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气的瞪过去,七月便装出满脸无辜的模样,欺负二月不爱开口。
她知道二月不会告状。
结果却没想到,哪怕穿红衣都憋着的二月居然出声告状了,虽然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小姐……”
听到那冰冷生硬却依旧透出几分委屈的语调,沈柠头都不用抬就猜到了个大概:“七月,不许欺负二月。”
七月撇撇嘴,冲二月抠了抠脸无声道:“羞羞,多大人还告状。”
二月得了沈柠庇护,阴郁的脸顿时露出些阳光灿烂的模样,并不在意七月的奚落。
沈柠看着一条又一条肥鱼被钓上来,跟苏涟漪笑道:“待会儿一半烤了一半炖汤。”
苏涟漪是知道沈柠的厨艺的,闻言立刻道:“小白,去让人把东西拿上来。”
小白眼神情幽怨:“掌柜的,能不能叫人家名字?”
这可还有店里的女伙计在后边看着呢,他不要面子嘛,哼。
苏涟漪哈哈笑:“好的波波,快去拿东西,别墨叽。”
小白眼跺脚:“人家叫杜波不叫波波……”
很快,沈柠提前准备好的烧烤架被搬上甲板,带着的厨子已经十分主动去处理那些肥鱼了。
前些日子苏涟漪处理荣康记的东西时沈柠发现了居然有孜然和辣椒,还有些豆蔻什么的香料。
大宣朝的人没怎么接触过这些,没人会用来做食物,可这些是好东西,沈柠全都让人收起来了。
没过多久,两个炉子上的罐子里咕嘟咕嘟炖着浓白的鱼汤,沈柠站在烧烤架前慢条斯理给那七八条烤鱼刷调料翻面。
浓烈的香味传出来,七月也顾不上跟二月比赛钓鱼了,抱着沈柠的胳膊猛吸鼻子。
“好香好香啊,终于又能吃到小姐做的好吃的了。”
二月看到沈柠给七月嘴里喂了颗自制奶糖,酸溜溜移开视线:“馋死了。”
七月回头做鬼脸:“我就馋怎么样啦,小姐愿意惯着,不服气吗?”
事实也是,沈柠对他们中唯一的女孩七月格外疼爱,二月哼了声,顿时更酸了。
可就在这时,视线移到前面的二月面色忽然一变,他腾得站起来走到甲板前面。
远处,三艘船呈三角包围状从斜前方朝这边行来。
遇到水匪了……
也是点儿背!
沈柠一边让护卫准备应对,一边居然还有心思惋惜烤了一半的鱼。
若是待会儿真乱起来了,这几条鱼是别想吃了,麻蛋,现钓现杀还涂了厚厚一层烧烤料的烤鱼,她都快馋哭了。
“去让弓箭手做准备。”
她船上做的准备就是遇到大批倭寇都不怕,更别说这小小几艘船的水匪了。
七月脆生生应了声,半点不紧张,甚至还有些兴奋……
对面那三艘船的确是水匪没错,离得近了之后,水匪呜呜乱叫的声音已经能听到了,那三艘船也分散开来迅速逼近想要封锁各个方向。
可而就在水匪船只逼近的时候,前面一艘距离沈柠他们不远的船只忽然横过来,直直挡住了冲向沈柠他们的水匪。
那艘水匪船被拦住,沈柠所在的这艘船一下就得了逃生的机会。
苏涟漪诧异叫到:“那人是何来路,为何帮我们?”
沈柠也不知道。
苏涟漪问道:“那我们要走吗?”
虽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是动起手来总是觉得吓人,如今得了逃出生天的机会,只要加快速度,她们就能逃离了……
这时,沈柠看到了横在前面那艘船甲板上的人。
是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一袭紫色锦袍华贵稠艳,墨发高高束起,斜斜靠在轮椅椅背上……那背影瞧着矜贵又散漫肆意,半点也不像行动不便的人。
沈柠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个人,苏涟漪也不认识,所以,对方这是仗义相救?
这时,那艘船上的护卫与水匪对上了。
两边都在射箭,但水匪那边明显箭法要差很多,一群乌合之众,只是野兽般嚎叫着企图吓住猎物,却很快就被猎物的箭雨压得无法近身。
另外两艘水匪船则是已经从旁包抄过来。
苏涟漪紧张起来:“柠柠,怎么办?”
沈柠沉声开口:“弓箭手准备……”
“放箭!”
