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嫁给亡夫他大哥by藤鹿山
藤鹿山  发于:2025年02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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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时没想过萧琼玉这般单纯,索性直接戳破她,道:“苏少监家的女郎是不是?”
“那你不算冤枉了他,二爷对她究竟怎样我不知,但我见过那姑娘,她对二爷的心思遮掩也不屑遮掩的。”
随着盈时的每一句话,萧琼玉面色都更苍白了几分。
盈时看了都害怕,后怕自己话说多了,刺激到这个本就弱不禁风的女人。
可盈时这人脾性相当的倔,还有一点就是嫉恶如仇。若是叫她瞧见了的恶心事,哪怕与自己没关系她都会被恶心的吃不下睡不着。更何况,这事儿还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呢?
一男一女宴会上不分开坐着喝酒,反倒跑去勾搭在一起,同一个屋子里坐着,放烟花时又一同跑去了假山后头避着人,难不成只是抽查课业去了?
萧琼玉想来是被气的厉害,她浑身都微微颤着,说:“我挺早前就发现过一回,那次他留宿在苏家,他说只是去苏家喝醉了酒就歇在客房里了,后来他也答应我会跟她彻底断了联系……”
“可前几天晚上,他又过去了,每回从她那里回来我心里都是知晓的。”
盈时耸耸肩,已经不想再听这些叫她生气的事,索性直接问萧琼玉:“我到底是隔房,也不能乱说什么。这事其实也简单,要看嫂子你怎么想的?你与二爷间到底还想怎么过下去?”
盈时将这个深奥的话题抛回给萧琼玉。
萧琼玉漠然片刻,无力垂下了头,苦涩道:“你以为我还有退路?我娘家只觉得我是嫁出去的女儿罢了……且在我父母看来,他对我已经很好了。”
她曾经写信给母亲,母亲却只劝说她,劝说她的丈夫已经对她很好了,要她多想想自己的父亲。
梁直今年只二十三岁,已经升任了从四品。自己年纪轻轻已经做了诰命夫人,婆母还是自己的嫡亲姑母。梁直一来没有宠妾灭妻,二来梁家对自己兄弟多有提携。
母亲甚至书信里直接问她,究竟还有什么可不满的?
萧琼玉也说不上来啊,只是时常偷偷落泪。
觉得这与自己出嫁前想的并不一样。
她察觉到梁直的心渐渐的离她越来越远了,不……梁直许是从来都没喜欢过自己。
看吧,原来萧琼玉和自己一样可怜。
盈时沉默了下,道:“二嫂当时劝我的话都是大道理,我还以为你是个看透了的聪明人,怎么如今轮到自己就糊涂起来了?她喜欢寻衅生事,无非就是看准了你动不得她,因为她是官家女眷。既如此二嫂何不学学你婆母是怎么做的?二老爷房里的姨娘们,哪个不是被收拾的服服帖帖,正经场合哪个能出来过一回的?索性直接捅破了,要二爷把她抬回来便是。”
萧琼玉犹豫着,有些怕道:“我不怕梁直如何对我,他不敢。我只怕老夫人与夫人,那是她们的孙子、儿子,她们不会容许我坏了梁家声名。”
盈时笑道:“颜面这种东西,男人金屋藏娇的时候怎么就不管了?女人善后就要管?”
“你不需要怕,梁家生不出孩子,你肚子里的这块如今是免死金牌。”
免死金牌真的掉了,她堂堂萧氏女郎,萧梁两府世代姻亲,梁家还能为了一点小事杀了萧琼玉不成?
