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强行把你带走，你会后悔当初救我吗？”
程维洛垂下眼，“我是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处于危险之中而置之不理的，任何人在那种情形下我都会施以援手。这是我的天性，跟你是谁什么身份无关。”
“你和他现在是什么关系？”
两人聊到现在，程维洛第一次卡壳了，她眼神飘忽了一下，“那是我的事情。”
卢卡斯仔细地注意着她每一丝不自然的表情，面色沉了下来，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强迫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视线落在他身上。
“看我。”
程维洛皱着眉头挣扎起来，没有挣开他的手，放弃了，表情恹恹地半垂着眼。
卢卡斯看着她紧抿着的嘴角，“你觉得你作为诱饵合格吗？”
程维洛张了张嘴，不是很想回答，但最终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总之你的计划不会生效，因为黎绪是非常理智的人。我相信他明白，我是绝对不希望自己成为战争冲突的由头。”
卢卡斯没说话，他松开手直起身，背对着程维洛沉默不语。
“你的判断出错了。”红发男人看着主控屏上亮起的警报，笑了起来，“他来了。”
第62章
从主控屏上来，是零星的一些飞行器在接近，因为距离不够近，还不能具体分析出是什么。程维洛只能看到十几个小的标志点在快速朝着这片星域移动。
“能找到这里来，也不枉我特地在这里候着。”卢卡斯看着程维洛，“你也的确对他很重要，是很合格的诱饵。”
程维洛皱着眉头，很讨厌这种夸赞，“这并不能说明是他。”
他看着星图投影上那个缓慢转换着角度的旋涡状星系，“这里也不是个随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你稍后就会明白，为什么赫塔会选择这四个星系。我们当初为了远离联盟生存下去，做出了怎样的努力，而他们贸然闯进来，会面对怎样的局面……”
“我不想看，”程维洛打断了他，“卢卡斯，我不是个物件。”
卢卡斯还要说些什么，主控室门禁消息响起，几位助理副官收了警报消息，赶了过来。
他打开门禁，几位副官行了军礼，请示了之后开始各司其职，在分控制台前分析整体形势。
程维洛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起身欲走，主控室的门被关闭了。卢卡斯无视她带着怒意的表情，伸手把她按在了椅子上，随后平静地坐到了主指挥的位置。
“你可能不会明白，像我和他这种在战争中失去一切活下来的人，一旦有什么想要的，就会拼命抓住，即使会被讨厌。”
汐云星系作为一个十分冷门的星系，因为位置偏僻，能收集到的信息实在有限。廉心把和程维洛见面的那颗改造星球的所有信息都反馈给了黎绪，但具体确认位置还是非常难。
而且赫塔的改造星球是可以转移的，廉心也不能确定程维洛现在还在不在她离开时的那颗星球上。
于是黎绪改变了查找目标，不久前那场只涉及几百艘星舰的小规模交火，就在赫塔的航道入口不远处，而有零星露过面的所谓二十七改造行星，所有活动区域也和这里有重叠。
应该存在那么一个地方，是行踪成迷的赫塔舰队从四星系进入联盟公开区域的缓冲地带。那位抓走程维洛，始终没露面的现任指挥官可能就在那里等着他。
就在情报信息部门全力演算查找，按照廉心提供的十几个改造星球相关信息，进一步缩小星域范围的时候，他再度收到了署名为“P.”的三条消息。
第一条：“以你当前的算力实在太费劲了。发善心提醒你，要找的地方就在汐云星系边缘，是一块遍布膨胀红巨星、白矮星，会频繁出现引力异常的魔鬼地，如果没有内部星图，贸然踏入此地的舰船会因为未知的牵引力偏离航线。”
