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高大身材和宽肩窄腰,足以?支撑他所有的浅色衬衫和裁剪得当的西裤。
这是一个比七号公馆的古典味浓重得多的地方,入口被高高的白墙围护,墙上?爬满了青苔与?藤蔓,被精心打理的庭院,檐下和绿叶处还淅淅沥沥滴着水。
夏天的花卉开?遍了整个中式庭院。
走过假山,穿过小型竹林,见到一方池塘,一座六角亭立在水上?,亭中摆放着几把太师椅,却无人落座,反而是一把摇椅,一个悠闲的老太太在上?面轻微摇晃。
“述月来了啊?”
老太太像是一早开?始就等着了,在身旁一个年轻姑娘的搀扶下从摇椅上?缓慢起身,身着深色传统旗袍,古韵典雅,仪态举止从容端庄,尽管身上?和脸上?已经染上?了些?许岁月的痕迹。
在同龄人之?后,她的状态绝对是保养得当的。
双眼中的温婉透着随和,似在书香里浸泡了一生的世?家女主?人的模样。
江述月将行李放下屋檐下,踏上?了去往六角亭木质台阶,陶栀子下意识跟了上?去。
来到老太太面前,他面带笑容,略微颔首,轻声问候:“外婆好。”
陶栀子略微惊讶,知道自己再躲藏就好像有些?不礼貌了,便来到江述月的身边,有些?紧张地问候道:“奶奶好。”
老太太的眼神掠过江述月,温和地看向陶栀子,柔和的审视,随后她轻声笑了笑:“是栀子吧?述月提过你?,欢迎你?来江城。”
陶栀子微笑着道谢,余光偷偷打量着江述月,发现他一改平日冷漠的模样,竟然可以?在长辈面前将情绪状态切换得如此得体。
跟着江述月在老太太身旁的太师椅上?坐下,恰巧一旁的炭火上?,水已经开?了。
他们一起开?始喝起了早晨的茶,山上?温度适宜,湿度恰好,带有些?雨后凉意,喝茶正好。
陶栀子品着味道类似的香茗,忽然想到江述月整日喝茶的习惯是怎么来的了。
江述月和老太太开?始聊起了近况,还有一些?其他家庭成员的事情,陶栀子自知沉默是金,便在一旁乖巧地喝起茶来。
她对江述月家中很多事都感?到陌生,尽管没有涉及机密信息,但是也没能?在她脑海中留下痕迹。
眸光飘向别处,山水相依,建筑与?自然融合得天衣无缝。
假山嶙峋,流水潺潺,池中锦鲤时而跃起,掠过水面的涟漪如细腻的丝绸在阳光下泛着光芒。
她怀着新?奇的目光,去感?受着这里的一草一木。
尽管这里看上?去似乎规矩森严,但是老太太时不时会问问她在林城的旅行感?受如何。
老太太宽容得体,没有涉及任何个人隐私,自然也让陶栀子紧张不起来,仿佛时间都在这里放慢了脚步。
“听说你?上?次来江城有些?匆忙,这次在我这里多住几天,让述月带着你?好好游玩几天。”
陶栀子听到老太太对自己说话?,连忙认真地侧耳倾听。
她刚下意识准备点头,却生生停住,小声地问道:“会不会对您造成打扰?”
老太太笑了笑,眼角牵出了一些?宽和的皱纹,淡声说道:“不会,我这里平时就是太安静了,你?在述月那里应该也能?发现周遭很安静,但是我和述月不同,人老了就喜欢来点热闹的。”
陶栀子对这句话?感?到隐隐的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就好像……七号公馆和这处园林都是平等的场所一样。
她正琢磨着,江述月适时地问了一声:“最近萧师傅还在家中做点心吗?”
