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昭兰瞧他,元烈手里像是拿着什么,立即迈着小?短腿噔噔地跑过来,扯住昭兰的嫁衣裙子。
昭兰刚想问她?这好大侄来闹腾啥什么,就看见小?胖子摊开手,露出被袖子遮挡的东西,是一个制作精美的弹弓,上面雕刻着龙纹,又以金水浇筑纹理?,晾在日头下,金光灼人眼。
不过昭兰看着这弹弓倒是有几分眼熟,像是先前打过她?的那只。
“小?姑姑,这是我最宝贝的东西了,今日送给你,我那个小?姑父脾气不大好,要是他以后敢欺负你,你就拿这个打他。”
小?皇孙信誓旦旦地说着,拉着昭兰的手将弹弓塞给她?。
昭兰被这熊孩子整得?又气又笑,忍不住道?:“我还没跟他拜堂呢你就叫上小?姑父了,就那么喜欢他?”
昭兰记得?这孩子是个顽皮的,竟然就那么服服帖帖地叫上了,也是稀奇。
然转念想想,这孩子一向崇拜武将,时不时还要喊自己以后要当?大将军,昭兰突然就理?解了。
实?打实?说,那魏家二?郎确实?是个将帅之才,年纪轻轻便立大功小?功若干,元烈崇拜认可他也算是说得?过去。
被昭兰问话,元烈先是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是摇头,说了一句十分符合他行?径的话:“喜欢,也不喜欢。”
小?姑父人蛮凶的,但又会教他打弹弓,小?孩子单纯的思想左右摇摆。
而且小?姑父有点奇怪,先前还三令五申不许他喊他小?姑父,但就在那日后,在她?拿弹弓打了小?姑姑那日后,小?姑父又勒令他喊了。
很奇怪,元烈小?小?的脑袋想不通,干脆就不想了。
昭兰没多少时间?在这陪大侄子唠嗑,便叫太?子妃嫂嫂将他领了回去,至于?那弹弓,她?也就笑纳了。
好歹是大侄子的一点心意,而且,要是那莽夫哪天真惹了她?,说不定昭兰真的可以拿弹弓偷偷打他,只要小?心些不被发现即可。
告别父母兄弟姐妹,再对着前来送行?的文武百官施一礼,昭兰在宫人的簇拥下登上了婚车,渐渐驶离了皇城。
浩浩荡荡的仪仗带起了一路烟尘,当?芙蓉告诉她?已经出了金陵城,昭兰忍不住探出头,远远凝着城门上那大大的金陵二?字,心中十分伤怀。
此?时此?刻,她?好像个和亲公主啊!
接连五日,昭兰大多数时间?都闷在婚车里。
虽然这婚车内部空间?不小?,像个姑娘家的小?型闺房,但对于?性情如鸟雀的昭兰来说还是有些受不住。
她?要闷死?了!
然去朔州的路程少说二?十日,这才过了四分之一,昭兰便按捺不住了,只能说是个令人难过的事。
这五日中,无聊烦闷的时候,昭兰会将她?那短暂又美好的露水情缘拉出来品味品味,虽然不治本,但能让自己舒坦舒坦。
她?不时会想,陈郎如今应当?已经到了家中,不知他在做什么,有没有像她?一样,时不时想起她??