一声令下,以赵统为首的十五人齐齐放箭,一阵箭雨过去,左前边包抄逼近的水匪就被射死了好几个。
沈柠从二月手里接过弓箭,挽弓拉弦,直直指向中间那艘水匪船上戴着一只眼罩的独眼……他这造型就是经典的匪首,不射你射谁。
倏然放箭,嗖得一声,那独眼龙毫无防备就被一箭射中胸口,周围人顿时乱起来。
“撞过去!”沈柠当即出声。
下一瞬,他们这艘船没有逃离反而迎面直直朝前方那艘匪船撞了过去。
她们的船是精挑细选才定下的一艘福船,虽然不算特别大,但比起水匪的破旧沙船来说却是强的多。
水匪的不过是破旧沙船,如今又死了一大半的弓箭手,眼见那黑沉沉的福船直直撞过来,那群乌合之众聚拢起来的水匪顿时慌了,一边放箭一边转向迅速逃离。
信州水师离得远,这边往常经过的也都是寻常商船,他们不是没劫持过福船,可以往那些福船只是看着唬人,护卫也大多是花架子,被他们这般三艘船一起包抄,直接就没了斗志,只剩交出银子货物保命了。
匪船上明显也没什么精兵强将,原本的包围被打破,眼见啃到了硬骨头,那些水匪也是干脆,掉头迅速就消失在这片水域中。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沈柠他们这艘船和方才那艘横起来意图帮他们逃离的大船……
两艘船已经离得不远,沈柠犹豫了一瞬,出于礼节,拱手朝那边喊话:“方才多谢出手相助。”
无论如何,对方的善意很明显。
下一瞬,她就听到一道噙着笑意,语调散漫、却又十分清晰的声音:“哦,那你准备怎么谢?”
那轮椅转了过来,紫袍男子两指随意拨开被海风吹到面前的一缕头发,俊美逼人的脸上,一双上挑的桃花眼让他的笑容显得格外肆意。
道谢是人之常情,沈柠没想到对方会问她打算怎么谢,旁边,苏涟漪偷偷拽了拽沈柠的袖子。
“长成这副模样……笑起来更不像正经人,柠柠小心点。”
沈柠低低嗯了声,正准备虚与委蛇一番,却见那紫袍男子一双眼落在她身侧的烧烤架子上。
烧烤架上,烤鱼正滋滋往外冒油,焦黄咸香……
沈柠试探着道:“公子大义,若是不嫌弃,我们这边烤了几条鱼,送与公子尝尝吧?”
果然,话音落下,就见那生的一副妖孽轻佻模样的男子笑眯眯点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片刻后,两条烤鱼被滑索送到对面,沈柠又道了谢后两艘船逐渐拉开距离。
坐在轮椅上的男子被随从推着回到船舱,船舱里两人站起来:“徐三爷。”
“坐。”
紫袍男子抬抬手指:“我这人不喜欢那些虚礼,二位随意些就好。”
说完,他示意桌上的烤鱼:“尝尝吧,瞧着挺新奇。”
男子对面,李语诗看向裴元洲,见裴元洲应了声,神情自若拿起筷子,她便也没再继续客气。
亲随将开水烫过的玉箸双手奉上,紫袍男子伸手接过,手指竟是比那玉箸更加莹润修长。
他神情随意,身形动作却是十分矜雅,不紧不慢夹了块烤的焦酥的鱼皮放入口中。
入口便是浓烈焦香,有些咸辣,又有些从未尝过的鲜麻。
男子放下玉箸:“嗯,手艺不错。”
李语诗微笑附和:“沈娘子的厨艺早有耳闻,果真是名不虚传。”
紫袍男子含笑抬眼:“哦,李小姐认得那女子?”
李语诗看了眼裴元洲,然后回道:“以前是同村。”
“这么巧嘛?”
男子略有些诧异,然后问裴元洲:“元洲也认得她?”
