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阿母是太后了,阿父有多少妃嫔,我就给你养多少面首。如果阿母受得住,十倍于阿父后宫的面首都没问题。你每天都带着面首去阿父陵前炫耀……嗯?阿母,你在干什么?”
吕娥姁脸色时而涨红时而铁青,她拎起了床头的慈母棒。
“刘盈!!你胡说什么!!!”
小杖受大杖走,刘盈转头就逃。
“阿母,我安慰你,你还打我!你不慈!我以后再也不安慰你了!”
“你这叫安慰?!给我站住!我今天要打死你个不孝子!”
“我明明是大孝子!”
刘盈毫不犹豫地跑到刘邦和曹氏睡觉的房前,踹门而入,喊了一声“阿父阿姨救命”,又从窗户翻走。
衣衫凌乱面色潮红的刘邦和曹氏:“……”
曹氏后知后觉扯着被子遮住身体。刘邦却神情如常。
他披上衣服:“不知道盈儿又做了什么坏事。我去去就来。”
曹氏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是好。
真是羞死人了!盈儿这性格究竟学的谁!
她看向毫无羞耻感的刘邦,嘴角下撇。
好吧,还能学谁?
刘邦出门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回头道:“算了,今日我就不回来了。听娥姁骂人的音量,不安抚好娥姁,盈儿恐怕几日都起不了床。”
曹氏使劲点头:“好好好,良人赶紧去安抚阿姊。”我今天不想再看见你,羞人!
刘邦对曹氏笑了笑,道:“对了,忘记和你说了,我能升这个官,是托了盈儿的福。盈儿在咸阳逗乐了贵人,贵人施舍了我一个仓吏。你给盈儿多做几双鞋吧。”
说罢,他转回头,披着衣服离去。
曹氏愣住。
她垂首半晌,头埋在双臂间,无声哽咽。
若没有盈儿,或许自己一辈子都是个外室吧。以后得对盈儿更好些。
只是……心里还是酸涩。
明明是她先进的这个家门,先为刘邦生下儿子。
十数年相携,好像一场梦。
“我以前是外室,现在是妾室,怎么能说与良人相携?”曹氏自言自语,“相携是良人和阿姊。”
她反复念了几遍,又回归了那个谦卑的老实人。
曹氏缓了缓,穿好衣服起身整理床铺,又打扫了一遍屋子,点亮油灯给刘盈做鞋子。
门外的吵闹声渐渐平息。
在刘邦的袒护下,大孝子刘盈这次没挨揍。
哪怕他说等刘邦死后要给阿母找面首,气得阿母把手中的慈母棒挥舞出了阵阵风声,刘邦还是袒护刘盈。
刘邦哈哈大笑:“我若死了,死后的事再计较又能如何?娥姁你也是,等你也死了,你再计较,盈儿还能依你的性子来?随他胡说吧。”
刘邦不计较这个,吕娥姁不仅不高兴,还气伤心了。
成功把矛盾转移到父母之间,刘盈拍拍屁股离开。
离开之前,他去曹氏房里道了声歉。
“我不是故意打扰,只是不来求阿父救命,我就没命了。”刘盈抱怨。
曹氏笑了笑,招呼刘盈走近,轻轻摸了摸刘盈的头:“不要气阿姊了。快去睡吧。”
“好。”刘盈把曹氏手中的针线篮子抢走,“阿姨也快睡,晚上不准做针线活。”
说完,他把油灯也端走了。
曹氏哭笑不得,压抑的心情好转,躺回床上睡觉,居然也一夜无梦睡得安稳。
第二日,吕娥姁和曹氏相处恢复以前的融洽。
刘盈看着傻乎乎的刘肥,心里嫌弃。
这个家没自己得散!唉,自己小小年龄就承受了这么多,系统还要给我气受!