第二条消息是封装好的星图，备注信息是：“仅供参考，准确度不保证。”
第三条则完全是无意义的情绪表达：“这种破地方，也就是那种不可一世的小子才会当个宝，以为外界都不清楚内部星图分布，呵。”
黎绪打开星图仔细比对了一下，和他的猜想一致，这块未知地就在此次和赫塔交战的星域不远，进入赫塔所属范围的四星系的必经之路上。
虽然目前还未确定这个神出鬼没的佩因特的具体身份，也不知道他的目的。从之前和程维洛交流的信息来看，无法定义他到底站哪一方，还是哪一方都不站，纯粹只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但黎绪的目的是找到程维洛，上次他也给了有效的信息提醒，这次他也选择相信他。
只花了半天的时间整编和准备，联盟来交接的那些官员和驻守士兵还在赫塔的小行星上，黎绪已经带着他藏在暗处的私人舰队朝着汐云星系边缘的那块区域出发了。
黎绪带的小队星舰是最小规模的轻量级星舰，之前的几个月里已经通过各项测试。速度快，抗气候风险能力强，配备火力小而密集，装配能源上限高。舰船上的士兵人数很少，大部分设备靠机器人运作，是近期阿黛拉最满意的改装升级作品。和配备的战机缺点一样，对主驾驶的能力依赖度非常高。
以之前对战费兰因的经验，阿特拉斯主舰的外观是流畅的梭形，主驾驶舱位置就在头部，它的能源引擎分布在中间部分，配置在左右两侧，整艘星舰高攻击性速度快，黎明之光要塞的战场上被黎绪集中火力炸毁了60%的舰体，但从辛西娅那里要来的念川要塞战场情报信息来看，赫塔的人又完整地复原了它。
不知道那位红发继任者有没有对它的内部结构和配置做过调整，一天之后，靠着佩因特准确度只有50%左右的星图，三十艘小星舰组成的轻量编队依然成功地避开了大多数异常引力点，找到了悬停着的阿特拉斯。
说“找到”大概不准确，对方可能就是在这里等着他。
黎绪盯着投影上那艘银灰色的庞然大物，冷静地下达指令：“将火力集中攻击中部的能源和动力部位，头部位置用小型流炮攻击，注意不要打中主驾驶舱。”
他不打算像和费兰因那样硬碰硬，他要活捉卢卡斯，用来交换程维洛。
距离足够近后，程维洛在投影上看清了，那是列成三排的星舰队伍，排列规则，移动速度极快，探测器反馈出来的大小显示，每一艘的体型大概不到阿特拉斯的二十分之一。
“人海战术。”卢卡斯嗤笑一声，“还是说如今失去了军部权力的主指挥只有这些小东西可以用。”
“正面迎击，冲散编队。”
密集的火力如同暴雨一样侵袭了星舰编队，小星舰只得打开防御罩以抵挡大规模粒子炮的轰击，与此同时，梭形的主舰如同子弹一样冲开了没有还手之力的星舰编队，有五艘星舰被击中，摇摇晃晃偏离了编队。
散开在两侧乱了阵型的小星舰开始胡乱攻击，攻击力微弱的流炮打在头部主控制室的位置，只能留下微弱的擦伤。
卢卡斯再度轻笑，费兰因阵亡之后，为了纪念这位伟大的主帅，他保留了主舰的整体结构，加固了头部主驾驶舱的防御等级，又对引擎进行了改动。目前阿特拉斯有四处引擎舱，首尾两处，舰船中部上下两处，全部可独立运行，能保证在舰体受损的时候，只要任何一个引擎还完好，整艘星舰还能行动。
被冲散在两侧的星舰队伍，躲开了主舰的正面方向粒子炮，在两侧集结后，开始集中火力攻击中部的引擎处。
阿特斯拉启动侧面防御与新的一轮攻击，主控室里不断闪动的战场投影与攻击进程，通讯频道里几十位分管各处的下属在实时汇报战况，不断有星舰被击中，整片星域充斥着此起彼伏的火光和纷飞的碎片。
程维洛看不下去了，“我要回自己的飞船里。”
卢卡斯始终稳坐在主指挥位上，抬手点击手环叫进来一个下属，“送她去安全舱。”
“我不去。”程维洛执拗地看着他，“我要回自己的飞船。”
下属士兵眼神在指挥官皱眉不悦的表情上快速扫过，对着程维洛道：“小姐，您的飞船在备用舱库，万一被粒子炮击中的话……”
