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想我回来陪你们吗?”她望着一幕幕闪过的街景,大抵所有的城市都是相似的,繁华的高楼,沸腾的人群,街边手牵手的情侣。
“我们当然希望你回来,但你要是找个外地的男朋友,爸妈也不会反对。”
“我不太喜欢待在南城,”阮雾说的是实话,她在那座城市待了六年,城市节奏太快,她没有一天敢松懈,“而且我在那里,也没什么朋友。”
“季司音不是在那边吗?”
“她都结婚了,我们见面的次数少了很多。”阮雾说,“最主要的是,你们也不在那边呀。”
“都多大了,还要爸爸妈妈陪着?”
“你们以前都劝我,不要找外地佬。”阮雾想起来,嘲笑他们。
“还不是因为你这么多年一直都不愿意找男朋友,我们都不敢再提要求了,我现在就想,你找个对你好的男孩子就好了。”
以前她父母的要求真的挺多:本地人,本科毕业,家境不错,个子要高,人要有孝心,最好是体制内工作的,稳定,踏实。
虽然她父母之前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没几个符合这些要求的。
但后来他们痛定思痛,不能亲朋好友介绍的,都点头答应。筛选之后,她父母给她介绍的,还真和他们要求的那种,大差不多。
时移世易,由于阮雾一直没找男友,他们的条件也逐渐放宽。
连“外地佬”都能接受了。
只要对她好。
到底什么程度,才能算得上是对她好呢?
愿意为了她,来到她的家乡定居。
她想,得做到这种程度吧。
发完消息,陈疆册将手机扔进车里的中控。
他扯了扯嘴角,连生硬的笑都挤不太出来。
今晚的应酬尤为重要。陈疆册姓“陈”,他一直以来都是给陈家人做事,所以用到的人脉,基本都是与陈家有关。这还是他头一次,用到他母亲那边的人脉。
刘白得知此事,给他打了通电话过来。他们那天争执完后,没有再联系过。刘白大概没想到自己的儿子脸皮如此之厚,和她吵完架,还能若无其事地用她的人脉。
“老李说,你约了他吃饭,你平白无故约他吃饭干什么?”刘白心里浮现某种可能性,连难以置信都无法形容,已经到惊悚的程度,所以她没敢问出来。
陈疆册说:“打算买块地。”
刘白:“南城那么多地都不够你买?”
陈疆册:“我以后想在这边办公。”
预感成真,刘白倒吸一口冷气,背后冷汗涔涔:“那个女的是那里人?”
陈疆册笑得实在温柔也实在薄凉:“妈,别用‘那个女人’来称呼你的未来儿媳妇,不好听,我不喜欢。”
刘白:“疆册,你以前私生活如何我从不过问,因为我知道你理智冷静,分得清孰轻孰重。但现在,我只想说——你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陈疆册微微地勾唇,脸上的笑如春风过境。
他说:“妈,这才哪儿到哪儿。”
华灯初上,城市的CBD商圈,有家知名的高档海鲜餐厅。
靠窗位置,能看见周边的商厦,马路对面便是一家银行大厦,边上是证券大厦,环球大厦,是这座城市知名的金融街区。
阮雾没能想到,自己踏入这家餐厅时,见到的第一个人,会是陈疆册。
她与父母停车时,正好与对方一家三口在停车场撞见。
阮雾与那位相亲对象,经由家长们介绍,匆忙地朝对方点头微笑。而后默契地,双双移开视线。
一行六人搭乘电梯上楼。
电梯门打开,拐个弯便是餐厅招待大堂。
服务员恭敬地说着:“欢迎光临。”
这声迎客声里,阮雾抬眸,映入眼帘的不是富丽堂皇的餐厅装修,而是陈疆册。他身上正装一丝不苟,神情懒散,却透着一丝疏离的矜贵。
餐厅前台核对完他的预约信息后,示意服务员带他过去:“三号包厢。”
陈疆册转身,也是意料之外地,看见了站在人群里的阮雾。
她身边站了四位中年男女,还有一位年龄与她相仿的男士。
那阵仗,不需要他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干什么。
浮夸的璀璨水晶灯光下,阮雾脸色微微泛白,身形清寂,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阮雾以为他至少会朝她笑一下,但是没有,他像是看陌生人一样,视线漫不经心地逡巡一周,没有任何落点,扫荡而过,便收回。
他走了。
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绵绵——”阮母叫她,“发什么呆呢?”
