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莹闻言心中?一笑,看来他也早就发现了其中?的奥秘。
她接着他的话道:“此处是地?下泉的中?心,周围半丝灵气也无,故而阵法?必不是靠这里的灵气运作?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靠的是吸收我们?身上的灵力。”
“可我们?的灵力也在随着这里的环境而流失。因此我们?越早去碰,被八卦阵吸走的灵力就越多。这还不如等我们?身上的灵力全?都流失走了,再?通过阵法?,届时灵力不够,阵法?都不一定能被激活。”
果然,他们?不刻意关注阵法?的进程,结果就是剑灵自己着急了,用?它的能量启动阵法?,不用?再?吸他们?的灵力。
剑灵沉默了一瞬,有些不甘心地?道:“那为何不是吸收你们?身上的修为呢?”
“因为你不会?选修为尽废的人做主人。”崔莹道,话到此处,她就明白云少川为何会?在地?下泉里无缘无故地?恢复修为了,看来剑灵有意选择他。
这回剑灵完全?找不到话讲,只能生闷气,避而不谈。
“尔等走入阵中?,若能活着醒来,就算通过了第一关。”
“若不走入阵法?,则永远无法?通关,此处没有灵气,又无水无食,尔等只能等死。”
这一句话彻底断了连芊芊的念想。
剑灵语落时,众人足下的地?砖又开始转动,将他们?缓缓送到阵法?中?央。
场景闪动,四人的眼前同时一暗,耳边似乎听到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冬去春来,何为春日?”
崔莹在见到眼前凄凉的景象时,诧异了一瞬。她原本以为自己有了玉骨镯,不应还陷入这么深的幻境。
放眼望去,只见田地?杂草丛生无人打理,河水不断冲刷着岸边的血迹,连鸟儿都不再?来这里栖息,路上走几步就能看到骨瘦嶙峋的尸体,十户九空,荒无人烟。只有柳树的小芽显出一丝春的迹象,然而空自生长,便更添萧索。
何为春日?
崔莹料想到了自己心中?没有半分?温情,所理解的春日必好?不到哪里去,眼见如此场景倒也觉得合理。
她向前走了一段,好?不容易遇见有人来,然而那人却?惊恐地?远远跑开了。
联想起之前那些尸体的死状,崔莹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这里染上了瘟疫。
那么,这局应该怎么破呢?
第一关的题目既春日有关,莫非是要把她心中?的春日恢复成众人喜欢的春日模样?
崔莹思忖一瞬,决定先试试这个思路。她从小体弱多病却?买不起灵丹,因此精通村野医术,对于这瘟疫研究了半天之后就找到些门道,终于借此接触到了幻境里的村民?。
村庄里的河水已被脏血污染,无法?饮用?,大部分?人都已逃难离开,只有病患和家属无法?走得太远,只能躲到更荒芜贫瘠的地?带群居。那里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非但没有食物,天气多变,而且地?势陡峭,晚上睡觉还会?担心山体忽然滑坡,跌落悬崖。
崔莹凭借医术成了他们?的救世主,可是被治好?的病人越来越多,这幻境却?没有丝毫减弱或坍塌的迹象。
而随着接触的日子渐长,村民?们?的丑象也开始逐渐毕露,为了药,食物,庇护所,他们?无所不用?其极,人性的黑暗尽显。
她想,这种幻境恐怕是不能让连淮看见的,否则知道她内心所化的幻境黑暗至此,恐怕就要杀她除害了。
山林里大多都是简陋的帐篷,唯的一个木屋显得尤为特别?。然而崔莹发现它的第一时间,村民?们?就阻止了她。
“那里不能去。”他们?的表情神神秘秘的,带着恐惧和厌恶。
“那间屋子古怪的很,住了个人,却?从来没见出来。”
“也许是最初染上瘟疫的那个人。”
“谁知道住的是人还是怪物呢?”
听到最后一句,崔莹久无波澜的内心忽然起了一丝波。她从紫金鼎出来之后再?无人情,与重火共生,每一呼吸都忍受着灼烧之苦,可不就是怪物吗?
正在这时,崔莹发现在那些人说话的时候衣着和面容变了,好?像不再?是村民?的样子,而是一个个身穿华服的世家贵族,仔细去看的时候,却?模糊不清。
“可是一直待在里面,不能与外人接触,不能踏春,他也蛮可怜的。”
“原本就是下贱之人所出,能被称为少爷已然很好?了。”
“可怜什么,他出来后,我们?就没有现在的日子可过了。”
然而几天之后,崔莹才发现村民?们?那日的话有多可笑。
他们?本来就没有日子可过了!
