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属于我的?那番话都?出自?真心?”崔莹眼眸中的?魔气开始褪淡,神智逐渐清明。
“自?然。”连淮没?有分毫犹豫,他见?到崔莹似乎陷入了某种茫然的?神态,温柔又坚定地道?,“只要能让姑娘开心些,无论做什?么我都?愿意。”
他似乎是头一回说这样的?话,说完之后,脸不自?觉得有些红了。
“好啊。”崔莹的?目光渐渐变得澄澈,从他怀里抬头凝视着他道?,“那我要你?从今往后,不是麒麟神君,不是连家主,不是连芊芊的?长兄,就只是……我的?连淮。”
她仿佛是第一次如此从唇齿间打磨出这个名字,这样亲近地对他直呼其名。在?念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她被魔气浸染的?心忽然悸动了一下,轻微得让人难以察觉。
“好。”连淮认真地点头,眸光璀璨。
“那你?当真愿意被困在?我身边,不想离开这里吗?”崔莹怀疑地问道?,然而周围的?重火却已?慢慢熄灭了,“若被我发?现?了你?有意逃跑,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我不想离开姑娘。”连淮柔声道?。
“为什?么不想离开我?”崔莹抬眸望着他,心中没?由来地一跳,“因为愧疚,还是要报恩?”
“因为……”连淮有一瞬间真想要脱口而出,却忽然顿住,想到了崔莹爱的?是云少川,想到了自?己命数已?尽……
“你?真是烂好人。”崔莹只停了短短一瞬,没?等到答案就立刻打断道?,她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但是我再也不会相信世上的?任何人,包括你?刚才那段的?谎话连篇,和对青云剑的?荒唐解释。”
连淮凝视了她片刻,随后笑了起来。
“没?关系,我现?在?已?失去修为,你?不相信我,也可以让我待在?你?的?身边。”他的?目光无限温柔,似乎很开心,“只要姑娘不再有心魔就好。”
他伸手抚过她的?眉心,指腹轻轻按揉,化开那里尚存的?浅浅黑气。
“你?做什?么?”崔莹感受到他的?触碰,不由地战栗了一下,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主动亲近过,而且触碰的?还是眉心要害,顿时有些恼羞,“你?……”
“抱歉。”连淮似乎没?料到她的?反应如此强烈,立刻收了手,但是看到她已?然恢复正常,他眸中的?笑意更明亮了几分,让人越发?挪不开眼。
他怎么这么开心啊。崔莹忍不住想到。
被心魔控制,难受的?是她,他有必要这么感同身受吗?
“我困了。”崔莹逐渐感到魔气侵扰后的?脱力与头疼,下意识将身子?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这时候她才惊觉她竟然被他抱了这么久。
她不自?觉地感到脸上有些热,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闭上眼睛不去看。
“那姑娘先?睡一会儿?。”连淮关切道?,“我给?姑娘弹琴清心可好?”
崔莹轻轻“嗯”了一声。
他于是将她打横抱在?怀里,一路往屏风里走,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了榻上。
榻边软帐绵绵,轻纱漫漫,随着他的?动作被挑起放下,竟说不出的?旖旎暧昧。
连淮的?耳根在?不知不觉中红透,连忙将红被盖在?她身上,随后闭上眼睛,“我就在?屏风外,姑娘若……”
崔莹却躺在?床上睁开了眼睛,伸手牵住他的?袖子?。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微微蹙眉道?:“连公子?怎么还叫我姑娘呢,是不是该换一个称呼了?”
