。
秦始皇东临碣石,眺望大海,命人刻石歌颂大秦的功德,许下了“黔首脩絜,人乐同则,嘉保太平”的愿望。
他看着碑文上“黔首”二字,若有所思,然后再次登上巨船,沿着海岸线北归,沿路在琅琊停留,处理天下送来的文书。
哪怕是出游途中,秦始皇每日也要处理文书。
秦朝重农耕,哪怕是一个小小沛县仓吏做出了有利于农业生产的贡献,文书也到了秦始皇的案头。
此类文书从天下汇总,数量非常多,秦始皇本不会特别在意,吩咐蒙毅按照常例行事。
蒙毅看了一眼文书来自沛县,多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笑道:“君上,这个仓吏的儿子,就是当日酒肆里的孝顺孩童。”
秦始皇伸手,蒙毅将竹简重新递回秦始皇手中。
秦始皇摊开竹简,细细看了一遍。
文书的字迹只能勉强说工整,但行文十分有条理,没有秦始皇最厌恶的废话。
萧何润笔的文书中,没有提制造碓床的前因,只从刘邦寻几个相熟人家试点开始说起,然后描述刘邦如何让富裕人家先用,又逐步向里正推广,节省了多少人手,节约了多少时间。
一字一句,全是数据和实例。
秦始皇严肃的面容上有了片刻的放松。
看多了伤眼睛的文书,偶尔看到这样一道不废话的文书,真是享受。
刘邦在文书的最后,提出了用同样的方式共享推广石磨的预想。
秦朝建立前,权贵已经在家中备有石磨,将粟米磨成粉食用。
刘邦介绍,石磨也可以磨小麦,将难以下咽的麦粒磨成麦粉。灌溉条件好的田地,种植小麦比种植粟米产量更高。如此能提升农人种植小麦的积极性。
这一点是刘盈加的。
他坚信农人不种小麦是因为麦饭太难吃。连他这样不挑食的人,都对麦饭难以下咽,何况他人。
“工匠试过用石磨磨小麦。小麦磨成麦粉后会有损耗,不如直接食用麦饭。”蒙毅在秦始皇询问后,回答道,“对黔首,填饱肚子更重要,所以没有推广石磨。不过这位小吏的提议,倒是能在咸阳城里实行。”
官吏家中有石磨,黔首用不上石磨。但咸阳城里那些不够有钱,但又不缺粮的人,或许需要石磨。
“不是紧要事。”秦始皇忽视了刘邦最后的提议,只认可了刘邦用碓床节省劳力的构想,“碓床可赏。”
蒙毅看出君上的心情不错,笑着应道:“是。”
如果刘邦今年不出错,考评第一,他便把刘邦调到咸阳。
那萧何也是能吏,也该调到咸阳。至于要赡养父母,他出钱给萧何和刘邦在咸阳购买宅院,让萧何和刘邦把父母也接到咸阳,不就忠孝能两全了?
这点小事,对他轻而易举。
刘邦的贤能不一定比得上咸阳众卿大夫,但他和其子每次出现在君上眼前,君上心情就正好变好,这就值得蒙毅礼贤下士了。
秦始皇仍旧什么都没想,只是稍稍对一个人感兴趣,然后睡一觉就忘。
他每日要烦恼的事太多了。
蒙毅再次帮秦始皇记住了刘邦这个人,期待下次君上听到刘邦消息的时候,再次展颜。
文书递往秦始皇案头时,刘邦已经在老家丰邑推广石磨。
不止王陵,一向和刘邦不对付的雍齿也站在刘邦这边,主动出钱给村落安装石磨。
刘盈还提出了风车和水车的构想,王陵和雍齿都派了家中的工匠琢磨。
沛县的风不大,河流倒是有好几条,水车的构想很好实现。
刘邦说,等水车琢磨出来,就把功绩给王陵和雍齿,让兄弟也升个官。
王陵和雍齿此次意见很统一。
他们希望刘邦继续高升,升到县令,甚至比县令更高的官职,才能带着他们这帮兄弟往上爬。
石磨在丰邑乡间推广后,刘盈带着兄长们下乡送食谱,教他们面粉的食用方法。
现在已经有用粟粉做的面食,刘盈不过是把粟粉改成面粉而已。
王陵和雍齿出钱,购买了许多麦粒磨成麦粉,帮刘盈做成面饼。刘盈分发了一通面饼后,村人们就接受了小麦的新吃法。
一些田地不多的农人,迅速将下半年该种豆子的地,换了一半种成麦子。
