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巍巍by一两春风穿堂
一两春风穿堂  发于:2025年0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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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将其带去繁花院时,阿笙一眼便看到满院子的婆子、侍女将一块块锦缎、各色花色的样料展开。
院中,傅荣华一袭流云出岫服端坐一旁,她看得仔细,就连锦缎在不同光色下是否趁窦晨曦的肤色都一一过问。
待阿笙走近,傅荣华浅笑着招呼她上前。
如今窦晨曦的婚事解决了,傅荣华心中忧患已解,自然也不与阿笙为难。
“快给你曦阿姊掌掌眼。”
傅荣华指了指最中间的那一块面料,如落霞燃天,在天光下腾起粼粼之光。
阿笙看了一眼,道:“色彩飞扬,倒是不衬阿姊淑静的性子。”
听阿笙这么说,傅荣华颇觉得在理,又让人换了另外一块。
其实阿笙哪里熟悉这鸳鸯婚服的搭配,只不过傅荣华如此看重窦晨曦,自然在她心中是什么锦缎都难以衬得上的,所以阿笙也是顺着说罢了。
“舅母。”
“怎么了?”
傅荣华见阿笙欲言又止,细细问道:“可是遇上了难事?”
阿笙舒了一口气,还是开口道:“我想出府一趟。”
傅荣华微微愣了愣,如今阿笙的禁足是窦盛康下的令,她自然是做不了这个主的。
“此事,你当与老夫人说才是。”
阿笙低眉敛目,打直了背,缓缓道:“外祖母与我说,如今我的事须先问过舅母。”
傅荣华略有些意外,却还是看懂了阿笙对她的敬重,眼神不由柔软了些。
“若我说不行呢?”
阿笙抬眸,眉间微蹙,见此,傅荣华微微叹了口气。
“你可知为何你外祖父要关你到现在?”
“惩罚?”
傅荣华摇了摇头,“他是在保护你。”
阿笙不甚明白,她自身其实对于皇帝的这个御旨没有太大的感受,毕竟她如今并没有考虑议亲这些事,对她来说太远了。
傅荣华看懂她眼中的迷茫,开口道:“你曦阿姊今日去了贵阳郡主的席面。”
阿笙眼睛眨巴眨巴,不明白她要说什么。
傅荣华知阿笙在学识之上定有过人之处,但深宅大院内的门道,显然还没人与她细细讲过。
“我们窦府的女儿一向是京中贵女席面的座上宾,这些席面虽然也是吃吃喝喝,赏花玩乐,但却是一种身份的认可。”
傅荣华缓缓道:“你归家至今,可有收到任何一家递来的邀帖?”
阿笙摇了摇头,她在这府中都快要待得长蘑菇了,哪里会有人邀请她?
“为正你的身份,你归家的消息,窦府第一时间通晓了京中各大世族,他们是知晓窦氏长房次女学成归家的,但这帖子却从来不往你院中递,便是对你的不认可。”
大院之内人心的博弈不输前朝政事,阿笙不由想起了从前在上阳园听到那些夫人们背后议论母亲,人前人后两套手段,但面上的功夫还得做。
但就是这让阿笙看不上的贵女们,如今也看不上阿笙。
“皇帝那则旨意的意图我们姑且不论,但它的影响不可忽视。你外祖父是想着等时间长了,大家都忘了这件事,再热热闹闹的给你办一场席面,给你做足面子。”
阿笙垂了垂眉目,她明白这些都是为了她好,但她着实没有时间浪费在这。
“舅母,我有必须要出门的理由,再耽搁不得。”
阿笙的坚持让傅荣华神色重了重,她亦从窦升平那里听闻了一二,这个小侄女在外是个做大主意的,深宅大院关不住她。
傅荣华缓缓侧过身子,看向院中的锦缎,缓声道:“你若问我,我的回答是不可以。”
傅荣华虽是否定了阿笙的话,但她知道这无法阻止阿笙。
阿笙低身,欠了欠身,复让侍女领着回了自己的浮生院。
既然窦盛康下了令,她若非要出府,定然不能连累了他人,将侍从都打发走了后,她从侧门守门的老张那借来了几个大木箱子,众人刚转身她就翻了上去。
她一个女娘,搬箱子的又都是门房的小厮,根本没人敢去碰她。
“哎哟姑娘,你可不能逃啊!”