又给系统写了一封声情并茂的投诉信后,刘盈去寻张苍,让张苍把功课减一半。
“我要向曹伯父学武。”刘盈对浮丘伯很恭敬,对张苍语气却如平时一样嚣张,“乱世将近,没有武艺傍身,读再多书都没用。”
张苍很和蔼,没有因刘盈不够恭敬生气:“君子六艺有射御,我也可教你。”
刘盈摆手:“我知道老师能上马为将,但将和将也有不同。若不是阿父忙,我该让阿父教。唉。”
张苍问道:“你曹伯父是怎样的将领?”
刘盈道:“能为帅,也能先登。”
张苍长长叹了一口气,道:“那你去吧。”
他没有多问,与这位奇异的幼童共同定下了授课时间。
刘盈开心离去。
张苍看着刘盈的背影,再次长叹了一口气。
“神异是真,异数是真,只是这父子二人性格,真的合适吗?”
显然,刘邦和刘盈都不可能是儒家圣君。
张苍背着手,摇摇头,满脸苦涩。
刘盈开开心心拉上韩信和刘肥,一同去向曹参学武。
刘肥武艺不精,韩信也打不过一力士。还有一两年的时间,临阵磨枪,总会有点用。
曹参是沛县狱掾,本来应该很忙,但他就是不肯去忙,县令也拿他无可奈何。
他正喝着酒指点儿子武艺,见刘盈拉着刘肥和韩信前来学艺,放下酒碗笑道:“我能教刘肥和韩信,但你……盈儿啊,我知道你很想快点长大,但你现在真的太年幼了,连最轻的弓都拉不开。”
刘盈拉开弓,歪歪斜斜射出一箭,仰头看着曹参。
你再说,我有听。
曹参嘴边笑容僵硬。打脸能不能别来得这么快?不愧是盈儿。
刘盈洋洋得意。
义兄说他力气变大,他就去看了一眼系统面板,自己力气果然变大了。
系统虽坑,奖励却不含糊。
驴车副本是按照完成里程数给奖励,只要有进步,新的里程数都有奖励。
当然,若是刘盈不能突破之前的成绩,那就没有奖励了。所以系统还是很坑,刘盈还以为可以无限刷副本呢。
刘盈又尝试了一次驴车副本,还是倒在了箭雨下,再怎么在驴车上翻滚,也只把成绩提高到两公里。
要再突破,就只能习武了。
至少他得知道,如何在箭雨中保护自己。
刘盈学习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学在战车上怎么躲避箭雨,顺便练练射箭。
他这次副本失败前往后看了一眼,背后果然有方块人追兵。
被动挨打不是他的性格,等他学会射箭,失败前怎么也要拉几个垫背。
射射射,射你丫的!
曹参测试了一下刘盈的力气。刘盈现在的力气比得上曹窋八岁刚习武的时候了。
孩童在幼年时成长速度极快,两三岁的差距可不小。
曹参又测试了一下刘肥和韩信,给了两人一人一个嫌弃的眼神。
韩信这次没把刺竖起来,因为曹参让他进书房随意阅读兵书。
“你还是思考怎么带兵吧,上场厮杀不适合你。”曹参放弃教导韩信武艺。
韩信这个年龄,想学也已经晚了。何况习武需要天赋,天赋没有就是没有,韩信在武艺上最大的成就就是一个老卒,想要成为猛将绝无可能。
而想成为老卒,只要上阵厮杀几次即可。
至于刘肥,曹参看出了刘肥的天赋,也看出了刘肥在极力隐藏自己的天赋。
“盈儿将来身边定会需要护卫,你放心将护卫盈儿的事交给他人?”曹参问道。
刘肥忙摇头。
刘盈狠狠拍了拍长兄的腰:“好好学,你再怎么学也比不过我。”
刘肥心头一松:“对啊……嗯,我一定好好学!”