“麦子虽然收得多,但麦饭实在是难以下咽。”一位农人把今早母鸡刚收的蛋,塞进刘盈背着的小箩筐里。
刘盈送他们饼吃,这些农人只要手头有点东西,都会塞给刘盈,说是“买”。
就算家里再穷,今年风调雨顺,正好丰收,一把庭院里的野菜还是有的。
平时农人没有如此淳朴,能有便宜占,他们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只是刘邦和兄弟们在沛县为刘盈扬名,说碓床和石磨都是刘盈想的——事实也是如此。刘盈又挨家挨户教他们如何吃面粉。
农人奸猾的时候很奸猾,感恩的时候也很真诚。
刘盈给他们带来了利益,他们不会舍不得一句感谢和一把粮食、几个鸡蛋。
当蒙毅特别给刘邦增加的赏赐下达后,县官将“神童刘盈”的名字也报了上去。
秦始皇喜欢祥瑞,神童也是祥瑞的一部分。
伟大的皇帝曾经任命虚岁十二岁的甘罗为相,那么现在虚岁八岁(虚两岁也叫虚岁)的刘盈,自然也可以是思考出碓床和想要推广石磨的神童。
蒙毅已经吩咐下属,只要有沛县的文书就优先送到他那里。
当看到刘邦的政绩也和刘盈有关时,蒙毅有一种“一点都不意外”的感觉。
李斯正在和蒙毅议事,对地方上打造神童的事习以为常,嗤之以鼻。
蒙毅摇头:“别的神童可能是假的,这位神童是真的。我见过。”
李斯忙追问。
事关君上的行踪,蒙毅只摇头做神秘笑,没有多说。
李斯见蒙毅这模样,便知道皇帝大概又和蒙毅私自出游了,心里难免嫉妒。
虽然他为丞相,皇帝在大事很重视他。但比起恩宠,他远远不如蒙毅蒙恬两兄弟。
蒙毅没觉察到李斯的嫉妒。
在他看来,自己和蒙恬是三代秦人,祖孙三代都为大秦立下汗马功劳,但在朝中位次还不如客卿出身的李斯,该是他和蒙恬嫉妒李斯,哪可能李斯还来嫉妒他二人?
不过蒙毅一点都不嫉妒李斯,只是很敬佩李斯。
他与蒙恬不仅出身极好,年少时还是始皇帝的侍官,是始皇帝最亲近的臣属。只要他们有能力,始皇帝不会吝啬封赏。
他们起点比李斯高许多,现在李斯却站得比他们高,这是李斯自己的本事大。他和蒙恬不仅不嫉妒李斯,还很愿意和李斯交好。
蒙毅也真的以为,自己和李斯是好友,才会把皇帝对刘邦父子二人有印象这件事私下透露给李斯。
李斯完全没有意识到蒙毅的言下之意,也完全没有关注沛县那个小小的神童。
他只是再次妒火中烧,哀怨君上微服私游又不带自己。
哼,蒙毅又在炫耀!
蒙毅拿着县令报告神童刘盈的文书去觐见秦始皇,不出蒙毅所料,秦始皇紧皱的眉头再次舒展。
“此人若不夭折,可给二世。”
十分忌讳死亡,忌讳立储之事的秦始皇,第一次在蒙毅面前提到“秦二世”。
虽然秦始皇仍旧没说他心中属意的秦二世是谁,蒙毅也足够开心了。
只要君上有思考这件事,大秦的未来就没有问题。君上的判断绝对正确。
“孩童性子未定,容易浮躁,先不必关注。”秦始皇第一次主动为沛县这对父子下达指令,“提拔其父,也等明年官吏考核再定。”
蒙毅叩拜:“是,君上。”
秦始皇想了想,又道:“你去一趟沛县。”
秦始皇没说为什么,蒙毅也知道自己的君上的意思。
君上是让他亲自去沛县查探神童真假。
秦始皇对神异之事看得极重。
去年,大秦发生陨石和玉璧两件预言“祖龙死而地分”的事。秦始皇深以为虑。
同样在去年,秦始皇因预言之事苦恼,私游酒肆,刚好撞见一位神童,这位神童和其父亲又很积极地为大秦做事,很是忠诚。
在秦始皇看来,这或许是上天预示的破局之解。
蒙毅觉察到了君上的心思,神情郑重,再次应道:“是。”
明年刘邦大概要一飞冲天了。
秦始皇捋了捋胡须,即使以前没有回忆过,但他记忆力十分好,一回忆,就想起那个孝顺孩童的可爱面容。
他又想到了扶苏。
不知道扶苏在北疆有没有好好反省,有没有获得成长。
六国旧士人,不是怀柔便能安抚。他对六国旧士人的怀柔做得还不够多吗?