连淮睁开了眼睛,与她相视的?目光中眼波荡漾,喉头微动,似有些犹豫。
“你?现?在?是我的?……”侍从,所以应该叫我大人。
崔莹还没?把话说完,就听?到他唤了一声。
“莹莹。”
他的?声音低沉而微哑,宛如春风拂柳,宛如清澈的?酒水在?白瓷碗中碰撞,甜香荡漾,让人溺于其中,不自?觉地迷醉了。
她一怔,跌落在?他的?目光中,两人相视无声。
她看着他那清冷宛若谪仙的?脸庞一点点红透,觉得自?己脸上也烫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收回了还没?有说出口的?话……以后都?叫这个称呼,好像也不错。
“我平时可以这么叫你?吗?”连淮仿佛有些紧张。
“嗯。“崔莹不知为何,竟也随之感到了几分紧张,有些局促道?,”你?知道?就好,没?有别的?事了。”
她微红着脸松开了他的?袖子?,随即侧转过身,将被子?盖过头顶,枕边只漏出几缕秀发?。
“好。那我先?出去了。”连淮说罢,目光落在?她身上,竟有些不舍得离开。
崔莹没?有回答。
过了片刻,她以为他已?然走了,将被子?往下拉了一点,恰停在?眉眼之处,她睁开眼睛,却正与他四目相对。
她一双水眸顿时微微睁大,迅速将被子?又拉了上去,遮挡住脸庞,假装刚才无事发?生,而她睡得正熟。红绸之下,娇躯玲珑。
连淮的?心不由得一动,像被什?么击中般酥麻,心跳越来越快,脸上竟莫名更红了。
他深吸了口气找回呼吸,这才转身轻步往外走,唇边却忍不住扬起了笑意,弧度始终没?有落下。
夜色渐浓。
琴声袅袅,沁人心脾,宛如天上仙乐,叫人耳中干净,心中清明,恍若泛舟于小波之上,自?由飘摇,无需忧惧风浪,就这么轻轻托起入睡人的?夜梦。
不知过了多久,一曲终了。弦音收处,余音缭绕。
连淮从琴前站起,轻步走到崔莹床边。她已?然熟睡,柔嫩的?双颊微泛红晕,乌发?慵懒凌乱地散于枕上,衬得她的?脸庞更加白皙,娇美不可方物。
她睡着时是如此乖巧柔美,和平日里的?高傲强势截然不符,脆弱得让人想捧她在?手心里千娇百爱。
连淮将她的?被角盖好,随后把床旁的?帷幔放了下来。
他重新走到琴旁坐下,指尖微动,琴音又起。
从前他答应过她要每晚给?她吹笛的?,如今他没?有修为,无法吹笛,便换作弹琴。
他没?有任何的?奢望,只要默默地陪着她,哪怕只有这片刻的?朝暮,也是心满意足,感激不尽了。
崔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次日清晨。
她有些错愕自?己竟睡了这么久,而且一夜好梦。她分明向来是睡不安稳的?。
琴音悠悠。
她怔了一下,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连淮?”她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再次叫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中喜欢的?情绪竟超过怨恨,连她自?己也为此茫然了一瞬。
琴音停住。
“莹莹。”
他清冷又温柔的?声音让她心中莫名一颤,随即,她听?到脚步声近,他应当站在?了屏风外面。
不知为何,崔莹竟有些紧张。她还没?有习惯让男子?站在?她床边,正如他也没?有习惯将女子?抱到床上,昨晚做这动作时耳根通红,几乎不知该怎么呼吸……
想到这里,崔莹却忽然觉得不紧张了,甚至想要故意挑逗他一番。只要他也害羞,她就不必在?乎自?己的?害羞了。
“起床了。”连淮克制住微快的?心跳,柔声说道?。
崔莹唇角不自?觉地微扬,将脸颊埋在?被子?里,声音隔着一层布料传出来,就显得更加娇俏软糯。“你?不进来,我怎么起床……”
外面安静了一声,随即她听?到轻纱摩擦的?声音,视野里,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为她挑起帷幔。
“我将姑娘的?衣服也拿来了,姑娘请起吧。”连淮眼见?到她樱唇半启,领口微开,玉颊晕红的?娇美睡态,一时紧张,不知将目光放往何处,竟连莹莹都?不敢叫了。
然而他的?手却被她温软的?小手握住了。
“你?过来,给?我起床更衣是你?应做的?事。”崔莹道?,只是她这会儿?刚睡醒,声音中多是少女的?天真娇态,没?有多少威慑力。
她侧转过身,牵着他微凉的?手,拉到温暖的?被子?旁,目光却微微一怔。
她看到连淮指尖隐隐泛出红丝,仿佛是裂出了血迹。
他竟然真的?弹了一夜的?琴吗?只为给?她修复其实没?剩多少的?心魔。
崔莹想起昨夜的?好梦,心中一时间分辨不出是何滋味,她应该感觉到复仇的?爽快,但为什?么反而是甜蜜和心疼更多一些呢。
“你?的?手疼吗?”她问道?,同时想明白了说服自?己的?理由,因为连淮是她的?人了,他受伤就是她的?损失。
连淮怔了一下,恍惚间以为自?己在?做梦,随即心中忍不住升起激动和甜意:“多谢,不妨事的?。”
他从未奢求过她的?相信或者原谅,可是……她这是在?关心他吗?