老太太收回注意力,轻拍脑门:“瞧我,险些?忘了,本来最近萧师傅休假的,昨天我临时把他请了回来,让他加个班给这栀子小姑娘做上?几天点心的。”
陶栀子立刻受宠若惊地推辞,老太太见她紧张的模样便抬手在她的手边握了握,安抚道:
“年轻人喜欢江城的点心就放心大胆地吃,我老太太平时没有什么热衷的点心,家里点心师傅都快手生了。”
说话?间,老太太身后的女子默不作声地除了六角亭,消失了一阵,几分钟后再次出现,手上?便多了一盘冒着热气的新?鲜桂花糕。
“呐,萧师傅今天一早就开?始做上?了,快尝尝吧。”
陶栀子下意识看了江述月一眼,他倒丝毫没有半点不自然的地方,只是在长辈面前面容比平时随和很多。
筷子被人浅浅递上?,从手的形状来看,正是江述月。
她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桂花糕,浅浅地咬了一口,湿度正好,软糯清润,甜而不腻的味道瞬间在口中化开?。
直到此时,她才开?始理解那句“最好吃的桂花糕”的含义。
似乎桂花糕铺垫很早就有,从自己上?次给他带桂花糕开?始,极尽地描述那刚出炉的味道。
那时江述月配合地吃下发冷的糕点,才知道他也许从小家中有最好的点心师傅,于
是口味上?早已没了偏好。
既然爱吃桂花糕,就去外婆家吃上?一份最好的。
这才是江述月带她来的理由?。
老太太喝完三?轮茶之?后,便说外面湿度太高,想进屋了。
六角亭里就剩下她和江述月两?人,这两?个不怕高湿度的年轻人。
阳光跃上?枝头,透过古老的梧桐树洒下斑驳的光影,风中夹杂着淡淡的桂花香气,但分明不是桂花开?放的季节。
陶栀子望向身旁安静的江述月,本想说谢谢,但是又想到江述月之?前的提醒。
她没有说着感?谢,只是看着池塘里跃上?的锦鲤,好奇地问道:
“你?外婆看到你?带一个陌生异性来家中,好像一点都不奇怪。”
江述月冷静地喝着茶,沉声说道:“她求之?不得。”
第41章 牵手 你想看我慌张或是不再淡定从容的……
忽然间, 陶栀子轻轻咳嗽起来,像是被桂花呛了一下。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听到了江述月的话。
在江述月转头看?她之前,她就先直接端起品茗的小茶杯一口喝下。
放下空杯的时候, 江述月重新给她续上了茶汤。
在她内心的升起罪恶感之前,江述月镇定地说?道:“吃慢点。”
四块桂花糕下肚, 加上额外喝的茶,还有车上吃的薯片, 她摸了摸并不浑圆的胃部, 不好意思地说?道:“有点饱了。”
她说?的有点,就是很饱,只不过表达委婉而已。
像是对她这种剩下食物?的罪恶感的了解,面前的一盘桂花糕被一只有力的手瞬间撤走。
“吃饱了别硬撑,也不需要有愧疚。”他说?出一句结论性的话语, 带着陶栀子从未拥有的果断感。
陶栀子对江述月的处事?态度十分羡慕, 他总可?以轻描淡写地将那些自己从小被规训出来的习惯一一推翻。
她在进入七号公馆之前,从未觉得自己是被规训的人, 她身上带有太?多世人所谓的“正确”,却无形将自己坦荡立于?天地的心性给磨没了。
“可?是……小时候, 吃饭的时候没吃完, 难道不是所有孩子的禁忌吗?我为此,被训了无数次……”
说?话间, 像是掩饰尴尬一样,她临了要补充一些笑?声?。
她从小被告知, 剩饭是一种浪费, 意味着那些更需要食物?的其他孩子无法获得它?。
这个观念深深植入她的心里,成为她想法的一部分。
每次吃不完的食物?都带来了深深的内疚,因为它?无法被“再利用”, 只能进入泔水桶。
哪怕她已经远离了那段资源紧张的岁月,却依然被那份对事?物?极高的责任感而支配。
一份饭菜抵达她手里的时候,她只能支配自己吞咽进肚子的部分。
后来,她只能死撑,或是提前将饭菜分一部分出去。
这件事?,带给她的罪恶感几乎贯穿整个童年,只因……她似乎永远无法预料到自己能吃下多少。
周围陷入了安静,唯有远处的残留在叶片上的流水,在滴答滴答地砸在一旁的石板路上。
眼前茶香袅袅,干桂花的香气残留在空气中和?唇齿间。的
本以为这次江述月会给出一个恰当而客观的回?答。
但?是他的目光落下,看?着茶杯中摇晃的茶汤,不露声?色地对上了她的目光,问道:“你之前的人生,是如何?度过的?”
那目光的深如古井,是石子坠落后都无法听到回?响的幽邃。
语言上,江述月只表露出三分,他好像早已观察出什?么,也仿佛能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尽管她压根没有说?出什?么。
她在这个目光中感到有些畏惧,下意识喝了一口茶,茶杯久久没有放下,一直抵在唇边,眸光前像是蒙上了一层浓雾,像是严冬里被白霜覆盖的毛玻璃。
她不想提及这些,因为这些故事?对于?普通人来说?过于?漫长,反而坏了人好心情。
她不想让述说?变得伤感,更因为她的情绪不能大弧度波动,那是要命的。
“你看?到我所有的思维逻辑,都是我所有往昔的沉淀,我其实知道自己身上携带了大量毛病,但?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将茶杯从唇边移开,眼神放松下来,不由得开始想到了更加现实的问题。
“我们今晚住哪里?”