等出游回来,他要把扶苏叫回咸阳,好好责骂一顿。
赏赐再次到达。
刘盈第一次见到了这个时代的纸。
刘邦一个不留神,刘盈就把纸折成了纸飞机。
“呼呼……飞……啊?”刘盈被刘邦捞起来,放在膝盖上就是一顿揍。
刘盈这次挨了揍却不哭,还“嗷嗷”大叫着让人给自己评理。
“这是皇帝赏赐给我的纸!我想怎样就怎样!就是拿来擦脸擦手又如何!阿父你凭什么打我!”
刘盈不依不饶,说要上京告御状。
刘邦被刘盈吓得不轻,责打又没用,只能发挥能屈能伸的英雄本色,给刘盈道歉。
一场家庭闹剧,看得韩信扶额叹气不止。
他在家里快待了一年了。这一年时间,他发现义父真的太溺爱盈儿。
说什么责打也没用,这不是义父你舍不得下重手吗?他就没见到哪家父亲会和幼子掰扯什么道理,难道不是父亲说的都是对的,就算是错的,身为儿子也不能说父亲是错的?
韩信对刘肥道:“义父这样,盈儿就更难管了?”
刘肥不解:“盈儿是对的,为何要管盈儿?”
韩信又去委婉地劝说义母,希望义母委婉地劝说义父。
吕娥姁在韩信开口前,就拉着韩信抱怨:“你义父真是不对,君上赏给盈儿的纸,他激动什么?”
韩信:“……”
得了,他算是明白,这个家不会有人管教刘盈了。
最终,只能韩信自己苦口婆心地劝说刘盈:“纸非常珍贵,哪怕是皇帝赏给你的,你也不该浪费。”
刘盈把叠纸飞机的纸展开:“这不也能用?我没有浪费。唉,这纸软趴趴的,纸飞机根本飞不起来,一点用都没有。”
“飞鸡”是什么?山上会飞的野鸡吗?
韩信以为刘盈只是想吃鸡,便和刘肥去山上打了野鸡给刘盈做烧烤。
刘盈不知道为何阿兄和刘肥要给自己抓鸡,但管他呢,吃!
咸阳送的笔墨纸砚太贵重,刘盈虽然喊着“赏给我的,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最后还是让刘邦和吕娥姁锁了起来。
刘盈嘀咕,送这些不能变现的东西有何用?不如送给他千金,等秦二世一继位,就给他阿父招兵买马推翻暴秦。
但对于沛县其他人而言,送笔墨纸砚可比送千金的意义大多了。
上面这样赏赐,就是信了刘盈确实是神童,鼓励刘盈好好学习,继续成长。
刘盈的未来在上面挂了号,刘邦的名字也肯定放在了贵人的桌案上。这家人即将飞黄腾达了。
县令得意地捋胡须。
他就说刘邦在上面肯定有人。若没有人,赏赐怎么会这么快下发?上面又怎么立刻相信刘盈这个神童是真的?
族里之前不肯送女给刘盈联姻,知道错了吧?
还好刘盈年幼,现在也来得及。
县令已经决定,等族里选出合适的女孩,就让儿子收其当义女。之后儿子的仕途也有保障了。
不止县令,整个沛县的豪强都关注到了刘盈的婚配。
刘盈比平常孩童高大,肯定没两年就能长到婚配的身高。趁着刘邦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仓吏,他们才有机会嫁女给刘盈。
就算刘邦眼界高,他们送点族女去给刘盈当丫鬟也不错。
刘盈得知此事,骂了一句“神经病,我刘家不养闲人”。
刘邦和吕娥姁更是不悦。
“盈儿还这么小?!他们在想什么!”吕娥姁气得肺都炸了。
刘邦也很不满:“盈儿还未立业,成什么家?荒唐。”
刘邦挨个敲响相熟的豪强的门,让他们不准带坏自家孩子,这才让他们安静下来。
他们彻底放弃给刘盈塞小丫鬟,还是刘盈自己出力。
一些心术不正的人让族女穿得漂漂亮亮去偶遇刘盈,但刘盈误以为是有人抢地盘。
娇滴滴的小女孩看不上在泥里打滚的刘盈等人,沉着脸鄙视了几句。她身旁的倨傲子弟也出言不逊。
毕竟他们的族人只是让他们来找刘盈玩,不会对小孩说太多功利市侩的话。小孩藏不住心思,一鄙视就露在了面上。
刘盈和小弟们这个年龄可没意识到什么男女之别,冲上去就是一顿揍,把小女孩的头花都扯歪了。
豪强们放弃。
刘盈就是个懵懂孩童,懂个屁的美色,还是再等几年吧。
刘盈完全没意识到这些偶遇的含义。
他以为自己木秀于林,一些恶风来挑衅自己了。
萧壮壮在刘盈身后抱着手臂昂首,她左边是左护法樊伉,右边是右护法夏侯灶。
谁敢来挑衅老大,鼻子都给你打歪!
