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小面馆by松雪酥
松雪酥  发于:2025年0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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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婶娘和李挑子只买了一个,两人分着吃,结果两人各吃了一口,香甜味由喉头滚入心尖,便想到狗儿了——他还没吃过这样好的糖呢。
之后还吃了一回炙鹅,金陵的鹅是用松明火、安息茴香熏烤的,皮上再刷一层桂花蜜,那皮子烤得脆脆的,香极了。
李婶娘吃过这皮脆柔嫩的炙鹅后,便料定沈大姐儿那炙鸭是从这上头学来的——怪不得她手艺好呢,这金陵城里没吃过的好东西可真多啊。
南边气候也暖和,李婶娘坐在朱雀桥下的“张鲜生”铺子里吃削得蝉翼透光的鱼脍时,迎面吹着早春三月的河风,都一点儿也不觉着冷。
金陵海贸昌盛,他们还见到了许多黄毛绿眼睛的波斯人,沿街在卖些舶来的玻璃镜、千里眼,还有些花纹绚丽的毛毯子。他们叽里咕噜说着听不懂的话。在金陵呆了几日,让李婶娘这样爱凑热闹听八卦之人,简直看得眼睛都不够用了。
当时她真恨不得长出三个脑子、八双眼睛来,把这些景象全记下来,这样才能回来跟老街坊们吹嘘个三天三夜。
可惜他们也只腾出空来逛了半日,买足了鸭子,又买了些方便携带的土产:雨花石、雨花茶饼之类的便立刻返程了。
在船上颠簸一个月,差点没把李婶娘在金陵见过的好东西都颠忘了,她在船上睁眼喂鸭子,闭眼也是喂鸭子。
脑子里都只剩鸭子叫了。
这会,她靠着船檐往下望,上百个赤膊汉子背着三股苎麻纤绳跳下河了,齐声吼着号子,弓腰蹬地开始往前拉,汴河水很快漫过他们腰间的牛皮护裆,寒浸浸地贴着肌肉突起的腹部。
宋朝的漕船大多都是平底船,每到要起航或是靠岸时,没有纤夫是无法离港或靠岸的。
虽然官家已经花费了不少银钱扩建了船闸,但还是不能不用纤夫牵引船只。
他们是繁盛的南北漕运中最不起眼,却又是最重要的“血肉航道”。
李婶娘有些难忍地别开了眼,那些纤夫肩头的皮垫都磨穿了,纤绳勒进肉里了。
据说汴京城外有纤夫营五十四所,共三万纤夫,先帝朝时每日每人仅有三十文的日薪;现到了官家手上,他以自己的内藏库贴补这三万人,如今他们已能到得每人每日得八十文了。
也算好事吧。
转开眼,李婶娘又见到三三两两的包夫肩头搭着扁担,船没靠岸,便已踩住跳板,纷纷想往船上爬了,他们扯着嗓子对船上的人喊:“这位员外可要抬货?二十文一担,保不湿角!”
看得李婶娘心惊肉跳的。
“不要命了你!”手提“验”字灯笼逡巡的漕丁很快就发现了,抬起灯笼柄把那几个包夫扯了起来,大声怒喝道,“一会儿掉进河里,叫船挤成肉泥可别怨没人给你们收尸!”