“但现在是你们的中部引擎和头部主控室附近在受攻击。”她一直在默默地看着阿特拉斯的立体透视图，因为攻击的星舰位置足够近，主控室和中部已经出现了十几处警报点。
对方大概清楚阿特拉斯中间位置处有引擎，打在两侧的攻击其实没什么用，但因为火力密集，位于中部上下处的引擎舱已经开始被影响。
下属士兵无言以对，只能劝道：“安全舱的安全等级是最高的。”
程维洛面容平静：“飞船是完全属于我自己的空间，即便是被击中，我也要死在自己家的客厅里。”
卢卡斯一言不发，最终抬手示意下属带她走了。
双方星舰交错而过后，被冲散的星舰编队再度汇集了起来，剩下的二十多艘星舰开始攻击阿特拉斯的尾部。
尾部配备的火力有限，但有一个防御程度很高的防护罩，卢卡斯下令打开防护罩，阿特拉斯开始在前方星域掉头，准备折返来进行二次攻击。而如他所料，星舰编队对尾部的攻击和头部差不多，不痛不痒，大多数都被防护罩抵消了。
等到双方的距离拉远，对方也马上停止攻击整编休整。
卢卡斯皱着眉，从目前的反应来看，他们的设备还是老样子，最小型号的星舰，只携带了几百艘战机，外观上和以往获得的联盟军火武器相关的情报没有任何区别，但性能差距很大。战机的灵活性和速度肉眼可见地超出赫塔的两倍以上，起觉得十分可笑的的小星舰，低空间震动和抗干扰能力都出乎他的意料。
联盟什么时候在这些装备上做了提升，而他的情报却完全没有提及？虽然目前来看这些新东西的作用有限，那些灵巧的战机在阿特拉斯的重型炮攻击下，被一个个炸成碎片。
就这么往来了几个回合之后，卢卡斯终于发现了对方的攻击规律。
“指挥官，对方再度转移攻击火力了，集火点依然在中部引擎舱。”
对于头部和尾部的弱攻击只是幌子，他们的目标始终都是中部的引擎位置。一段时间后，被集中火力波及到的上下引擎舱开始出现卡顿故障，星舰肉眼可见出现了纵向异常摆动。
对方好像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中部引擎舱的位置分布在上下两端而不是左右两侧。于是再度交错而过的时候，分散在两侧的小星舰编队离散开来，或上或下，开始了新一轮的密集火力攻击。
这些小星舰装配的武器量，配备的防御罩的强度已经大大超出了卢卡斯预想。一阵剧烈的震荡，主控室警报声高出了一个度，助理副官声音带上了些慌张，“指挥官……中部2号3号引擎都被击中了，中部舱体重度破损。”
黎绪不愧是对阵过费兰因的人，十分清楚阿特斯拉的结构体系，但他不会是第二个费兰因。
“落下隔断封闭闸。启动1号和4号引擎，全力加速。”卢卡斯看着星图上的位置，“避开G-709引力点，去HX1123跃迁点。”
赫塔自建的隐藏跃迁点在公开星图上是找不到的，如果对方继续追击，有极大概率会被这片星域最大的一个引力异常点捕捉，滑入附近的黑洞里。
就这样，阿特拉斯减弱了火力反击，整个星舰调整了方向，尾部防护罩开到了最大，以应对追击的火力攻击，伪装成了一个护着头部主舱和控制室，疯狂逃离的样子。
但后方追击的小星舰速度越来越快，三十艘还剩下十几艘，卢卡斯眼见着它们在星图上飞速接近了星舰尾部，排成扇形队列，又是一阵密集的高能粒子炮攻击，尾部的防护罩警报开始响起。
他快速操作手环，向在星舰尾部的下属发送了几条指令。
“指挥官，目前速度受限，防护罩将在五分钟内失效。为了提升速度，建议进行尾部配置舱库脱出。”
卢卡斯陷入沉默，手环还安静地没有他想收到的消息回应。
舰体尾部左右两侧是两个空间和质量都很大的配置舱，用来停放战机和飞船，目前主舱库的战机群一大半已经派出去了，而备用舱库里还有上百架，以及……程维洛的飞船。
但因为中部舱体受损严重，隔断封闭闸落下之后，星舰的前后端的连通被切断了。程维洛所在的备用舱处专门设置了屏蔽她精神力和星网的磁罩，现在没人能通知她。
由于空间过大，即使派机器人快速过去，应该也不能在几分钟内把她成功带离。
跃迁点已经越来越近，“尾部防护罩失效。”