萧琼玉听了盈时这一番话,擦了擦眼泪,“其实我也不怕你笑话,我知晓你一直替我做的一切。”
盈时眨眨眼,萧琼玉又是接着道:“那日老夫人寿宴上……我其实都知晓。”
萧琼玉道:“有时候我觉得你同我一样,有时候我又觉得你比我厉害许多,时常我觉得未来日子很难熬出头,好在还有你……”
盈时很震惊,震惊过后不知为何忽而生出些感动来。
感动过后,又有些想笑。
这就像是一个命运悲惨的人感慨幸好有另一个同样倒霉的人陪伴着自己。
盈时叹息道:“无论如何,你都要珍重身子。”
她像是对着萧琼玉说,却又像是对着过往的自己说,年轻稚嫩的面孔,却说着高深的话:“其实承认你父母和你丈夫都不爱你也没什么。看开了也没什么好难过的,世人多是自私的,只爱自己罢了,你也要学会像他们那样。也许嫂子心里将二爷看的太重,将这段感情看的太重了才会觉得痛苦。你要是能割断以往的情感,不要再将他看成你的爱人,就没什么可怕的了。可以报复回去所有害过你的人,但不要恨,恨可太折磨人了……”
怨恨是一种最可怕的情感。
停留在心里,日复一日消磨着精血。时日长了,人就会变得郁郁寡欢。
会慢慢吞噬你的血肉,要了你的命。

一个似乎是一块遮羞布,只要盖上就能遮盖住一切丑陋。
可白日里, 立在天光底下, 理智冷静逐一回笼。
那些惭颜的情绪争先恐后而来。
他忍不住按了按眉心,有些记忆越想要压下去,越是会争先恐后反噬出来。甚至, 光天白日里便疯狂滋长。
当梁昀意识到自己昨夜究竟做了什么时, 他也能清晰的意识到,潜移暗化间自己许多行为早已越出界限。
梁昀渐渐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肖想更多的东西, 肖想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嗬……可见自己是真疯了……
一整个早朝间,他立身于身后三交六椀菱花宫窗投下的日光里, 脑中充斥着各种声音。
“国公!陛下唤您!”直到朝中有人唤,梁昀才缓缓回过神来。
龙椅上苍白瘦弱的少帝朝他投来一张无辜的脸。
梁昀转了转手上的扳指,拼命压抑着自己各种情绪。
少帝方才说了什么话?梁昀自然没听见。
他上前两步,微微躬身。
少帝早早登基为帝,年岁不大却已坐了快五年的皇位,从一个奶娃娃战战兢兢坐上冰冷皇位,周边一群豺狼虎豹环伺。这样环境之下养大的皇帝,除非天纵奇才,否则便多是年岁难永之辈。
少帝他爹代宗便是属于后面那个, 本就体弱的身子骨, 又在这种环境煎熬之下, 日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当了没两年皇帝就驾鹤西去。
昔日代宗驾崩后,八尺身高的男人, 不满三十岁的年纪,消瘦的竹竿子一般,头发都白了一半,可见皇位不是好坐的……
少帝倒是比他父皇好了一些,属于中间的那个,既不十分厉害,也不窝囊怕事,就这般战战兢兢坐着龙椅,倒也稀里糊涂长到了十四岁。
好在少帝没别的本事,气运自小就不错。许是代宗可怜的死亡模样还叫人历历在目,这些藩王们虽依旧斗得天昏地暗,暂时还没换下他这个皇帝的心。
毕竟,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代宗,可没比他更听话的皇帝了。
且他十分会看人脸色,这不,一瞧见眼前的穆国公面色阴沉,少帝的心肝就砰砰跳。
他知晓那群老不死的礼部故意要让自己来得罪梁家。
可偏偏如今是朝上,少帝没办法朝梁家哭诉自己为皇帝的无奈,只能按压住害怕等到下了朝,赶紧命人将穆国公请过来。
梁昀脚步跨入后殿,朝少帝作揖行礼。
立刻,少帝就朝他一副有心无力的模样,朝他叹道:“魏博那老贼贼心不死,一面招兵买马,一面却给朕递来折子说是要谈和继续奉朝廷为主,给朝廷缴纳税银。可却要为他儿子求个爵位……朕有心置之不理,礼部却是逼迫朕,要朕以大局为重,如今三军实在都拿不出手对抗魏博牙兵,梁卿!朕当真是没法子……”
好一句以大局为重。
梁昀最初入朝时还有各种匡扶基业的心,如今官场上几年磋磨,早没了收拾烂摊子的心。
他也不会真同一个傀儡皇帝计较——少帝确实有心无力,为数不多的权力也被太后和外戚牢牢捏死在手里。
外戚们商量好的事,他不敢说半个不字。
这事儿怪来怪去只能怪他爹,代宗。
代宗打不过,又怕内乱皇位不保,徐贼前头拿了他的土地后头就又派重金与代宗求和。代宗答应了徐贼一回,人家才能名正言顺不听朝令,若独立王国。
这回是将人胃口养肥了,胆子愈发大了,也叫皇室威望降到了地心里。
少帝其实是个有些小聪明的皇帝,将这事儿摆在台面上,叫素来与徐贼最不对付的梁昀同外戚去斗去。
斗赢了他不用冒着天下骂名继续给徐贼封爵,斗输了那是梁家自己没能耐了,怎能怪他?