“不敢,不敢了。”包夫们点头哈腰,讪笑着逃回岸上,却还是不住地踮脚等候,似乎只待一有船靠岸便想冲上去。
几个排岸司吏员和漕丁见惯了这群人,摇摇头,继续往前巡视,领头的打了哈欠,没一会儿其他的也跟着打起哈欠。他们就这么哈欠连天地从头顶“漕挽天下”的御题金匾下走过了。
这字据说是太宗皇帝赵惟正亲笔题的。
船一停稳,身穿皂色公服的胥吏便手持铁戒尺,边丈量船身吃水线边扬声确认:“淮南路粮纲船,载重三百料(载重约18吨),泊丙字埠头——”他的戒尺敲在船头镶嵌的铜牌上,铛铛作声。
大宋每一艘漕船上都钉都船务颁发的铜牌,是往来漕运最重要的符验。
确定船头“淮南江浙荆湖制置发运使司”的刻字无误,胥吏吹响了脖子上挂的号角,岸上的巡检司弓手立刻围了过来。
他们脸上都带有“粮”字刺青,背着弓箭腰间有佩刀,是专门盯着每一艘纲船上的卸货船工的,为了防止有人偷漕粮,夹带私逃。
船上很快便开始卸粮了。虽然专门为官家御前供奉的官船也前后脚到了,但码头上仍然优先卸李婶娘和李挑子这艘船。
大宋漕运管理是非常严格,之前船上的官吏便为他们解释过,除了插黄旗运边防军粮、赈灾粮的快船,便是插青旗的粮船优先,接着是白旗的盐船、再往后才是朱旗的贡船。
“《宝元漕令》上写的,除边关急递外,粮为社稷本,盐乃百姓需,此二者纲船至,百货纲避之[注3]。官家爱民如子,前阵子正好遇上大批粮船入京,还有贡船积压滞留在陈留码头整整七日呢。”
那漕丁挺着胸膛,似乎很为自己能分在粮船上做活而自傲。
李婶娘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到蔡州时滞留了两日,那时因为刚好有一批悬着黄旗的军需船来了,一路吹号,抢在他们之前入了港口,他们为了避军船,在河面上便多飘了两日。
不过……李婶娘隐约记得先帝时期好似不是这样的。她还记得有一年,有藩属国朝贡的船入汴,两岸百姓见了贡船都得下跪叩拜呢。但她还算聪明,只是点点头,没敢多议论先帝的事情。
李挑子终于把鸭子都抬到甲板上了,呼出一口气,也站到李婶娘边上四下张望。
两人当初上船时漕船因是空的,他们俩也轻轻松松的,码头没那么紧张,船上的船工和漕丁都剔牙打牌赌豆子,悠闲得很。当时还有个和善的胥吏一路陪着他们,他们自然也不曾见过这样张弓佩剑、刀光森然的样子。
两人如今从甲板上望下去,莫名都有些胆寒害怕了。
六百多只雏鸭在鸭笼里啁啾乱窜。两人相顾半晌,李婶娘忍不住了,抚着胸口道:“下头怎么那么可怕,还有弓箭。”
李挑子强作镇定:“没事的,他们也都是例行公事,何况还有童漕官在船上呢,上船时,大姐儿来送,他对大姐儿都那么客气,一路上也尽心尽力,咱们的鸭子多亏了他,否则都不知会死多少呢。他会帮咱们的。”
李婶娘想到童漕官心里也微微一定。
那童漕官为了他们这六百多只鸭苗,还专门在船尾给他们搭起了临时的竹棚,整整齐齐码着二十个青篾筐,装的都是金陵带来的秕谷。
每日寅时梆子响,她便要先起来将麸皮拌着螺肉碎调成糊,再一笼一笼喂给鸭子吃。喂水则用苇杆扎成水槽,两头架在鸭笼间。
每天添水添粮都要花不少时间。
而路上走一个月,鸭子不能老挤在笼子里,李婶娘便也壮着胆子和那童漕官提了,那童漕官也一点都没有嫌弃她多事,让船工帮着在船尾支起了竹篾围栏,李婶娘便能每日白天阳光好的时候,都将鸭群引出来散散步。
夜里便关进笼子里,抬进船舱里。
一路上虽然折腾又劳累,但幸好有那童漕官相帮,从金陵启程时一共七百只活鸭子,路上只死了三十来只,其余都强壮得很。她还给每只鸭子的脚上都系了红绳,就怕丢了或是被人偷了。
幸好漕船上没人敢偷东西。
大概等了一个时辰,等得脚都酸了,李婶娘终于见到了匆匆而来的童漕官,他身后带着面上刺青的船工,帮着他们把鸭子卸下去。
下来后,排岸司的胥吏打着哈欠上前来对文书,童漕官忙递过盖着金陵税监火漆印的关文,还熟练地往胥吏袖中暗塞了把铜钱:“劳烦孔目行个方便,这些活物是官家交代过的,需连夜安置。”
李婶娘和李挑子跟在后头大气不敢出。
“上峰交代过了。”那小吏哪敢收这银钱?忙把铜钱推回去,验明文书的漆印后便立刻摆手放行,“小人不敢耽搁大人的差事。”
看来官家真的很看重这些鸭子,连闸口的胥吏都知晓此事。童漕官心中对这事更加上心了了,点点头,便回头对船工道:“那装车吧。”
子时三刻,最后一笼鸭终于装上车驾。李婶娘和李挑子千恩万谢地与童漕官作别,上了车,李婶娘又和童漕官找来的车把式商量直接将鸭子拉到城郊沈大姐儿的田里,不要再送到内城了。
省得来回颠簸两次。
李挑子却担忧:“万一大姐儿鸭场的屋子都还没盖起来怎么办?”
