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唯一确定的,是皇兄心里的那人不是庆王。
到了行宫,贵人们还要各自回宫休整一番再前往设宴之地。
郑元贞一进松风堂便捂着胸口干呕起来。
怀孕初期这样很正常,身边服侍的丫鬟们都没多想,小心翼翼地扶着王妃往里面走。
闭门思过的庆王在自己的住处还是能够随意走动的,出来时瞧见郑元贞面白如纸,吓了一跳,跑过来打横抱起郑元贞,一直将人抱到次间的榻上。
看见他,郑元贞更想吐了,呕了些苦水出来。
等她这边彻底平复了,庆王屏退下人,问:“路上颠到了?若是不适,等会儿的午宴便不去了。”
郑元贞:“不去会被人猜疑我心里不舒服。”
庆王皱眉:“怎么说?”
郑元贞背靠软枕,闭着眼睛说了永昌帝的那桩赐婚。
关系到他心心念念的储君之位,庆王还是很敏锐的,想到那两种可能,庆王只觉得如坠冰窟。
为什么啊,他只是剿匪剿得不够周全,终究是立了功,为何父皇就要彻底放弃他了?
洗手净面,姚黄换了一套衣裙,回到前院,发现惠王爷也收拾好了,夫妻俩便出发了。
康王一大家子站在清晖堂前面等着,另一头郑元贞很快也出来了。
姚黄一眼就瞧出了康王脸色不太对劲儿,郑元贞则明显精心打扮过,笑容是硬撑出来的。
姚黄没时间去思索郑元贞的异样,满脑都是该如何应对康王这边的尴尬。
武官让出赤狐只是暗规,她真为哥哥抢了李观堂撵给康王的赤狐道歉,康王会更没脸。
可装若无其事,康王会不会以为她还挺替自家哥哥高兴的?
康王倒没有多看二弟妹,径自过来接管了二弟的轮椅,留下女眷,他单独推着二弟走在前面。
赵璲看眼北面康王的影子,低声道:“姚麟第一次参加北苑狩猎,不懂规矩,大哥别跟他计较。”
康王:“……与他无关,是我太执着魁首的虚名了。”
父皇夸赞姚麟的那些话,既是在敲打李家兄弟,也是在敲打他。
康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了,从小到大都在被父皇嫌弃,为何还妄想靠别人赢了魁首就会被父皇夸一回?
赵璲:“待午宴散席,大哥哪都别去先去求见父皇,把你跟我说的坦诚给父皇,父皇或许会说些气话,但消了气这事便过去了。”
康王也是当爹的人了,知道孩子们若犯错,他会更期待他们知错能改,而不是撒谎遮掩。
不过二弟不提醒他的话,康王可能不敢主动去承受父皇的怒火,要母妃推一把才行。
所以二弟是真心为他好的。
永昌帝、周皇后分别设宴款待官员与女眷,贤妃再着急也见不到儿子。
君臣这边,永昌帝仿佛已经忘了赐婚之事,高高兴兴地跟文武大臣们畅谈畅饮。
姚麟第一次喝酒喝得心不在焉,时不时往李家父子那边偷瞄,总担心父子三个会偷偷瞪他。
散席时,姚麟注意到李家父子没有跟着武官们往外走,好像随康王去见永昌帝了!
莫非是请求永昌帝收回赐婚?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姚麟深深地松了口气,快收回吧,妹妹貌美又会说话,能讨惠王爷的喜欢,他可不行,万一把国公府的贵女得罪狠了,跑回娘家哭一场,招来大齐朝最有威名的李家父子一起打他,他跟老爹联手都打不过!
另一头,永昌帝先见了他没料到会主动跑来的长子。
康王进来后直接跪在地上,一边流着羞惭的眼泪一边坦诚了自己的无能与虚荣。
二十七岁的大儿子了,还能哭成这样,哭得永昌帝都不好再多骂,只道:“人贵在自知,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不足,坦然承认自己的不足,这都是长处,朕又没命令你夺魁,你费劲巴力地去争那个做什么,真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以为别人会因为一个虚假的魁首敬佩你?”