阿笙看了几人一眼,道:“我知道外祖父不让我出门,你们不如现在去通知他亲自来抓我,慢了可就晚了。”
她一边说着不要紧的话,手里的动作却没停下来,两三下便翻上了墙头,顺着院外的大树跑得不见了人影。
漕运码头,一群汉子将码头的货物全都围了起来,而另一侧,锦瑟等人带着武卫与其僵持着。
这群汉子原都是漕运的人,负责装卸货物,但数日前,却闹出了人命。
张老汉常年在码头搬搬抗抗,但毕竟是上了年纪,前些时日下了雨,路面湿滑,张老汉脚下一个没留意便摔了,那一整袋货物全都压在了他身上,三日后,他儿子来说人没了,要求商道的人赔偿。
锦瑟作为此次漕运对接的负责人,她念在老汉劳苦,虽然此事纯属意外,怨不得人,但还是给了些赔偿,以示安慰。
但张家儿子,前日里拿了钱次日依旧来要,甚至编造,是商道的人不让张老汉休息,才导致其摔倒死亡,这一开口便要五百两。
但此事怪就怪在,当日与张老汉一同搬运的所有脚夫都与张家儿子统一口径,将事情全部怪在商道之上,认为锦瑟给的那点钱根本不足以弥补一条人命。
锦瑟打听过,那张老汉并不是一个人缘极好的人,哪能得这么多人误工来为他讨说法。
若是张家那儿子能收买这么多人来,定然口袋里是不缺的。
锦瑟认为这件事有蹊跷,因此并未再给钱。这群人便日日都在码头闹,还鼓动了不少人。
阿笙看到锦瑟的来信到了码头,便见到这副剑拔弩张的场景,她转头便看到码头边的角店里,弄墨与茉莉带着便衣出行的西州侍卫正在里面坐着。
见阿笙走进店,茉莉赶紧朝她找招了招手,她与弄墨也是近日才听说阿笙这边发生的事,但阿笙未主动提,也就不便细问。
阿笙了解了事情后,问了一句,“张家那儿子是做什么营生的?”
“没什么正经营生。”弄墨道:“若非如此,他老子也用不着这把年纪还在干这苦活。”
阿笙遥遥看着码头之上向锦瑟叫嚣的男子,浅声道:“环扣带、牛皮靴,他看着可不像没营生的。”
听阿笙这般问,弄墨方细细打量那男子的装束,那男子虽然穿着粗布的衣裳,但腰间却是着的环扣带,这种束带上面多环扣,因为能挂更多的东西,方便为主子办事,所以一般府内的小厮常穿。
“皮靴耐磨,看样子还是个常给主子跑腿的。”
阿笙的声音不急不躁,“可派人验尸?”
“张大壮硬是说人已经埋了,挖出来不吉利,怎么都不给验。我们也报了官,但他们一没有打砸货物,二没有伤人,只是拿着死了人的事闹腾,耽误上货,因着张老汉砸伤的时候码头的人都看见了,所以官府便劝我们给钱了事。”
“没见着尸首怎么确定人没了?”
“张老汉漕运的兄弟作的证,说是帮着一起埋的,那办案的差人来说我们做这种大生意的,哪里缺这点钱,给钱了事就是了,就这么结了案。”
这张大壮也是个有心眼的,他不来硬的,倒是四处博取码头上人的同情,搞得锦瑟他们不好用强的。
“他就是纯耍赖,他一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才有恃无恐耽误着我们。”
茉莉说起来满肚子的气,她原想着让侍卫将其打一顿,后被弄墨劝下了,如今眼热他们的多,不能多生事端。
阿笙轻轻敲了敲桌面,对茉莉身后的人道:“先去报官。”
“现在人证都站在张大壮那边,这官司怎么打?”
阿笙睇了睇码头上的人,“那些人可是张大壮给钱收买的?”
弄墨点了点头,这不难猜,否则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热心肠的人成日里跟着闹。
“这些都是漕运常年用着的人,这码头搬抗就是他们的营生,咱们航道是个长远生意,拉长了看对他们每个人来说都是一笔不错的收益,多少的钱能让他们放弃这笔买卖,跟着张大壮作伪证?”
“定然数额不小。”
“是了。”阿笙神色淡淡的,“能拿得出那么多钱收买人,可不是一般人家给得起的。而且这里是帝京,咱们这生意是过了朝廷的眼的,还能让官差这般和稀泥,张大壮除了没少打点之外,定然是仗了主人家的势。”
阿笙继续道:“再说了,他们这般找咱们晦气,除了让我们不痛快,可影响不了这航道的主事权,讨不得什么大的利益。换句话说,他们就是纯闹事的。”
“花这么多钱却只是来耍无赖?图什么?”