等所有患者终于痊愈之后她才发现,这片土地?不仅瘟疫成灾,而且连续三年旱涝天灾,颗粒无收,百姓早就过得要吃没吃,要穿没穿了,世道风气也每况日下。得病了就是病死,病好?就是饿死,穷死,争斗死,或者被压迫死。
难道还要让她解决农害,天灾,人祸,将这千疮百孔的村庄全?都缝补好?,才能恢复剑灵想要的春日吗?
崔莹看着这片灰暗的大地?,病殃殃的春树被掏空了树干,叶子也开始发黄,一切看上去连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一般人都知道,这是毫无希望的事?。
她想,人在高位呆得久了,难免会?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真该让连淮看看这场景,说不定就会?放弃他从前天真的心愿了。
崔莹决定去那个木屋周边看一看,尽管里面住着危险的怪物。
一个人一直被关在房间里从不能出来,就算不是怪物,也很难说心理正常,因此她有所准备。
不过到木屋之后,她的准备都没有用?上,那里没有任何机关埋伏,她也没有遭到屋内人的攻击。她的手?甚至已放在了门板上,却?犹豫了。
正在此时,有人朝木屋走过来。
那是一个面目模糊的修士,他对她视而不见,就这么径直推门走进去。从门开的缝隙里,崔莹瞥见屋内的布景。家具典雅,柜子上放满了价格不菲书籍和宝器,中?间有一面素色的屏风,屋中?那人不见身影,大约是坐在屏风后面。
这个幻境里有人看不见她。
崔莹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幻境不是纯粹虚构的,而是夹杂了某个人的真实回忆,否则不可能如此。
可这绝不是她的回忆,那又会?是谁的呢?难道他们?四人都进入了上一任青云剑主人的心魔吗?
过了片刻,屋中?传来断续的灵力波动,应该是有人在练功。他的天赋很好?,是崔莹从未见过的程度,几乎能载入史册。
天黑之前,那个修士离开了,步伐平稳寻常,对屋中?人的表现连一句赞扬都没有。
崔莹暂且放下了杀死屋中?人的计划,从那人的修炼进步速度来看,她很难判断对方实力到底如何。
那位修士总是每隔一个月来一次,除此以外再?无旁人。木屋里的人像不存在那样,从来没有现身过。
外面的暗无天日还在继续,两面三刀的,见钱使舵的,丈夫卖妻子的,儿子杀老子的,什么丑恶事?都有。
崔莹已逐渐猜出了这个幻境主人公的故事?,心越发沉下去。
屋中?人一直被关押不出,与外界隔绝,只有无尽的寂寞。而唯一来看他的人,又好?似只把他当成一把尖刀,眼中?只有他的利用?价值,他修炼如此迅速,却?连一句口头的嘉奖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关爱。其他人对他的态度不是防备,敬畏,就是隐隐的不屑,或者怜悯,几乎没有什么善意。而他又见证过诸多丑恶之事?,深谙人心的复杂诡谲。
这人就算还未入魔,也必一定和她一样冷情而危险。
这么想的时候,那个孤独的屋中?人,忽然让她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随着待在幻境里待的时间变长,崔莹发现她无法?对幻境中?的人使用?灵力,而他们?对她也同样如此。这说明幻境主人的道心很强,以她如此强大的心智,竟然都无法?撼动他的幻境,只能堪堪做到两不影响。
能达到这种水平……又多半与青云剑有关,这屋中?人恐怕非但是邪道人物,说不准还是百年前史册上有名的魔王。
在这个幻境所展现出的境况里,连年天灾人祸,荒芜的田地?和崩溃到边缘的人们?构成了无解的难题,让整个世界都显得如此压抑而绝望。
崔莹忽然也不急着出去了,她和这屋中?人在某种程度上是同类人,因此她能感受到幻境不是靠她能解的,必须要靠屋中?人。
而她也能感觉到,那人心智极其坚定,如无边淡水,根本不是她三言两语,或做些其他什么能够动摇的。
所以只能等。
崔莹开始尝试着与那人联系。她最警惕主动向人敞开心扉,因此联系也显得很淡漠。
那是张毫无心意的纸条,只写了一个问题:“何为春日?”