李婶娘却不信:“指定盖好了,年前就盖好一半了,怎么可能拖到今日。你不知道大姐儿的性子吗,她哪里是这样磨蹭的人。”
“那咱们睡哪儿啊?”
“就在鸭场将就一晚吧,明儿一早你回去给大姐儿报信。我留着看鸭子就行了。”
有关鸭子的事情,李挑子大多时候都听李婶娘的,便困倦地点点头应了:“行吧,那便这样吧。”
两人抱着鸭笼子,挤在六百只鸭子中间,跟着鸭子在板车上摇晃,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李婶娘和李挑子在船上时日久了,都没留意到他们到汴京的第二日,便是四月初八的浴佛节。一大早,天蒙蒙亮,汴京城内外便热闹得水泄不通了。
两人当时连夜到了鸭场,看见新围起来的围墙都松了口气,果然都造好了!
其他地方挂了锁进不去,但鸭舍是年前就造好的,李婶娘来过好几回,还有钥匙呢,他们便先把鸭子都送进了鸭舍,又合衣和李挑子在里面将就了一晚。
一早起来,她便催着李挑子赶车回内城,赶紧和大姐儿说一声。
结果他还没进内城就堵在了半道上。
沈渺也还不知道他们俩已经回来了。
寅时三刻,晨起的阳光刚刚漫过了沈家小院的屋檐,她用襻膊束起衣袖,已经在灶房里忙活了好一阵了——今日九哥儿便要回书院了。
又正好是浴佛节,这时的习俗要吃莲花佛香糕,吃了才能平安顺遂,她便准备给他做好了,让他吃了再送他出门,因此很早就起来了。
莲花佛香糕做起来有些繁杂。沈渺其实前两日便开始准备采买好食材了。
她弯腰从陶瓮里舀出昨夜泡的糯米,这糯米已经从昨日开始连续浸泡了六个时辰,现在用指腹一捻便化浆了。做这个糕,就是要泡到这样的程度,做出来才会绵密软糯。之后她便将这些糯米都倒出来,继续一点一点捣成浆。
莲花佛香糕讲究三分料七分工:捣得细腻的糯米浆过筛数遍,倒入槐花蜜、面粉、香橼粉里一起搓成团,分成一个个小团,再用莲花印子在团子上压出莲花的花纹,最后小心翼翼地包进荷叶里。
青竹蒸笼底要垫三层葛布,每层间隔着檀香木片,这样糕子不会被蒸汽蒸得底部软塌全是水。猛火蒸半刻钟后撒一点桂花粉,再转文火蒸一会儿。
等糕点蒸好的时候,沈渺也没闲着,转身去烙葱油饼了——今天的朝食是葱油饼和刘豆花家里豆买来的新鲜豆腐脑。
凌晨才做好的,还热乎乎的。
烙完饼,沈渺又开始做豆腐脑的卤子。咸豆腐脑一般加木耳、香菜、花生米、葱花,然后用酱油、盐、淀粉水调到浓稠,浇在豆腐脑上,再加点辣椒油,吃起来就特别香。
沈渺没有辣椒,所以加了点韭菜花酱。
另外又熬了甜豆腐脑的糖浆:这个很简单,拿红糖和姜末一起炒成糖浆就行了,最后再把姜挑出来。但吃的时候两勺白糖一勺红糖浆,甜甜的,拌着吃也特别好吃。
如果是经期,加了红糖浆的豆腐脑趁热吃一碗下去,手脚立刻就能暖和起来,还能缓解一点腹部的痉挛感。
沈渺嘴巴广,咸甜双担,属于豆腐脑南北之争中的墙头草——不过,据说除了咸与甜,还有辣豆腐脑呢!三方混战,才显得出中华地大物博。