阿笙叹了口气,“这种花大价钱找人晦气的高门子弟,咱们还得罪过第二个么?”
阿笙说完便看向茉莉,她当即省过来,“司徒昭?”
“除了这个英王世子,我也想不到别人了。”
茉莉眉头皱紧,一手已经握成了拳。
阿笙一手支着下巴,看着码头之上一群人得意洋洋的模样,懒声道:“他们既然要闹,咱们就陪他们闹,看谁闹得厉害。”

说话间,西州的侍卫已经将衙门的衙役催到了码头前。
那张大壮见官差来了,立刻换了幅脸色,开始哭诉自己父亲的苦难。
“官差大人,来得正好。”
阿笙一人款款朝码头走来,不慢不紧地指着张大壮,道:“我要状告此人冒认他人身份,企图讹诈。”
张大壮扯了扯嘴角,他早就想到会被人告讹诈,正欲反驳,却听阿笙道:“前日里,这码头的确因意外伤了个工人,我家掌事念在老人劳苦,已经赔偿了他儿子五贯钱,次日,此人便自称是那张老汉的儿子再次跟我们索要银钱。”
“什么玩意儿?”
张大壮听清了阿笙的诉求后,一时懵了,“臭娘们儿你是不是疯了,老子爹是谁在场这些人都可以做见证!”
张大壮的粗话让衙役眼神微眯,他见此立刻噤了声。
阿笙低垂了眉目,一幅乖顺的模样,“这位大人,此人一直自称是那张老汉的儿子,但咱们央国可有随意拉人作证就可证明父子关系的?”
那衙役听闻这话,沉了眉目,对张大壮道:“可有户籍?”
央国户籍之上除了人身信息,还会记载从事工种,雇主为谁,以证明其良身,但张大壮这般替主子办事的,自然不会拿出户籍将身后之人牵扯进来。
他支吾了半响,阿笙缓声道:“那便只有验亲了。”
要验亲便要见尸首,一验便知死因究竟为何。
阿笙想,若当真那张老汉是因重物砸身而死,张大壮是不怕验的,要么这人根本没死被他藏了起来,要么就另有死因,无论哪一样张老汉的尸首都见不得光。
张大壮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指着锦瑟道:“你这侍女前日里给过我银钱,我若不是张立德的儿子,她又怎么会给我钱?”
那衙役一听,眉目微瞪,问道:“既已经赔偿,又为何还来要钱?”
“大人啊,我父亲死的惨啊,他们给那点钱哪里够啊!”
说着张大壮又开始哭闹起来。
阿笙却并不理会这个,而是开口道:“大人,前日来领钱的可不是他。”
“哦?”
“你放屁!”
阿笙指了指张大壮,问锦瑟:“可是他?”
锦瑟勾了勾嘴角,摇头道:“不是他。”
“那就是了,大人,此人无法证实自己是那张老汉的儿子,却一直阻拦我们做事,我们商道承载的是东境诸国与西州之间的往来,陈国岸口风平浪静的什么事都没有,却偏偏在央国出了这般无赖事,这要是闹出去,丢的可是朝廷的脸面。”
阿笙这一通话说完,那为首的衙役脸色便沉了下来,再不听那张大壮分辨,上前就要拿人。
“你们敢!”
阿笙挑眉看着张大壮就要去摸自己怀里的腰牌,却想到了什么,硬生生收手。
今日阿笙他们临时起意去找的衙役,张大壮哪里来得及打点,见他人被扣下,剩下的脚夫开始急了,纷纷开始与他撇开关系。
阿笙朗声道:“我知道诸位也是受人蒙骗,善心被人利用,只要随大人们去做个证就好,我们不会为难你们。”
听阿笙这话,那些汉子脸上复才轻松许多,又告谢连连,方才乖乖地跟着去了衙门。
锦瑟不懂,阿笙为何要放过这群人,漕运的人多的是,换了即可,何必作这个人情。
阿笙看着随衙役离开的那群人,神色淡淡的,“我们不追究他们,不代表漕运主家不会追究他们,不过一句漂亮话便能多一些人证,有何不可。”
待看热闹的人四散,茉莉方才走上前来。阿笙道:“央国商行司的官员可能联络上?”
