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他方呼唤我by小狐濡尾
小狐濡尾  发于:2025年02月07日

关灯
护眼

“叶希木,出来。”
“我听说迟老师亲自带你去找人帮忙了?”
璐妈并没有带他去楼梯口,而是把他带去了办公室。现在才七点刚过,别的老师还没来上班。
叶希木点了下头。
“找到人了吗?”
叶希木如实回答:“找到了,但没什么用。”
“那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先回来上学,迟老师和律师说再想别的办法。”
闻言,汪璐脸上的凶气消散了些许,但也只是些许。
“那还能做到和以前一样专注吗?”
叶希木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会尽力的。”
汪璐烦躁得拿起一本教案拍了两下桌子。
叶希木迟疑了一下,带着歉意说:“老师您别生气了。”
汪璐深吸了口气:“你的情况我理解,我女儿有个头疼脑热的我都着急上火,你家还是那么大的事。你才这点年纪,七天时间就能自己回来上课,我觉得已经调整得很快了。”
叶希木不吭气,璐妈示以通情达理的时刻,通常就是狂风暴雨的前夕。
“但是你是叶希木!你知道吗!”汪璐的手指重重地戳着桌板,发出咣咣咣的巨大声响,“你是叶、希、木!没错你是个普通学生,但是你又不普通,大家对你的期待是不一样的,你明白吗?不光是我们实二的所有老师,还有所有实二的学生、那些关心江城教育和未来发展的人!大家都把眼睛放在你身上,把希望放在你身上!”
叶希木的瞳孔中露出微微的震惊,他设想过汪璐会批评他逃学、不参加二模、给学校和她的教学成绩拉胯,但没有想到她会跟他说这些。
“你家里的事情发生后,大家都很着急,迟老师都病重成那样了——我就直接告诉你,他的家人给他把寿衣鞋子都已经买好了——他还硬是要爬起来,想办法给你帮忙。市局的领导都亲自给我打电话来问你的情况,让我们一定要想方设法给你解决困难。
“叶希木,我希望你能想明白这件事情。现在你不只是一个人,很多人都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努力,你爸爸的事情最后肯定能以一个最好的方式得到解决,所以希望你放轻松一些,把注意力放到你最应该做的事情上来。
“都说男儿掌事得比女儿迟些,但在我们老师心里头,你不一样,你妈妈走得早,你比你那些同学成熟得也早些,分得清楚轻重缓急,看得明白自己的位置,也晓得不管做什么事,都不能只考虑自己一个人。”
叶希木低头看着办公室的地面,青色的水泥地面已经因为频繁的行走被磨出了镜面一样的光泽,细小的裂缝轻巧地蔓延,画出无伤大雅的纹路。
他没敢看汪璐,因为他觉得汪璐高看他了。他过去没有这样看待过自己,也觉得自己承受不起这样的期待。可他听明白了汪璐的意思,他不是一个人的孤岛,他要在这个社会里生存,他就不能逃避期待,更不能逃避责任。
汪璐道:“叶希木,我也不想给你太大的压力,更不想道德绑架你。”她的目光落到办公桌上的文件夹上,“我这两天又仔细看了一遍你的档案,还有半个月你就满十八岁了,是个正正经经的成年人了,你可以自己独立做选择,但也要为自己选择的结果负责,明白了吗?”
叶希木点点头。
“行了,不占用你时间了,回去吧。”
叶希木说:“谢谢璐妈。”
汪璐听见他还是叫“璐妈”,不由得笑了笑。她不是那种世俗意义上长得好看的女性,骨骼很大,面相很“凶恶”,然而笑起来时,却像是浓云裂开一道缝隙,金色的阳光洒下来,叫人紧绷的心情全都消失了。
叶希木走到门口,汪璐却又叫住了他:“叶希木,你脑壳上怎么搞的?”
叶希木道:“昨天下雨路上打滑,骑车摔了一下。”
“不是吧?”汪璐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把你头发撩起来我看一下。”
昨天医生给缠的绷带、贴的纱布,他今天全都给拆了,避开伤口洗了个澡才出门的,本来以为不是很明显的,文骁和孔子牛他们都没发觉,没想到还是被汪璐看到了。
叶希木很勉强地把头发捞起来一点,又很快放下。
“感觉还有点严重,涂了碘酒?”