“你?弹的?琴倒是不错,就是可惜没?能弹给?你?的?八公主听?,倒是便宜了我。”崔莹似笑非笑道?,双手覆在?他的?手上,用两只小手将他的?手夹在?中间,放在?自?己枕边。
“我可从来没?有打算给?别的?女子?弹琴,”连淮道?,“莹莹若是喜欢,我每晚都?弹给?你?听?,好不好?”
崔莹脸上没?由来得有些发?热,他这话说的?,就如同喜欢她一样。
可是她实在?不敢去想喜欢二字,这对她而言像梦魇魔咒,她也不相信连淮会喜欢她。他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无所不能,经?史子?集无所不通,而她什?么都?不懂,他们的?家境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那你?是什?么意思?”崔莹故意刁难道?,“八公主身份高贵,弹琴配不上她,只有吹笛才配得上是吗?”
连淮虽然听?得出她是在?有意为难自?己,这话只是半开玩笑,但他不舍得她有万分之一误会生气的?可能,连忙解释道?:“当然不是,笛曲也只吹给?你?听?。”
“那好吧。”崔莹这才做出勉强满意的?模样。这时她终于承认叶青说的?对,让连淮当她的?男宠,可比把他关在?牢房里受刑好多了。她喜欢看一向从容清冷,不为万物所动的?他,在?自?己面前慌乱无措,节节退让的?模样,很喜欢。
她将他的?手捧在?唇边,柔软的?唇瓣处触在?了他的?指尖。
连淮浑身一颤,僵在?原地。
她朱唇微启,轻轻含住了他食指的?伤口。
连淮只觉得指尖酥麻温软,从那处传来的?暖意,瞬间烧遍了他全身,让他连呼吸也变得急促。
“莹莹……”他带着几分诧异微颤道?。
崔莹见?他如此羞恼却拿她无可奈何模样,心中说不出的?喜欢,故意用贝齿不轻不重地咬了他一下。
连淮的?指尖不自?觉地蜷后,强行忍住脸上即将升起的?潮红,唇抿成一线。
“别闹了。”他随即与她错开视线,声音无奈却含着宠溺。
“感觉好些了吗?”崔莹这才放开他,像一无所知那般天真地问道?,笑意盈盈。
“多谢。”连淮松了一口气,经?过她这么一番闹腾,背上却已?然出了层薄汗。他从前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到了崔莹面前竟全然变了。
“莹莹起床吗?”他不敢再在?床边这样站下去,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于是柔声哄道?。
崔莹却道?:“你?昨日失职没?有叫我起床,我今日生气了,不想起来。”
连淮神色一顿,微微敛眸道?:“昨日……我以为你?不想见?我,所以才没?敢来唤。”
想起前日晚上的?事,崔莹心中也不自?觉地有几分烦闷。虽然知道?剑灵是在?有意挑拨,但那些话却依旧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里。
“那我不想见?你?,难道?是我的?错吗?”
崔莹侧过身去,将他的?手狠狠压在?自?己的?脸颊下面,双手则顺势上攀,扣住他的?手腕。
“不……”连淮感觉到自?己的?手背贴着她娇嫩的?面颊,手心则被压在?柔软的?被单上面,强行克制住心跳的?混乱,“都?是我的?错。”
“以后不会了,我绝不再惹莹莹烦心,更不会让你?气得不想见?我。”
崔莹见?他认错态度良好,虽然这错本来不属于他。她心中感到一种陌生的?酥软,一种被人无限包容和宠爱的?感觉。
这种感受太美好了,像被像鸟儿?被天空中柔软的?云层托住,鱼儿?被温柔的?水浪推浮,激发?了她从来没?有发?现?过的?某种天赋——
“你?倒是会说话,但我还是不愿意起床,你?说该怎么办吧?”