刘盈小团体再次一战成名,名声都传到沛县其他几个邑了。
因刘盈和小弟们实力出众,挑衅者落荒而逃,销声匿迹。
刘盈结束了“战时警戒状态”,继续带着小伙伴们去推广面粉。
刘盈得到赏赐时,关于刘邦上书的回复也一同到达。
碓床要推广,石磨则不必。
刘盈很不解。
现在的麦子虽然收成比后世差多了,甚至成熟后麦粒还会掉下来,捡麦粒累死个人,但也比粟米和大豆产量高。
若是在灌溉条件好的田地种麦子,一块麦子能顶两三块粟田和豆田。
以秦始皇的眼见,不会看不出好处。
刘邦早就知道上面不会同意,只是刘盈坚持,他才在后面加了这一段。
结果如刘邦所料,刘邦唏嘘,自己终于有机会教导儿子了。
他摸了摸刘盈的头:“你能想到为何皇帝不认可耗费人力物力推广石磨吗?”
刘盈道:“阿父,你说什么废话?我要能猜到,我还让你上报咸阳?”
刘邦:“……”不气不气,亲生的。
刘邦道:“因为始皇帝身边没有自认是黔首的官吏。”
他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个叶子包,取出里面的麦粉饼,掰了一小块塞给刘盈。
“麦子磨粉会有消耗。既然麦饭能入口,量比麦粉大,在上面贵人看来,连温饱都难得黔首肯定更愿意吃麦饭。”
“但我们黔首啊,有粟米吃的时候不想吃豆子,有豆子吃的时候不想吃麦饭,有麦饭吃的时候不想吃野菜,有野菜吃的时候不想吃草根树皮。”
“麦饭能填饱肚子,但真的很难吃,很难吃很难吃,难吃到即使肚子是饿的,也难以下咽。”
“麦子磨粉后,不仅容易入口,产量也比粟米和大豆高。这才会让黔首选择种麦。”
刘邦摇头:“始皇帝也是人,并非生而知之。如果从未有人告诉他这些,他又怎会知道?”
刘盈举一反三:“一匹细麻布能换两三匹粗麻布,但黔首更愿意平日以树叶烂布遮掩身体,换一身细麻布衣服在年节时穿;一块肉能换好几斤粮食,但黔首更愿意挨饿几日,在年节换一块肉,一家人沾沾荤腥味。”
刘邦笑容如常:“是啊。”
韩信和刘肥在刘邦与刘盈身后,一人若有所思,一人神色骄傲。
为了庆祝刘邦和刘盈得到赏赐, 刘家又摆上了宴席。
韩信不肯坐同龄人那桌,便被一众叔伯拉着喝酒,喝得晕头转向,就是倔强, 就是不肯认输。
刘肥被刘盈吩咐, 一直跟在韩信身边, 担忧地看着韩信。
若韩信醉倒了, 他要负责把韩信背回屋。
暑气渐浓, 宴会设在小溪边。
溪水很浅, 水流很缓, 还有吕娥姁等妇人在一旁看着, 下水很安全。刘盈和小伙伴们吃饱了肚子,就跑到溪水里玩耍。
他们一会儿捉鱼, 一会儿打水仗,一会儿又打水仗又捉鱼。
孩童们脑子想一出是一出, 嬉笑玩闹着, 都不知道自己最初的目的是什么了。
刘盈给每个小伙伴的头上泼了水后,坐到他阿母身旁, 踢着水花, 等水果吃。
吕娥姁在孩童们玩水的上游吊了个竹篮,竹篮里放着桃、李、杏等水果。等溪水把水果浸凉了, 她再拿给孩童们解暑。
“给。”吕娥姁为刘盈选了一个最大的桃。
刘盈咬了一口,把桃子递给阿母。
吕娥姁嫌弃地撇开脸, 如往常一样拒绝了刘盈沾了口水的分享。
刘盈又把桃子递给身后的二把手。