依然没有消息反馈。
助理副官看着红发指挥官严肃凝重的侧脸，再次问道：“是否执行脱出？”
“……执行。”
分屏投影上，阿特拉斯尾部左右两个长椭球形的配置舱库被抛入太空中。
“尾部脱出，星舰主舱即将加速。”
另一位副官快速地将辅助炮台对准了脱出的舱体，“是否执行脱出击毁？”
这两个配置舱库里的武器、战机还有俘虏的飞船，理论上是不能留下来被敌人俘获的，脱出击毁是最常规的做法。
卢卡斯看着分屏上被动态锁定的两个脱出配置舱，只要指令下达，都会被瞬间炸成灰。
还有里面的那个人。
“主舱执行，备用舱……不执行。”
第63章
备用舱脱出的瞬间，巨大的惯性力把程维洛和罗伯特甩飞了起来，撞上了飞船舱壁。飞船船体下方被锁扣固定在备用舱地面上，现在只能随着脱出的备用舱左右摆动。
困在舱内的飞船像是被困在一个封闭的笼子里，紧接着她感到一阵由外部空间引发的震荡，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贴着船舱勉强稳住身形的程维洛忍着剧痛强行动了动左臂，发现左手没什么知觉了。罗伯特趴在不远处，喊道：“阿洛！你流血了！”
程维洛看着空中悬浮的血珠，伸手摸了一下额头，有点湿黏的触感。小维的声音在空中响起，“无重力状态你们行动不便，我要启动引力配置。阿洛，先移动到贴近地板的地方，防止摔伤。”
程维洛和罗伯特照做，才爬到地板处坐好，空中悬浮的血珠坠落在脚边，绽开一朵血花。程维洛靠着舱壁喘气，感觉到额头的血开始顺着脸颊往下流。
飞船再度开始了异常抖动，小维开启引擎制动，飞船挣断了备用舱地上的锁扣，强行挣脱了出来，但仍然困在舱库内，船体时不时地撞上舱库内壁。
“阿洛，我们现在在朝着不明方向加速移动，需要先从这个舱库里出来。”小维说。
程维洛扶着手臂喘着气想了一下，“之前装配的光能刀能用吗？”
那还是几个月前在阿尔托星的时候，黎绪选好让周衍的人装的。
“能用，但角度有限制，如果完全切割开，需要旋转飞船舱体。”
程维洛当即下达指令，“切，旋转的时候我和罗伯特固定住自己就可以。”
“开始执行……旋转过程中我会适度调整配置引力，注意安全。”
罗伯特走过来，把程维洛扣在飞船舱壁上，它的手脚部分都被她装了配置元器件，可以吸附在任何物体表面。
十几分钟过去，飞船旋转一圈，备用舱被从中间切开，小维调整飞船速度，顶着一半舱体分离开来，最终成功从备用舱内离开。
两半舱体一前一后飞向同一个方向，前方某处有一股异常引力在牵动着它们，而飞船正紧跟其后。
“我的探测器可能因为撞击受损了，只有部分功能可用。此处是未知星域，也无法连接星网，我没有具体可参考信息。阿洛，我们需要先制动脱离目前受牵引的情况。”小维说。
“好。”
“阿洛，你的头破了，得进医疗舱。”罗伯特又注意到她无力地垂在一边的左手，紧张地捧起来，“左手怎么了？”
程维洛倒吸一口凉气，缓了一下，“可能是骨折了。罗伯特，我的工具室里有把迷你高温刀你认得吧，去把它取过来。”
罗伯特看着她的脸和手，急得不如何是好，只能认真地执行她的命令，快速来回，取来了一把巴掌大的刀。
一阵剧烈的颠簸，整个飞船内部的警示灯开始闪动，程维洛右手扶着地面，勉强稳住身体，她抬头看着舱顶，喊道：“小维？”
无应答。
但抖动在继续，程维洛感觉到舱壁的推背感强烈，飞船整体在朝前极速加速。
更糟糕的情况出现了，很可能出现了另一个更强的引力异常点，小维的自动系统也开始出现故障。
程维洛右手托起左手，看着那个扣在手腕上的手环，对罗伯特示意道：“帮我剪断它。如果等下我昏迷，一定要立刻把我放进医疗舱，盯着唤醒指标，到了准线就点击执行叫醒我。明白吗？”
“阿洛，我……这样你会不会有事？”
“不要害怕，我不会有事，我们没时间了。”程维洛伸手，眼神坚定，“剪。”