阮雾回神,指尖掐进掌心,微笑:“没什么。”
她跟随父母进了包厢,座位是刻意安排过的,她和相亲对像相邻而坐。
她全程都很配合,很得体,很有礼貌。问什么,答什么,嘴角挂着进退有度的微笑。
事实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神魂魄都已经飞走了。
桌底下,她掏出手机,给陈疆册发消息。
键盘里几十个按钮,她却无从下手,不知该按哪个。
——你怎么会在这里?
像是质问。
——我是来相亲的。
即便她冷漠惯了,也会觉得这句话太过伤人。
可她能怎么办呢?他们之间,从没聊过未来。
思忖许久,阮雾打了几个字发给他。
【能聊聊吗?】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陈疆册才回:【出来。】
阮雾收起手机,借口上厕所,安然地离开了包厢。
陈疆册站在廊道的尽头,幽昧的灯光投射在他的身上,暗色调将他的神情吞噬。离得近了,阮雾瞧见他嘴角若有似无勾起的笑,以及他手里夹着的烟。
猩红的烟丝泯灭,陈疆册深吸了口,双颊微凹。
青灰色的烟雾涌动,使得他双眼泛着股薄凉的冷。
阮雾想不到好的开场白,于是说:“怎么抽烟了?”
阮雾是知道,他会抽烟的。
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没当着她的面抽过一次烟。身上也没有任何的烟味,旁人问起,他也只是漫不经心地说一句“嗓子不好,戒了”。
“想抽了。”他斜眸睨她一眼,“你想抽吗?”
她摇头。
“戒了?”
“……”
阮雾一愣,满脸错愕。
陈疆册双眸黑沉,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直到最后一口,他抽得很凶,也抽得很猛,双颊微凹,然后,拽着阮雾的手腕,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深深地吻住她的嘴。将嘴里的气息都渡进阮雾的嘴里。
阮雾张着嘴,挣扎着想要推开,他伸手掐住她的后脖颈,谈不上多用力,但让她无法挣脱开他。
他抽的是沉香烟,烟气柔和,带有淡淡的沉香香气,口感清香甜腻。
然而阮雾感知到自己嘴里,是翻来覆去的舌尖绞动,口水混荡,她被亲的近乎窒息,口腔里,渐渐有了铁锈的味道。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陈疆册松开了唇,但没松开她的人。
他托着她的腰,把她带进了边上的洗手间里。
人均四位数的餐厅,洗手间整洁干净,空气里暗香浮动。
洗手间不分男女,独立使用,内置洗手台。
她被他放在洗手台上,起伏的胸口,急促的呼吸,凌乱的思绪。
阮雾盯着他:“你怎么会知道我抽烟的?”
陈疆册懒散靠在门板上,“第一次,去南城接你回来。你说多巧,那次,你在洗手间抢别人嘴里的烟抽,这次,我把我嘴里的烟分享给你。”
“……”阮雾怔怔地望着他,她脸上很少见的,有这般的不知所措。
她不清楚,他为什么可以装作一无所知,和她朝夕相处的日夜,也未曾揭露过。
而她更不清楚的是,那天她突然离席,陈疆册如何大阵仗地去翻季司音家里的监控,看见她最后出现在洗手间里,他把那几个在她之前出来的女生都给提了出来。把那些女的都给吓得腿发抖,一个个老实交代,在洗手间发生过的事。
动静闹得那么大,可是阮雾一无所知。
陈疆册没有追出去,也没有发消息问她,怎么就走了。他只是坐在那儿,翻来覆去地想,想她。越想她,越觉得她有意思,越觉得她有意思,越想她。成了个闭环。
可是再有意思,都没有今天这茬有意思——
陈疆册提步过来,双手掌心压在洗手台上,上半身倾压向阮雾。
洗手间光线晦暗,阮雾被他的身影覆盖。
她进退不得,下意识伸手推开。
陈疆册笑,呼出的气息很热,扑在她脸颊。
“绵绵,关于你的事,我都了解的一清二楚。”他伸手,轻而易举地抓住她抵在自己胸膛的手,稍一用力,把她手压在她的后腰处,单手箍着她两只手腕。
他腾出的那只手温柔地拖着她的脸,令她无法逃离他的视线。
他没所谓地笑着,“我也知道你今晚在相亲,但是没关系,没关系的宝宝。”
阮雾呼吸一紧。
就听见他接着说:“那个男的我看到了,就是个死读书的书呆子,你和他不合适。”
阮雾抿唇,她对相亲对像没有任何的感觉,却还是嘴硬道:“你怎么知道不合适?”