裴元洲垂眼淡声道:“沈氏乃是孀居寡妇,不甚了解。”
“原来如此……”紫袍男子笑了笑,没再追问,而是换了话题,对李语诗笑道:“李大人如今任职翰林院,做事稳妥甚得器重,我离京前见过一面,他一切都好,托我带话请李小姐不必挂心。”
李语诗连忙放下筷子:“多谢三爷照拂家父……”
紫袍男子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李大人学识渊博,徐某很是敬佩,小姐不必客气。”
李语诗抿唇应是。
其实不是她拘谨,而是她知道眼前这位年轻公子身份着实不一般。
她已经从父亲几次来信中知晓,如今的大宣朝,徐阁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百官之首,颇得今上倚重。
阁老膝下三子,长子徐茂被尊称大爷,任职太常寺卿,也是颇有威严。
二爷徐忠任职五城兵马司,手底下一群精兵良将。
而眼前这位,便是徐阁老的老来子,人称徐三爷的徐之翊。
徐家大爷二爷分别崇文善武行事恭谨,可这位徐三爷却是出了名的二世祖,据说行事肆意妄为,且性情乖张喜怒无常,出了名的不好相与。
偏偏徐阁老最疼爱这个老来子,比嫡长孙徐宁更娇惯放纵。
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徐阁老惯着,还有宫中的宠妃表姐护着,是以这位徐三爷养成了一副无法无天的性子,连宫中皇子有时都要避其锋芒。
数月前,他抢了九皇子一匹马,结果却在驯马时坠马受伤……据说就因为他坠马受伤,那匹马的前主人九皇子还受了罚。
受伤后,徐三爷便不良于行,似是颇受打击,这才出京散心来到信州平宁。
李语诗的父亲李成幕投在徐大爷门下,恰好认得徐三爷,得知徐三爷要来信州,便托徐三爷给女儿和未婚女婿带了书信。
其实这其中意味也很明显,李大人是想让未来女婿裴元洲早早攀上徐家这棵大树。
也是因此,徐三爷在前往海市看热闹散心的时候,便带上了裴元洲与李语诗。
徐之翊看似总是笑吟吟的散漫随意,可眼角眉梢的肆意与久居高位养出的那副高高在上毕竟难以忽视。
这是抢了皇子的马,受伤后皇子还要受罚的主儿,因此,无论他再如何言笑晏晏,李语诗与裴元洲两人都是一如既往的恭敬。
等到徐之翊歇息后,裴元洲与李语诗在甲板上看海。
即便离海不远,可从小到大他们也并没有过出海的机会,难得看到这样的景色。
这时,李语诗忽然开口:“元洲方才为何要在徐三爷面前那样说沈娘子?”
孀居寡妇,虽是事实,但裴元洲语调冰冷,轻易便能听出他言语间对沈柠的轻视。
可是,李语诗明明记得 ,这段时间以来,裴元洲对沈柠似乎早已改观。
出于女人某种直觉,李语诗觉得有些异样,便问了出来。
裴元洲依旧神情淡淡:“实话实说而已。”
李语诗笑了笑:“你不是会背后说人的性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不想徐三爷留意沈娘子呢。”
裴元洲抬眼看过来:“你想多了。”
李语诗垂眼:“我知道……只是,沈娘子如今那样耀眼夺目,当初又钟情于你,且几次出手相救。”
她看着眼前清冷俊美的未婚夫,半是试探半是玩笑般:“焉知元洲你会不会后悔呢?”
裴元洲垂眼看她,并未因为她的猜疑而生气,反而淡声道:“若是上次我提及婚期延后让你心中不安,那便告知伯父,你我如期成亲。”
李语诗笑了,心底也是一松:“哪里又不安了,我也省得你要安心读书,我们不是说好了,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你说的好像我等不及想嫁你似的……”
到底有些羞恼,李语诗转身不再言语,心里却彻底放松下来。
裴元洲并不是不想与她成亲。
也是,的确是她想太多……以裴元洲这样清冷自持的性子,怎会多看嫁过人的寡妇一眼。
即便沈柠如今的确脱胎换骨一般,但这也无法改变她是个已婚寡妇的事实。
已经提起沈柠,得了裴元洲的话便作罢,显得她好像真的是在担心裴元洲对沈柠有什么心思。
李语诗神情如常,掩饰一般夸赞道:“不过,沈娘子的确是很不错的,当初那般交恶,你受伤后我求她救你,她也没有拒绝。”
说到这里,她有些惋惜:“只是可惜了,她医术那样厉害,如今却一心扑在生意上,平白惹得一身铜臭……若是专心医术,不知能帮扶多少人,元洲你说是不是?”
裴元洲淡淡嗯了声,没有多言。
他知道李语诗在担心什么,因此并不与她争辩。
他知道沈柠最近那个新庄子里雇佣的大多都是附近村子里衣食无以为继的流民。
用医术救死扶伤与给旁人活下去的机会相比,孰轻孰重?