刘盈又对曹窋道:“曹窋,要是我后来居上比你强,你就太丢脸了。虽然你已经注定丢脸,唉。虎父犬子,无奈啊无奈。”
直到现在曹窋连一点经验值都没奉献过。刘盈真是恨铁不成钢。
曹窋本来见刘肥刘盈兄弟友爱,正想夸刘盈几句,没想到刘盈下一句就刺向自己。
他快弱冠的人,怎么可能输给幼童??开什么玩笑???
曹窋失笑:“我要是输给你,便也叫你老大。”
刘盈翻白眼:“我本来就是你的老大。行吧,为了让你心服口服,这个赌我应了。”
曹窋不仅应了,还把萧禄和吕台找来,三人一同和刘盈打赌。
萧禄:“……你连幼童的激将法都中?”
吕台:“……我是盈儿表兄,怎能认盈儿为老大?你脑子喝酒喝坏了吗?”
曹窋对刘盈道:“他们不战而败,已经认你为老大。”
刘盈颔首:“好。”
曹参看热闹不嫌事大:“我作证,他们不敢应战!”
萧禄和吕台用痛苦的神情谴责曹参。
曹参笑话:“你俩多少岁?盈儿多少岁?盈儿说以五年为界限,他五年后也才垂髫,你们正值壮年。若你们输给盈儿,确实该叫盈儿老大。”
萧禄和吕台被曹参说(激)服(将),也与刘盈定下赌约。
“若你输了,你以后要乖乖称呼我们为兄长。”
“一言为定!”
刘盈吹了吹竹简上的墨迹,嘴角都要翘上天。
系统在手,我还怕你们几个凡夫俗子?
先把你们三个重量勋二代收服,然后鞭策你们好好建功立业。
不然阿父阿母叔伯全都离世后,谁来给我贡献经验值?总不能没事就打儿子玩吧?
幸亏他是皇帝,儿子当然是未来皇帝,打儿子也有经验值。不然以后经验值都没有保底了。
“事不宜迟,现在就开练!”刘盈活力满满,自信满满。
萧禄、吕台和曹窋也自信满满。
抱着誊抄的兵书回家慢慢看的韩信见到此幕,低声对刘肥道:“不要和他们太亲近,他们太傻。被激将和幼童打赌这事本身,他们就输了。”
刘肥摇头:“确实如此,所以我才该与他们多亲近。他们会被盈儿激将,就说明他们真心对盈儿好,将来肯定值得信赖。”
韩信皱眉。
他不喜和蠢人结交,但刘肥之话,他居然觉得有些道理。
先观察吧。
韩信与萧禄、吕台、曹窋三人年岁相差没多少,想亲近很容易。
一段时间后,韩信得出结论,刘肥说的确实是对的,但自己有厌蠢症,亲近不来蠢人。
于是韩信再次找借口与他们疏远。
萧何、曹参、吕泽三人皆是大贤,为何儿子如此平庸?!
韩信开始理解刘盈的叹气声了。
待秋叶完全落下, 换上冬衣,韩信已经来沛县三月。
这三个月,韩信醒来时不再会思考今日要去哪里觅食,也不再用视线寻找佩剑。
佩剑已经被韩信锁在了柜子里, 要去曹参处学武的时候才会拿出来擦拭。
韩信本想把剑挂在墙上, 被刘邦制止。
刘邦让韩信把剑锁好, 因为盈儿会拿来玩。
“刘盈这竖子, 坚称家里所有没有锁住的物品都是他能随手拿来玩的玩具。”刘邦说着就头疼, “他还把我的剑和你义母的漆盒拿去打水漂!我捞了半日才捞到!”
韩信已经知道了刘盈的杀伤力, 忙把剑锁好。
“阿兄阿兄!冰面终于冻上了!我们去抓鱼!”