萧壮壮不在乎口水, 把刘盈的桃子咬掉了一大块,看得刘盈眼皮子直跳,有点心疼。
吕娥姁扑哧笑道:“你既然给壮壮分桃, 就不该心疼。”
刘盈强词夺理:“我给别人分享我会心疼的东西,才是真的分享。给别人我不要的东西,那是施舍。”
吕娥姁被儿子堵得哑口无言。
罢了罢了,连良人都说不过盈儿,自己何必找苦吃。
萧壮壮啃了一口桃,将刘盈的桃子分享给其他小弟。
刘盈本没打算继续分享。
他手刚抬起来,萧壮壮已经把桃子递给夏侯灶。
刘盈茫然地保持着伸出手的姿势,看夏侯灶和樊伉这对左右护法,把自己的桃吃得一干二净,然后向其他小弟炫耀桃核。
“我的桃……”刘盈瘪嘴,他才吃了一口呢,“阿母,再给我一个。”
吕娥姁看得很解气,伸出手指头狠狠戳了一下刘盈的额头:“没了!”
她飞速把剩下的桃都分了出去,真的一个也不给刘盈留。
刘盈冷笑:“阿母,别小瞧我。你以为你不给我桃,我就吃不到了吗!”
刘盈一声令下,所有从吕娥姁那里得到桃的孩童迅速涌过来,让刘盈啃桃子。
刘盈依次在小弟们的桃子上啃了一口,在萧壮壮、夏侯灶和樊伉的桃子上啃了两口,斜眼瞟向阿母,得意洋洋。
即使早就知道儿子的“本事”,吕娥姁也看呆了。
刘邦一边喝酒,一边注视着在溪边玩耍的刘盈,免得刘盈顽皮过度,自找危险。
看到这一幕,刘邦的嘴角也在抽搐:“这竖子,比他阿父我还厉害。”
醉醺醺的夏侯婴凑上来:“老大,你想吃桃,我也给你啊。”
“我也是我也是!”卢绾也凑上来。
卢绾起初因为徭役没能与去咸阳的刘邦送别。回沛县后,他在家里的支持下做了点小生意,又许久才回家。
等他回来时,刘邦不仅收了义子,还当上仓吏了。
错过了这么多大事,卢绾心里悔得慌,对刘邦哭了许久。
刘盈评价,卢叔父好像被阿父始乱终弃了似的,看得人恶心心。
吕娥姁本来感动卢绾和良人的兄弟情谊,听到刘盈的评价,也很恶心心,狠狠拍了刘盈的脑门两下,给刘盈贡献了十点经验值。
因心里(被刘盈评价为完全莫名其妙)的愧疚感,卢绾回家后一直鼓着眼睛和其他兄弟竞争。
特别是对夏侯婴,他就差没说“是我先来的”,让夏侯婴看清楚给刘邦当小弟的先后顺序。
这不,两人又因为谁给刘邦分桃争上了。
曹参笑得被酒水呛出了眼泪:“你们和刘季分桃,可与盈儿与小伙伴们分享桃子不一样。”
夏侯婴和卢绾虽然读过书,但读的书不太多,闻言疑惑:“哪里不一样?”
刘邦陪着刘盈,被迫听了许多莫名其妙的春秋战国故事。
他端起酒碗,遮住半张脸:“曹参的意思是,你们俩想给我当妾。”
夏侯婴和卢绾大惊失色:“啊?!”
韩信一口酒喷出来:“噗……咳咳咳咳咳咳!”
刘肥忙帮义兄拍背顺气,十分体贴。
席上其他人有的喷酒,有的喷笑。
吕泽给了刘邦背上狠狠一巴掌:“你胡说什么?!”
曹参笑得跌到了萧何怀里,被汗毛都竖起来的萧何一把推开。
他又倒在王陵怀里,捶着王陵的腿笑道:“没错,刘季说得没错啊。‘分桃’就是这个意思。哈哈哈哈,王陵,你说对不对?”
王陵知道“分桃”的典故,但他还是睁眼说瞎话:“不知道,我读书少。”
雍齿惊得把酒碗都摔了。我听懂了,我大受震撼!