“去医院拿了点药,没什么事了。”叶希木说。
汪璐将信将疑,但没有再追问,只是突然换了个话头:“我在你档案里头,还看到了一些以前没注意的东西。”
叶希木一脸茫然。
汪璐说:“我们过去一直以为你是个老实儿们,想不到你进实二之前,还蛮喜欢打架。”
叶希木羞愧:“没有喜欢……”他记得很清楚。不过说实话打架的事都赖不着他,主要是文骁和翟放放这俩活宝,一个一天到晚到处挨打,一个一天到晚到处惹是生非。他突然意识到这事的严重性,“这些还都记档案里了?”
汪璐道:“没给你记处分,但提了几笔。”她盯着叶希木,“你现在也算改邪归正了,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不要冲动,听到了吗?”
叶希木点头。汪璐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叶希木走后又过了一两分钟,办公室的另一扇门打开,年级主任饶世敬走了进来。
汪璐没好气地说:“一个年级主任,天天在外头偷听。”
饶世敬笑道:“璐妈撅人,我哪敢进来?”
汪璐道:“我今天态度够好了吧?”
饶世敬思考了一下,才说:“你跟他说那些,好不好啊?”
汪璐无奈道:“别的该说的迟主任应该都跟他讲过了,我还能说什么?现在最怕的就是他人坐在教室里,心还在他爸爸那里。”
饶世敬道:“他到底才这么点年纪,妈妈去世得早,现在就剩一个爸爸,能不着急吗?我是怕把他逼得太紧了,压力太大,起反作用。”
“这我倒不怕。”汪璐哼了一声说,“你看他出门晃晃悠悠那劲儿,是有蛮大压力的样子吗?我倒是怕他太重感情,太讲义气,把自己的前途不当回事。”她抬起头,“听说他爸爸是因为打了辰沙集团的人进去的。”
饶世敬沉吟:“也是。所以你拿别人来逼他好好上学,也是个办法。”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也只能走着看了。”汪璐说,“相信叶希木吧,这个小孩是有点子东西在身上的。”
--------------------

第10章 戏弄
早上醒来时枕头边趴着一条黑色细毛虫,季辞着实吓了一跳,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
好在只有这一条,把虫子从床上扫下去后,季辞想起来,小时候和陈川爬上好些年没人上去过的阁楼“寻宝”时,就曾见过这种毛虫,它们成群结队地滋生在潮湿发霉的、无人在意的角落。
这个房间是她小时候居住的地方,墙上还贴着九几年的报纸和日历挂画,甚至包括95版杨过和小龙女、98版还珠格格的海报。鲜艳的颜色都已消退,往事却都历历在目。
这次回来,还是第一夜睡在老屋。按照龙湾风俗,停灵那晚逝者子女需要守夜,母亲是横死不能在家中过夜,只能在老屋外面临时搭了一个棚子,把棺材停在那里。季辞在灵棚里待了一夜,听了一夜的丧鼓,几乎没有合眼。
后面几天着急忙慌处理各种母亲遗留下来的事情,时不时白天回一趟老屋,晚上还是住在江都风华,方便跑派出所、银行等各种地方。家婆也没有要求她住在老屋陪她。
季辞总觉得,家婆季宗萍是个很“独”的人。
不像陈川的家公家婆总是盼望子孙承欢膝下,她的家婆季宗萍从来没有说过类似的话,
她在这座老屋和家婆一起生活的十来年里,家婆很少限制她什么,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在陈川家老屋住就在陈川家老屋住。后来上小学,陈川妈妈吉灵云让她跟着陈川一起去城里住,家婆也并没有挽留。
但在她出国之后,快七十岁的家婆竟然学会了使用电脑。她让季颖给她买了一台笔记本和一个佳能照相机,她有空的时候就把老屋的边边角角拍下来,还拍自己养猪养鸡、种菜种花的照片。照片导进电脑,然后用QQ发给季辞。
去年她又让季颖给她买了一个屏幕很大的三星手机,注册了一个微信号,在朋友圈发她拍的照片和视频。季辞觉得有意思的时候,就会给家婆打视频电话,祖孙二人聊上几句。
她和家婆就这样保持着一种不远不近、不亲不疏的关系,冷冷清清的,干干净净的,远不像在陈家的那种滚烫粘稠。
季辞碰了碰墙上她贴上去的乱七八糟的纸条和画片,发现竟然粘得很牢固,表面没有一点灰尘。她掰了掰,意识到家婆重新上过胶。
看来家婆一直在精心维护这座老屋,维持它原有的模样。