今日韩信还未醒来, 刘盈就一个纵扑把他压醒。
刘肥跟在刘盈身后慢吞吞走来, 语调也慢吞吞:“盈儿,不可扑阿兄。你已经很重了, 会把阿兄扑疼。”
韩信艰难爬起来,把故意压在他肚子上的刘盈扯下来。
他瞥了刘肥一眼:“你若有心劝他, 在他扑上来之前就该拉住他。”
刘肥露出招牌憨厚表情, 但韩信不会再认为刘肥憨厚了。
如果不是刘盈这性格已经不可能更顽皮,他还真怀疑刘肥是故意把刘盈宠坏。
今年的冬季特别冷, 呼吸早早便有了白雾。
韩信坐起身后, 被冷气冻得打了个哆嗦,赶紧穿好衣服。
刘邦在咸阳得到了贵人的提携, 县令出钱帮刘邦设宴时,有宾客送来许多缎子。现在刘邦全家人贴身的衣物都换成了绸缎。
县令送来许多礼物与刘邦重归于好, 其中有小羊羔皮。这些小羊羔皮现在都成了刘盈、刘肥和韩信三人的里衣褂子。
樊哙家里什么不多, 就是毛皮多。刘邦家里大部分冬衣材料都是樊哙送的。他们的外衣也全是樊哙贡献。
冬天太冷,又不需要干农活,只要有条件的人, 都会把平日的吊带裤换成合裆裤。
穿好暖和的毛皮衣裤,又戴上义母和阿姨缝了两个垂耳护挡的毛皮帽子,韩信慢悠悠套上毛皮靴子,把又扑上来捣乱的刘盈给推到一旁。
“冰面冻结实了?小心掉进去。”今日可真冷。韩信搓了搓手,不太想出门。
他庆幸现在自己已经有了家人,如果还在淮阴,真不知道该如何度过这个寒冬。
“可结实了!我用石头都没砸开!”刘盈抱着韩信的手臂往外拖,“快走快走。”
刘肥骄傲道:“盈儿已经能举起脑袋大的石头了!”
韩信无语:“所以,你看见盈儿举着大石头砸冰面,居然不制止?这很危险!”
刘肥低头认错:“我错了,下次一定制止。”
韩信:“……”
让刘肥照看刘盈就是个错误行为。
“先吃完饭再去。”韩信反拖着刘盈去吃饭。
虽然刘盈的力气越来越大,但比起已经成年的韩信还不够看,韩信能制住他。
吃早饭的时候,不仅吕娥姁和曹氏在,无所事事的刘邦也在。
韩信便向义父义母和阿姨劝说,不仅要好好管教刘盈,也要好好训斥刘肥。刘肥只知道纵容,半点起不到兄长的作用。
刘邦捋胡须,吕娥姁和曹氏频频颔首。
唉,说得对,还好我们家有信儿在,否则盈儿根本没人管。肥儿!训你呢!好好听着!
刘肥倒是好好听训,但刘盈咔嚓咔嚓啃饼子,连个眼神都没给父母和阿姨。
韩信见一顿饭下来,刘肥挨了不少训斥,但义父义母和阿姨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训斥刘盈,无奈极了。
即使训斥了盈儿也不会听,不仅不会听,盈儿还会滔滔不绝用歪理争辩,阿姨就罢了,她不好多说,但义父义母你们身为盈儿的亲生父母,怎么能放弃规正盈儿呢?
无他法,韩信只能在与刘盈去冰面玩时,仔仔细细地向刘盈诉说冰面有多危险。
刘盈“嗯嗯啊啊”点头,不仅听进去了,还举一反三。
是的,冰面很危险,掉下去就回不来,我早就知道啦!
刘肥又骄傲上了:“阿兄,盈儿见识越来越广了。”
韩信问道:“盈儿,你知道还冒险?”
刘盈坚决否认:“我知道,所以我没冒险啊。我不是拿石头砸冰面了吗?”
刘肥赞同:“盈儿说得对!”
韩信想了想,好像、好像是这么回事?