不期然的,裴元洲忽然想起来那晚沈柠醉醺醺讽刺他的那些话。
唇角微翘,他少有的心生戏谑。
她不是看得很清楚,再清醒不过吗,那为何当初竟然那样犯蠢,到他家中献殷勤。
那时日日同处一处屋檐下,他却从未想过要去了解她。
若是早知她如此有意思,或许,在那破败却静谧的小院子里,他们早已经对酒谈天说地,也早就见到过她醉酒后洒脱肆意的模样……
因为天擦亮就出发,因此,暮色将至时,沈柠一行人便已经抵达海市。
海市是指这一整片沿海海域,海面上停靠着几艘巨大的楼船,一艘是大宣朝廷皇商的,一艘属于高丽国,还有一艘是弗朗机商人的船。
除了三艘巨大的楼船,还有些小一点的商船也停靠在海市内。
当然,这些船只都是有许可才可以直接开进海市,像沈柠她们这艘船就只能停靠在指定的区域,船上货物也只能由小船运送。
其实也是,要是所有船想来就来想走便走,想停哪儿停哪儿,那海市整个都该拥堵成一锅粥了。
沿岸的店铺客栈已经华灯初上,通红的灯笼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愈发显得这一片水域格外繁华绚烂。
三艘巨大楼船里便是交易的市场,岸上店铺里也有,只是要少一些。
暮色降临,正是海市最热闹的时候,二月带人去停船办手续,沈柠则是与苏涟漪和七月带着几名护卫,雇了艘小船拉着货物前往离他们最近的那艘楼船。
那艘楼船是弗朗机商人的,沈柠这批货主要就是想卖给弗朗和高丽人。
在前往楼船的时候,她隐约听到几句声音不大的倭国话,下意识往那边看了眼,就见是乔装成高丽商人的商船。
倭国与大宣经年摩擦,倭寇更是不断滋扰大宣朝沿海区域,大宣当然不允许倭人参加海市。
但这个民族基因里就带着猥琐卑劣因子,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偏偏还要舔着脸来,又怕被发现,于是索性乔装成高丽人。
他们自然不敢堂而皇之的来。
这里距离信州水师很近,这也是将海市放在这边的原因……谁敢不起眼找茬,便是大宣水师的炮灰。
而且,在被轰成炮灰前,还要将自己的船只货物和金银全都留下。
那些商人航行万里是来赚钱不是来送菜的,所以很是守规矩。
天已经快黑了,时间有限,沈柠与苏涟漪分头行事,她带着七月和几名随从登上弗朗机商船准备去推销花楹雪的东西,苏涟漪则是带着自己的伙计小白眼被赵统护着,前往高丽商船推销罐头和十三香。
弗朗机人如今还处在不爱洗澡的年代,体味一言难尽,对香料极其钟爱,香水香膏这些对他们来说必定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而高丽土地各种资源有限,水果稀少又爱吃海产,罐头和十三香更适合他们。
福船停靠在海市一晚的费用非常大,因为不光停靠,港口还负责保证船上货物的安全,因此,虽然昂贵,倒也值得。
她们如果能在明日天黑前将带来的货物都卖完,那就可以少停靠一日,能省下不少银子。
登上楼船前,沈柠与七月便各自在身上撒了香水,且刻意将味道弄得浓郁。
弗朗机人喜欢浓烈的香味。
两人还不忘涂上艳丽的红唇……
如今沈柠十七岁,不用再像原身一样终日劳作被农活和家务磋磨,好吃好喝将养着,养的一日娇艳过一日,宛若乍开正艳的花朵。
七月也是花骨朵一样灵动娇俏的少女姿态,两人又香又美,租了台子后往那儿一站,都不用吆喝,没过多久,就开始有人围上来。
更多的是弗朗机商人,但自然也有高丽和大宣的商人对她们的东西感兴趣。
随行的伙计立刻上前招待介绍和推销。
洗手沐浴后又滑又香的香皂,而且是漂亮的花瓣形状,细腻粘稠的香膏……最受欢迎的便是香味众多且留香持久的香水和颜色艳丽,涂上去滋润香甜不脱色的口红。
这些东西比沈柠预想的还要受欢迎,货物就在港口,下了单马上就能验货拉货,一时间,他们台子周围围了一大圈的人。
弗朗机商人操着蹩脚的大宣官话跟她砍价要求她抹掉零头,沈柠干脆利落拒绝了,告诉对方已经是倾销价。
东西不愁卖就是硬气!