梁昀并未将少帝这点心思收在眼里,徐贼杀了他父亲,弟弟也因平叛而死,这世间再无旁人敌得过梁昀对徐贼的仇恨。
恨之入骨,万箭穿心。
每夜想起,都要心魔横生。
可二十五岁的穆国公,早不是年少时那般轻易情绪起伏。
宣政殿暗沉的光线里,更衬的梁昀眉骨高挺,气质清冷而疏离。他身上的公服宽大而挺拓庄严,视线微垂间看上去清峻而瘦削。
很难将这么一个人同当年那个少年将军联想起来。
梁昀温和地问少帝:“礼部商议封个什么爵位?”
少帝心里不信梁昀这话。梁氏在朝中可谓手眼通天,竟还没听说礼部的商议?
但他还是充当着一个合格的傀儡皇帝,“他们都劝朕说朝中需要养精蓄锐,要朕给徐贼封个雁门郡王,再给他长子封个郡公,说只是虚封并没有实际好处……”
“若要封也不是封不得,只是陛下应知这只是缓兵之计,魏博牙兵二十万,如今衡州等地也是屡屡征兵——朝廷危在旦夕三军却仍旧将领调任频繁,实在不利于统兵。臣中军首当其冲该好生调整一番才是。”梁昀淡淡道。
朝中真有梁昀说的那么惨?自然不是。
否则魏博早就举旗攻打过来了。
魏博不挥兵对着朝廷,无非就是忌惮藩王世家门阀的势力。
朝廷是空,没兵,没银两,连借调粮草都要从底下那些世家手里借。可世家们有的是银子,粮草,家家户户都养着府兵。
朝廷已经不知欠了世家多少外债。
“朕有心,奈何如今朝中将领又都不堪大用……”
梁昀直言,便道:“领将不知底下人本领,底下的也不听将领军令,如今调度训练只怕也来不及。萧氏萧季礼,宋氏宋郝,此二人常年驻守中军,可暂领中军将军一职。”
萧季礼是梁昀一手提拔起来的大将,此人颇为能打。
可也正是上一回平叛河洛,他为前锋,梁昀将梁冀交给了他,特意叮嘱要萧季礼亲自带着头一回上沙场的弟弟历练,原本以为魏博与朝廷这几年间受各方势力左右,第一战只会小打小闹——确实也是小打小闹,可谁知呢?
萧季礼领着前锋乘胜追击,却中了埋伏。他侥幸跳河活了下来,水里泡了几日捡回了一条命,梁冀却没那么幸运,被射成了刺猬。
战场中局势瞬息万变,有败便有胜,着实怪不来萧季礼。
奈何朝廷要拿他问责,梁家没了儿子,自然也不会替他求情。
将他从三品武威将军的官职一撸到底,爵位统统作废,送去南边最苦的地方守值。
原以为萧季礼这辈子都不可能回朝,谁知如今穆国公不计前嫌,替他求情了?