“做得好,下次也要先谨慎再为之。”于是韩信信了刘盈个鬼,并夸奖了刘盈。
兄弟三人凿冰面的时候,吕台、萧禄和曹窋三人也在冰上玩。
他们与其余几个年纪相仿的沛县豪强子弟,在脚下绑了木板比赛滑行。
如何在冰上和雪上行走,人们都是无师自通。
“韩信,一起玩?”吕台热情地邀请。
韩信看向那群无法在冰面上控制身体,滑一会儿就撞作一团的豪强子弟,隐藏住眼底的鄙夷:“不了,盈儿想在冰窟窿钓鱼,我得看着他。”
吕台遗憾道:“盈儿太顽皮。你为了照看盈儿,与我们玩耍的时间太少了。”
曹窋怂恿:“丢掉盈儿,我们一起玩!”
萧禄反对:“还是照看幼弟重要。或许你可以把盈儿先托付给他人?”
韩信摇头:“还是自己看着更放心。”
其实他只是不想和蠢货一起做愚蠢的行为。
在冰面上丑态百出有趣吗?一点都不有趣。还不如和盈儿一起钓鱼,鱼能吃。
刘盈倒是对滑冰很感兴趣。
不过刘盈争强好胜,知道以自己的体型不可能赢过吕台等人,便不入场。
他要集结小伙伴们,与小伙伴们一起滑冰比赛,拿第一。
冰窟窿凿好,刘盈、韩信、刘肥三人守在冰窟窿旁垂钓。
刘盈很快就失去了耐心,从岸边搬来雪,在韩信和刘肥身旁堆雪人。
“这个是阿兄。”
刘盈在韩信身旁的抽象雪人脸上,放了三根横着的树枝当五官。
“这个是刘肥。”
刘盈在刘肥身旁的抽象雪人脸上,放了三颗圆石头当五官。
“像不像?”
韩信嘴角微抽:“不像。”
刘肥开心笑道:“像极了!盈儿,你再堆个你!”
刘盈呼哧呼哧,努力堆了韩信雪人和刘肥雪人两倍大的雪人。
“这是我!我是最大的!”
再次叉腰。
韩信再次嘴角微抽,叹气不语。
刘肥继续夸奖:“盈儿真厉害!这个雪人真大!”
刘盈观赏了一会儿雪人,又搓了一堆雪球,对着三个雪人砸。
先砸烂自己的雪人,然后是阿兄,最后是刘肥。
韩信不能理解刘盈为何砸烂好不容易堆好的雪人,而刘肥只知道继续夸。
“盈儿真英武!”
“嘿嘿!”
韩信又叹了口气,嘴角上弯,眯着眼睛晒着冬季的太阳。
不愧是靠着钓鱼果腹没饿死的人,一上午的时间,韩信钓了三条大鱼。刘肥和刘盈都一无所获。
他们在岸边点燃柴火,从怀里摸出盐巴,刚烤好了鱼,曹窋没脸没皮地讨要了一条最大的鱼,与吕台、萧禄分吃。
“等会儿我帮你们多钓几条!”曹窋许诺。
刘盈慷他人之慨,把韩信钓的鱼送人后,独自霸占一条鱼,让韩信和刘肥分吃最后一条鱼。
“你没空钓鱼。下午不该习武了吗?”刘盈吮吸着手指上的鱼肉。
曹窋摇头:“天气这么冷,还习什么武?阿父给我放假了。”
“哦。”刘盈吃干净鱼,“那你好好钓鱼,钓到鱼后送到我家。”
他用帕子蘸了湖水,在火堆旁烤热后擦手擦脸,带着韩信和刘肥离开。
曹窋、萧禄和吕台三人留一人守在冰窟窿钓鱼,其他两人轮流继续玩耍。
冬日天色暗得快,等到再次该吃饭的时间,太阳已经西斜了。
三人只钓到两条鱼,提着鱼去刘邦家里找刘盈。
刘邦吩咐吕娥姁和曹氏去做鱼羹,自己跷着脚吃着盐水豆子,一边咀嚼一边道:“他不是在你家吗?”