尽管老?太?太?刚才似乎已经有所安排,但?是她有时无法分辨那是不是礼貌性的磕头。
“后院是有我固定的住所。”
江述月明知道她在转移话题,但?是还是配合地回?答着。
“那我……”她正欲说?出自己可?以出去找民宿。
江述月曼声?说?:“住我隔壁房间。”
那些早已在脑海中趋于?完善的计划,还有不便打扰老?太?太?的念头,此刻仿佛都简化成一句,“住隔壁”。
她放缓了呼吸,垂眸在沉思应该如何?才是最得体而礼貌的反应。
“我们出门需要问问你外婆吗?”她说?完才觉得这问题显得有点傻气。
江述月瞥了她一眼,顿了顿,低声?提醒道:“栀子,我已经成年很多年了。”
她虽然知道江述月的话不带任何?幽默意味,但?是她还是有点想笑?,也不知道是笑?发傻的自己,还是在笑?江述月的这句自白。
在她笑?完之后,两人将剩下的茶喝完,没有续水。
茶仿佛是文雅之人的特殊计时器,谁都不用提醒对方到了该离开的时刻,只需要等到茶水饮尽,或者茶汤凉透,就恰好是约定俗成的道别时刻。
对于?他们两人来说?,那就是该起身去后院放行李的时候。
从八角亭下来,陶栀子的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对陌生环境的恐惧,到对江述月房间的好奇。
“你小时候在这里住过对吗?”她兴致勃勃地问道。
关于?他的事?,她总忍不住有更加充沛的好奇。
“小学期间中途回?来上过一年的学,后来又走了,断断续续在住。”
江述月似乎从未对她过多好奇心表现出不耐,几乎都是有问必答。
他们之间就是这样,不涉及心里秘密的部分,没有半句虚言。
他们走过红漆的木质回?廊,栏杆处很矮,只抵达膝盖,回?廊下是潺潺的流水,沿途种着水生植物?。
陶栀子见状,总下意识往里面靠墙的那边走,生怕脚底一滑栽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在拐过一个弯之后,两个人的位置变成了并肩,江述月淡定地走在外侧。
他对环境极其熟悉,没有半点类似的恐惧。
走上木桥的时候,脚下的木板是镂空的,可?以看?见脚下游动的鲤鱼。
陶栀子抬眼看?着被建在水上的路,不禁有些发晕。
她犹豫了一下,在桥下停住了脚步。
脚下并非深渊,但?是木桥的护栏也是极低的,虽然失足落水也淹不死,但?是总归是有些不敢冒险。
毕竟她现在身上还有很多新鲜的伤口。
“述月,你先走吧,我一会儿追上你。”她晃了晃脑袋,试图从周围找到一条更安全的路,但?是寻觅无果。
她大概是可?以想象为什?么江述月会住在这个方?位了,因为这里的路对于?老?年人来说?可?能有点风险。
话音落下,她没有听到回?答,只是看?到自己面前出现了一只手。
“这里确实有些危险,害怕很正常。”
江述月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海浪声?类似的细腻质感。
这只手的熟悉程度对于?她来说?不言自明,被她在无数个无意垂眸中被端详过无数次。
可?此时她心中分明震动,一本正经地说?:“我虽然喜欢归喜欢你,但?是绝没有故意占你便宜的意思,我很有原则的。”
她似乎某种程度上将自己看?做一个藏在角落里的地下室人。
需要进行额外的画面解释,才肯乖乖把手递过去。
但?是她的手并非放在手心,而是有些避嫌地转而轻轻
握住他的两根手指。
好像这样,就不算牵手了,也没有任何?狎昵的意思。
江述月似乎也读懂了她,知道她虽然有心思,但?是原则性极强。
他看?向她,似乎压根没有与?她讨论牵手实质的意思,当他看?到这有些发凉的小手,正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指的时候。
像是一个主?动求救的人,那份自发的求生意识,力度偏大,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不论他是否回?握,那手都紧紧握住他的指节。
那一刻,他眸光深沉地端详着两人的手重叠的部分,无人能读懂他的想法。
于?是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上了桥,陶栀子很安心地跟上他的步伐,那攥着的手,时而紧时而松,后来走出经验后,还有闲情逸致去欣赏水里的游鱼和?沿途的植物?。
回?廊处的清风带着木香,萦散在柔润的空气中,带了点植物?特有的疏淡。
陶栀子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到他背影,像是有着不可?被攀越和?征服的高远。
但?是她仍然可?以再次在他的手下,这份隐形的保护下,在这个纷杂的世界里狂奔。
快要走完所有的水上的道路之后,她的手略微松了松。
原本于?情于?理都该松开的手,却在远离了危险的时候,彻底换上了一个全新的姿势,动作很轻带着几分拘谨地牵上江述月的手。
江述月脚步顿了顿,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陶栀子眼中带着点点笑?意,浅尝辄止地松开他,并且回?到了正常的社交距离,结束这个转瞬即逝的小动作。
她面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最后这个才是牵手,出其不意的。”
“这是你刚刚说?的原则?”