眼看着自己到了朔州就要与魏家子拜天地入洞房,昭兰不免也会想陈郎是否也会很快忘却?她?然后遵从家中传宗接代的意志娶妻。
昭兰很矛盾,她?既想让他能有个幸福美满的人生,但又不想他同别的姑娘携手白头,只要一想到这个,昭兰就满肚子酸水。
正醋着,仪仗渐渐停了下来,负责此?次送亲的何将军,正是淑妃娘娘的兄长,来到婚车附近,请她?下去透气。
这群陪嫁的宫人上上下下没有不知宣阳殿下性情的,只要一歇着,立即来告知。
昭兰听到又可以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了,屁颠屁颠就下来了。
下来后,昭兰才晓得?为何突然就歇着了,原是这一处有大片水源和肥美的草叶,正是长途跋涉的马儿需要的。
昭兰下了车后,便有将士过来将马儿解开,拉去水边饮水。
昭兰在月娘三人的陪同下来到一棵枝繁叶茂的杨树下乘凉,宫人也送来解渴降暑的冰饮子。
甚至是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父皇也是用了心思,一路上昭兰的口腹之欲被满足得?很好,甚至可以说是无可挑剔。
正坐在芙蓉搬来的小?方凳上小?口饮着荔枝冰饮子,蓦地感受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抬眼望去,是一队轻骑正往这来,看装束,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将士。
送亲的禁军有三千人,自然是不用怕这突然出现的陌生轻骑,但基本的警戒还是要有的,看见那队轻骑直冲着送亲队伍过来,都聚拢了过来,将昭兰这个至关重要的“和亲公主”护到中央。
月娘三人立即紧张了起来,甚至又将她?护了一层。
昭兰倒是不在意,那一支队伍不过五十人,自己这边有三千禁军,只要不是四肢瘫痪,铁定都是能打得?赢的,所以没必要担心。
“殿下和将军莫惊,我等是魏大将军派来迎接殿下婚车仪仗的,不是歹人。”
为首的将士见对面戒备,高喊出声,让何将军松了几分气。
待检查了对方的帛书上的魏家印信,何将军完全放下了防备,将人接纳了。
昭兰本觉得?那将士的声音有些熟悉,但总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便好奇抬头望去。
然一个抬眼,跟那队轻骑中的一个玄色甲胄的英武小?将对上了眼,瞬间?惊掉了手中的冰饮子。
这不是她?露水情缘的如意郎君吗?
他怎么过来了?
他想作甚?
这一刻,昭兰脑中比那?曲江池畔漫天飞扬的柳絮还要纷繁,差点傻在了原地。
如呆鹅一般怔怔地看着那?不住含笑看着她的少年小将,直到月娘捡起了她?惊掉的琉璃盏,发现了殿下的异常。
“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除了见过魏泫的芙蓉,月娘和宋闻都诧异地往魏家那支小队看去,疑惑是什么让殿下失了态。
在一群面相?普遍粗糙的军汉中,魏泫这种俊俏的白面小生显得异常突出,一晃眼便被月娘捕捉到了。
嘶,殿下不会是将人瞧上?了吧?
这可是魏家军,殿下就是想偷吃也得挑拣挑拣,不能捡着窝边草薅吧?
月娘是个会深想的,自行在心里预想了一番殿下被未来驸马爷发现的下场,立即吓出了一身冷汗。
未来驸马爷可不是好惹的,殿下可别犯傻。
领会到月娘眼中的深意?,昭兰嘴角抽了抽,忙将惊愕的目光收回来,不再多看。
有了画舫那?日的荒谬话,昭兰瞧见人来,很难不往歪处想。
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居然还没死心,还胆大妄为地潜在魏家队伍里,昭兰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
找死的玩意?。
目光又落在一旁的高瘦郎君身上?,昭兰知道这厮为何能过来了。