刘邦的兄弟们喷酒喷笑后,有的询问“分桃”究竟是个什么典故,有的加入“分桃”的玩笑,有的表示你们这群恶心人别挨我……
至于陪席的晚辈,已经挪动到一处,悄悄缩小存在感。
韩信想了想,也挪动到萧禄等人身旁。
此刻韩信表示,他和萧禄等人才是同辈人,要坐小孩那桌。
刘盈啃了伙伴的桃子,摸摸肚子,感觉饿了,便来酒席上抢吃的。
他听到刘邦等人的玩笑,眼珠子一转,坏笑道:“你们只知道分桃,知道断袖吗?”
雍齿还是被刘盈毒打少了,接话道:“何为断袖?”
刘邦虽然不知道刘盈要说什么,但听刘盈这语气,就知道他说的绝不是好话,立刻阻止:“闭嘴。吃你的鸡腿,一边玩去。”
他试图用鸡腿堵住刘盈的嘴。
刘盈脑袋一偏,躲过了阿父的鸡腿攻击:“阿父说,曹伯父和萧伯父当值时同榻午睡,曹伯父先醒,起身时萧伯父压住了曹伯父的袖子。曹伯父不忍吵醒萧伯父,便把袖子割断。阿父说,这和‘分桃’是一样的。”
刘邦一拍大腿,一跃而起,去捉刘盈:“我没说过!”
萧何的眼睛瞪得极大:“有这事?”
曹参摸摸头,本想说没有,但萧何一副震惊的模样,他戏谑地点点头:“好像有。”
刘盈一边在席间乱窜,用叔伯兄长阻挡阿父前进,一边高声道:“阿父,别敢说不敢认,曹伯父都认了!”
刘邦气得要表演一下头发把竹冠顶起来的绝技:“竖子站住!我从未说过这话!”
刘盈尖叫:“阿父敢说不敢认!叔叔伯伯评评理!这种话是不是阿父会说的?!”
众人陷入沉思。
啊这……好像以刘季爱开玩笑的性子,这话确实是像他会说的。
刘邦想喊冤。
如果他真的看到了这一幕,说不定会取笑曹参和萧何。但他真的没有啊!
萧何像是躲避什么污秽似的,和身旁任敖换了个座。
曹参取笑:“我不忍吵醒你,你还生气?你这友人可不怎样啊。品行有亏,品行有亏!”
萧何又和周勃换了个位置,离曹参更远了。
萧禄悄声对曹窋道:“曹叔父这样,我都想揍你了。”
曹窋:“???”喂喂喂,我阿父和你阿父开玩笑,你揍我干什么?!
韩信决定不再硬撑,忙装醉让刘肥把他背进屋。
这样的酒席,他是待不下去了。
义父他们都不尴尬吗?我都要尴尬得找地缝钻了!
被叔伯保护,没有被“恼羞成怒”的阿父教训的刘盈,躲在王陵怀里摇头叹气。
阿兄蹭了那么多年的饭,怎么脸皮还不如我和阿父厚?这样不行啊。我们刘家人,厚脸皮是遗传,阿兄还得锻炼。
庆祝完后,刘家继续忙着夏收夏种。
因小麦产量比粟和大豆高,虽然麦饭非常难吃,为了应付田税,填饱肚子,也有农人种了小麦。
小麦占良田,良田珍贵,需要在冬季要休耕一季保持土壤肥力。农人之前多种春小麦,此刻家里正好收割了小麦。
王陵和雍齿家中的工匠琢磨出水车石磨,磨坊自建成起,一日不停地为村民磨面粉。
刘邦身为仓吏,每年农田收获都是粮食入县仓的时候,十分忙碌。
还好如今家中有钱,又多了韩信这个青壮劳动力,刘邦雇人收割耕种,不会耽误家中农活。
夏收之后,因今年有了石磨,种小麦也不用吃难吃的麦饭,许多农人在田地里补种了春小麦,期盼过冬前能收一茬。
“没想到种小麦的人这么多。”刘邦感慨。
刘邦命人维持磨坊秩序,自己走上家乡田头。
他扶剑伫立,远眺农田。
以往这些田地都是种粟,换成小麦后,产量会增加一大截。农人幻想着丰收那日,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刘邦正看着眼前的景色沉思,感到后背一沉。
不用想,肯定是刘盈把他当树爬了。
果不其然,刘盈抱着刘邦的脑袋,骑在了刘邦的脖子上,并把下巴搁在了刘邦的竹冠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