只是再怎么维护,到底比不上人气的滋养,挡不住潮气和虫子的入侵。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季辞总觉得母亲去世之后,这座老屋衰老得更快了,哪怕母亲生前也并不住在这里。
季辞洗漱完去到后院,发现家婆已经出门了。厨房里找到了家婆自己做的灰面粑粑,就着蜂蜜吃了两个。蜂蜜也是自产的,家婆养了五箱蜜蜂,她好像什么都会。
刚下过大雨,今天的阳光格外好。但这间房子因为是后院的偏屋,窗子朝北,阳光只能通过屋顶的亮瓦斜斜地达到地面上。房屋空旷,这两道日光反而更显冷清。季辞独自一人吃着蜜,渐渐想起家婆的那些往事。
季家的成分不太好。据说家婆小时候,还见过她的一个舅舅穿着军装、骑着高头大马回来过。后来季家就遭了殃,到六十年代末,季家只剩下了家婆一个人。
家婆没跟她讲过那时候的事,但可以想象家婆当时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绝望且崩溃。家婆在1969年的冬天生下了季颖,在彻骨的寒冷中,母女二人竟然顽强地活了下来。
家婆从来没有提起过家公,家中也没有任何家公的照片,只知道他是537厂的一个人。据说季颖见过,但显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因为季颖也从来不提起自己的父亲。也许家公给予过一些帮助,让母女二人艰难地挺过了那段最困难的时期。到了八十年代,季宗萍重新拿回了季家老屋,并且分到了田地和山林,生活总算有了着落。但家公对她们的感情,看起来抵不过他自己的前途。537厂撤离的时候,家公干干脆脆地走了,从此再无联系。
关于季宗萍的生平,季辞就了解这些。这么多年,无人能窥见季宗萍的内心世界。陈川的家公家婆说过,季宗萍是他们见过的最利索的人,也是最顽固的人,一辈子不懂得伏低做小,所以吃一辈子苦。对于他们的这个评价的后半段,季辞并不赞同。她认为家婆是个很聪明的人,她只是选择了最能让自己舒服的生活方式。
叶希木把自行车随意地往山边树林里一扔,就急匆匆地上了山。上一次他还认认真真把车锁在电线杆上,这次他顾不上了,横竖季辞说得对,这辆比他岁数还大的二八大杠,卖给收废品的都卖不到几个钱。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二十五,上午的课结束后,他就骑着车赶来了云峰山。因为课间邢育芬给他发了条微信,说昨天迟万生随身携带的一盒名叫“易瑞沙”的药好像掉在山上了。
迟万生现在有些指标很不好,正在医院接受治疗,邢育芬走不开,所以拜托叶希木中午抽时间去找一下,看还能不能找到。
叶希木查了一下,“易瑞沙”是一种针对肺癌的靶向药,可以说是晚期病人的救命药,价格高达五千块一盒,难怪丢了之后邢育芬会如此焦心。
叶希木也焦心。
他沿着上山的那条路,左左右右仔仔细细搜寻。这座山上去有三条路可以走,那天他和迟老师走的是北坡,最缓最好走的一条。今天这条路上多了小拖车的车辙,印子已经干了,估计昨天季辞进城找人上来修了坟墓。叶希木于是更加担忧,会不会已经被人捡走了?这个药只要随便上网搜一下,就知道是传说中的“神药”,十分值钱。
要不是因为他,迟老师就不用专门跑这一趟,还弄丢了这个药。他又想到,迟老师今天病情加重,是不是因为昨天上山累到了的缘故?是不是因为为他操心,心力交瘁导致的?又或者是因为昨天被季辞气到,急火攻心?要不是因为他……
叶希木越想越是懊恼,越想越是愧疚。往上走,越走离季颖的坟墓越近,找不到药,叶希木越是着急。
希望愈发渺茫,他开始考虑自己买一盒给迟老师,他认为这是他应该承担的责任,是他应该为迟老师做的。
然而父亲被带走得太急,甚至没有来得及给他留下足够的生活费。他靠着微信里一百多块钱过了这些天,已经捉襟见肘。
可以找翟放放孔子牛他们临时借一下……只是虽然他们两个家里有钱,一下子借这么多出来,还是会引起家人的怀疑。请律师已经花了几万了……暂时都是袁叔叔帮忙垫的,后续打官司又不知道会花掉多少钱……叶希木的思绪混乱起来,脑海中甚至跑过一个念头:昨天季辞给的那笔钱他其实可以收下的……不是!他到底在想什么!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想法!