江述月似乎并没有将这些小动作往心里去,只是故意提及她几分钟之前刚刚说?过的话。
陶栀子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于?是给自己开辟了另一种逻辑。
“我有原则,但?是不一定总是遵循。”
在她有些任性的语气中,她忽然放慢了声?音,直视着他的双眼,说?道:
“但?是唯有一点我会遵循,我将持续而缓慢地靠近你,如果你不愿意的时候,把我推开就好了,不用不好意思。”
江述月毫不避讳地看?着她,仿佛从她一系列的举动读懂了另一个层面,用一种温柔耐心的语气,一针见血地指出。
“你想看?我慌张或是不再淡定从容的样子,是吗?”
陶栀子听清这句话,眼神一松,呼吸一滞。
这一刻,主?客颠倒,慌张的人倒瞬间成了她。
第42章 想念 你是否会在某个夏天到来的时候,……
陶栀子?能清晰感知到自?己此刻的内心变化, 就像打坐冥想的人仿佛可以感知到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流动。
内心一切的风吹草动都在?她的感受之?中。
但?是她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那份紧张心虚的情绪,也只不过是一瞬而已。
她说不出自?己的情感热烈与否, 但?是她时而面?对眼前这张脸,她却好像无法自?我?燃烧一样。
那一瞬间?的慌乱一闪而过之?后, 她的心境重新下沉,沉入一片宁静的北极的, 冰湖里。
她淡而又淡地看着江述月, 嘴角弯了弯,“如果你不提醒我?,我?还有?些意识不到。”
她静默地想了一阵,才敛气思绪说道:“是啊,我?挺想看你失态的, 但?那只是一个很?小的部分?, 属于有?趣的部分?,我?最想要的其实是别?的……”
陶栀子?收回视线, 拢了拢衣摆,一派闲适的模样, 但?是她没有?将所有?的想法都合盘托出, 总觉得?不是合适的时候。
如果想要接近矜贵的狮子?,应当建立信任和遵从狮子?的本能, 一点都不能急。
即便……快没时间?了也不能心急。
但?是最后这句话仿佛给这场戏剧般的相遇埋下了一个伏笔,尽管陶栀子?并不知道江述月是否真的好奇。
江述月的住所是一个被假山和小池塘单独隔离出来的小院子?, 有?一切独立的设施, 和简易的厨房和一个主卧两个次卧,和一个被改造成茶厅的会客室。
院落和房间?通体被打扫维护得?很?干净,就连很?久不用的茶具也被人定期包养。
在?这里, 他们听不到其他院落的人声,靠近山峦的另一面?,十分?安静。
这种绝对的安静对于江述月来说是是一种馈赠,他本就是个喜静的人。
对于陶栀子?来说,当她的每一寸脚步都格外清晰可闻的时候,这份寂静就带有?一种可以检视人性的森严感。
因为一切的动静都逃不掉声音在?清冷的空气里传播。
“这是你的房间?。”
陶栀子?跟着江述月上了楼,他抬手打开了一扇红色木门?,房间?面?积不大,但?是容纳她所有?的活动倒是绰绰有?余。
“另一面?有?一个和这里完全对称的卧室,你想睡哪间?都可以。”
江述月悉心帮她把行李放在?了室内,没有?过多逗留,就兀自?回到屋外。
就好像这个房间?真的有?主人一样,不便多在?室内停留。
“那你住哪里?”