不到两个时辰,船上带来的货物就卖出去了一大半。
苏涟漪那边也很顺利。
她带了十三香和罐头,罐头切成小块试吃,主要是那些高丽人试吃的有点过分,想在这儿吃饱一样,十三香则是现场炖了一锅鱼汤让那些没见过世面的高丽棒子尝尝味道。
那些商人听说这水果罐头可以密封冷藏后储存一个月,一个个眼睛都要红了,但当然也有人不放心,担心这罐头到底能不能储存那么久。
这时,苏涟漪便拿出蜜记的官方备案签子,十分豪迈道:“我们店铺就在平宁,回头若是诸位发现我们的罐头冷藏放不了一个月,随时来找我们便是。”
她强调:“我说的是冷藏哦,你要是舍不得放冰冷藏,那肯定是放不了一个月的,最多十天。”
签子是店铺在官方的备案,有了这个,那些商人再无疑虑,开始争先恐后订购罐头。
有的人还在犹豫,等犹豫完准备下单时却被告知:罐头没了。
本来就是来试试水的,罐头就带了三千罐,在那些不知道的还在犹豫时,早就知道蜜记罐头的已经默默下单。
其中一名高丽商人揪住朋友的领子质问:“你不是说你也考虑考虑的吗?”
被揪住的人满脸无辜:“我考虑了一下就考虑好了哇。”
开玩笑,蜜记的罐头从来都是抢单的,这些傻子还在犹豫……他不装一下样子,自己这样的小身板哪里抢得过。
苏涟漪在旁边笑呵呵道:“罐头没了,我们的十三香也绝不差的,大家来尝尝这鱼汤,必定比诸位以往喝过的都鲜美。”
这群高丽人立刻不买账了。
开玩笑,他们最擅长煲汤,大宣朝是种地为生的,做鱼汤能比得过他们靠海吃海的?
但看在罐头的份儿上,尝一尝还是可以的。
有人不屑,有人品尝……
苏涟漪指了指旁边巴掌大的瓷瓶:“这次我们的十三香共有六千瓶,每瓶一两银子,货不多,主要是来打一下名气。”
被假朋友骗的没定上罐头的高丽商人白了眼喝汤的小矮子朋友,哼了声:“这么贵的汤料?呵……好喝吗?比不上我朴胜昌的香汤料吧?”
这人的本业就是做汤料的,靠的就是自家汤料赚钱。
矮个儿朋友咽下鱼汤,默默把小碗放回去,含糊道:“嗯,还行吧。”
“我就知道,大宣朝这样民风粗犷的地方,怎能产出好的汤料,我朴胜昌永无敌手。”
矮个商人一边含糊着敷衍,一边默默签单子,冲苏涟漪比划:“两千瓶,给我两千瓶……”
或许是高丽民风就主打一个坑的就是朋友……
这边,苏涟漪将罐头和十三香卖的风生水起,沈柠那边也被人群围住。
看着货物销售没问题,沈柠让七月带了个伙计留在那里,自己带着赶来的二月离开,前往大宣朝楼船。
那艘楼船上除了货物,还可以出售别的东西……比如,她想要出手的制作罐头方子。
其实罐头制作并不算难,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制白砂糖,所以,准确来说,她其实卖的是制作白砂糖的方子。
只是白砂糖拿出来有些太引人注目,罐头则是能稍微好一些,若是有人感兴趣,她自然会告知其中关窍,不用担心卖不上价钱。
在沈柠想来,她知道的那些东西都是要一点点的传递给这个世界的,况且她一个人也不可能把所有生意都做了。
她在这里得到新生,也希望这个世界能变得越来越好。
不管是罐头还是白砂糖,这个方子都是价格不菲,楼船里有高价物品交易处,进去的人都要验明正身,避免宵小混进去生事。
蜜记有官方备案,沈柠进去后就发现里面一水的全是男人,看到她进来,一个个神情诧异却又目露轻视。
还有人略显轻浮哼笑:“这位小娘子莫不是走错地方了?”