康王低着脑袋越发羞愧。
永昌帝:“朕知道你不是贪名之人,是有人在你身边说得天花乱坠怂恿你去争的吧?”
康王开始慌了,怕父皇要他说出那人是谁。
永昌帝却道:“你的人你自己管,朕只希望你记住这次教训,学会明辨是非,别什么事都被旁人推着走。”
康王马上道:“父皇教诲的是,儿臣一定铭记在心。”
永昌帝扯了下嘴角,这话他不是第一次教老大了,老大真能记住,就不会有今日之事。
康王退下后,汪公公领了李虔父子进来。
这三人进来后也直接跪下了,李虔在前,两个儿子跪在他身后。
李虔坦诚自己教子无方,让他们失了一个武将应有的忠勇,把永昌帝“全力以赴”的勉励抛在脑后是为不忠,不敢射杀猎物争先是为不勇。
永昌帝站起来,走到窗边,侧对着李家父子道:“狩猎不禁组队,别人跑去给康王当副手朕也不会不满,可你们李家是什么身份?大齐朝建国百余年来数一数二的将族之家,李虔你战功赫赫,不负李家祖宗之名,朕对靖堂观堂也有一样的期许,可今日他们做了什么?明明是两条狼,非要去给人当犬,传出去好听吗?这就是你们李家的气节,是我大齐朝名将之家的家风?”
李靖堂、李观堂握紧双拳,几乎无地自容。
永昌帝看向李虔:“你比朕还小几岁,朕都没老糊涂,你也莫犯糊涂。”
李虔心中一凛,俯身叩首:“皇上放心,臣不敢。”
“好,朕信你。”
宫宴结束,回到云山堂就该午睡了,最近比较贪睡的姚黄却毫无睡意。
从围场回来到赴宴之前,姚黄一直在担心哥哥会招来康王、镇国公府的怨恨,担心另一个无辜的姑娘对这门赐婚的态度,真坐到了宴席上,姚黄发现镇国公夫人还是那副和颜悦色的神态,李扶危平平静静的,与她对上视线时眼中无羞也无抗拒抵触。
姚黄松了口气,就算一次的对视说明不了什么,但李扶危能这么平和,总比她如当初的二公主或郑元贞那般直接表现出对姚家家世的轻视之意强。
但姚黄紧跟着又发现贤妃、柔妃、福成长公主看她的次数变多了,个个眼神复杂,包括其他一些官夫人也都表现得很谨慎,宁可少说话也怕说多了不小心得罪哪位贵人似的,气氛复杂到让姚黄第一次没了吃席的好心情与好胃口。
贤妃是康王的母妃也是镇国公府的亲家,她为赐婚的事迁怒姚家很正常,柔妃、福成长公主凑什么热闹?
为着那个位子,贤妃、柔妃、杜贵妃都是对头,属于一家丢了脸吃了亏另外两家都会幸灾乐祸的关系,今日康王挨了永昌帝的敲打,庆王那边的柔妃、福成长公主该高兴才对,怎么脸上还堆满了阴云?
因为康王、庆王两家都牵扯了进来,姚黄终于想到储君之争这边来了。
自家惠王爷早就跟储君没关系了,可永昌帝又十分心疼惠王爷,皇宫的门槛都给换了新的!
永昌帝虽然要拿自己送上门的哥哥敲打康王、镇国公府,但永昌帝给哥哥生了两级官啊,哥哥二十岁,一下子就从正六品的百户升到了正五品的千户,很算得上年轻有为了,又是惠王爷的妻兄,合起来也不算太给镇国公府难堪……
但婚事一成,康王、惠王都成了镇国公府的姻亲,兄弟俩亲上加亲了!