还有一个帮凶啊!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都是不怕死的玩意?。
只是瞬息间,昭兰心头缭绕着无?数念头,心绪久久难以平复。
然心里头贬损归贬损,闷闷不乐了这么些?日子,乍然看见这厮,说句不该说的,昭兰内心很欢喜。
她?还以为此?生不复相?见了呢。
但她?不能表现出来,不管是亲近的人面前,还是他面前,不让更是助长了他的气焰。
这本就是一桩错事,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昭兰抿着唇道:“没什么,就是瞧见一个俊的,稀罕几眼而已。”
昭兰扭过头,刻意?不去看他,让自己的心跳得慢些?。
好在这人还是个有脑子的,没有急吼吼地过来黏她?,俨然是同其他人别无?二样,规矩严肃,除了因为相?貌太过招人,被随行的宫人时不时偷瞧外便没有什么了。
昭兰也装得像模像样的,只开头失态了那?么一下,后?续便当作没看见这人。
但这事昭兰也不能当作没发生,没看见,总要论一论清楚。
入了夜,仪仗开始扎营过夜,一簇簇火堆也被燃起。
昭兰作为此?行身份最为尊贵之人,帐子自然也是第?一个扎好的。
宫人陆陆续续将帐篷内的基本家具摆好,床桌榻椅案的,一个不少。
随行带来的厨子也麻利地拿出锅碗瓢盆就地起火做饭,每顿饭都不带重?样的,厨艺更是连昭兰都没话说。
刚好魏家军不知何时打了些?野味回来,昭兰的夕食又添了些?菜肴。
天气渐渐燥热起来,夜里蚊虫也猖狂了,月娘心细,早早撒了驱虫的药粉、熏了艾叶,让蚊虫都不敢靠近。
冰块也是成桶成桶地用,只为了消解暑气。
当然,冰块自然是不能从金陵带过来的,此?行都是在途中城镇购买的冰块,因而不会短缺。
用完了夕食,昭兰简单洗漱了一下,便开始盘算着怎么将人弄过来了。
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现下只有芙蓉一人知道内情,就连月娘和宋叔,昭兰也得瞒着,以免一个不慎走漏了风声,到时候一起遭殃。
“月娘,你让随行的那?几个乐技过来弹唱几曲,我有些?无?趣。”
只是无?聊了听些?曲子,这不是什么大事,月娘忙去安排了。
很快,昭兰的帐子里便传来了靡靡之音,伴着女子清脆柔婉的嗓音,还有舞姬跳舞时映在帐篷上?曼妙窈窕的身姿。
此?行大半是军汉,离得近的,都被宣阳公主帐子里的动?静吸引了,有些?年轻些?的毛头小子,眼睛更是眨也不眨地盯着帐子上?窈窕变幻的影子,入迷极了。
但这些?对于昭兰来说不算什么有趣的,吃着剥好的、红艳艳的石榴,昭兰意?兴阑珊地游移着目光。
突然,她?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一个能让人过来的法?子。
“停。”
舞姬正轻快舞着,听到软榻上?的贵人叫停,忙不迭止住了舞步,在原地恭敬站着,等候命令。
月娘不解,这小祖宗又怎么了?
“这舞我都看腻了,都没意?思了,不如换些?新鲜的来。”
昭兰声音懒懒的,像是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
“殿下要什么新鲜的?”
月娘试探着问道,以她?的直觉,她?总觉得殿下又要作妖了。
果然,下一刻听到昭兰说出口的话,月娘脸色变了变。
“这种软舞都看无?数遍了,不如换个不一样的,此?行将士甚众,不如叫个过来舞剑,应当十分新鲜。”
“就叫魏家军里的那?个俊的过来,看着也赏心悦目。”
昭兰觉得这真是一个好主意?,能光明正大将人叫过来。
她?是即将要嫁给魏家子没错,但自己只是看个舞剑消遣一下,最多说几句话,哪里又犯法?了呢?
越想越觉得合适,昭兰眉飞色舞起来,甚至本来软在软榻上?的身子都稍稍坐起来了些?。
芙蓉心知肚明,所以她?一声不吭,一切看殿下的意?思。
然月娘就有些?急了,联系刚才,生怕殿下是昏了头在这个节骨眼上?造作,满目担忧道:“殿下先前不是说只是稀罕几眼吗?”