一种被称为娇蛮的?天赋。因为这样可以让她在?这种被人容让的?感觉里多停留一会儿?。
连淮怔然地凝视着她,同时也看到了被她垫在?枕边的?自?己的?手,思索片刻之后,找到了正确的?答案。
“我抱你?起来吧。”他温柔道?。
于是,那只被她俘虏的?手于是就从被胁迫者成为了主动的?胁迫者,温柔地托在?她的?身后——
他俯下身,搂住她。
崔莹只感觉到自?己后背处有种温暖的?支撑,随后耳畔青丝垂落,她被他温柔地抱起,室内的?场景在?她的?视野中迎面而来,靠近,放大,变得清晰而立体。
宛如整个世界迎面而来地拥抱她,热情而生动。
而他是这世界里最璀璨的?部分。
最近几日,紫金阁众人都发现?天女大人有了微妙的变化。
听说,她经常大段时间待在房里,甚至连着整日都不出去?一下,从前也没见这么不爱出门。柳如媚参悟到了这件事的谜底,从此提醒大家别去大人的住所打扰。
听说,她也开始去一些从前毫不感兴趣的地方,比如紫金山各处的风景名胜,断崖,独桥,花田……叶青参悟到了这件事的谜底,从此提醒叫大家最近少出门?,特?别是去?年轻道侣喜欢的风景。
最近几日,崔莹觉得生活好像也没有从前以为的那?样痛苦无?趣。
每日早晨连淮都会来哄她起床,她通常都睡眼惺忪,不愿意起,这时便是提条件的时候。
譬如说中午要吃这些和那?些,先说一点像广寒宫的月桂糕般人间根本没有的东西为难他,然?后再说天下少有的山珍海味为难他,最后再说自己想要吃的,讨价还价一番,然?后快乐地等待他为自己下厨。
当她说起有些山珍海味时,连淮会说这道菜金陵连家可以做,偶尔有带她回去?的念头?,立刻遭到她的禁止。这么经过一两回之?后,他就再也不敢提了。
平日闲暇的时候,她还喜欢逼着连淮给她念话本听。
她专门?让属下挑了些内容粗俗的本子,然?后让连淮读,以此为羞辱。他从小饱读诗书,学的都是阳春白雪,高雅之?堂的东西,哪里见到过这些,果然?就读得?磕磕绊绊,几乎念不下去?,甚至于耳根都渐渐红了。崔莹一开始觉得?爽快,就喜欢看他为难的模样,只是听到后来,她的脸也红了,连忙喊停,忙不迭地将这些话本全都扔到废纸篓里。
后来一问,这些话本全都是柳如媚托自己合/欢宗的姐妹买的经典藏本,真是难怪呢!
经过这羞于启齿的话本一事,连淮主动提出为她念一些诗集。崔莹开始时断然?拒绝,她没读过几年书,完全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对这些的一窍不通,但架不住连淮真诚地推荐,说的十分有趣,听得?她好奇无?比,终于勉强答应。
于是他就从《诗经》开始,一点点讲给她听。
崔莹对所有事物的敏/感性都很高,因此学习和感悟能力也超凡出众,对于诗句的见解和创作的天赋,让连淮赞叹不已,甚至都觉得?惭愧了。
她也从此喜欢上了读写诗作,但她自知写得?不会太好,也不敢给人看,写了一段时间觉得?有所长进之?后,才状似无?意地让属下瞧见。他们看了之?后要么是真心地夸赞,要么是根本不懂诗但一味夸赞,两三回之?后,她就觉得?没意思了,还是回到了连淮身边,勉为其难地把诗给他看了,两人谈论起来一拍即合,几乎忘记了时间。从此,他二人除了对弈以外,又开始了新?领域的亦敌亦友。
崔莹觉得?眼下的生活什么都不错了,只有一样烦心事。
“你之?前说的到底有依据吗,我怎么觉得?,他一点都没有被羞辱被折磨的痛苦?”她直视着叶青问道。
甚至他看上去?越来越开心了。她在心中补充。
叶青额上渗出虚汗,但是他之?前的话已然?说出口了,只能继续圆下去?。
“自……自然?如此。”
“那?他为什么气色看上去?一天比一天好?”
叶青心道,大人啊,你那?些灵丹妙药都不要钱般地给他吃,又和他花前月下的,他气色能不好吗?