四个兄弟争家产,老二残了老四又小又没出息,在只能从老大、老三中间定继承人的时候,家主老爹突然把他心疼怜爱的老二推到老大那边……
姚黄一骨碌坐了起来,震惊之后是狂喜!
庆王对惠王爷不恭,郑元贞对她不屑,姚黄又不是傻子,她肯定更希望康王继承大位啊。
如果她没猜错,永昌帝真定了康王,那她的憨哥哥就成了未来新帝的连襟!
再者,贤妃柔妃能想到这层,她能想到这层,镇国公府应该也能想到吧,那他们就会明白永昌帝根本不是要真的敲打他们,而是暗示康王要坐上那个位子了,如此一来,康王、镇国公府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怨恨哥哥?
有了这桩惠及整个镇国公府的大喜事,李扶危应该也不至于太抵触姚家的家世,最多嫌弃哥哥的大老粗?
这么一通分析,姚黄就像连吃了两颗定心丸,夫家的家产之争、娘家哥哥的婚事都不需要她再担心了。
一高兴,姚黄更不困了,哼哼小曲,再拿来一本话本子。
君臣那边的宴席结束的晚,当姚黄的心绪渐渐恢复平和对着话本子泛起困时,惠王爷终于回来了,沐浴更衣后来了后院。
坐着三轮轮椅自推着来到拔步床内,见王妃背对他躺在最里面,被子盖得好好的,猜到王妃已经睡熟了,赵璲将自己撑到床上,脱鞋搬腿,刚仰面躺好,旁边王妃忽然转了过来,挨到他身边,用一双满是笑意的明亮双眸看着他。
赵璲:“……怎么还没睡?”
姚黄笑:“等王爷啊。”
赵璲:“……为何如此高兴?”
明明吃席前她还在为赐婚的事忧虑。
姚黄又兴奋了,坐起来,神采飞扬地对着惠王爷道:“父皇赐婚的事,我有了新的想法,讲给王爷听听?”
赵璲颔首。
姚黄便压低声音,把她在宴席上的观察、回来后的推断细细地说了一遍。
当然,她没有提惠王爷的腿以及四皇子的庸,只就事论事地说了康王与庆王的竞争之态。
赵璲喜欢看王妃笑得这么轻松,别说她现在怀着身子需要保持愉悦放松的心情,就是王妃没怀,赵璲也希望王妃能一直高高兴兴的,而不是患得患失的同时还要担心被别人记恨、报复。
更何况,父皇确实有可能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他握住王妃的手,嘱咐道:“自己清楚就好,对外不要表现出来。”
姚黄懂的,康王、贤妃满意的时候柔妃、福成长公主那边正阴沉着,她真明显去巴结贤妃、陈萤便会沦为柔妃、福成长公主的眼中钉,所以姚黄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哪边都不讨好也不去得罪,免得庆王一党嫉恨康王却不敢下手,只敢捏她与惠王爷这两颗软柿子出气。
围猎之后便是三日的中秋假。
十四一早,姚黄带着惠王爷来北湖岸边钓鱼,坐马车来的,下车后在草地上铺好毡垫撑上华盖,可坐可躺分外惬意。
大公主、二公主虽然喜欢跟着二嫂玩,看这架势就猜到今日是二嫂陪二哥的时候,故而不会过来打扰。
没多久,飞泉奉王妃的意思,从御前军那边将姚麟领了过来。
此时惠王爷在岸边垂钓,王妃自己在毡垫上坐着看景。
姚麟按捺着心急,先按照规矩给王爷、王妃行礼。
赵璲:“一家人,不必见外,陪王妃说说话吧。”
言外之意,不用打扰他钓鱼。
姚麟看向妹妹。
姚黄拍拍身边的毡垫,让哥哥过来坐。
姚麟不想弄脏等会儿王爷可能会坐的毡垫,直接盘腿坐在了妹妹对面,扫视一圈,见阿吉、青霭、飞泉以及随行的两个侍卫都离得很远,姚麟立即小声朝妹妹诉起苦来:“我哪知道赤狐不能随便射啊,在山里撞上的时候我光惦记那一百两赏银了……对了,这个给你。”
姚黄就见哥哥分别从两边袖口摸出一个五两的银元宝,飞速塞进她手里。
姚黄:“……”
姚麟:“我知道你现在瞧不上十两银子了,但哥哥第一次挣到大钱,怎么也得分你一点让你也跟着高兴高兴。”
剩下九十两,五十两给母亲攒着,四十两分成两份,一份回京后请手下的小兵喝酒,一份请李观堂喝酒,当然李观堂一生气拒绝了更好,省了他一笔银子。
想到李家,姚麟扫眼惠王爷的背影,问妹妹:“昨日我看见镇国公父子去找皇上了,应该是为了请求皇上退婚的事,你在里面听到消息没,皇上有没有收回成命?”