殿下心性热忱简单,月娘实?在太害怕她?一不小心犯了错,引发不可挽回的后?果,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昭兰知道月娘的担忧,嘿嘿一笑,努力?安抚道:“月娘莫要想太多,我就是长夜无?趣,再、再稀罕几眼,我保证不会乱来,我知道分寸的。”
昭兰生怕月娘不信,说得振振有词,甚至还举手?发誓,可谓是正气凛然。
见殿下如此?,月娘也不再说什么了。
殿下嫁到这千里之遥的朔州,本就受了委屈,这一点小小的要求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就看美少年舞个剑,哪里算的上?过分了?
神色瞬间松动?了,不再阻拦。
“宋叔,你快去魏家军那?叫人。”
见月娘不再阻拦,昭兰忙不迭催促宋闻去唤人。
宋闻见月娘都没意?见,他更是没有,嗳了一声便躬身退出帐子,去请那?一眼迷住殿下的俊俏小郎君了。
彼时,魏家军正聚在一簇火堆前烤着馕饼,远远看见公主的内侍宋公公走了过来,陈三眼疾手?快地碰了碰身侧的魏泫,快速说了句:“来了来了!”
魏泫循着陈三所示意?的方向看去,掩于夜色里忽明忽暗的面孔绽放出一抹意?料之中的笑,璀璨至极。
越过无?数禁军将士,宋闻一步步来到魏泫所在的火堆,站定?。
宋闻几乎一眼就锁定?了魏泫,没办法?,这小郎君颜色太好,就算是在夜里,他这双老眼也能第?一时间将人找出来。
“你,那?个束马尾的小郎君,殿下要看舞剑,你跟着咱家走一趟。”
左右又不是见不得人的腌臜事,只是殿下来了兴致想看俏郎君舞剑,宋闻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将话说了出来。
魏家军,包括离得近的禁军将士,将这话听了,都露出了难以言说的神色。
就像是日子正枯燥着,突然来了一出好戏,众人都沸腾了,不过碍着某些?原因,他们只能偷偷沸腾。
魏泫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哪里有拒绝的理由,上?赶着过去还差不多,二话没说站起来,甚至还洗了一下因为炙烤食物而不洁净的手?,带着长剑就应了。
“既是殿下的要求,莫敢不从。”
宋闻又是上?下打量了魏泫几眼,越发觉得这小子本钱不错,怪不得能一眼就将殿下给魅惑了。
“跟着咱家走吧。”
宋闻没什么情绪,转身就带着人过去了。
魏家军看着魏泫提剑离开的背影,神色一个比一个精彩。
他们互相?看着,似乎是强忍着什么,想说又不敢说,黝黑的脸憋得通红。
陈三作为左膀右臂,自然要替少将军料理好闲杂事,确保不出纰漏。
“都给我机灵点,要是说错了什么话,回去有你们练的。”
这番话想必是极有威慑力?,其余人顿时控制住了,将嘴巴紧紧闭上?了,只在帐子里睡觉时跟铺友讲几句悄悄话,释放一下兴奋。
何将军就站在帐子前,将事情看了,却好似什么都没看见,神色淡淡的。
临行前,自家妹子淑妃曾交待过一嘴,宣阳殿下是个远嫁的可怜孩子,要酌情照看些?。
所以,在送亲途中,这等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他就当没看见,也不会回去乱说半个字。
哦,还得让这群嘴碎的兵蛋子们也安分些?。
只不过,魏家军那?边竟看着也十分平静,似乎还隐隐有几分高兴,何将军想不通。
主帐里,昭兰仍旧是慵懒倚在软榻上?的姿势,享受着宫人隔着冰块扇过来的凉风。
一阵脚步声靠近,帐门被掀开,宋叔领着人进来了。
夜里的少年解下了甲胄,只一身轻薄的赤色薄衫,发尾随着主人动?作轻晃,十分有朝气。
这让昭兰又想起了二人初遇那?日,少年也是这般英武不凡,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小将拜见公主殿下。”
当着一帐篷的外人,他功夫做得很足,一副初次见面的惶恐模样。
要不是昭兰知道他什么德行,只看这反应,都会以为他是个清清白白的。
“无?须多礼,今夜叫你过来只是为了给本公主舞个剑消遣一下,会舞剑吧?”