等她做好豆腐脑的调料汁,莲花佛香糕也好了。掀开笼盖时,今日的晨光恰巧穿过楹窗格子。十八朵玉雕似的糕团卧在碧叶间,阳光一照,花瓣纹路里渗着盈盈蜜光,又香又好看。
最后一步,沈渺转身取过一支筷子,轻轻地往每块糕心点上一粒红曲。
按照规矩,头一笼佛香糕要供奉给菩萨,沈渺入乡随俗地进院子搬桌子摆了个香案。
刚把头糕供佛。她便听见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一抬头,是谢祁。
他牵着他的小毛驴,毛驴上捆着他的铺盖和书箱,砚书打着哈欠跟在一边。
还没进门,砚书鼻子就开始动了,然后笑嘻嘻地进门来撒娇:“沈娘子,我好像闻到饼子和豆腐的香了。”
“自己去拿,在灶上呢。”沈渺含笑揉了揉他圆乎乎的小脑袋,“饼子刚烙的,烫着呢,你拿的时候小心,豆腐脑的卤子做了两种,你看看自己爱吃甜的还是咸的,自己选。”
砚书喜滋滋地一蹦三尺高,当即便把谢祁撇下了,进灶房里吃早点去了。
沈渺和砚书说话时,谢祁便在门口栓毛驴,栓了半天也没进来。直到砚书进门去了,他才松开栓驴的绳,抿了抿嘴,低着头地迈进门来,一言不发地抓住了沈渺的手腕,将她带到巷子深处。
沈渺挑了挑眉,随他拉着走。
杨柳东巷有个小小的死角,两堵墙中间留了一人宽的小缝隙,砖墙上还长满了荒苔。
低矮的屋檐筛下碎片般的日光,风中已经送来了佛香和法螺声,谢祁的脖颈红红的,浮着层薄汗,喉结滚动时,还会牵起衣襟上熏的雪松香。
沈渺后背抵着长了青苔有些滑溜溜的砖墙,半扬起脸,看他时,强忍着嘴角的笑意。
九哥儿这样的人,就该不破不立。她想。
昨日在水房里那蜻蜓点水的吻,沈渺其实没怎么着,他英勇就义一般把她拉回来,结果也只是像小狗似的舔了她一下,之后便像被什么烫到了似的,慌手慌脚地摔进了水槽里。
浑身湿漉漉,脸上沾着水,人傻傻的,沈渺当时都愧疚了,她觉着自己好似个强抢民女的恶霸。
之后他一整日都没过来,晚上砚书过来吃饭时,嘴里塞得满满地说:“九哥儿躺床榻上发呆,我问了,他说他不饿。”
沈渺也没心急。
她只当信了砚书的说法,自己忙自己的,开铺子做团膳,还去快食店指导于五石。
直到现今。
他今日要走了,他这样温文有礼的人,即便是天塌了也不会不辞而别的,沈渺料定了他会来见她一面,所以才早早起来做糕子。
果然,她猜对了。
所以即便被谢祁拉到这深巷中,即便被他抵在墙上,她眼里都有掩藏不住的小得意。
“阿渺,我……”
他喃喃的,那张脸压了下来,颤栗的睫毛扫过她鼻尖时,远处那热闹的法螺声,混着诵经声,让她莫名耳膜发烫。
谢祁垂眸贴了上来。唇上漫开他薄荷牙粉的清凉味道。刚刚触碰到,他的呼吸便急促得像喘息,骨节分明的手虚拢在她腰侧,沈渺甚至能感觉到他虎口的薄茧蹭过她的素色襦裙时在发抖。
但是,他只是贴着她的唇,又傻傻地不动了。沈渺忽然福至心灵:他不会以为这样贴贴嘴唇就是吻吧?