少帝略加思索,心中清楚这是梁昀同他的妥协。
梁家不再会阻止他勋封爵号给徐贼,可要换自己要将他两个亲信放去中军的位置。
还能如何?
少帝自然只能咬牙应允下来。
他只能劝慰自己,反正中军早就是一盘散沙,朝廷世家许多二世祖都在里头混日子,若是梁家接手这个烂摊子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梁昀亲眼看着少帝在圣旨上加盖了一道道章印,面色才好了几分。
少帝几乎是被胁迫着做完这些,当真是吃了一顿饱饱的窝囊气,再见梁昀那副清冷肃穆的模样,心里气的紧。
他咳了咳,忽而顽劣道:“听闻梁卿前不久才大婚?”
梁昀闻言,果不其然两道长眉蹙紧。
少帝一见他如此,便知晓有戏。他继续笑道:“恭喜梁卿,怎么也不同朕说一声?朕好去爱卿家里喝喜酒去,顺便拜访一番嫂夫人。”
太监在一旁怯生生提醒:“陛下,国公爷是替弟弟兼祧,那位不是他夫人,是他、是他……”
少帝立刻佯装惊讶:“啊?这、还有这么一回事啊……”
梁昀缓缓抬眸,默默看着少帝表演。
少帝咽了咽口水,有些表演不下去了,还是强撑着继续下去:“这也能算是喜事儿吧——是不是?如今虽隔了两个月却也不迟,朕叫小忠子去开库房给爱卿补上赏赐。”
“如今虽然是……虽说是,哈哈,可该少的却也不能少。朕是不是也该给梁卿放几日假才是?”
周遭太监们听了少帝这话,偷偷去看穆国公,却见穆国公没事儿人一般,垂眸根本不搭理皇帝。
梁昀只是捏过旨,朝少帝拱手道:“多谢陛下抬爱,陛下日理万机,当以朝政为重,属实不该将心神放在臣子们的闲情别事上。”
语罢,梁昀请退。
独留下一群小太监们与少帝面面相觑。
小太监们陪着少帝长大,私底下也没什么不敢说的,一个个都劝他:“国公最重规矩不过,陛下明知兼祧非国公爷所愿,何必故意挑穆国公的家事儿说呢?!”
少帝耸耸肩,干脆承认:“朕实在忍不住。”
“看那样寡淡古板的人,往日里对朕是规矩来规矩去,朕只是玩只鸟儿被他瞧见了,就暗骂朕玩物丧志!说是老师给朕布置的课业少了!转头他私底下还干这种事!哈、哈哈……”
时光一晃便过去了半个月。
入冬时节,上京迎来的第一场雪。
冷风横扫,细雪慢卷,一整夜寒气逼人。
相国寺为大乾的护国神寺,据传无论是求儿女亦或求平安,皆颇为灵验。往日香客络绎不绝,更有各地百姓不远千里前来参禅拜佛。
恰逢年末,梁家又要祭祖,老夫人早早便打算好了,这日要带着家中女眷去相国寺捐香火,顺便为家中众人求一道平安。
冬日里,暖阁四处都烧了地炕,暖意如春。
饶是如此,最难的依旧是起床。
到了往相国寺的这日,外头的天还黑的厉害,婢女们隔着门窗,便来唤盈时起床。
四更天本就是睡得最沉的时候,被窝里暖意融融,刚被叫醒的盈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拿着被褥裹紧自己,人是艰难的慢吞吞的坐了起来,可整张脸都缩在被褥里,眼睛还是紧紧闭着的。
盈时稀里糊涂的一如既往叫起春兰,她鼻音浓重的厉害:“去帮我擦擦脸,我……我起不来了……”
床外有簌簌地轻响,一张沾了温水的帕子剥开那只藏着少女的茧被,轻轻覆在那张睡得粉红的小脸上。
于此同时,盈时感觉到自己脸颊似乎被揪了揪。
不疼,有点痒……
奇怪的触感,可不是自己婢女敢做的事。
盈时后知后觉,摆开被捏的脸蛋,眼睛睁开一条缝。
她眨眨眼,看着眼前的人,只觉有些不可思议。
这还是盈时头一回见到同床共枕十来回,却从没在早上仔细瞧清楚的枕边人。
每回见到都是晚上,昏黄的烛火,也不好意思仔细瞧,后来更是幔帐一拉,黑灯瞎火的怎么能看清?