虽然知道对方八九不离十会,然昭兰还是想搭几句话。
“殿下放心,小将舞剑尚可,定?让殿下满意?。”
他仿佛是故意?的,先前还做出惊惶之态,如今刚接了一句话,便露了情绪,笑得有些?勾人,话也是多少沾了些?暧昧的。
月娘和芙蓉都是皱了皱眉头,各有心思。
月娘是觉得这小郎君怕是个不安分的,又生了一副殿下喜欢的好皮相?,若是有心引诱,怕是个麻烦的。
芙蓉则不同了,作为知道事情全貌的,她?瞧见魏泫这番做派,情绪就激烈许多。
呸,这个男妲己,敢狐媚惑主!
只能说两人的担忧是有些?根据的,因为昭兰确实?有几分醺醺然。
她?真的很难否认自己对眼前少年的喜欢,尤其还是在这般暧昧朦胧的挑逗下,她?差点没压住嘴角的笑。
“来首激昂些?的琵琶曲,开始吧。”
舞剑嘛,自然不能要什么绵软的曲子,破阵曲便不错。
那?琵琶乐技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奏起了破阵曲,帐内再不是靡靡之音,变为金戈之势。
魏泫最后?看了软榻上?慵懒娇媚的少女,拔出长剑,随着琵琶声身姿轻盈地舞动?起来。
此?番是剑舞,并不是战场上?杀敌,因而魏泫收起了大半的凌厉,只剩下飘逸灵动?的美感,轻刺慢挑,转身踏步间一派潇洒自如。
只不过他常趁着空隙去看她?,那?个此?刻尤为明艳惑人的少女。
想来是沐浴过,如墨的青丝还未完全干透,越过软枕散在颈下,灯火昏黄,衬得她?肤色雪白光亮,像一块毫无?杂质的白玉,熠熠生辉。
但最让他心跳加速的,是少女那?一身大红色诃子抹胸裙外,只虚虚披了件薄如蝉翼的大袖纱衣,虽纱料多,但架不住旁的衣料实?在,能将肌肤完全遮住,这轻纱却不能。
魏泫只瞧见,那?颈间大片雪色灼人眼,还有那?双玉臂,在薄纱下也是若隐若现的,十分具有冲击力?。
半遮不遮,才最是诱人。
魏泫只觉得这剑自己越舞越热,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出身体?。
剑舞带起的风不时拂到昭兰面上?,让她?肌肤隐隐都有些?颤栗。
看着心上?人的剑舞,昭兰第?一次体?会到,原来不只是女子之舞可以“翩若惊鸿,宛若游龙”,眼前人也是如此?,加上?因为他对自己的特?殊意?义,昭兰自觉惊为天人。
眼珠子一刻都不想从上?面挪开,甚至还想给人拍手?称好。
可惜月娘看起来很严肃,昭兰没好意?思太直白,只装作淡定?地看着。
好在她?的帐篷够大,容得下人跳跃翻身,极尽所能。
又是一个半翻,魏泫忽地瞥到帐篷里摆着一个花几,花几上?有一个白玉瓷瓶,正插着一朵今日刚摘下来的粉色牡丹,层层叠叠,花大如碗,娇嫩美丽。
他心里生了个有趣的想法?,很快付诸了行动?。
只见他身形一晃,到了那?牡丹附近,手?腕用着一股巧劲,剑尖轻轻一挑,那?支开得正艳的牡丹就被他从瓶中挑了出来……
这事发生在瞬息间,等昭兰等人反应过来,那?支牡丹已经在少年灵活熟稔的剑下翻飞了。
每每到牡丹快要落地的时刻,便有长剑出现,将花枝挑起,飞向空中,盘旋飞舞着,总不见落地。
牡丹就这样环着舞剑的少年,翻飞辗转好半晌,最后?被少年一剑稳稳接住,横在早已从软榻上?坐起的昭兰面前……