茉莉点了点头。
“派人盯着衙门那,若有人去赎张大壮便先下手为强,将人绑了送去给商行司的人,就说有人意图阻碍央国商品出海,怀疑是敌国细作,让他们派人摸查背后的人,尽量将事情往严重了说,咱们没时间一次又一次跟人耗着。”
末了,阿笙吩咐了一句,“你可不能再当众打他,别再落人话柄。”
茉莉虽然生气,但也省得其中的利害关系,这才转身去吩咐之后的事。
阿笙遥遥地与弄墨见了见礼,方见她随茉莉离开了。
待二人走后,阿笙神色沉了沉,她转身对锦瑟道:“下次遇到这种事不要自己冲在最前面,却让茉莉带着武卫在旁边干看着,她自小养尊处优惯了,可不会认你这份人情,只会认为这是你应该做的。”
阿笙缓缓道:“弄墨姑姑是裴氏以照顾茉莉生活而派来的人,她不能撇开茉莉管商道的事,但茉莉却不是,该让她站出来的时候,你不要替着。
就像今日,她是西州公主,这群人是知道的,断不会对她动手,退一步讲,即便真动手了,她还有武卫护着,但阿姊,你不同,你没有强大的背景,在外经营须得保护好自己。”
听得阿笙这话,锦瑟垂了垂眉目,而后抿着唇点了点头。
今日码头的事便是这般了结了,锦瑟见现下也没什么事,便与阿笙一同回了城。
日暮西斜,锦瑟的车驾穿过闹市,在鱼浮巷外停下,天光在巷内投下大片的剪影,仿似将巷外的热闹都隔绝在外。
阿笙刚下车驾便见到街对面文集雅舍的门前有一辆珠帘宝驾,甚是熟悉,那是合德公主的车驾。
此时,合德公主一袭烟雨浮屠裙自内走出,她笑得娇艳,身后是恭送她的贵子贵女们。
合德近日招揽到了四名华清斋的新贵,今日正好来此参加诗会。
她抬眼便见到街对面刚下车驾的阿笙,却恍若未看到一般,目光随意地扫过,而后上了自己的车驾。
锦瑟见此不由蹙了蹙眉,从前那般殷勤想要招揽,如今却对人视若无睹。
阿笙勾了勾唇角,如今她这名声是女娘们最不愿沾染的,再者那是她父王下的旨意,合德又怎么能违抗,再私下与阿笙交好。
阿笙别过锦瑟,只身走进了鱼浮巷的阴影里。
在权势面前,这世上没有永远有价值的人。

这几日,英王府又闹了场笑话。
那日,官差将那张大壮带回去后,为避免将自己牵连进去,司马昭根本就没派人去赎。
三日过后,见英王府的人并未出现,张家的人急了,那个声称已经死了的张老汉居然亲自到衙门声称是一场误会,要将儿子接回去。
茉莉的人早就等着了,将人抓了个正着,直接将人带去了刑部,又请了商行司的人去。
张老汉一家眼看着这阵仗被吓得不轻,当下和盘托出,是自己儿子鬼迷心窍才会答应英王府的小世子干这恶心人的蠢事。
待到刑部的人上门,英王这才发现自己这个刚放出来的儿子又闯祸了。
“次次落人家手里,次次不长教训!”
英王手中提着军棍,吓得王妃在一旁连忙挡住,这一棍子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司徒昭跪在地上却没有半点悔过的模样。
“那西州公主又不是什么香馍馍,你去惹她作甚?”
说到这,英王又看向一旁的王妃,“还有上次那个纳妾文书,你也跟着胡闹!”
说到这王妃便不乐意了,她站直了身子,正色道:“若不是为了王府,我一个妇人又何必操心着如何向皇帝表忠心?”
英王乃是先帝所赐的异姓王,曾经也是战功赫赫,但子嗣无德,英王这年纪又再上不得战场,持兵之权眼看着就要便被轩帝收回去。
也正是因为这个,王妃才会想着借合德公主的面子,替儿子在皇帝面前露一露脸,却不曾想,这脸却是丢大了。
“再说,此次是那个茉莉借小人手段陷害我儿,王爷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
见英王不说话,司徒昭当即道:“就是窦氏的那个野种害我。”
“你给我闭嘴!”