梁昀很忙,白日里几乎从不回府。更何况二人的这种身份,便是白日里见到想必也是要避着人。
时日久了盈时甚至对着这张脸,都泛出些陌生感。
他的脸上还带着洗漱过后的微微濡湿,他垂眸敛目时,眼窝很深,睫毛也很长。
梁昀原来很白,他的唇色原来是肉蔻色的。
他冷刻的五官在这个清晨竟显出几分温和的柔软。
盈时没看错的话,梁昀是在笑?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幽深的眼睛里氤氲着笑意。
他似乎是在笑她,笑她这个瞌睡虫可是真真能睡。
“实在困,你就不去了。”他道。

清冷的嗓音盘旋在她耳里。
盈时睡眼惺忪的瞳仁尚且未曾恢复清明,就这般带着点迷蒙呆滞的模样,乌亮亮的看着他。
“不行……”她软乎乎的摇头。
“这回是老夫人早早提醒过的, 要女眷们都去。”
男人们上朝, 自然抽不开空陪着,女眷们却要一个不落的跟随。
便是连有孕在身的二嫂都要一同跟去。
虽没一个人对盈时明着说,可满府的人谁都心知肚明, 这回去烧香就是为了三房求子息去的——为了给她和梁昀求孩子去的。
如此, 她这个正主怎能不去?
盈时说完,便挣开了被子,慢慢挪去床榻边。
她一时间仍回味在方才暖和的被褥里, 睡梦中的惬意使她意识醒了,身体却懒散的不想离开床。
盈时总是这般喜欢赖床。
被下的她穿着一身水红色寝衣, 一双白嫩嫩的足搭在床榻边上,手里还拿着罗袜,却是不穿。虽是睁开了眼,依旧呆愣愣的坐在床边双眸失神。
少女乌发如云,雪肌似瓷,脊背停止的端坐在帷帐里,她身后大片水红色的凌乱被褥里,泛着靡乱的麝香气息。
仿佛一座上了白釉色的玉雕,像是一朵盛开到极致, 悄无声息引诱人踏入, 采撷的曼陀罗。
梁昀后退一步, 眼帘垂下,将手上仍带着她余温的帕子丢回铜盆里。
他背朝着她套上玄色大氅,平静直白的解释:“这些时日宫中有事, 我离不开,你若是有事要寻我,便去找章平。”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盈时却是慢慢清醒过来,明白过来。
梁昀的意思,是说他这段时间又有事不能晚上过来了?
上回是十几天,这回又是几天?
每回都是这样……盈时难免有些生气。
这些时日,盈时心里早早对着自己的未来有了主意。
两世了,她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血脉相连的亲人。哪怕知晓种种难堪,盈时每每想着日后能有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总觉得一切都不难熬,甚至日子也有了盼头。
并非是一定要生孩子,也并非是要报复。
是她……太期盼着这个世界上能有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了。
劝说二嫂的那些话又何尝不适用于自己?这样的世道,她们都是囹圄于内宅的女子。
既挣脱不了,总要为我所用,若是能叫梁昀对自己生出几分情那是最好,即使他对自己只是尽到任务那般,那也无所谓。
老婆不是他的,孩子却是他的。
若是像前世那般他再也没有别的孩子,自然就会对她的孩子好……
这辈子与前辈子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一直以来围困她的所有困难,随着一个孩子的到来都会迎刃而解。
怎奈梁昀很少过来,回府更是寥寥数次……他又不怎么喜好这种事,每回晚上都是冷着脸一声不吭的。
他很寡欲,极度寡欲,每晚都是一回。
孩子的事可不耽搁下来了?