叶希木站在树边,头重重地磕在了粗糙坚硬的树干上,他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把我的树撞掉一片叶子,你都要赔。”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叶希木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季辞站在一棵茂密的栎树下,正午明丽的阳光穿透薄绿的叶丛,在她身上投射出深深浅浅水样的波纹。
声音里带着她一贯的轻浮,含着笑,好似有情又似无情。
叶希木平生出一股懊恼和尴尬,他心里还压着对她气到迟老师的愤慨,不想搭理她,就在昨天他和迟万生涉足过的地方寻来寻去,连细小的草缝都不放过。
季辞见他死倔不说话,牵着嘴角笑了下,径直去查看母亲的坟墓。敖凤的活儿做得还不错,做出来的效果和她要求的一样,砖砌得很整齐,水泥也抹得很匀,放了一夜,今天又晒了半天,已经干得差不多了,看上去格外结实。
其实最初她就想做水泥墓,但家婆说江城这边没有做水泥墓的,那玩意儿不透气,人在里面会憋死。季辞觉家婆的说法很有意思,死了的人还怎么憋死?
她尊重家婆的一切想法,所以做了最常见的土坟。
但谁知道这场雨会下这么大呢。
清明节那天一大早,家婆就打了电话给她,让她跟自己一起上山看看。家婆很清醒,没有逞能。她之前摔倒骨折过一次,断了左手手腕,休息了半年才恢复劳作。从此她就很清楚自己的骨头已经不扎实了。
雨天路滑,季辞自然不可能让家婆冒险,所以独自上了山。回来给家婆讲述情况时,家婆只闷着头说了一句话:「她还是这么不安分。」
然后家婆同意了在坟墓周围围一圈水泥砖。
敖凤发信息过来:「姐,还没上山去检查吗?」一副焦急的样子,他从昨天做完就开始催促她去验收了。
季辞笑了笑,又扭头去看旁边的叶希木,她突然觉得叶希木和敖凤长得还挺像的,要是穿一样的衣服,单看背影真不好辨认。
叶希木还在顽强地在草丛和树林里找来找去,就像扫雷似的。季辞看戏似的看着他转来转去,顺手给敖凤转去了尾款五百,以及委托他把叶希木的自行车送去市区医院的一百块钱。
叶希木没有找到药。他确信自己没有漏掉任何一寸地方。
但还是没有找到。
他站在山边往下望,山风强劲吹拂,吹得他的校服鼓胀起来。是不是被风吹下山了呢?他甚至这样想,感觉寻到的希望已经无比渺茫。他该怎么办才好?怎么去跟邢育芬交代?就说自己什么也没有找到吗?
往坟墓那边一看,季辞人已经不见了。叶希木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季辞刚才竟然从头到尾只和他说了一句话?然后就直接下山了?
她明明就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人,至少也要问一句他怎么又跑到这里来吧?明明这里是她的地盘。
总不至于因为昨晚的事,她还在和自己置气?
不应该,要生气的也是该他生气。她刚才也分明没有生气。
叶希木呆了一会儿,飞快跑过去追季辞。他大声叫她:“学姐!学姐等一下!”
季辞停下来。叶希木站到她旁边,想了一下,又往下走了两步。
季辞道:“叫什么学姐?我又没在实二毕业。”这话说出来,季辞其实有点想笑,太不成熟了,但她现在就是很想找这小子的碴。
叶希木一愣,说:“对不起。”顿了一下问,“您有看到一盒药吗?上面写着‘易瑞沙’。”
季辞说:“没看到。”
叶希木一看她那副神情,似笑非笑的,猫逗老鼠一样,愈发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他着急道:“您别和我开玩笑,这盒药真的很重要,是迟老师的救命药。如果您捡到了,麻烦您还给我。”
季辞牵起嘴角笑了笑,越过叶希木,一言不发地继续下山。
叶希木快步跟上,他觉得季辞可恶得让他牙痒,可是偏偏拿她没有办法。他不能同她生气,还得好言好语地相劝。
“我知道你捡到了。”叶希木在季辞身后说,“你还给我吧。”
季辞转身对叶希木张开双手:“你自己搜,搜出来你拿走。”
叶希木被她气得头晕,季辞却还站在那里,嘴角噙着笑。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粗花呢外套,修身牛仔裤,裤子的口袋里不像放了东西,叶希木咬咬牙,伸手去摸她外套外面的两个口袋。
他十分小心,只碰她衣服的袋子,几乎是往外揪着在捏。
空的,只有一串钥匙。
“看来你很失望。”季辞说。
叶希木说:“你藏起来了。”
“那你接着找啊。”
叶希木退后两步,“逗我很好玩吗?”