既然知道了幻境里的人都不能对她动灵力,崔莹也就不再?怕屋中?人被激怒,向她出手?了,因此问得直白。
第二?日的时候,崔莹发现那木屋外面多了一堆书,大都是诗词歌赋。
她翻开一看,里面全?都是对春日的描述,有赞美春日,伤春惜时等常见主题,涵盖了春日的多种样貌。只是幻境却?没有因此产生任何动静。
崔莹思索过后,决定不搭理,依旧递了同样的纸条,同样的问题。
次日,她发现木屋外多了两瓶丹药。
一瓶清脏腑的丹药,一瓶外伤的丹药,对普通人来说,足以治疗百病。
屋中?人的态度出乎她所料,既不像被惹怒,也不像高兴,一时之间竟琢磨不透。
也许心魔化出的幻境如此萧索孤寂之人,行事?也是常人难以理解的。
崔莹又塞了第三次纸条。
这一回,她终于得到了那人手?写的回复。
“前日放了些书籍,想与君说春日有不同的样貌,于前人文字中?略得宽解,或使心中?稍稍好?过。昨日君又来信,私以为出于病苦之难,这才放了丹药,或使生活稍稍好?过。可是今日,却?不知为何?”
崔莹将信看完,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她凝视着纸上略显熟悉的字迹——笔风清秀俊逸,稍显稚嫩,却?已初有风骨,很像是书法?大家在字风成型前的儿时笔迹。
“连淮!”
随着话音落下,她忽然看到眼前的世界在逐渐变淡,幻境正在坍塌。
场景转换,木屋消失。
那是一位留着白染的年长修士,带着几个修为高深的随从和一个孩子。他们?的面前是荒芜的田野和流血的湖泊,头顶是阴晴不定,旱涝成灾的天象。
“你们?说,什么是春和景明?”长者叹了一口气,跟在他后面的修士和村民?们?也都哀伤落泪。
有人描绘鸟语花香的场景,有人说是全?家一起踏春,有人回忆往昔经历过最美好?的春日,众人笑着,强忍着不看眼前凄惨的灰霾景象。
“淮儿,什么是春和景明?”老者在一片谈论声中?看向孩子。
他看着眼前荒芜的田野和流血的湖泊。
“是明年的春天。”
回忆就此结束,场景彻底暗淡,归于一片空寂。
崔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处在陌生的长廊里,走?道?狭长,灯光昏暗,望不到尽头。
刚才幻境中那些压抑,孤独,黑暗的画面却依旧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崔莹此刻已然明白,她走入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幻境,而是连淮的。因此当她道?破连淮的名字时,便唤醒了?他,也就从中走出来了。
然而这与那屋中人是连淮的事实一样令人诧异又心惊。
恐怕换做天下任何一个人经历这幻境,也绝不会把它和完美无缺,让众人仰望艳羡的连淮神君关联起来,甚至连想到都觉得天方夜谭。
一道?发颤的呼唤忽然打破了?房里的寂静——“崔莹!”
崔莹侧目,只见两米开外?的云少川睁开了?眼睛,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水,显然是刚从幻境里醒来。
他看?到她时恍惚了?一瞬,随即流下泪来,怔怔的,不舍得把目光移开她的脸庞。
在这个瞬间,崔莹立刻明白八卦阵让他们分别进入了?其他人的幻境,而云少川进入的大约就是自己的幻境了?。
他应当是看?到了?什?么,才展现出这幅令人恼怒的样子。虽然他的表情很诚恳,也许是真的动情了?——到底给五年前的她有?了?一个交代。
“别哭。”崔莹向他甜甜一笑,火光几乎贴着他的脸颊划过,打在墙壁上熄灭了?。而他的眼泪也在骤然升起的高温中迅速干涸。
云少川感受到脸颊上火辣辣的疼,和临近死亡的窒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
“姑娘手下留情,云师兄之前误以为姑娘去世才做错了?事,他现在已经明确心意了?,我也真心祝福你们。”连芊芊吓得脸色一白,又想到之前的事,以为是自己的出现让云少川和崔莹没能成功地重归旧好,因此无比愧疚。
“我心疼他流泪,帮他把眼泪擦干了?,对他还不够好吗?”崔莹闻言状似委屈地道?,“你们连家人真不讲道?理。”
连芊芊呆住了?,她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连淮则罕见地没有?接话,他仿佛心中有?事,又仿佛在刻意回避她。
崔莹再?次见到他那双温柔澄澈,如月下流泉的眼眸时,心中多了?种不同?的感觉——感觉自己像是偶然间从天际裂口处窥见了?夜色,却直觉地知道?这不过是很小的一个部分,远远不是整片浩瀚的夜幕星河。
她想起初见连淮的时候便能感到他身上遥远的疏离感,与他相处时又觉得他温柔完美得近乎不真实,像理想的具象化,而非一个正?常人所能达到的。而今她似乎终于窥见了?这抹感受的来源——他远没有?他所呈现出的这么简单。
他身上应当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地方,也不想为人所知,只展现出了?他愿意为人所见的模样,因此才显得完美而遥远。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呢?