意识到这一点,沈渺额角浮起一道无语的青筋,她闭上眼,准备好好地回应他,用身体力行告诉他什么才叫吻!
没等她动作,唇上的温热软意慌乱地撤开了。
“我…我该去书院了。”谢祁猛地退开半步,耳尖红得能滴血。沈渺暗叹着睁开眼,暼见他襟口那竹节盘扣之上重重滚动的喉结,彻底没了力气。
这呆子啊。
“对不起。”谢祁却似乎感知到了她的情绪,可是他好像会错了意,愧疚自责地将滚烫的脸埋进她颈窝,他难过道:“我把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六礼才过了一半,我竟然这样轻薄你。”
顿了顿,继续检讨:
“我还死不悔改,轻薄了两次……”
沈渺直挺挺站着,两眼无神地想。
贴贴…也算轻薄吗?
“可是想到要回书院了,我……”谢祁的声音已经闷闷地沉下去了。
他想到要回书院读书,那么多日都见不到阿渺,这天一亮,还没走呢,就开始想念她了。
这没能说下去的话,又让沈渺心软了。
他那么大个子,却弓着背脊,把鼻尖抵在她的锁骨窝里,呼出的气息灼得她肩头都是烫的,他却还愣是不敢起来。
罢了,他就是这样的人啊。
对他来说,贴贴两次就算是最离经叛道的事情了吧?沈渺无奈,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她指尖摸到他的头发,还发现他的头发手感还挺细软的。
像揉麒麟的毛似的。
“好了,我没生气啊,给你蒸了佛香糕了,吃两块再去书院吧。等会迟了小心挨冯先生骂。”她安抚地左右揉他的后脖颈,哄道,“等你端午休沐回来,我给你做大大的烧肉粽吃。”
他还是没动。
沈渺想了想,又正色道:“你抬起头来,我有句话想告诉你。快点,等会砚书该找你了。”
他才慢腾腾地抬起了头。
沈渺立即狡诈地笑了笑,在他耳边呼气一般:“关于你说的轻薄,我其实有不同的见解。”
片刻之后,沈渺倚着自家院门的门框,抱着胳膊,笑眯眯地目送谢祁和砚书牵着毛驴离开。
“周大说秋毫已经到书院等着了……”吃饱喝足的砚书,一路都扭头看向抱着佛香糕、走路还同手同脚的谢祁,他清脆不解的声音被风送了回来:“九哥儿,你脖子上怎么有个牙印?”
这话一问,谢祁耳根子又烧得滚烫,险些撞翻路边卖果子的小摊。
沈渺没忍住乐了出来。
她哼着小曲,转身想回去再蒸一笼佛香糕,留着给还没起床的湘姐儿他们吃。
还没进门,便又忽而听见背后惊喜急切的呼唤声:“大姐儿!大姐儿!我跟你婶子回来了!”

“李叔!”
沈渺一回头, 便见巷口柳树下,李挑子驾着骡车刚停稳。她惊喜万分地刹住脚,立刻向他奔去, “我让唐二在水门津候了整三日, 今儿他还一早去水门边等着呢,您是打哪儿回来的呀!”
“回来时童漕官安排我们搭了粮船,说是快些。”李挑子见到沈渺便也松了口气,喜得两只绿豆小眼都眯成缝了,“粮船是走通津门卸的货, 粮仓在那儿。粮船几乎不停小口岸,遇着补给时才会泊岸, 又大多是在深夜,便没寻上空给你带个信。这一个多月, 狗儿好不好?你们大伙儿好不好?”