“这种书呆子,连哄女朋友开心都笨手笨脚的,怎么在床上把你伺候的舒服?”
不知何时,阮雾被他圈在了怀里,周遭流动的气息,满是他身上清冽的沉香。
陈疆册轻轻吻过她的耳垂,气息浮动在她耳廓,每一丝的吐纳都尤为清晰。
他喉结滚动,黯声道:“只有我知道,怎么让你高。潮。”
耳边,有细微的塑料摩擦声。
阮雾忍不住瑟缩,提醒他:“这是在洗手间。”
陈疆册笑,低沉的声音好听得要命:“我不是说了吗,我这个人,道德低下。”
“所以你待会,叫的声音轻一点。”
无可否认,在厕所里,有种刺激的背德感。
身体沉浸忘乎所以的欢愉中,但神经时刻紧绷,提防着外面是否有人过来。
这种紧张刺激的体验,会给人留下难忘的刺激感。
这种事,是快乐的,但它是不对的,不正确的,不合理的。
阮雾说到底,是个安分守己的人,无法接受在公共场合做这种事。
所以在陈疆册撕开塑料制品,取下来的时候。
她颤抖的声线,很冷清也很冷静:“你要是敢在这里做,陈疆册,今天过后,我们两个不会有任何关系。”
陈疆册垂眸紧盯着她,他前额潮湿,浸渍着眉眼愈发深邃。
无声的对峙里,他败下阵来,把手里的东西扔进垃圾桶里。
见状,阮雾伸手推开他的怀抱,却被他力度更大地抱在怀里。
“别动。”他声音喑哑,“让我缓缓,等我缓好了,就放你出去。”
异样感过于强烈,她全身细胞仿佛都集中在与他紧密相贴的那一处,温度滚烫,像是要烫坏她。
阮雾突然地,莫名地,不可思议地,声音里夹着哭腔:“陈疆册,你有没有羞耻感的?”
有没有想过,万一有人过来呢?
有没有想过,万一那个人,是我爸爸呢?
“没有啊。”陈疆册笑意散漫,他松开怀抱,躬身,与她平视。他眉骨轻抬,满面轻佻浮荡,“你又不是头一天认识我,我在你眼里,什么时候是个好人过?”
“陈疆册。”阮雾深吸一口气。
“阮雾。”陈疆册也学着她,叫对方的名字,语气真没比她的好多少,“想要我尊重你是吧?那你呢,你有给过我尊重吗?”
回旋镖,还是飞回到她身上。
陈疆册脸上浮起笑,笑得几分浪荡几分漫不经心,语气轻柔得像是在哄她。
“相亲好玩吗?阮雾,我以为你再怎么薄情冷血,也会把我当个备胎。”
“我至少,得是个备胎吧。”
其实是在哄他自己。
她眼睫轻颤,视线一点一点地往下低。
陈疆册就配合着她,一点一点地弯下腰,目光去找她的眼。
他笑得绵柔而又清醒,“原来我对你而言,真的就是个炮友。”
“阮雾,”陈疆册笑着,松开了她的怀抱,他手往门边伸去,“卡哒”的一声,门锁开了,他推开门,笑得很温柔很克制也很隐忍,“走吧,接着去相亲吧。”
阮雾其实是有犹豫过的。
比起犹豫,或许,心里的感情,是心疼。
像是被水浸透的纸,揉成一团,无论怎么拧都拧不干。即便拧干了,也是皱巴巴的,无法恢复原状。
可是摊开这张纸,她就会想起那片海浪在纸上留下的字迹。
——他们不是同片海域的鱼。
“嗯。”她轻轻点头,“我走了。”
说完,她居然真的头也不回就走了。
陈疆册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慢慢地垂落,整个人都是无力的,手指骨节确实用力的青筋迸发,嶙峋凸起,皮肤泛白,失去血色。
他气急反笑了。
阮雾跌跌撞撞地出了洗手间,没看清眼前的路,差点儿被绊倒。
定睛一看,是块指示标牌。
——“洗手间正在维修中,暂停使用,请使用其他洗手间。”
她盯着这块银灰色的指示牌,若有所思。
身后洗手间传来脚步声,她看向陈疆册:“这是你让人放的?”