崔莹的注视让他终于有?所感,转过眼眸回望。
连淮意识到了?他必须说些什?么,因为她会因此开心些。
“倘若姑娘没有?受伤的话,我们就继续往前走?吧,”连淮的声?音顿了?顿,压下心中情绪,半开玩笑道?,“早日拿到青云剑给姑娘,信守承诺了?结此事,也能挽回几分连家人不讲道?理的形象。”
崔莹忍不住抿唇,强压住扬起的笑意。
“信守承诺好说,了?结此事却难。”
她走?到连淮身边,踮起脚轻轻耳语:“春日在即,我现在可是有?你的把柄呢。”
连淮闻言不动声?色,语气依旧清淡。“姑娘想以此威胁我?”
“怎么把话说得如此冷漠,莫非家主?拿到了?我的把柄,就不会威胁我了??怎么家主?向来宽容,却只对我苛责呢?”崔莹忽然感觉到了?装委屈的有?趣之处,乐此不疲起来。
连淮没有?说话,加快脚步往前走?。
不知为何,崔莹总觉得自从她牵了?他的袖子之后,他就有?意无意的避免与她接触。只是她在他身后跟过去时,却看?到他的耳根仿佛有?点红。
机关声?响。
二?人同?时停下脚步,只见飞矢落下,眼前的走?廊赫然之间截开,中间是黑乎乎的地下泉,若腾空飞身过去,则会被?四周崖壁里藏着的乱箭射中。
“第二?关,千机廊。”剑灵的声?音再?度响起。
就在这时,连芊芊和云少川也相继追了?上来,站在他们身后,共同?面对黑水。
剑灵看?到这宛如组团郊游的一幕,忍不住心里抽抽。
“尔等切记,四人中只有?一个人能最终拿到青云剑。”
“你少挑拨离间,就算拿到了?青云剑,我也会给崔师妹!”云少川愤然说道?,声?音笃定,说完不自禁地去看?崔莹的表情。
“哥哥和云师兄都想把青云剑给崔姑娘,那我也会帮忙。”连芊芊也道?。
剑灵:“……”早知道?出世一趟是为了?遭受这等挫败,它还是多在地里睡一会儿吧。
“那祝诸位好运。”话音落后,四周重归寂静。
连芊芊对着黑水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叹气。
“倘若我们身上还有?灵气,就算有?机关,从这里飞跃到对岸也不成问题,可惜我们现在就是普通人了?。”作为普通人,她跳得最远也只能一头扎进水里。
崔莹思忖片刻,对连淮道?:“凭你一人从这里过去,会消耗多少?”
“三成。”
“我会消耗一成。”
连淮点头道?:“姑娘厉害。”
崔莹也是有?脾气的,见他摆明了?不想与她有?过多交谈,于是向旁边走?去,再?不理会。
连芊芊已然听?得目瞪口呆:“你们……打算怎么过去?”
崔莹不理。
连淮知道?她不会回答了?,于是解释:“刚才箭矢落水的时候,传来的回响是不同?的,所以水面下还有?东西,只要试出了?机关的规律,就有?可能触发那些东西形成桥梁或者石阶供我们通过。”
“所以方才说的消耗是?”云少川问道?。
“消耗身上的道?具。”连淮道?。
这回他们才恍然。
火光顺着四壁烧开去,只需要加杂几个带有?实质的球状暗器,就能引起一阵噼里啪啦的机关声?。几人看?到这里,才知道?她为什?么只要消耗一成即可,在灵力不可用的地方,她的重火简直就是无敌的存在。
流矢乱飞,几人各自腾转躲避,连淮则在躲避之余,还保护住了?连芊芊。
眼下没了?灵力,几人相当于都是凡人,若要一人去保护另人是十足困难的,可是连淮却依旧神色淡淡。
崔莹忍不住望了?他一眼,他越是表现得这样完美无缺,她就越发想知道?完整的他到底是什?么样子。
“这应当是孟冥阵!”混乱之中,云少川忽然激动道?,“我曾经在秘境里见过。”
连淮也看?出来了?,不过他先一步说了?,他也没必要再?提。
然而,一瞬后却听?崔莹问道?:“那你觉得应当如何解?”