姚黄抓起一个银元宝轻轻敲在哥哥的脑门:“皇上一言九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赐的婚,怎么可能收回成命,怎么,你还不愿意娶李家姑娘不成?”
姚麟揉揉被妹妹敲疼的地方:“我愿不愿意重要吗?人家李姑娘肯定瞧不上我,与其娶回家被她嫌弃,不如趁还没见面就取消婚事,大家脸上都好看。”
姚黄:“那你死心吧,御赐的婚事,定了就是定了,你不要再惦记这个,也别跟别人瞎说。”
姚麟:“我能跟谁说?李家本来就要嫌弃我,我再乱说让他们以为我没瞧上李姑娘,李家兄弟真要打过来了。”
姚黄安慰哥哥:“放心,下午我就邀请李姑娘去游园,我先试探一下她对你的态度,如果她真没嫌弃你,我会跟你说的,省着你胡思乱想。”
御赐的婚事,她做王妃的本就该把未来嫂子请过来说说话,表示她对这门婚事也很满意。
姚麟:“她若嫌弃?”
姚黄:“那就看你婚后的表现了,把我跟娘平时挑你的那些地方都改了,对人家好一点,你自己力争没有任何能被人嫌弃的地方,人家还能嫌你什么?”
姚麟:“就算我做的再好,家世也配不上她。”
姚黄:“她真挑你这个,你就看她的脸色行事,叫你过去你就过去,不叫你你就自己待着,我跟王爷也是这么过来的,熟悉了才慢慢亲近起来。”
离得并不是很远完全能听见兄妹俩谈话的惠王爷:“……”
说完赐婚的事,姚麟就想走了,行宫里面的贵人官员们有中秋节假,御前军守卫行宫的差事可不能耽误。
姚黄看眼哥哥,咳了咳,问:“过来之后,哥哥有跟家里通过信吗?”
姚麟:“没,离得这么近,有啥好写的。”
御前军御前军,这个时候跟外人有书信来往,容易犯忌讳。
姚黄朝哥哥伸手。
姚麟下意识地握住妹妹的手,将妹妹拉了起来。
姚黄在哥哥面前转了一圈:“瞧出我有什么变化没?”
怀孕这事,她只写信告诉了母亲,至于还没成亲的哥哥,特意派人道喜好像有点别扭。
姚麟上下打量妹妹,笑道:“跟着王爷吃好的喝好的,养得也越来越好看了。”
无法专心钓鱼的惠王爷:“……”
姚黄特意紧了紧腰处的裙子:“这样也看不出来?”
姚麟:“看出来啥?”
姚黄见惠王爷朝这边偏头,立即松了裙子,朝哥哥笑道:“明年你就要当舅舅啦!”
姚麟先是瞪圆了眼睛,随即咧开了嘴,下意识地想抱起妹妹抡几圈,却又怕伤了妹妹的身子,偏偏憋着这么一股喜气不发出来还难受!
姚黄就看着哥哥又抬手又放手的,想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傻模样。
姚黄引着他问:“高兴吗?”
姚麟连连点头。
姚黄:“是不是想喝酒?”