季辞把手放下来,“和迟万生的乖学生作对是我一贯以来的乐趣。”
叶希木说:“你就会这几招。”
季辞道:“那你来点新招?”
叶希木道:“你真要对迟老师见死不救吗?”
“好吓人的词,”季辞说,“需要我捐款吗?”
叶希木看出来了,她就是个油盐不进的人。他也看清了现在的形势,季辞一定要玩开心了、痛快了,才会放下游戏的态度,认真解决问题。
“你有什么条件,说出来吧。”
季辞笑道:“说真的,你比那个谁,李……李霄阳强多了。他就是个只会装的书呆子,你么,倒是没那么呆。”
叶希木眉眼里冷冷淡淡的。
季辞一边继续往下走,一边道:“那你给我讲讲,刚才拿自己脑壳撞一下树,是为什么?”
叶希木被这个问题问懵了。
--------------------

第11章 医院
慎思,慎思。叶希木提醒自己,不知道季辞又怀着什么鬼心思,又要抓他什么把柄来戏弄他。
想了想,叶希木觉得还是诚恳一些好,于是说:“是觉得自己给迟老师添了那么多麻烦,很没用。”
“哦,原来是这样。”季辞说,又看似天真地问,“那怎么不一早问我?”
“我……”叶希木这下是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嘴张了几次,也没有没有说出话来。
“算了。”季辞像被伤害了似地叹一口气,“我已经看出来了。”
她没说自己看出来了什么,手指晃了一下,一个白底的塑料药瓶变魔术一样出现在她手心。她把药递给叶希木,“拿好。”
她说:“就算你不来找,我也会拿去给迟万生,我可受不了他的东西弄脏我家的山。”
叶希木很生硬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但季辞并没有听到,她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叶希木看到来电显示名字是“陈保江”。龙湾这片都姓陈。
“家婆?她怎么了?”季辞的声音在一瞬间收紧,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叶希木本来打算离开,但听到她如此紧张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好、好,我现在马上就过来。”收起电话,季辞几乎是跑一样地往山下赶。
“季婆婆怎么了!”叶希木关切地问。
“出了点事,好像是发病昏过去了。”
“那……”没等叶希木说完,对这条山路已经十分熟悉的季辞已经飞快转过一个弯,不见了踪影。
叶希木思考了几秒,返回自己上山的北坡,跑下去骑自己的自行车。他看了下时间,还算早,决定还是去季家老屋看一眼,季婆婆对她很好,他有点放心不下。
从山北绕到南侧龙尾老街那边还有一段距离,叶希木骑车到老屋门口时,正看到季辞骑着摩托紧跟着一辆农用三轮车过来。三轮车上躺着双目紧闭的季宗萍。
开三轮车的是个干瘦老头,他看着季婆婆挠了挠头,季辞说:“我来吧。”
老头说:“那我先走了啊?”
季辞点点头,“麻烦三舅爷了。”
季辞把季宗萍抱下车,没想到她看起来枯瘦,竟然还挺沉。叶希木见她吃力,上前接住季婆婆。季辞看了他一眼,放开了手。
老头在三轮车上疑惑地打量叶希木两眼:“这个是?……”
“我侄儿。”季辞干脆地说。
“你哪来的侄儿……”
“干的。”季辞挥了挥手,“您不是还着急回去种苕吗?快走吧!”