陈疆册眉宇间是隐而不发的怒气,他无奈地扯了抹笑,“不然呢我的公主,我没有现场直播的癖好。”
鼻子又发酸了。
和先前的酸涩感完全相反。
原来他早就做好了防范。
阮雾说不上多感动,只是方才的情绪一扫而光。
她低声说:“你拉我进洗手间,就是为了和我在洗手间做吗?”
陈疆册说:“是你先给我发消息的,你要是不发消息,我不会来找你。”
阮雾问他:“为什么不找我?”
他哼笑了声:“你都相亲了,我找你干什么?我有什么资格吗请问?”
多礼貌,还用了“请问”这个词。
其实一直以来,不占理的是阮雾,都是阮雾,只有阮雾。
阮雾心底像是浸泡在柠檬汁里,满是酸涩,她喉咙发紧,好半晌,声音很轻很慢地说,“你家里不也给你安排了相亲吗?我觉得我做的没错啊,我做的都是你做过的事。”
看见她相亲,陈疆册没有生气;被她骂没有羞耻心,陈疆册也没有生气。
唯独听到她说,他也在相亲,陈疆册是真的被气到了。
他轻嗤了声,眉眼直盯着她,刚准备说话的时候,走廊里,忽然响起一道女声。
——“绵绵怎么去洗手间去了这么久?我去找找她。”
就在身后。
阮母看见了她。
“绵绵?”
脚步声越来越近,愈发清晰。
长走廊没有能藏的地方,阮雾如芒在背,她面上仍是镇定地,转过身,亲昵地喊:“妈妈,你怎么过来了?”
阮母没怎么看她,她的视线都落在陈疆册身上。
方才离得远,就看见他俩面对面站着,看样子,很熟络。远远看去,男人身高腿长,穿着西装,很有精英风范。
走近了一看,温温雅雅,宽肩窄腰,最主要的是,脸比西装还精致。
阮母的神情里有着克制的喜悦:“绵绵,他是……”
“我在南城的合作伙伴。”阮雾没有任何犹豫,给陈疆册安了个不会让她母亲遐想的身份。
果然,阮母嘴上说着她找外地人也没关系,在听见陈疆册不是本地人时,脸上的笑还是退了几分。
阮母说:“这么巧,在这里遇见。要不请他过来一起吃饭吧?”
阮雾瞥了陈疆册一眼:“他还有应酬,妈妈。”
陈疆册也说:“伯母,我还有工作要忙,下次吧。”
阮母遗憾道:“那下次来家里做客呀。”
陈疆册挑眉,朝阮雾笑,笑得很是风流。
阮雾哪里会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看,这可是你妈邀请我的。
她翻了个白眼。
洗手间外放了个维修的牌子,做戏得做全套,阮雾带她妈妈去了走廊另一个尽头的洗手间上厕所。
上完厕所出来,阮雾咕哝:“妈妈,你刚才干嘛叫他来家里吃饭?”
阮母说:“你不是说了吗,他是你的合作伙伴,那肯定得请他吃顿饭,谢谢他对你的照顾,谢谢他愿意和你合作。”
“……”早知道换个身份了。
“而且,妈妈就是客气一下,你看他穿的衣服就猜得到,他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孩子。南城那寸土寸金的大城市,遍地都是有钱人。他又是你的合作伙伴,估摸着就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大少爷,家里都有厨师,哪儿会瞧得上咱家的粗茶便饭?”
阮雾其实挺想笑的,为她妈妈的这声客气,但她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她妈妈和他相处了几分钟,就能猜出来他家境不凡,怎么会纡尊降贵来她家吃饭呢?至于别的,更是异想天开了。
陈疆册回到包厢。
“李叔。”
他叫坐在主位的男人。
被叫李叔的是陈疆册母亲的大学学弟,早年间在南城任职,后调任至这边。在南城工作那些年,他备受刘白的照顾。因此陈疆册一通电话,他便百忙中抽出时间过来。
“你这趟厕所,上得有够久的。”他戏谑道。
“正巧女朋友在这边吃饭,我过去看看她。”陈疆册说谎的时候也是一副轻描淡写的姿态。
“哦?女朋友?你几时交的女朋友,带回家给你妈见过了没?”