司徒昭当即收了声,他偷摸着看了看英王的脸色,将要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英王妃见此,帮腔道:“窦氏接回来的这个女儿,刚归家便被圣上罚了,这个年纪的女娘便谄媚外男,定然是个言行无端的,有她在背后出主意,才由得那西州公主坑害了昭儿。”
英王的眉头紧蹙,“你去那些文集雅舍看看,哪个高才的儿郎身后没几个女娘追着,你们也不用脑子想想,她谄媚的外男是谁能让皇帝去跟一个女娘为难。这样的人可是昭儿该去招惹的?”
英王这话如当头棒喝,将人堵得哑口无言,见母子二人再无分辨,复甩袖离去。
司徒昭见父亲离去,当即想要起来,却得来英王妃一个凌厉的眼神,遂后又跪了下去。
“母亲……”
“我虽维护你,但你父亲的话没错,这个人你万不可再去招惹。”
英王最后的话还是点醒了王妃,能让皇帝这般忌惮,又念在那窦氏女出自华清斋,那便只有裴氏的人了。
鱼浮巷窦府内,女子一袭舒雅的天青云服马,款款往阿笙的浮生院而去。
窦晨曦刚到院外便见到两名身材粗壮的婆子站在院门口,似门神一般守着。
听闻前日里阿笙偷跑之后,窦盛康便下令让四个婆子每人轮流守着这浮生院,莫再叫人跑了。
浮生院内就连狗洞都给堵上了。
她原以为阿笙该是苦闷的,但刚踏入院内,便见她将一方躺椅搭在院内大树之下,手里拿着一本账目在那细细地看着。
一旁的地上还有门房今日装来的信件,被她翻得有些凌乱,听每日给她递信的嬷嬷说,阿笙每日接过信件就会快速翻看,似乎是在等谁的消息,但每日似乎都没等到想要的。
春风柔软,春光穿过她低敛的眉目,为这一双瞳眸添上了柔光,她身姿几分懒散,仿若无骨地懒在椅子上,无半分端正,却让人移不开眼。
这般被人禁着过了一个月了,她倒是没有厌烦,只是愈发得沉默。
毕竟想来,除了老夫人,她与这家里的人都不甚熟悉。
“曦阿姊?”
见窦晨曦看着自己发愣,阿笙出声招呼。
窦晨曦抬步走了进去,阿笙起身见了见礼,仿似刚才那个懒骨头不是她。
“薛家三日后要在城郊翡翠湖办春日宴。”
“宁远侯府的姻亲?”
“是,就是这个薛家。”窦晨曦浅笑道:“薛家也邀请了你。”
阿笙愣了愣,她从前与薛家没什么交集,怎么会忽然想到自己?
“是祖母。”
阿笙敛了敛眉目,心里又是一沉,她现在最不愿的就是外祖母再为了她的事去求人,但最后还是她老人家出面。
“知道了。”
终于能出去了,但阿笙的脸上却见不得几分欢喜。
央国的春日宴便是踏春、赏春、食春,大家会在万物勃发的时节,将春日最新鲜的食材按照诗集雅句的意境做成餐食,在春景撩人之处,约一群好友郊游,马球、投壶、诗迷等各色雅趣不断。
薛家主母是郡主之尊,因此薛家的席面不缺贵胄子弟。
那日,去往城郊的马车不断,各色宝驾之上下来的尽是一些金尊玉贵的人儿。
阿笙今日一袭春意华浓裙,以珠玉装点发饰,整个妆面精致而不繁赘。
这大家贵女的装扮,她已然许多年未着了。
窦晨曦其实并不了解阿笙,这一路便偷偷地观察着。
她自出门之后,即便在马车之上出神也是仪态端正,背脊都不见半分弯曲,全然没有家中的懒散,足见人前的礼仪在她心中如刻进了骨子里一般。
窦晨曦曾经也听过苏家教养严明,这样的女儿怎么会是皇帝口中那个谄媚外男的人?
“怎么了?”
阿笙见窦晨曦在看自己,不由开口问道。
窦晨曦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什么?”
窦晨曦默了默,道:“我听母亲说,原本在我们窦府之前,薛家有意将薛二姑娘许给魏徵。”
“那岂不是……”
“是我夺了人家的婚事。”
“可是说定了的事?”