姚麟还是点头。
姚黄指着他来的方向道:“去吧,先去当差,傍晚让王爷请你喝酒。”
姚麟便大步流星地跑了,心里有多高兴,跑得就有多快!
姚黄跟惠王爷虽然住在行宫后殿,但夫妻俩都没有权力邀请官员或女眷进来。
歇过晌,姚黄来了周皇后这边,托周皇后帮她召见李扶危:“父皇帮我哥哥赐了这么一门好婚,我爹我娘还不知道消息呢,我可得替他们先表示一下对李姑娘的喜欢,顺便替我哥哥在李姑娘面前美言几句。”
周皇后笑道:“李家一门武将,你哥哥也学了一身好武艺,又长得一表人才,扶危会喜欢的。”
大公主道:“扶危喜不喜欢姚公子我不敢说,但扶危一定会喜欢二嫂。”
姚黄以王妃的身份赴过太多席面了,对李扶危这个将门虎女亦有所耳闻,单从舞枪弄剑、骑马狩猎这方面看,她与李扶危确实能聊到一处,不过姚黄学武纯粹是看哥哥们比试心痒,打猎也是为了消遣,跟李扶危有朝一日上战场保家卫国的志向可不能比。
而且李扶危不光练武,她还苦读兵法韬略,据说其才干并不输给家里的两个哥哥。
喝喝茶聊聊天,周皇后派出去的宫人回来了,身边跟着穿了一套白底蓝边上襦、一条湖蓝齐腰长裙的李扶危,眉眼淡然而不显孤傲,有种空谷幽兰的清丽。
行过礼,简单聊几句,周皇后就让三个年轻人自去游园。
大公主帮着姚黄与李扶危熟悉一下,便也找个借口功成身退了。
短暂的一番接触,姚黄发现李扶危是个如大公主透露的那般话少之人,问她什么她会回答,不问的话,李扶危也不会因为身边同行的是公主、王妃而努力找话陪聊。
这让姚黄不好一下子就聊得太深。
走了一会儿,姚黄忽然抬手扶额,眉头微蹙。
李扶危知道惠王妃有孕,稳妥起见,她扶住王妃的肩膀:“王妃可是有哪里不适?”
姚黄放下手,就见李扶危平静的眼中终于多了一丝紧张与担忧。
她柔柔一笑:“无碍,只是头疼不知该如何与你开口。”
李扶危:“……”
王妃长得很美,笑起来更是明艳动人。
尤其那双圆圆亮亮的乌润眼眸,在坦诚促狭之举的同时又叫人不忍心再为此恼她。
确定王妃无碍,李扶危松开手,道:“王妃若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姚黄叹道:“昨日皇上赐婚,于我哥哥是桩天大的喜事,却怕姑娘心有委屈,毕竟姑娘出自国公府,我哥哥只是……”
李扶危:“王妃多虑了,我从未设想过要嫁一个与我门第相当的夫婿,昨日围场皇上询问我的意思时,我考虑的只是令兄的容貌、性情与才干,并不曾在意别的。”
姚黄心中微动,看着她问:“那你同意赐婚,是因为不想逆了皇上,还是对我哥哥的容貌、性情、才干还算满意?”
李扶危垂眸:“都有。”
姚黄笑了:“我哥哥长得确实还行,武艺不敢跟你们这样的将族子女比,在普通武官里面也还算不错,但他的性情可能就不是那么讨姑娘喜欢了,远的不提,就说那赤狐,别人都知道不能动,他光惦记着一百两赏银,没心没肺的,我娘都要骂他蠢笨。”
李扶危:“……他是为了赏银才猎的赤狐?”
姚黄:“对啊,不然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李扶危看向一旁。
姚黄想到了永昌帝夸哥哥的那一番话,再看看李扶危的脸色,并不后悔自己揭了哥哥的短,因为这种傻气装得了一天装不了一个月,只是同情起李扶危来:“怎么办,发现我哥哥没有你想的那么勇气可嘉,是不是后悔应下了?”