也不知是故意?设计还是正巧为了接住牡丹才这般,用剑将牡丹递到昭兰面前时,少年一只膝盖半跪在地上?,另一只腿半曲着,姿态虔诚的同时,又透着少年人无?法?掩饰的恣意?。
昭兰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只余一颗心怦怦乱跳,心里的火一路从脚脖子烧到脸,心醉得不像话。
挑着牡丹的剑尖还在面前轻颤,带动?着上?头的娇嫩花蕊也在乱颤,一如昭兰的心。
她?伸出手?,执起那?朵粉色牡丹,也望进了少年炽热的眼眸中,深陷其中。
此?刻,那?双凤眸里,满是浓烈的情愫,还有一抹势在必得。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对现在的?两人来说。
这会严重?动摇昭兰好不容易坚定起来的信念,让她陷入两难。
可眼前的一刻太美好,美好到她心神大乱。
她怔怔地望着少年?同样凝望她的?眼睛,那里头满是?细碎的?笑?,如星河璀璨,让人沉醉。
“咳咳……”
一道故意为之的?咳嗽声在两人耳畔响起,将旖旎的?气氛倏然间击破,昭兰回过神,不免有些心虚,偷瞄了?一眼脸色不大好的?月娘。
一切尽在不言中。
“剑舞得不错,嘿嘿~”
昭兰也不想拼命压着自己?的?嘴角了?,笑?得比手里的?牡丹开得还要灿烂。
月娘不住摇头,说不了?殿下,她就趁着殿下没注意的?空档忍不住刮了?那不安分的?小子一眼。
殿下单纯热忱,要不是?这小子有心引诱,殿下怎会犯傻?
要是?再继续这般下去,驸马还没见到,见不得光的?男宠倒多了?一个。
那可不行!
月娘看?了?看?身边的?宋闻和芙蓉,一个内侍不懂姑娘家?的?心思,一个还是?个不经事的?稚嫩小丫头,觉得担子还是?得落在她肩上。
她要看?顾着殿下些,以免行差踏错。
“小郎君剑舞得确实不错,待会去领赏钱吧,夜已深……”
前?面的?话是?对魏泫说的?,后?面则是?暗示自家?殿下不要沉溺,将人赶回去。
但昭兰此刻怎会愿意,好不容易将人弄过来,紧要的?都没问两句,要是?就这么将人放回去了?岂不是?白费了??
还是?得动动脑筋。
昭兰随即附和月娘的?话,对着今夜过来献艺的?舞姬乐技笑?道:“夜已深,你?们都下去吧,宋叔,带着她们去拿赏钱。”
第一个阻碍清除。
“月娘,我突然肚子很饿,想吃你?亲手做的?鱼片粥了?,月娘去做一碗给我呗。”
宋闻领着一群乐技舞姬离去,帐子里立即空旷了?起来。
魏泫却没有动,他像是?知道昭兰不仅不会赶他,甚至还会留他,姿态惬意又散漫。
月娘瞧这小子竟还敢赖在这,刚想唠叨两句,就听到殿下这番话,酝酿好的?情绪瞬间崩塌了?。
月娘看?看?昭兰,又看?了?看?下方的?明显不安分的?小郎君,那犹豫踌躇的?神色,就差将话写?在脸上了?。
主帐内,除了?月娘,剩下的?三人都是?心知肚明。
昭兰知道这时候需要自己?周旋,忙同安抚月娘道:“马上就要与驸马成婚了?,我竟连驸马丝毫喜好品性都不知,正巧有人在,我便简单问几句,芙蓉在这侍候,月娘不必担心我无人伺候。”
大家?伙都心知肚明,然昭兰说话还是?要委婉些,不敢挑明了?。
这话直白些,便是?,留芙蓉在侧,她做不成什么坏事,这下总该放心了?吧?