曹窋疑惑:“在我家做什么?”
刘邦也疑惑:“还能做什么?他不是向你父学武吗?”
三人面面相觑。
曹窋赶紧回家,刘盈刚结束今日的射箭训练。
他看着大汗淋漓的刘盈,心里不知为何有点别扭:“为何不叫我一起?”
刘盈擦着汗道:“你不是说今日放假吗?好不容易有一日假,好好玩啊。”
曹窋道:“但是……”
刘盈不耐烦地打断:“但是什么?你不会因为我没有放假,就认为自己不该放假吧?曹伯父很严格,他说你可以放假,你就放心放假。难道你担心曹伯父只认真教我,不认真教你?”
曹参失笑:“他是担心你进度超过他,称呼你为老大。”
刘盈把擦汗的帕子丢到曹窋身上,指着曹窋骂道:“你居然是这种居心!你等着,我肯定赢你!”
曹窋接住帕子,把刘盈拉到身边,帮刘盈擦汗:“我没这么想。”
他只是看到刘盈太过勤奋,有点惭愧。
韩信抱着今日誊抄的兵书走出门,看出了曹窋脸上的惭愧。
虽然曹窋天赋不好,但知道羞愧,还算有救。
韩信都没想到,刘盈能一日不落地坚持到现在。
无论是读书还是习武,只要张苍和曹参不给刘盈放假,刘盈就每日准时来。如果有重要的事,刘盈才会请假。
听课学习的时候,刘盈也认认真真,虽然偶尔活动一下胳膊和腿,不是很坐得住,但课程都能好好学完,连最枯燥的经书也一样。
张苍因材施教,见刘盈坐不住,便不让刘盈规规矩矩跪坐着听课。
刘盈在张苍身边或躺或倚靠,只要能听得进张苍讲课,张苍不在意刘盈用什么姿势听。
哪怕刘盈倒立着听课都行。
比起张苍,曹参就严格许多。
习武不按照规矩来很容易受伤。刘盈现在还是个幼童,若落下伤势,一定会影响将来身体成长。
曹参时时观察着刘盈的身体状况,给刘盈安排最适合他的训练。
如刘盈所说,乱世将临。
以刘盈现在的年龄,他想上战场,曹参都会把他抱下去。曹参教导刘盈的本事大多是防御和射箭,这也是刘盈最想学的本事。
“读书习武皆枯燥,不知道你怎么能坚持下来。”曹窋惭愧道,“我比你年长这么多,都觉得枯燥无味,难以坚持。”
刘盈道:“因为有奖励啊。”
曹窋问道:“刘叔父会给你奖励?”
刘盈摇头:“是我自己给自己奖励。而且读书习武都很有意思,一点都不枯燥。能读书习武,本身就是奖励。”
这个时代没有电视电脑,读书习武但不会考试,不是玩是什么?
蹦蹦跳跳也是玩,习武也是蹦蹦跳跳;听人讲故事是玩,张苍讲故事当然也是玩。
刘盈精力充沛,过目不忘,还没有考试压力,完全把读书习武当做娱乐玩耍。
听了刘盈的话,曹窋感到很不可思议。
他问韩信:“你日日来借阅书籍,也是玩耍?”
韩信回答:“不是玩耍。”
曹窋心里稍安,看来只是盈儿比较奇怪。
“我曾想读更多书而不能,现在能读书,怎么能说是玩耍?”韩信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竹简,神情温柔得都像是看着心爱的美人。
韩信家学孙武,但不代表他不喜欢其他兵法,只是没机会读而已。
即使他就算不读兵法,也坚信带兵能力不比写兵法的人差,但能看到喜爱的书籍,怎会不开心?