李扶危顿了顿,问:“他平时也贪财吗?”
姚黄:“喜欢银子就叫贪财的话,我们兄妹俩都挺贪财的,毕竟我爹一个月才赚五两俸禄,我娘平时操持家务总是精打细算,突然给我们一个靠猎物赚赏银哄一家人高兴的机会,我还能想想官场上的人情世故,哥哥就没那根脑筋了,不过我哥哥很正派的,不该贪的银子他肯定不会惦记。”
李扶危听王妃自报父亲的俸禄,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家与姚家的家境区别。
那么姚麟猎赤狐虽然与勇气可嘉无关,却也绝非利欲熏心。
“既如此,我不会悔。”
姚黄继续罗列自家哥哥的性情缺点,诸如粗枝大叶、口直心快、不懂察言观色、嘴笨不会哄人等等。
她先把哥哥贬到家,回头李扶危嫁过去了,反倒更容易发现哥哥好的一些地方,毕竟缺点她都提前有了准备。
李扶危默默听着,因为王妃贬低亲哥贬得过于卖力,李扶危心中一动,看着王妃问:“是王爷王妃或令兄甚对这门婚事心存顾虑,想让我知难而退吗?”
昨日父兄面圣归来,把她叫过去提点了,说皇上没有责罚自家的意思,只是不喜自家牵扯进储君之争。
至于永昌帝究竟要选哪位王爷,父亲交待他们不用擅自揣测,从今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便可。
李家是接受了,或许惠王不想卷进来,亦或是姚麟不想娶她这样的女子?
姚黄听她想偏了,连忙澄清:“没有没有,我只是不想你对我哥哥的性情抱太高的期待,免得越期待越失望,我哥哥也说了,他会努力对你好,就怕你嫌弃他家世不高、学问不行人也不够聪明。”
李扶危:“那他不必多虑,我不看重这些。”
见过李扶危,姚黄去周皇后那里道了谢便回了云山堂。
惠王爷在书房,听到脚步声,抬头,便对上了王妃挑起帘子后露出来的灿烂笑脸。
赵璲放下书,将轮椅往后挪挪,方便王妃绕过桌子坐到他腿上。
“放心了?”抱住王妃,赵璲问。
姚黄:“是啊,李姑娘一看就是不在乎门第虚名之人,少了身份家世的顾虑,就看我哥哥本人能不能讨得人家欢心吧。对了,等会儿你见到我哥哥,就这么跟他说……”
王妃这一教,就教了长长的一大段话。
赵璲:“……我在湖边设席,没有外人,你可以同去。”
王妃说这些很好听,但赵璲想象不出自己原话转述给姚麟的场景。
姚黄:“也行,湖边设席,吃什么?”
女眷还能进后殿,哥哥那种外男就不合适了,为了自家的喜事不值得去惊动永昌帝。
惠王爷又不可能去哥哥下榻的营房,湖边确实是个好地方。
赵璲:“烤肉,方便。”
姚黄爱吃烤肉,但光吃肉容易腻,她让曹公公去趟御膳房,点了三道凉拌菜以及解腻的瓜果。
刚要黄昏,夫妻俩便出发了,没想到出行宫的时候撞上了骑马归来的永昌帝,随行的是几位公侯,其中就包括镇国公李虔。
永昌帝扫眼阿吉手里的食盒、飞泉提着的酒坛,意外道:“你们要去外面吃?”
老二心情这么好吗,居然还要喝酒?