连淮这才想起她的江湖阅历很浅,对这些阵法大约是不熟悉的。
“我好像听?说过,但?也从没见哪本书?上写过解法。”连芊芊也好奇道?,第一波流矢慢慢停了?。
“因为孟冥阵是上古阵法,非常罕见。”云少川耐心解释道?,他显然有?能言善道?的天赋,短短几句就说得深入浅出,“孟冥阵常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出现,是极阴之阵,承受不住阳气,只有?机关里放出来的流矢因为常年受到阵法的影响变得极阴,才能被?用于破阵。所以,找到阵眼之后,必须用机关里射出的箭回射过去,才能通关。”
“原来是这样。”连芊芊语带艳羡地说道?,目光中仿佛还带着点崇拜,“云师兄竟连上古阵法都知道?。”
云少川听?到这样久违的称赞,心中不自觉一动,又偷偷去看?崔莹。
崔莹微微偏头,正?认真地听?他讲话,一双剪水秋瞳凝视着他。
云少川的心没由来的一跳,在这目光的注视下竟然觉得浑身都在发烫。
“这种阵法的阵眼一般有?很多个,而且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变化,必须在短时间内同?时击中阵眼才能生效,因此想要通关难如上青天。”他说得越发认真,竟有?些心潮澎湃。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崔莹的注意力重新落在他身上了?。
崔莹却道?:“单是收集箭矢就要耗去不少时间。”
云少川这时才想起重火可不是灵力,碰到飞矢就能将它们烧化,根本没法把它们卷回来。
但?是此时此刻,他想着身边终于愿意与他正?常说句话的崔莹,心中忽有?种强大的力量,让他甘愿冒险也非要当这个英雄不可。
“我去拿吧,我自有?办法。”云少川凝视着崔莹,不自觉想起幻境中的种种,恍惚间以为她依旧深爱着他,因此还多加了?一句,“如今我们都无法使用灵力,谁去都一样,我不能让你们冒险。”
云少川说罢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布条,绑成结实粗壮的绳子,这潇洒放浪又熟练的动作,看?得连芊芊惊奇又羡慕。
他随即从布囊中倒出一堆磁石,全都用细绳紧紧绑在那根布条绳上,然后又扯下布条将手腕及关节处护住,以防之后过于用力而拉伤,最后在鞋底涂抹了?什?么东西,以免打滑。
这番动作没有?多年的历练和敏锐的判断做不出来,崔莹这时也不得不承认,云少川被?称作书?院同?辈中的第一人绝非浪得虚名。
“麻烦崔师妹再?试一下。”云少川还没说完,火就已应声?烧到了?墙壁上,他顿时打起精神迎战。
只见临时制成的简陋粗绳到了?他手中就宛如游龙一般,活灵活现地游走?于黑水之上。
飞箭是当空刺下的,带着很强的冲击性,用柔软又窄长的粗绳去吸,几乎不可能完成。然而他手上的力度很巧,每次都能用绳子前端的将飞箭先轻轻打偏,缓冲下坠的力度,再?快速使绳子弯转,用中后端的磁石将它吸住。这其中所需要的准确度,力度,灵活度都是一等一的。
在乱矢的攻击之中,布绳也几次三番差点被?当空戳断。每到这个关口,连芊芊都不自觉地屏息凝神,直到化险为夷的精彩时刻,忍不住欢呼起来。
连淮用余光照顾着云少川前倾的身影,手中暗器频发,帮他打偏刺向他的飞箭。若非如此,云少川根本无暇顾及,很可能会在某个手忙脚乱的危急时刻被?射中或失足掉下水中。
但?是他的所作所为都不引人注意,因此就连云少川本人都不一定会发现。
片刻之后,重火熄灭,这波机关也随之停了?。
云少川收回绳子,坐在地上,额上大汗淋漓。
他身边已然堆了?近七支箭,布条上还有?三支没有?取下。
“云师兄,你当真太厉害了?!”连芊芊忍不住赞叹,说完才意识到如今不比从前,这话不应该由她说,于是小心翼翼地看?向崔莹,“我,我是替崔姑娘说的。”
“崔姑娘也这么觉得。”连芊芊觉得四周静得慌,声?音也越发小了?,终于越来越没有?信心,虚弱地问道?,“对吧?”