手环卡入刀刃之间，罗伯特几乎是闭上眼摁下了升温按钮。几秒钟后，程维洛紧咬着牙，死死压抑住高剂量麻醉剂的痛感和精神麻痹，“滴”的一声轻响，手环断开了，罗伯特马上甩开高温刀，程维洛的身体已经控制不住往后栽倒，她艰难开口：“快……点。”
罗伯特的金属手指使劲掰开了手环，扔掉，然后快速伸长手脚，把她整个人叉起来，跑着放进了医疗舱。仪器运作，它盯着屏幕上攀升的指标，原地踏着小碎步，焦急道：“快点快点快点……”
又一阵剧烈的震荡，程维洛头撞到医疗舱舱壁，睁开了眼，她伸手强撑着想要坐起来，望向一旁伸手来帮她的罗伯特，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差不多十分钟，你醒得很快阿洛！”
额头和侧脸的血被罗伯特擦掉了，衣领处的血迹还在，伤口处被罗伯特贴了一个止血贴，但不太管用，伤口可能太大，血已经又渗出来了，在顺着脸侧缓慢地流。
罗伯特把她抱了出来，扶着人往主控室走去，飞船颠簸幅度很大，程维洛一个人几乎站不稳，麻醉剂缓解期又被强行唤醒，脑子像蒙上了一层膜一样迟滞，眼角控制不住地溢出生理性的泪水，程维洛边走边伸手抹眼睛。
罗伯特吓坏了，扶着她在操作台前的椅子上坐下，又在她示意下递来连机头盔。
小维仅剩一半功能在运作，自动程序界面上指标全部飘红，罗伯特扶着她的身体，看着她抖着手握紧了操作杆。
控制屏上，一个巨大的红巨星极具压迫感地占满了屏幕，原本和飞船同受牵引的两半备用舱体已经看不到踪影，不知是否已经解体。继续不受控地朝着它飞过去，飞船最终也会因为过热而损毁。
“辛苦了，接下来交给我。”
十几分钟后，飞船抖动幅度减弱，程维洛稳住了船体，反向推进器运作功率被推到了最大，引力牵引导致的加速在减弱。
但飞船外壳在急剧升温，主控台上的警报还在响，她已经没有什么精神去理会是哪些问题了，手腕上那一圈皮肤正在火辣辣地疼，从某种程度上，疼痛也在吊着她的精神，让她不至于随时昏过去。此时如果飞船因为过热而解体，她必死无疑，必须尽快远离。
她的精神力控制着整艘飞船，受损的小维暂时无法为她善后了，如果她昏过去，制动引擎和动力系统都会受影响。
再撑一会儿，再撑一会儿……她在心里默念。
“阿洛，后面有艘星舰追上来了。”罗伯特盯着主控室上方的投影。
星舰……程维洛脑子已经不太清醒，是分出胜负的星舰吗？属于黎绪的，还是卢卡斯？
视线里只剩下黑色背景里热烈燃烧的血红色，不知道是额头的血流进了眼睛里，还是飞船离红巨星越来越近了。
恒星生命周期晚期阶段的红巨星，体型膨胀亮度猛增，核燃料耗尽后，会变成星云，会坍缩成白矮星，或是会爆炸……这是一颗正在死亡的星球。 [注1]
迷迷糊糊间，她想起了黎绪……还有那些认识的朋友们。如果今天在这里死去，总觉得会有些遗憾。十年来第一次，程维洛觉得，或许她应该在飞船上配一个休眠舱。如果弹出时的加速度足够大，或许她能够摆脱掉异常引力的牵引，或许生还的机会会大一些，或许……
控制台上弹出来一条短程通讯消息。程维洛已经无暇再管，她的手还握着操作杆，人已经在座位上昏了过去。
阿特拉斯中部引擎损坏后，黎绪眼见着它快速地调整了方向，速度并没减弱太多。看来那位继任者还是吸取了之前的教训，目前来看，阿特拉斯至少还有两个备用引擎。
“全速追。”
幸存的十八艘星舰快速整编，追击着看样子要逃跑的主舰，并且持续攻击它的尾部。不同于之前的做样子省火力的攻击，黎绪集中了还剩一半左右的火力，全力攻击。
和对方的距离越拉越近，在阿特拉斯尾部防护罩失效之后，为了提升前进速度，两个配置舱被抛出，迅速被击毁了。
但击毁了一个。另一个莫名被阿特拉斯放弃了，在挨了一些流炮的攻击后，快速飞向与之相反的星域。
黎绪看着投影上从舰队上方交错而过的配置舱，皱了皱眉，直觉支配下，他检测了一遍短程信号。
不出意外，一无所获。
而前方的阿特拉斯主舰在掠过一处空荡的星域后消失了。消失的太突然，那里应该有赫塔的隐藏跃迁点。
但这个仓皇逃跑的动作实在有些刻意，黎绪迅速将整个编队的速度降了下来，佩因特的星图上，这里也是完全的空白。但无论是一开始进来，到双方交战的那处星域附近，始终是有星球分布的。