月娘面色稍霁,松快了?许多,但给了?芙蓉一个好好干活的?眼神,出去给殿下做鱼片粥了?。
殿下这借口太烂,月娘听了?直摇头。
殿下有多不喜那魏家?二郎她们都是?知道的?,甚至说夸张些,都恨不得半路守寡,然后?折返回金陵去,哪里又能有兴趣知道魏家?二郎的?那点破事?
然主子执意如此,月娘不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只?能尽力而为了?。
帐门落下,隔绝了?外头,也让昭兰得逞了?。
阻碍完全清除。
芙蓉是?自己?人,自不用避讳。
瞬息间,三人没了?伪装,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芙蓉神色愤愤瞧着魏泫,似乎是?想要率先发起攻势,然想到殿下还没开口,她便耐住了?性子。
抢在主子前?头骂主子的?情郎,多么愚蠢的?行为。
念此,芙蓉朝着上首看?去,期待着殿下发话骂他。
“你?是?专门跑过来找死的?吗?”
殿下一开口,芙蓉心中熨帖多了?,也不气闷了?,搁旁边安静看?着,甚至还会不打扰两人,默默走?开地远一些。
相当于四?下无人了?,昭兰见少年?姿态随意地将剑收入剑鞘,仍是?漫不经心的?姿态,仿佛一点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不要命的?事,让人看?着便恼火。
昭兰将先前?被蛊惑的?心绪压下去,沉着脸问道。
安静了?这么久,昭兰本以为这厮知难而退了?,虽然心里有些失落但她知道这是?眼下最合适的?结果。
没想到的?是?,人一转眼又又凑到跟前?了?。
此时此刻,他此番行径,是?非常危险的?。
指腹不由用力捏紧了?牡丹的?花枝,心中烦躁不已。
“我自然是?来找殿下的?,来陪着殿下。”
他笑?吟吟的?接话,一如金陵曲江池畔,不,甚至要比那时更识趣,就像是?突然开窍了?。
然昭兰此刻可笑?不出来,满目都是?惆怅。
“你?最好打消你?那不知死活的?想法。”
昭兰心里急躁,手里也不闲着,无知无觉地揪着牡丹的?花瓣,将其一片片扯下来,娇嫩的?粉色花瓣飘零在脚边,越来越多。
“此行人多,就算是?我的?人当了?哑巴,你?这边一个小队的?魏家?军又不是?死的?,察觉到你?我二人之间的?猫腻,回去打个小报告,先不说我怎样,反正你?是?死定了?,你?到底明不明白?”
昭兰有点说累了?,觉得自己?在说一堆废话,但又不得不说。
脑中设想了?万一魏家?发现这事,会如何反应。
陈郎是?不必说了?,下场定然惨烈,自己?呢?
她是?皇家?公主,就算是?魏二郎脾性爆烈,应当不会……杀她吧?
顶多让她滚回金陵,对,没错,就是?这样。
想到此,昭兰放松了?些,可目光一落到情郎那张剑眉星目的?俊脸,昭兰又舍不得了?。
不行,他也不能死。
看?来还是?得态度刚正些才行,要不然纵得他愈发胆肥放肆。
刚想斥责几句让他滚出去,让众人瞧见她不喜他,定然就没有什么风言风语了?。
然那威势还没装出来,就被少年?慢悠悠的?笃定话语压了?下去。
“殿下不必在意那些人,他们的?嘴也很严,我敢保证,我们不论是?做了?什么,他们都不敢往外说一个字。”
属于丹凤眼不怒自威的?凛冽被少年?不经意间的?挑眉带出来,那股威势,昭兰竟有种眼前?人并非一个无名小卒,而是?战场上说一不二的?大将。
何其怪异。
看?不得对方那副全天下他最了?不起的?嘴脸,昭兰冷哼了?一声,嘲讽道:“哦?这么听话,不会是?你?背地里抓了?人家?老婆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