崔莹在云少川期待的眼神下嗯了?一声?。
“他从前也是如此,是书?院里最耀眼的人。”
“你……当真这样觉得?”云少川有?点受宠若惊。
“但?你现在又比从前厉害多了?。”
崔莹也不知道?此刻自己为什?么会故意对他态度软下来,又和他说这么一段话。
大概是为了?让某些人知道?,他不和她说话,有?的是人想和她说话。
连淮听?到这边的谈话,握着暗器的手不自觉地微紧。
他将目光从面前的阵法移向他们,见到崔莹与云少川情意绵绵地说着话,她仿佛还因为刚才的事对他有?些崇拜赞许,心中竟越发烦闷。
连芊芊见到云少川因为几句话而欢欣雀跃的模样,心中黯然,但?她随即强行克制下去,道?:“那拿到箭之后应该怎样才能同?时射中阵眼呢?”
云少川神色一顿,沉默了?。
崔莹留心到连淮刚刚投来的目光,转头看?去时,他却已然收回了?视线。
她便有?点说不出的微恼,于是道?:“你哥哥在那边,有?他在,你怎么还问旁人。”
连芊芊一怔,脸上莫名发热,但?又觉得很有?道?理,于是起身走?到了?连淮身边。
云少川听?到崔莹又提起连淮,脑中却不受控制地想起连淮将她搂在怀里的画面,又想到崔莹刚才温柔的牵着他的手腕帮他上药,心中炉火熊熊燃烧,竟然催生出了?急智,立刻道?:“崔师妹,我有?一个想法,你看?是否可行……”
崔莹席地而坐,闻言撑着头听?他简述。
“哥哥?”连芊芊话说到一半,忽然见到连淮有?些走?神。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云少川正?与崔莹相谈甚欢,也许是他从幻境中醒来时的真情流露打动了?她,让她对他的态度也缓和了?一些。不过片刻,云少川已然开始准备自制弓,可见他们刚才的商讨已然有?了?结果。他们合作得应当挺有?默契,不愧是从前一起在书?院里长大的。云少川瞧着虽紧张却十分高兴,仿佛很享受在心上人面前显能的感觉……
连淮忽然足尖一点,已飞身到了?黑水之上。
在忽然响起的机关声?和连芊芊的惊呼之中,他将手中长剑深深地插入长道?的壁缝,单手握剑,仅靠着一臂的支撑悬于半空,箭矢从他的发丝,衣袍和足底穿过,白衣飘闪在成片乱矢之中。
他随手抓住一只黑箭,当即翻转,顷刻间便打落了?近在眼前的箭矢,那箭由他操纵着刺扫旋挡,任凭箭落如雨,全都被?那一只小小的黑箭挡住,分毫难进。
云少川早已停下手中的动作,只往这边看?了?一眼,便再?也挪不开视线,瞠目结舌。
崔莹不自觉地站起,向连淮所在的位置走?近了?一步。
正?在此刻,连淮左手按下剑柄,随即脱离长剑的支撑向上腾高,往长廊更深处而去。而他趁着双手腾空的瞬息快如闪电般地握住飞来的黑箭,向阵眼处投掷回去,看?得人眼花缭乱,都数不清扔了?多少只。
在下坠到快要落入水中之前,连淮甩出丝绳,缠住长剑,用力一拉,身形随之拔高。
长剑摩挲石壁发出滋滋拉拉的声?响,在它即将被?丝绳牵带着拔出,跌落下来的一瞬,他已然将右手的黑箭插入了?石壁中,再?次稳住身形。银光闪过,长剑被?线牵引着当空画了?个弧,落回连淮手中。
当他手中握剑的时候,一切就完全是另一种场景。银色的剑花乍起,仿佛是这里的主?宰,能够全然驾驭眼前的无数支箭矢,它们有?些被?拨开,被?击落,而其中的少数几支被?连淮使巧劲以极快的速度回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