“还没,最近挺忙的,想等着这件事忙完再带回家。”
“忙什么呢?”
循循善诱,终于还是等到了这句话。
陈疆册弯了弯唇:“我打算在这边开家分公司,最近看中块地皮,听说明年年初要进行拍卖,不知是真是假?”
李叔愣了愣,无奈笑着:“我就知道,你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
陈疆册起身给他倒了杯酒。
李叔晃着手里的酒杯,说:“开分公司,可以租写字楼,没必要大费周章地买地皮吧?”
陈疆册笑:“租的到底是别人的地盘,我不太喜欢在别人的地盘做事。”
“地皮是不贵,但是工程造价是一笔大开支,之后水电装修……算起来的钱,可不少。”
“嗯,我知道。”陈疆册神情里没有半分炫耀之色,“只要能用钱解决的事,对我而言都不是难事。”
沉默稍许。
李叔晃着手里的酒杯,态度看似不明朗:“这块地闲置了很多年,拍卖确有其事,但是竞拍的公司许多,不包括本地、外地也有许多公司,看中了这块肥肉。”
他浅酌一小口,转移话题:“土地竞拍这事儿,挺难挺复杂的,但你小子想做一件事,什么时候做不成过?”
听到这话,陈疆册举起手里的酒杯,与他回碰了下。
“那我就借你吉言了,李叔。”
一杯酒下肚,李叔好奇:“南城发展不好吗,怎么突然要跑来这儿开分公司?”
“女朋友是这里人。”陈疆册低眉顺眼地答。
“为了女朋友,特意把公司搬到这儿?”李叔调侃着他,“好男友哦。”
“哪儿是为了她,纯粹是为了我自己。”陈疆册唇角轻扬,坦然道,“她不是黏人的人,所以我得黏着她。”
陈疆册几乎每天都忙着见形形色色的人。
李叔这关算是好过,其余人都是硬骨头,难啃。期间,他又回了趟南城,登门拜访几位早已退居二线的人,他很低调,瞒着任何人。可是风声再小,还是传到了陈老爷子的耳里。
一通电话,陈疆册被陈老爷子叫回了医院。
人脉关系如同葳蕤大树,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心知肚明,他为了私欲动用家族关系,引得老爷子不满。此番过去,必定会遭到老爷子的痛斥谩骂。于是他给陈颂宜打了电话,让她早些过去哄老爷子开心。
陈家如此庞大的家族,等到了陈疆册这一辈,只陈颂宜一个女娃,陈老爷子自然宝贝得紧。
陈颂宜极不情愿:“难得一个休息日,你就非得要我去爷爷那儿替你说话,是吧?”
陈疆册:“今天不是周五吗,休息什么?”
陈颂宜:“有两个账号粉丝破百万了,绵绵姐挺开心的,让大家休息一天,晚上她请客,开庆功宴。”
陈疆册听到阮雾回来的消息,无动于衷地弯了弯唇角:“正好你休息,去爷爷那儿。他老人家住院,你才去看了几次?”
“你少胡说,我天天和爷爷视频通话好不好?”陈颂宜不耐烦,“大夏天的,我不想动。”
“我会让司机过去接你。”
“司机开什么车来接我?”