赵璲解释道:“上午儿臣才将王妃的喜讯告知姚麟,姚麟喜不自胜,欲与儿臣共饮几杯庆贺。”
永昌帝笑了,看向镇国公。
他知道上午老二媳妇叫过姚麟,还听说姚麟离开时高兴得跟疯马一样狂奔,永昌帝还以为是为了赐婚之事,原来竟是为了要当舅舅的喜事。
李虔附和地笑了笑,心里对准女婿的城府更添了一分了解。
永昌帝没有多耽误小两口,径自进去了。
湖边,姚麟已经提前在此等候了,见王爷妹婿真的准备了酒,越发开怀。
御膳房派了一位大师傅过来为惠王、王妃烤制半只新宰的黄羊,随行的侍卫张岳在旁边帮忙。
烤羊的篝火离席面有些距离,姚黄趁机跟哥哥讲了李扶危的那些话。
姚麟:“好,她不嫌弃我就行,我这边肯定尽可能地都让着她,不会主动讨她嫌的。”
说着,姚麟瞄了眼坐在妹妹身边只管默默品茶的王爷妹婿。
妹妹嫁的是皇家王爷,他娶的是国公府贵女,处境倒是相仿。
妹妹靠温柔体贴得了惠王爷的欢心,他也会努力用温柔体贴哄得李姑娘不嫌弃他。
赵璲:“……”
吃完这顿简单的席面,夕阳正盛,在湖面上洒了一片粼粼光辉。
御膳房的大师傅收拾东西告退了,姚麟也吃饱喝足地离去。
姚黄推着惠王爷沿着湖岸往行宫的方向走。
夕阳从后面照过来,拉长夫妻俩与惠王爷身下轮椅的影子。
赵璲回想上午王妃对姚麟说的话,回想刚刚姚麟看他的眼神,问王妃:“你我大婚之初,我可有常给你脸色看?”
姚黄:“没有啊,王爷怎么突然这么说?”
惠王爷没答。
姚黄:“……因为我哥哥娶高门之女,王爷想到你我那时候了?”
惠王爷默认。
姚黄边走边道:“王爷这样的身份,不用你主动给我脸色看,只要你板着脸,我就得猜猜王爷是不是不高兴了,猜猜王爷为何不高兴,与王爷无关,是我要确保自己不能得罪了王爷。不过只是刚开始这样,后来跟王爷熟了,知道王爷是最最好脾气的人,我早没那么怕王爷了。”
赵璲想起了只能在竹院外面等他开门的王妃,想起了因为他拒绝外出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哭的王妃。
“那段时间,委屈你了。”他看着王妃的影子道。
轮椅忽地停下,王妃绕到了他面前。
赵璲抬头。
王妃弯下腰,笑着对他道:“要是王爷对我不好,或是一点都不讨人喜欢,我肯定委屈,可是嫁了一个特别好又特别俊的王爷,我就一点都不觉得委屈。”
特别俊的惠王爷一下子又被王妃看得偏了头。
过完中秋,永昌帝在处理政事之余正式下了他给姚麟、李扶危赐婚的圣旨。
赐婚圣旨分为两道,一道给男方父母,一道给女方父母。
镇国公夫妻都在北苑,旨意送达的很简单,给姚家的那道就得宣旨公公专门跑回京城的长寿巷了。
姚黄虽然没有接到圣旨,却从惠王爷这里知晓了赐婚圣旨的内容,除了分别夸赞男女双方一番,永昌帝还特意赐了姚麟一座五进的大宅。
京城寸土寸金,民间若有私宅要出手很快就会被顺便卖掉,但京城也会时不时地出些罪恶滔天被抄家的官员,这些官员的宅子便会被查封充公,等帝王要赏赐新臣时,便会从抄来的宅子里面挑选合适的。
查封充公的宅子都会有些年久失修的问题,帝王赏赐时会顺便让工部给翻新修缮一下,所以在工部当差的惠王爷才会知晓消息。
姚黄替娘家以及准嫂子松了口气:“父皇真是太体贴了,王爷见过我们家那座小院,我爹我娘住在上房,哥哥成亲后夫妻俩只能住在东厢房,我哥哥就够大老粗的,我爹比他更粗,我受得了他们,李姑娘肯定不习惯。”
“五进的大宅子,到时候我爹我娘住一进,兄嫂单独住一进,以后逢年过节一起吃几顿饭,平时各过各的,两边都不用互相迁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