盈时止不住着急起来。
本也不该这般着急的,可许是周围人无意识间对她的催促,总叫她想到前世梁昀一直没孩子的事儿。梁家子息少,会不会是梁昀很难有孩子呢?
亦或者,自己会不会有问题……
他们间如今的这种样子,本就算是偷来的。要是自己一直不怀孕,这种畸形的关系就还要继续……满府面子上都不好看。
若是再不怀孕,只怕老夫人都有话要说了。
再说,若是她迟迟没有孩子,等梁冀回来了她该怎么办……会不会比上辈子更悲惨?偷鸡不成蚀把米?
怎么办……怎么办……
窗外飘着点点白雪。
身后许久没有声音,就在梁昀以为她耳朵还没醒来时,又听着身后她轻轻的“哦”了一声。
很平淡,仿佛是对他方才那句话的回应。听不出她语气里有什么情绪。
梁昀没有再回头,整理好衣冠先她一步踏出房门。
廊下转身时,男人眸光余光扫过内室的那盏玻璃花窗,却是瞥见她的泪眼濛濛。
晨光熹微,花枝间残留着昨夜的霜水。
冬日寒冷的日头透过树枝缝隙,一点点洒落在新落的白雪上,照亮前路的点点碎银,煞是好看。
车轮辘辘。
穆国公府一辆辆宝马香车,众多仆从婢女跟随,往建于灵霞山山顶的大相国寺行去。
远远便见山头层层雾霭之间数座宝殿恢弘雄伟,远远望去金碧辉映,云霞失容,香火鼎盛,香客络绎不绝。
穆国公府女眷们在山下便下了车,一眼瞧去青石阶梯绵延至山顶,一行人改乘软轿上山。
盈时搀扶着老夫人下了软轿,便有一圆头圆脑的小沙弥跑过来,给一群人请安。
“住持吩咐守一来给各位贵客引路。”小沙弥语罢,便领在前头,领着穆国公府女眷一行人避开人群,先往主殿中祭拜。
一路上,风声颇大,盈时不由将领口紧了又紧。
等到了转过六扇云蓝粉漆洒金屏门,便见上竖着一块方丈的乌木牌匾,上书大雄宝殿。
迈入高广的殿中,里头香客早被清干净,殿内有穿堂风刮过,卷起七彩经幡,佛香盘旋缭绕。
众人仰头便见一尊金身佛像,佛相庄严,想来供的是释迦牟尼。见此严肃的场景众人一个个都肃穆面容,恭谨起来。
老夫人并着两位夫人在前头蒲团上跪下,双眸微阖。
萧琼玉便带着盈时,二姑娘三姑娘这些小一辈的在后排跪着。
盈时净手持香参拜完佛祖,便又拢合双掌高悬于额颅,身子伏蒲。
往昔她并不信这些,可自重生之后她再也不敢不信。一切冥冥之中似乎有着天意指引,不管是真是假,她也只为求自己一个心安,诸事顺遂,亲人安康无恙。
盈时听着老夫人跪在前面,嘴里一直念叨着,“添丁进口,子孙满堂。”便更是头皮发麻,心里压力大到了极点。
萧琼玉上香更是虔诚无比,她月份大了,所有人都前后照应着她,唯恐她磕着碰着了。萧琼玉磕头都弯不下腰,可也还是在婢女扶着下,规规矩矩给佛祖上香叩首,万万不敢少了礼。
萧琼玉此番冒风雪前来自是为求一个生产平安。
这个年头,生孩子半只脚就是迈入鬼门关,家家户户都有因过不去生产这一关而死的女眷。
一行女眷这般一跪便是许久。
久到盈时闻着殿中的檀香甚至神情恍惚起来。
许是佛前真能叫万恶莫侵,她心中种种紧张情绪都安宁不少。闻着清幽的檀香,盈时竟一时间忘了时辰。
等到女眷们祷告完,时间一晃来到了中午。
众人都是满身疲惫,偏偏还不得闲,匆匆用过午膳之后,老夫人又带着她们往后殿中去求签。
女眷们进去,却都不着急着去求签,反倒让着盈时先去。
在府中时众人还知晓避讳兼祧求子的事儿,许多话都不与盈时说,两边都窘迫的紧。可今日来了相国寺,倒都是大剌剌的一点儿都不知晓避讳。
盈时憋红了脸过去取来签桶,一番摇晃掉下来一支。
老夫人身边的婢女连忙蹲下去捡起来,便拿去请庙中住持解签。
住持约莫四十来岁,看了一眼盈时,便问:“施主是求子息?”