但他话是不敢这么明说的。
“这,也许是紫金山风水不错……”
崔莹忍不住想笑,就这鬼火森森的地方,还风水不错呢,也不知道编个像样点的理由?。
“行了。”她打断道,“你倒是说说,按照你的说法,他到底会有多痛苦。”
叶青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想,最近大人的心情确实不错,他说了那?么离谱的理由?,竟然?没有受罚。麒麟神君不愧是天下人的救世主。
但是他也不能因此掉以轻心,于是斟酌措辞后道:“从高高在上的神君一朝沦落成阶下囚,还要每天侍奉仇人,他必然?是极其痛苦的。”
崔莹微微蹙眉,看得?叶青心中就是一跳。
“我知道,现?在神君的痛苦似乎没有强烈的表现?。但是依我猜测,神君这样身居高位的人一般都会喜怒不形于色,越是深刻的痛苦和恨意,越不会表露在脸上。”
“你是说,他现?在表现?的越开心轻松,其实心里就越痛苦越恨我?”崔莹敛眸道,语气有些微妙,瞧不出是什么情绪。
“正是如此。”叶青诚恳地点头?,终于把自己从前的话圆了回来,为了使他的话语更加没有破绽,他还加深了强度,“所以以神君现?在的表现?来看,他心里应当已经痛恨到极点了。”
“倘若不是他现?在修为尽失,恐怕早就找机会逃出去?了吧。”
崔莹没有再说话了。
回到极乐居的时候,崔莹发现?连淮不在房里。
也许是刚才叶青的话起了作用,她心中莫名有些烦闷,推门?到别处转转,一颗心却?越来越往下沉……恰在此时,她抬眼于院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沉寂的心莫名又活跃了起来。
连淮立于冬雪覆盖的苍松林中,衣束玄袍,手持银剑。
似乎察觉到有人,他的动作停了半拍。
崔莹立刻运灵气掩饰住自己的踪迹,同时躲在了一棵大松树后面?。
片刻过后,连淮似没有察觉到来人,手挽剑花,在这林间练起剑招。风吹过青松上的白雪,簌簌落下,仿佛天地受剑意感召而?前来相伴,更衬得?舞剑人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惊艳绝伦。
崔莹不由?得?看得?出神,就这么从开宗的起式,直看到剑影收敛,衣摆回旋,飞雪凝静,归剑入鞘。
江湖上流传着一句话,看过连淮神君舞剑的人,对天下的剑道就再也不会有第二种想象。
她如今是确信了。
连淮向外走的时候,她没有再隐藏自己的行迹。
于是,他一眼就见到了她,眼眸顿时一亮,两三步朝她跑了过来,直在她面?前停下。
他低头?俯视着她躲在绒毛披风里的脸庞,见她肌肤白皙宛如冰雪,柔声问道:“冷不冷?”
崔莹抬眸望着他,摇了摇头?。
“出来带手炉了吗?”
“带了。”她低下头?,抿唇一笑。
连淮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手上,却?见她双手空空,他也笑了,“带到哪里去?了?”
“这儿。”
崔莹伸出手来,牵住了他的手,轻轻晃了一下。
“这就是我的手炉,可暖和了。”她嫣然?一笑。
连淮微微一怔,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宛如高山雪莲初绽,干净而?明媚,带着无?限的宠溺。
“原来如此。”
他将崔莹的手反握住,另一只手也握住了她的左手,与她正面?相对,双手相牵。
“我神机妙算,算准了淮哥哥这会儿会练剑,眼下手心还是温热的,可不正好当做我的暖炉吗?”崔莹抬眼凝视着连淮的面?庞。他颊上舞剑过后的微红还未完全褪去?,更显得?皮肤白皙,五官俊朗……叫人连片刻都移不开视线。
她喜欢这段日子里的连淮,褪去?了属于神君的华服之?后,他不再带有那?种沉重,更像是一个意气风发,令人魂牵梦萦的翩翩少年。
更真实,也能离他更近。
连淮对上她的眼眸,便知她在期待什么,笑着赞道:“莹莹果真冰雪聪明。”
“怎么,我把你好端端一个人当做器物,你不生气?”崔莹试探性地道,她真的很难从他的表现?中看出他的屈辱痛恨,难道真的是越恨就藏得?越深吗?
“我要是生气了,那?我才真是没有感情的器物呢。”连淮不由?得?笑道,将她的小手包在掌中。
崔莹脸上莫名有些发烫。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尤胜过情话。
“你这些天怎么总爱出门?,该不会都在练剑吧?”
“嗯。”连淮的神色顿了一顿,在崔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他耳根有些发红。
“你这么喜欢练剑吗?”
“是啊。不过,只有姑娘不在的时候,才闲来无?事练的。”
他这话的意思是,比起练剑,他还是更喜欢和她待在一起吗?