“是了是了,来回的漕船指定不同啊。”沈渺一拍脑袋,她真傻了,她竟然忘了汴京城外那么多渡口, 不同的漕船停靠不同的码头,去时从水门走,回来却不一定了, 真是苦了唐二了,等了几日等了个空。
沈渺听见李挑子关心李狗儿,知晓他心里惦记儿子, 便细细与他说, “都好,狗儿一早已经去私塾了,李叔你放心, 这段日子九哥儿的爹爹暂住在西巷,咱们几家的孩子都让他指点过写字和文章,不得不说人家世家大族底蕴非常,就是厉害些,狗儿才跟着练了几日,私塾先生便夸他的字进益了不少呢。”
一切都好,没有比这更好的话了。李挑子瞬间便松了口气,笑得更为见牙不见眼:“大姐儿,这可真是托了你的福了,否则狗儿哪有这样的造化。”
沈渺又看骡车上只有李挑子一人,不由怪道:“婶娘呢?”
李挑子正想说话,谁知街上传来锣鼓声,把骡子都吓得昂头咴叫,还烦躁地刨了刨蹄子。
沈渺跟着李挑子转过头去,街上刚好有十二个黄衣沙弥抬着鎏金佛舆转过街角,刚刚浣洗过的佛身金光闪闪,淋的香汤正沿路滴在青石板上。
“遭了,已经抬出来了!一会儿人多了就出不去了,大姐儿你快跟我走!”李挑子握起缰绳,急切道,“你婶娘还在鸭场那儿等着呢,那么多鸭子不能没人看着。”
话音刚落,西边又传来了敲铜磐的响声。
寺庙要开始请主殿神佛巡街出游了!
这一日因是佛陀诞生的日子,各大寺院都会设“浴佛斋会”,以甘草、香药熬制香汤,把金铜佛像浸在盆里,由主持和信众不断给佛像浇灌香汤。
这些浇灌佛身的“浴佛水”,还会有人挑着担子沿街叫卖,说是能结来世缘。浴佛后,僧众便会抬着金佛巡街,香童还会沿街撒香药沫子,路上就会有很多信众持香叩拜,还会一路跟着护送佛像。
大姐儿的记忆里,最热闹的时候能堵得大内的东华门都打不开,外头全是人。
“好好好,我回去交代一声就来。”沈渺赶忙提裙子往院子里冲:“福兴,你先把新做好的这批鱼面搬到院里晒,然后跑一趟水门把唐二叫回来,李叔李婶已经回家来了。阿桃,你专门看着铺子就好……”
说完她余光一瞥,正好看见谢阿虫先生正慢悠悠地端着一碗甜豆腐脑,十分斯文闲适地坐在桂树下喝着,还饶有兴致地伸出勺子逗麒麟玩。
沈渺便也不客气了。
“谢叔父,今日事出紧急,只能劳烦您帮着看顾几个孩子,我有急事先走了,晚些回来啊。”
沈渺说完顺手揉了揉围过来摇尾巴的雷霆,又对廊下刚洗漱完出来吃早点的湘姐儿、陈汌道,“阿姊要去鸭场看看,恐怕没那么快回来,你们今儿乖乖听谢伯伯的话啊!”
两个小的睡懵了,呆呆地点点头。
沈渺又不放心地看向吃得嘴角都是豆腐渣的有余,温声细语,“有余啊,你跟着湘姐儿和小汌,别乱跑,知道了吗?”
有余已经吃完了两碗豆腐脑,她喜欢咸的,现在吃第三碗,听见沈渺唤她,她便抱着大碗乖乖点头,还一点一点把脸上沾到的豆腐渣和木耳丝捻进嘴里吃掉。
香香的,好好吃。
她抱着碗自个便能傻笑个不停。
谢父莫名被派发了看孩子的活,端着黑陶碗愣了愣,哎了声想说他自己可从没带过孩子,三哥儿、九哥儿和十一娘都是在奶妈妈身边长大的啊……沈渺却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她抄起门边挂的小挎包,一溜烟跑出院子去了。
“我走了!家里交给你们了!”
谢父只好又坐回原位,捏着勺子,默默吃了两口,忽然顿住了手,又默默地转过眼看向廊子下。
湘姐儿、陈汌和有余也正满脸无辜地望着他。
四人相顾无言,只有胖麻雀在檐下蹦来蹦去,轻快地叽叽叫。
确认过眼神,双方对彼此的靠谱程度似乎都不大有底气,半晌,肩头还披散着头发的湘姐儿才小声地试探问道:“谢伯伯,你能帮我扎个花苞头吗?我一会儿要去豆花家玩绢人娃娃。”
谢父:“……”
什么叫花苞头?