“你不是看中那款玛莎拉蒂MC20吗?给你买了。”
“可是那款车的颜色我不太喜欢哎,哥哥,你知道的,人家是少女。”
“嗯,送去改色了,改成贝壳粉。”
“哥哥你对我真好。”陈颂宜撒娇,声音娇娇软软的。
陈疆册哼笑了声,不咸不淡道:“记得待会去爷爷那儿。”
陈颂宜:“保证完成任务。”
因此,当陈疆册到医院的时候,远远地,在vip病房楼层里,便听见病房里传来的欢声笑语。
门外守着的两位保镖见他到来,低头开门。
陈疆册进去后,老爷子直接上演了个变脸,方才还笑的见牙不见眼,甫一见到陈疆册,板着张脸,语气也不太好:“真是稀客,还以为你成天只顾着和那些省长书记见面,忘了家里还有个老头。”
“行了爷爷,那些都是您老朋友。”陈疆册坐在床边,拿起果篮里的水果刀和橙子,大拇指指腹抵着刀背,慢条斯理地切着橙子皮,“您要想骂我就骂吧,别憋着,憋坏了身子可不行。”
这一幅上赶着领骂的死样子,老爷子一看就知道,他没有半分认错的态度。
“我以为你爸的事儿已经给过你教训了。”
“你把我和一个出轨的男人进行比较,不太好吧?”陈疆册性子混的,连自己的爸都能骂。
“出不出轨另说,和家境不匹配的人在一起,对方到底藏了什么心思,你猜不透。”
“怎么就猜不透?图钱还是图人,二选一。”陈疆册放浪形骸地问,“就我这脸这身材,怎么着也比钱有吸引力吧?”
“……”
“……”
老爷子被气得脸通红。
陈颂宜则憋着笑,她哥还真是有够不要脸的,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陈疆册乜了眼陈颂宜,眼梢冷淡,示意她别闲着。
陈颂宜从他手里接过橙子,塞进嘴里,咀嚼的动作,压制住嘴角翘起的弧度。
她说:“爷爷,我觉得哥哥比钱有吸引力。”
老爷子:“你向着他说话是吧?”
陈颂宜无辜:“我是站在女孩子的角度说话的。”
老爷子:“你和别的女孩子一样吗?你就说说,我从小到大是怎么养着你的?你学高尔夫、马术,我请的老师都是奥运冠军。你在美国读书时,我送你的入学礼物是一架湾流G550,你去问问,谁家的女孩子,大学入学礼物是上亿的飞机?”
“你俩倒好,有私人飞机不坐,非得和坐经济舱的人在一块儿待着。”
陈颂宜辩驳:“万一人家买得起头等舱呢?”
“需要我夸她好有钱吗?”老爷子一剂眼刀飞过来。
“……”陈颂宜干笑两声,递给了陈疆册一个无能为力的眼神。
“我可以收手。”橙子皮成一条,没有断过,陈疆册将皮都扔进垃圾桶里,“您不想我做,我不做就是了。”
老爷子眉梢轻抬:“条件是什么?”
陈疆册淡笑:“我不喜欢和人谈条件,我也没有条件。”
老爷子半信半疑:“真的?”
陈疆册:“当然是真的。”
反遭陈颂宜不满,她大声:“什么意思?你要和她结束吗?”
随即又小声嘟囔着:“虽然你俩还没复合……”
声音很轻,陈疆册能听清,但老爷子年纪大了,听力不太好,自然没听清。
老爷子呵斥着陈颂宜:“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他正视陈疆册:“你确定会和她断的一干二净?”
“我确定。”陈疆册说。
老爷子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便听见他说:“但我也可以确定,我不会和除她以外的人结婚。我以前觉得,和谁结婚都没什么两样,结完婚,她玩她的,我玩我的,互不打扰。我和她之间,会有孩子,但她的孩子是她的,我的孩子,是我和别人的。我能确定的事是,我和她不会离婚,但不能确定的是,我在外面会养几个情人,会有几个孩子。”
“混账——!”老爷子气的把果篮掀翻,他指着陈疆册的手都在抖,“我怎么有你这么个混账孙子?”
“爷爷,爷爷别激动。”陈颂宜安抚着老爷子的情绪,“您有高血压,您别激动。”
“我不是想用这些话来气你,让你退而求其次地接受她。”陈疆册边说,边掏出手机给老爷子的主治医生打电话,让对方过来,打完电话后,他语气平静,接着说,“我不过是和您陈述,我一直以来的想法。”
“您如果觉得她是为了钱和我在一起,那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如果她真是为了我的钱和我在一起,当年就不会甩了我,也不会我追了她这么久,她到现在还要跟别人相亲。”
“……”
“……”
病房骤然静了下来。
祖孙两人,目瞪口呆地看向陈疆册。
老爷子不气了,陈颂宜也不慌了。
只是两个人换了个——鄙夷至极的眼神。
老爷子:“是她甩的你?”
陈颂宜:“她还和别人相亲?”
二人对视了眼,得出结论:“你行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