人前被这般直白的问出来,盈时耳朵通红,点了点头。
一群女眷们跟在后头,许多双眼睛看着盈时,盈时只觉芒刺在背。
住持看了签文一眼,道:“此签燕子衔泥,凡事劳心费力,所求子息,今年不若成,来年更不成。”
身后女眷们听了这句话,难免都是失望。
韦夫人一声哀叹,整张脸都控制不住的灰白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亲娘。
老夫人听了难免也是失落,越想越是心凉。
今年这都快年尾了,哪里还能看到好事?
来年,更不成?那究竟是要何时才能成?
盈时听了,心里也说不上是失望还是着急,她无力地揪着手中的帕子。
萧琼玉回眸,反倒劝慰起盈时:“你别太过忧心,签文未必做得准。孩子都是越是着急越难来,再说大伯本身就忙……”
萧夫人说:“仔细算来这中签如何也不算差了。明年更不成,岂非说今年其实是容易成的?那还急什么?这还有两个月呢。等到年关朝廷封笔,昀儿那孩子不也就得了空了?”
这话却像是点醒了韦夫人,一想到那签文,韦夫人立刻朝着老夫人耳畔道:“儿媳想起京郊有一处温泉庄子,听闻求子十分有效。说是过去一连数日喝过那处泉水,再好生泡一泡洗净浊体,转头就能有了,去过的生下来,还都是男胎……”
老夫人虽觉得这法子有些荒谬,若是真那般容易就能有孩子,京城还有求不到孩子的人家?
可她急啊,如何能不着急?
她并非非要强迫大孙子同三孙媳妇日日待在一块儿,偏要罚着二人生重孙出来。若是梁昀但凡能迁就其他的娘子,能叫其他娘子给她生个重孙出来,她何苦这般着急?
可谁叫大孙子性子古怪,不沾女人的?
阿阮是他第一个愿意迁就的娘子……
老夫人思虑一息,便朝着盈时道:“你随我们拜祭完佛祖,便叫昀儿领着你一同去瞧瞧,也别来回折腾,多去住几日……”

穆国公府一出手, 便是将整所温泉庄子都买了下来。
起先几日,是差遣一批批婢女入内打扫。数日过后,才迎入穆国公府的人。
先是一辆女眷乘坐的香车, 繁杂富丽的马车踏着寒风而至, 熏香从丝绸所织的精美帘满中飘散流出。日光透过树梢,还有些微银斑残微,婢女们从马车上搀扶下来一位娘子。
那娘子头戴帷幔遮掩, 只依稀瞧见一个倩丽婀娜的身段。
后半夜, 一辆与夜色几近融为一体的乌木马车,车门前悬挂着两盏灯笼,双匹形体健壮的踏雪乌骓, 踩踏着沉重有力的马蹄缓缓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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