窦晨曦摇了摇头,“还只是有意向,但是听闻二人从小青梅竹马,应当是有些感情的。”
阿笙明白窦晨曦的顾虑,她脸皮薄,对着薛家姑娘还是会有些不自在。
但想到窦晨曦原本该有更好的一门亲事,阿笙神色又暗了几分。
“阿姊,抱歉……”
窦晨曦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此事不用再提了。”
阿笙浅浅应下。
窦府的车驾很快到了城郊。

第八十九章 春日宴(二)
窦晨曦刚下车驾便有人想上前来打招呼,但见到她一旁的阿笙,也猜到了她的身份便停下了脚步,只是远远地见了见礼。
阿笙苦笑,对窦晨曦道:“阿姊怕是带我来带错了。”
窦晨曦微微叹了口气,还是拍了拍她的手,拉着她一同往内走去。
翡翠湖曾经是皇家园林,后来先帝开赦,许功勋之家在此设宴。这里占地极大,山林、湖泊相连,因此骑马射箭都施展得开。
阿笙二人刚到便见一匹快马疾驰而过,险些将窦晨曦撞到,侍女赶紧将人扶住。
那骑马之人只遥遥道了一声抱歉,便策马不见了人影。
见此,一名锦衣女子带着侍女赶紧上前查看。
“可有伤着?”
窦晨曦摇了摇头,“无碍。”
那女子眉头方才松了松,叹了口气,道:“那就好,若是你伤了,魏徵回京可不得找我麻烦。”
窦晨曦一听,方细细端倪眼前这女子,她目色明亮,身着马服,装扮十分利落,看样子是刚从马场那边过来。
“薛二妹妹?”
“是我。”
薛紫矜笑得爽朗,“我从画里见过姐姐的模样,倒是人比画更好看。”
薛紫矜三两句话,阿笙明显看到窦晨曦眼中的警惕放下了三分。
“阿笙!”
阿笙抬首便遥遥地看到,易澜山、何冕二人一人一匹大马,正从湖边慢慢骑来,帝京世族之间多有往来,阿笙能在这里见到他们也不算意外。
阿笙笑着朝二人垂首见礼,倒是有几分乖巧道:“二位师兄别来无恙。”
易澜山翻身下马,与窦晨曦二人见过后,方与阿笙道:“袁师兄他们在晓春庭,可要去看看?”
阿笙刚要迈出步子,却见窦晨曦二人站在原地,有些莫名。
“他们男子清谈国政,甚少邀请我们女娘的。”
换言之,那边怕都是男子在,窦晨曦等女娘还是有所顾忌。
“那……”阿笙转头对易澜山道:“我就不去了。”
“怎么?”
“我此行能出门都是我阿姊作的保,若是我丢下她自己跑了,回去又得挨训。”
听闻这话,一旁的薛紫矜上前道:“无碍,我们陪你去。”
窦晨曦微微一愣,却见薛紫矜以主家的身份,邀自己前去,推脱不得,复才跟着几人一同往晓春庭而去。
晓春庭位于翡翠湖边,湖光山色都是一绝,远远地阿笙便能看到一群男子在那讨论着什么,争得激烈。
近日寒庆立国,又即将出使东境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时人都不免多谈论几句。
见有人来,争吵的声音方停了下来,袁成杰也是许久未见阿笙,再见她却是一番亭亭玉立的模样,随即上前去招呼。
“这是我小师妹窦长笙。”
“窦氏女啊。”
这拉长的一声,带着三分讥讽的意味,袁成杰不由皱眉。
阿笙顺着这声音看过去,可不正是刚才险些将窦晨曦撞倒的人。
“听闻窦氏女因谄媚外男被天家惩罚,怎么,这么快就没了记性,出来抛头露面了?”
阿笙看着那人一袭戎马装,身姿风流,就这么懒靠在庭内,一双桃花眼睨着人,连个正眼也不给。
“师兄,是谁在狗叫?”
阿笙语调轻柔,说出口的话却丝毫不客气。
随着一阵爆笑,那庭内的男子脸色有些难看,当即站了起来。
阿笙将人打量了一番,这么不经激,那点心量都装不下三两城府。
袁成杰当下打圆场,“这位是英王府世子司徒昭。”
司徒昭微微扬了扬下巴,本是三分趾高气昂,却见阿笙听闻他的名字,非但没有半分忌惮,反而脸上的笑意越盛。
袁成杰是熟悉阿笙的,她笑成这样,一般没好事。
当即上前拦着,“阿笙,这英王世子可不兴打啊。”
袁成杰这话倒是让窦晨曦和薛紫矜二人愣了愣,她们看向阿笙,却见她那扬起的笑意入不得眼底,听闻袁成杰这话,又快速敛了敛眉目,换作一幅乖巧相。
“刚刚见英王世子策马疾驰,英姿飒爽,想必是通晓马术,不知可否讨教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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