季辞和叶希木把季宗萍放到前院的躺椅上躺下,给季宗萍喂了点水。季宗萍在村委会突发癫痫,幸亏村医就在隔壁,赶来为季宗萍进行了紧急救治。季辞问了下村支书陈保江和村医,据他们说之前没听说季宗萍有这个病。好在季宗萍很快就停止了抽搐,送回家的路上就清醒了。
季辞问家婆记不记得自己怎么了,季宗萍摇头,说自己头晕,想睡会儿,让季辞别管她。
虽然村医说癫痫自己缓一缓就没事,季辞小时候也见过村里有个年轻人时不时就发作这种“羊角疯”,但看着家婆虚弱的样子,还是担忧不已。
叶希木在一旁开口道:“要不还是带季婆婆去医院吧。”
季辞握着家婆冰凉枯槁的手,转过头仰望了叶希木一眼,叶希木也正看着她。
季辞站起身,“那走吧。”
虽然季婆婆一直愤怒地抗议着“我不要去医院!”“我这辈子都没去过医院!”,她的手脚却无力做出任何抵抗。叶希木把季婆婆扶上了季辞的摩托车,但季婆婆软弱的手臂抱不紧季辞,叶希木只能一起上车。好在瘦小的季婆婆占不了多少位置,她没抱怨多久就又陷入了昏睡。叶希木感到对季婆婆的愧疚,因为他违逆了这样一个对他很好的婆婆的意志,就好像变成了季辞的帮凶一样。但叶希木知道送季婆婆去医院检查是对的。
“我要吃鱼翅捞饭!”李佳苗一边翻着粤味轩的菜单一边兴奋地说。
“能不能吃点新鲜的,”陈川抱怨,“每次来都点鱼翅捞饭。”
“二表哥请客,我当然要点又贵又好吃的。”李佳苗嘻嘻笑着,在陈川面前露出了还没长大的女孩子的可爱表情。
“行行行!想吃啥点啥!”陈川放弃挣扎,“你高三你最大!”
“我不是高三就不是最大了吗?”李佳苗伶牙俐齿地挑刺,“还是你想说丁斯飞明年高三就比我大了?”
陈川的家公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陈川和李佳苗的母亲分别是老大和老二,丁斯飞是三儿子的独生子,也就是陈川和李佳苗两人的表弟。
“您永远最大!”陈川服气,双手向前做出伏拜的动作,“小的永远伺候您,女王大人。”
李佳苗得意地笑了。
陈川叫来服务员点了菜,问李佳苗:“二模成绩啥时候出来?”
李佳苗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绷着脸说:“能不提这个吗?”
陈川道:“那怎么行?本来这顿饭就是你爸妈让我犒劳你二模考试辛苦的。他们在外地也想关心你嘛。”
李佳苗说:“我哪知道,反正不会这么快!”
“干嘛一提考试就这么不高兴啊?”陈川拍拍她的脸蛋儿,“没考好还是怎么了?我们大学霸怎么可能没考好!”
让不提还提个没完,李佳苗生气地说:“我有权保持沉默!”
“好好好,好好好。”陈川拿这个表妹没办法,“老子在外面当孙子,在屋里还要当孙子,唉!”
话音刚落,手机响起,是她爸陈鸿军。
陈鸿军开口就问:“你今天安排人去给季家老屋修围墙去了?”
陈川:“是啊,不是跟你们说了吗?她们昨天围墙塌了。”
陈鸿军道:“你晓不晓得徐总想拿老街那块地建厂?”
“啊?什么时候的事?”
“我也是今天才晓得。”陈鸿军说,“据说徐总是上个星期跟龙湾的村委会谈的。”
陈川站起身,想出去找个没什么人的地方跟陈鸿军说话,李佳苗在对面不高兴地说:“又要出去说,我是什么外人吗?”
陈川冲着李佳苗龇牙咧嘴,看着李佳苗不高兴的眼神还是坐了下来。
不过陈鸿军说:“也没得什么事,就提醒你一下,跟她们修屋不要搞得太顶真了,反正都是要拆的。”
陈川道:“知道了。”
陈鸿军挂了电话。李佳苗问:“什么事啊?”
陈川教育她:“大人的事,你们儿们不要管。”
李佳苗撇嘴,不满地抱怨:“你不就比我大七岁嘛,说得自己像个多大人似的。”
“嚯!那可差远了。”陈川说,“你哥我现在是社会人儿,赚钱养家的。你呢,再读四年书也还是个学生。”
“没意思。”李佳苗鄙夷地说,“我总有一种感觉,你们都不把我当自己家里的人,或者说,你们把我隔绝在你们之外的另外一个世界里。”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