这边,沈渺已经上了李挑子的骡车,两人努力在愈发拥堵的车马人流中往外城去,出城路上正好要经过牙行,沈渺赶忙道:“李叔,你稍等等,我正好把之前让牙保雇的人捎上。我前日刚跟阿桃说呢,今儿便要趁你和婶娘还没回来,让新雇来那几个人去鸭场把那边都拾掇拾掇,没想到竟有这么巧,还没来得及,你和婶娘便到了。”
她招呼了矮子牙保一声,让他帮着送人过来。街上正好热闹起来了,沈渺的喊声都被街上演杂耍的呼喝声吞了半截。
幸好矮子牙保也瞥见了她,跑出来听她说话,听明白后便点点头:“行行行,我这就带来。”
于是没一会儿骡车上便坐满了人。
这几人都是矮子牙保带来给她相看过的,一共四个人,是一家子。
正值壮年的男人叫洪八,以前便是帮人养鸡鸭的,他因为东家太吝啬,干了五年不仅没有涨过银钱,今年还要降俸,便气得带着全家辞了出来。
妇人也差不多三十出头的岁数,叫萝娘,是他媳妇,也有些照料鸡鸭的经验。夫妇俩膝下还有两个孩子,哥哥叫洪山,妹妹叫洪溪,两个人也很能干,沈渺问他们如何养鸭都说得头头是道。算得上半个壮劳力了,听洪八说,他俩孩子打会走路起便跟着爹娘在鸭场帮忙、学怎么养鸡鸭。
属于年纪小,但工作经验都十年那种。
沈渺便把他们一家都雇了,让他们日后就搬到鸭场住,四个人每月一共给五贯钱,包住,那洪八听说鸭场有新盖好的砖瓦房专门留给他们住,便又惊喜又满意了。以前给前头那个东家干活,一家子都只能跟鸭子住在一起。
接上洪家四口人,只是耽搁一会子功夫,骡车就卡在肉饼摊与猴戏班子之间不得动弹了。
四下檀烟缭绕,沈渺呛得都熏眼睛。幸好没过一会儿,有街道司的厢军过来疏通道路了,李挑子驾着骡车又能龟爬般向前挪动了。
沈渺去看她心心念念的鸭苗时,辟雍书院里,沈济的速食汤饼小买卖也很红火。
童子生率先回书院读书,这群学子人人都在家里过了年吃过了不少好吃的,再看啄饮堂那些泔水,没人能吃得下去。阿姊让唐二给他送来的腊肠和两大箱子速食汤饼才几日,便卖得只剩几块了。
因生意太好,他的炉子还专门放在了学舍后头的回廊下,不再搬动,就在那边煮汤饼。
今日是浴佛节,不少学子翻墙出去凑热闹了,听闻瓦子里的杂耍班子和傀儡戏班子都会在街市上跟着游行,还会有花车游街,好玩得紧。
沈济今儿便只煮卖了两锅,这第二锅还是孟弘和犯馋,非说午时他娘送来的点心没吃饱,他才无奈地放下书给他过来煮的。
蹲在连廊的廊柱下,窗棂的影子斑驳地落在地砖上。沈济用筷子将汤饼搅散,又磕了个生鸡蛋进去,切了半根腊肠,没一会儿锅里滚沸得冒出了不少浮沫,他赶忙关上火,连着小陶锅一起端给孟弘和。
他趴在连廊的美人靠里,水晶镜片下的两眼发亮,早已摩拳擦掌地等着吃。
“吃吧吃吧。”沈济没好气塞给他筷子,“我刚写一半的课业,真是。”
孟弘和捏着筷子讨好地笑:“我真饿了。”
“快吃,吃完回去背书,明儿先生说了要抽背《孟子》。”沈济说着便转身回去收拾炉子里的炭。
“我知晓,我都背好了。哇好香啊,这汤饼还是要你来煮才有这样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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