沈柠没有理会,寻了个位置坐下,二月面无表情站在她身后冷冷扫过对面一行人。
那些商人无端觉得有些后背发寒,到底没人再多嘴。
这时,交易处的伙计将沈柠登记的木牌挂了上去。
“蜜记罐头配方,售价:白银两万两。”
一瞬间,刚刚还目露轻视的那些人立刻就正了面色。
这几个月来,蜜记的名声已经打了出去,这还是在沈柠和苏涟漪没有大张旗鼓扩大规模的情况下,否则生意肯定做的更大。
能出现在这里的都是人精,他们都知道那个罐头配方值钱在哪里。
一名短须老者捋着胡须开口:“原来是蜜记东家,这罐头据说利润颇丰,东家怎么舍得将方子出手的?”
旁边也有人附和:“是啊,莫不是有旁的心思在其中。”
沈柠笑了笑:“我挣钱的法子多得是,罐头做过了,便想着出手了换别的生意做,买卖讲个你情我愿,诸位有谁心存疑虑便不要沾染就是了,我总不能把银子从谁口袋抢出来吧。”
从一开始,这些商人便存了将眼前这女流打压下去的心思,却不想这据说出身乡野的年轻寡妇坐在他们这些见惯了场面的富商面前竟是半点也不怯场。
还有是她身后那年轻随从,冷着一张脸像是要吃人一般,怪让人发渗的。
沈柠本就是随缘卖,有人要了自然好,没人要了那就只能道一声可惜,没人识货,所以她并不心急,已经交了入场费,便坐在那里喝茶,权当休息。
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愣是让对面那些自诩见惯大场面的掌柜们看的傻眼。
这年轻寡妇,生意不大,排场倒是不小。
事实证明,还是有人识货的,最初开口那老者微笑着试探:“老朽也有幸尝过蜜记的罐头,味道着实不错,只是,那罐头据说是红糖与水果制成,却并无红糖的涩味和赤色,糖水清甜通透……这其中关窍,也在罐头方子里面吧?”
果然是人老精姜老辣,沈柠淡笑颔首:“那是自然。”
一瞬间,好几个人的眼睛都亮了。
他们都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蜜记罐头方子里有给红糖脱色的工艺……也就是说,拿到这个罐头方子也就意味着拿到了红糖脱色的方子。
即便有了打算,那些老滑头却依旧作出一副神情淡淡的模样,有人说:“这罐头方子便要两万两这么多,是不是价格太高了。”
沈柠但笑不语,轻啜了口茶水,半点没有要与他们议价的打算。
就在这时,另一道声音响起:“这方子在海市备案,确保真实吗?”
沈柠点头:“自然是备案过了的。”
备案也就意味着若是对方买了你的东西发现弄虚作假,官方便会协助追回银两,目的就是杜绝在海市弄虚作假作奸犯科的奸商。
那人一听,立刻开口:“这方子我要了。”
沈柠这才抬眼看去,原本是想着看看这么心急且决断,议价都不议价的是什么人,结果一看之下,顿时皱眉。
之前在海市外那艘假扮成高丽商人的倭人船上,她恰好看到了这人。
当时他穿了身绛紫色长袍,有种沐猴而冠的滑稽感,是以她印象颇深。
难怪这样干脆,原来是倭国人。
沈柠不欲惹事,但白砂糖制作方法她也不会卖给倭人,顿了一瞬,她起身:“算了,不卖了。”
其余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有人皱眉:“蜜记东家这是来戏弄我等不成?”
沈柠挑眉:“没有交易的东西主家临时变卦不卖了难道不行?触犯了那条规定?”
自然没有违规,那人说不出话来。
倒是那伪装成高丽商人的倭人十分不满:“两万两,我要了,小姐为何临时反悔。”
“想反悔就反悔咯,你管得着吗?小二,走。”
沈柠带着二月起身往外走去,那倭人情急之下竟是追来两步直接伸手要拽住她:“站住……”
话音未落,一声闷哼,倭人直接砸到地上撞翻了桌子。
外边海市的护卫立刻出现,直接拔刀:“谁在惹事?”
倭人倏地指向沈柠:“是她,戏弄买家,出手伤人。”
交易处的管事是朝廷的人,从外边走进来直接看向沈柠,皱眉呵斥:“何人敢在海市闹事?”
海市是朝廷为了扶持大宣朝的商人所开设的,对大宣朝商户和依仗商户生存的百姓来说至关重要,管理也十分严格。
沈柠差点要忍不住直接说那货是倭寇,但她如今自己身单力薄不想惹事,最终只是拱手解释道:“大人,民女临时改变主意不欲继续售卖,那人却十分霸道蛮横想要强买且先行动手,家仆才不得已自我防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