崔莹垂眸,压抑住心跳的混乱,与他牵着手一路往房里走去?。
“连淮……”她忽然?轻声说道,却?没有说下去?。他还是挺喜欢练剑的吧,不然?怎么总爱带着佩剑去?松林之?类的清净地带。她把他关?在自己身边,剥夺了他所有的爱好,连给他的佩剑都是为了嘲讽他失去?青云剑而?故意给的羞辱,他应该恨极了自己。
想到这里,崔莹怔怔出神,越想越不着边际,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
“我在。”
她忽然?听见他清朗的声音响起,那?样真切,穿过耳畔直入心底,将她空荡摇坠的心填满。
她骤然?间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刚才的情景。
他说,他在。
崔莹抬头?正落入他的目光里,他只是温柔地看着她,没有丝毫询问的意思。
他总是这样,坦坦荡荡地对她好,没有丝毫索求。他给了她无?时无?刻不在的承载,仿佛能够支持和容纳她的一切,包含了她所需要的情感和安全感上的所有,耐心地,温柔地对待和尊重她。
她早已决定不会相信任何人了,却?没有办法抵抗这样的感觉——就像置身于阳光之?下的人,很难怀疑身上的暖意是虚假的。
“……就是和你说一声,吃过饭后,随我去?一个地方。”崔莹回过神,找了一个话题,若无?其事地道。
晚饭过后。
这间屋子也在极乐居,却?是另一边方向的大厢房,与崔莹闺房边上给仆人居住的小房不同。
连淮推开房门?。
只见眼前的房间装点奢华,地上全部用白虎兽皮毯覆盖住,家具和桌上用的布绸全都是金丝制的,壁炉旁放着一个燃烧着的火鼎,冰清玉洁的寒玉榻在屏风后若隐若现?。
“这是……”连淮不自觉地惊喜,脑海中已然?有了猜想。
“之?前你为我渡劫护法,我承诺给你的谢礼。”崔莹道,“都在这间房里了。”
“多谢,”连淮回过身来,认真地道,“我很喜欢。”
然?而?他的眼眸中满是她的身影,让她一时之?间分不清他的喜欢,是对她说的还是对这些物品。
崔莹的心莫名跳动得?有些快,低下头?去?,故作为难道,像是在遮掩自己的害羞。“你可别高兴得?太早。我是为了罚你的,这寒玉床冷得?很,只准你冬天睡。”
“原来是这样。”连淮做出伤心失落的语气,他走到塌边坐下,将旁边的狐毛绒毯披在身上,“那?我能用莹莹送我的兽皮毯御寒吗?”
“不准!”崔莹伸手去?拉,打闹之?间却?不小心没站稳,往床上倒去?。
一阵天旋地转。
料想之?中的寒玉的坚硬冰冷并未到来,她反而?感觉身上一软,睁开眼时只见到连淮近在咫尺的俊逸容颜。
她压在了他身上,而?垫在他身下的,则是白绒绒的狐毛毯。毛毯下,透出晶莹剔透的寒玉。
他伸手搂住她的腰,往旁边轻轻一带,两人就相对躺在了床上。
白毯也随着他们的动作翻转过来,盖过两人头?顶,将他们笼罩在其中。
“这么狠心吗?”连淮道。
在如此密闭狭小的空间里,崔莹能清楚地看到连淮如玉的脸颊和颤动的睫毛,以及他的指尖陷没在白色的绒毛里。
“嗯。”崔莹不自觉地闭上眼睛,心里微颤。
他仿佛低声笑了一下。
笑得?她脸红。
于是她恼羞成怒地睁开眼睛瞪他,故意往他肩颈处蹭去?。
她的额头?贴着他的下巴,柔顺的发丝扫得?他喉结处痒痒的,酥麻敏感。
这回轮到他愣住了,脸上越来越烫,却?一动也不敢动。
两人在床上呆了好一阵。
正?闹着,连淮侧头间似乎察觉到壁炉火堆那处有什么不一样,崔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说道:“那是重火堆,里?面困了一件东西。”
他怔了一瞬道:“青云剑?”
换做任何人想法与她如此同步,崔莹都会觉得?意外和警惕,但不知为何,换做是他,她竟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是啊,我眼中向来?容不得?沙子,才不要已经?认过主人的东西。放在我那里?受火刑,看着也膈应得?慌,不如放在你这儿好了,反正?重火是一样烧的。”
她这是要将剑还给他的意思。
连淮惊喜得?有些无措,他从没想过她竟会有这样的想法,那是不是说明她心里?也没有全然厌他,至少还有几分?信任,几分?在意。
他的目光明亮璀璨,温柔至极,宛如融了星辉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