曹窋刚安下的心又躁动不安了。
曹窋一直认为,自己在同龄人中定是最有才华的人之一。能和自己相提并论的自然是萧禄和吕台,他们不堪伯仲。
这也确实是事实。
在沛县这群年轻人中,曹窋、吕台、萧禄三人能力一骑绝尘,超出他人远矣。
萧何等人评价,这三人已经具有成为士大夫的本事。
在他们这个阶层,“士大夫”是很高的评价了。
“盈儿,该回家了。”刘肥换好衣服回来,见刘盈居然没换衣服,大惊失色,赶紧抱刘盈进屋换掉汗湿的衣服。
曹窋愕然:“刘肥也在……”他也坚持了这么久。
韩信、刘肥和刘盈离开,曹窋坐在屋内,沉默许久。
曹参推门而入:“怎么不高兴?”
曹窋摇头:“不是不高兴。”
他继续沉默。
曹参坐在了曹窋对面,等曹窋开口。
待曹妻已经催了一次用饭,曹窋才开口:“阿父,你曾说我已经有士大夫之能,是真的吗?”
曹参道:“我骗你做什么?”
曹窋问道:“那韩信和刘肥呢?”
曹参道:“刘肥能守好一个诸侯国,而韩信能打下很多诸侯国。”
曹窋瞪大眼睛。
曹参眼睛里含着温和的笑意。
曹窋看得出来,阿父没有开玩笑。
他神情苦涩:“这样啊,那我是不是不如刘肥和韩信?”
曹参道:“你远不如韩信。韩信此人,当是如我、如萧何、吕泽般的人。不过你本来可以比得上刘肥,但现在不一定了。”
他也没想到,刘肥放开约束后,居然是一员猛将。
刘肥唯一的缺点就是心思太重,性格懦弱。但他背后有刘盈,这些缺点就不是缺点。
刘盈就是刘肥的底气。
将来刘肥的成就,得看刘盈有多大成就,曹参估算不到了。
曹窋神情更加苦涩。
曹参好奇:“为何你不问盈儿?”
曹窋垂目:“我不敢问?”
曹参笑道:“怕被打击?”
曹窋不自在道:“有点。”
曹参按着地面站起身。
他走到曹窋身旁,伸手按在曹窋肩膀上:“你不必与刘盈比,因为你、刘肥和韩信还能有成长,但刘盈的未来已经到顶了。”
曹窋不能理解。
什么叫到顶了?这听着不像好话。但盈儿无论天赋还是毅力都比自己强,不可能自己有成长,盈儿没成长啊。
面对儿子的疑问,曹参神秘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儿子还很稚嫩,现在他不能回答。若窋儿自己悟出来,大概就能望到韩信、刘肥的背影了吧。
如果刘邦真的能当皇帝,自己和萧何肯定先后为相。
萧何应该比自己先为相吧。自己治理国家的本事还是稍差一些,只能让萧何先摸索,自己再学着萧何的模样做。
自己的功劳,够儿孙用很久。所以儿子不是能力多出众的人也没关系,或许还更好。
不过刘盈如果能顺利长大,就算儿子能力出众,大概也没有问题了。
当开国君王和继任君王都能力出众的时候,他们不会在意什么“功高盖主”,因为所有人的功劳,都掩盖不了他们自身的光辉。
有皓日当空,就算月星同在,也可放心发光,不用担心太过瞩目。
前提是刘盈能顺利长大。
曹参的笑颜中隐藏着少许忧愁。
盈儿越优秀,自己心中的担忧就越多。刘季和萧何一定也是如此。
这么好的孩子,如果不能顺利长大,他们怎能接受打击?所以盈儿虽然年幼,但现在苦一些,多学些防身的本事也好。
“说来刘季见到盈儿满手血泡,在家里强撑着不在意,暗地里在我和萧何面前掉眼泪。”曹参想到刘邦哽咽的模样笑出声,有点唏嘘,“没想到刘季居然也有像个父亲的一日。”
曹窋不知道听没听懂曹参的评价。
不过自那之后,他读书习武都刻苦许多。
萧禄和吕台见曹窋抛下兄弟独自刻苦,都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