“停止追击，整编返程。”
受损的十二艘星舰中有七艘彻底毁坏，五艘还有补救回收的价值。快速清扫整编完后，在莫名的直觉驱使下，他脱离了舰队，顺着那个配置舱消失的方向全速追了过去。
当一轮红巨星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黎绪终于在主控屏上看到了目标物，配置舱的外壳大概解体了，只剩一艘孤零零的小飞船。
它摇摇晃晃，在抵御着这片星域的未知引力，那种强度对星舰的制动引擎来说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但对于一个受损的飞船来说它几乎用尽了全力。
最终那艘飞船在成功地缓慢减速后，停了下来。
发出的短程通讯无人应答，黎绪将星舰开过去绕到它身后，又再度发了三条消息。
最终消息被接通了，此处星域温度过高，短程通讯都受到了些影响，画面时不时会出现不流畅的卡顿。一个机器人的脸出现在了画面之中，它银白色的脑袋堵满了镜头，语气有些紧张。
“你……你好，请问你是谁？你说可以上星舰避难，是真的吗？”
“罗伯特，我是黎绪。”黎绪看到那个熟悉的机器人，笑了起来，声音带着一丝自己察觉不到的紧绷，“阿洛在吗，她怎么样了？”
“呜呜呜，黎绪，你能来吗？阿洛好像昏过去了，小维坏了。我不敢动操作杆，也不敢动阿洛。”
黎绪快速将通讯进程转到了手环上，人已经开始往主控室外快走，“你不要动，我马上来找你们，等我给你发消息的时候，就来给我开舱门。开舱门你会吗？”
“会的，呜呜呜呜，你快点来。”
跑动的颠簸中，昏昏沉沉的程维洛半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来人的下巴，是黎绪抱着她狂奔在舰舱的长廊上，她轻声松了口气。
怀里人的呼吸声变缓，“是你啊。”
黎绪跑动的速度不减，低头回答道：“是我。”
程维洛紧绷的神经放松，整个人开始坠入疼痛和眩晕的深海，“那我运气很好。”
医护员打开门迎接两人，有条不紊地启动仪器，黎绪把她放在医疗舱中，配合着贴上了各项检测仪，他胸前和下颚处沾着程维洛的血，扶在舱壁上的手微微发抖。
一番操作之下，血很快止住，仪表上的指标趋于平稳，医护员看着屏幕，松了口气：“中度震荡冲击损伤，左手骨折，头部流血是磕伤所致，大脑和颅骨完好，其他可以等苏醒过来后进一步再检测。”
黎绪看着舱中昏迷不醒的人，俯下身轻贴上她的额头，闭上眼，“我运气也很好。”
第64章
自阿德洛星分别几个月后，两人再度待在了一起，但不同于在阿德洛星时的那种自然轻松的相处模式，程维洛感觉黎绪对她的健康情况表现出了过分的焦虑。
手腕上的印子两天就能消下去，额头伤口完全修复差不多三天，骨折恢复要七天，之后还要对手臂肌肉适度进行锻炼，以防两侧肢体不协调。但这个恢复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即使加上运动康复总共也就半个月左右。
她这几天需要待在有医护人员值守的观察室，除了处理一些日常紧急事务，黎绪几乎大半天都在她身旁打转，待到很晚等她睡去后才离开，大早上睁眼没多久，这人就带着饭出现在了她的病床前。
程维洛怀疑，她坐那里不动的话，这人能直接给她把饭喂嘴里。
好像从某一个时刻开始，属于黎绪的那道边界线消失了，领地范围内的程维洛正适应着慢慢往前挪动，而他径直往前走了一大步。
“……我是手骨折了，不是腿骨折了，也不是脑子坏了。”
程维洛从洗漱间出来，看着他，摆了摆右手，“我自己能走路的，这只手也好好的能用。”她基本能自理，何况周围还有医护人员随时可以帮忙，送餐什么的机器人也可以代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