陶栀子?甚至来不及欣赏完房间?的全景,心里就有?了更加好奇的方面?。
江述月幼时住过的房间?,就仿佛藏着很?多专属于他的回忆。
如果这份专属回忆,她能窥见一角,也好像她在?他荒芜的草原上踏足了一步。
陶栀子?已经尽量让自?己心里的好奇按捺下去,但?是江述月只需看她一眼便知道她的小算盘。
他并没有?什么隐藏的意味,带着自?己的行李走上台阶。
没有?他的应允,陶栀子?像是扎根了一样站在?房间?门?口,不好跟上去。
心里只是想到原来不是真正的“隔壁”,而是在?楼上。
这样的念头没有?在?脑海里停留多久,江述月的声音淡淡然传来。
“想参观的话可以过来。”
她飞快抬眼,看见江述月在?木质楼梯上略微侧目,看着自?己,神情疏淡。
隔着一排栏杆,她瞧见江述月的腿在?视觉下愈发修长,身形清瘦但?是并没有?减弱他周围隐形的气场。
她的视线与他真正的身材隔着一层宽松得?恰到好处衬衫布料,却能恰好让他的身形永远停留在?那迷惘的遐思之?中。
陶栀子?定了定神,看着江述月那淡然的神情,她心里默默地权衡了一会儿,最后决定跟上去。虽然心中仍然有?些许犹豫,但?她的好奇心已经压倒了一切。
踏上楼梯时,她能听到每一声脚步与木头相碰的声音,在?实木楼梯下并不清脆,但?是在?心绪的放大下,却显得?异常清晰。
轻轻扶着栏杆,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未知的天地。
终于看到江述月的房间?时,眼前的一切让她感到既陌生又合理。
比想象中更加简洁雅致的装饰风格,满墙的书?籍,被打扫得?反光的书?桌如同被上了新漆,上面?悬挂着毛笔,桌上还有?砚台和镇纸,看上去都不似市面?上见过的任何姿态。
房间内的一切都带着强有力的秩序感,室内的空气洁净清新,带着淡淡檀香味。
一切都和他本人一样,沉稳深邃,带着可靠感。
但?是陶栀子?捕捉不到半点他童年的痕迹,因为这一切的审美,都不像为童年江述月准备的。
走廊处挂着几幅字画,一开始陶栀子只以为是寻常物件,毕竟那些字画十分?精美和苍劲,就像是市面上可以见到的古老山水画。
直到……
她凑近落款,想仔细辨认红色印章上的字,却发现是“述月”的篆刻体。
看到这里的时候她还不敢大胆猜想,第一个念头还是搜寻脑海中是否有?什么同名的书?画大师……
她向江述月小心求证道:“这个字画上的落款是叫‘述月’吧?”
江述月作为这里的主人,反而对墙上的字画没有?施加多大的注意力,在?陶栀子?主动提出的时候,他浑不在?意地说。
“小时候的习作。”
陶栀子?双眼圆睁,又仔细确认了一遍,大肆赞美道:“你真的不是什么国?画天才吗?你这样的天赋去卖画应该比在?七号公?馆上班强吧。”
她想起很?多个天才陨落的案例,颇有?惋惜地摇摇头,“七号公?馆居然能招来你这样的大佛来管理藏书?阁,属实是有?点屈才,可能给得?真的多吧……”
不然她想不出第二种能让人在?那里工作的可能了。
但?是之?前她的确在?自?媒体上刷到过一个猎奇栏目,专门?采访各大冷门?行业的从业者,刘姨作为七号公?馆的管家有?被采访过。
主持人问了她每天工作的日常,她的职业道路,和最后那句不便透露的年收入。
刘姨低调地说有?七位数。
江述月听着她的呢喃,不置可否,转身将房间?窗户打开了。
也许她真的不是很?了解国?画吧
陶栀子?走到窗边,眺望着院外的景色。
窗外是长势喜人的香樟树,在?无人造访的日子?里,静悄悄地将枝干一路延伸到了窗台下。
静谧的气氛中,仿佛每一丝风声、每一片叶子?的飘动都变得?格外清晰,清新的空气瞬间?涌入房间?,带着淡淡的泥土与树叶的气息。
室内的静物,没有?半点透露出江述月童年的影子?,陶栀子?环视了一圈也一无所获。
不由得?有?些遗憾地说道:“可能你以前是个早熟的小孩吧,房间?内都没有?以前留下来的玩具什么的。”
陶栀子?收回视线,回头看向江述月。她的目光落在?墙上的字画,那种沉稳的线条与精细的笔触让她心中涌起一丝敬佩。她轻声说道:“这些画,真的是你小时候的习作?”
江述月点了点头,淡然地说道:“那时学着写写画画,说不上兴趣,用来磨炼心性而已。”
“怪不得?你情绪这么稳定,原来是磨炼出来的?”
江述月目光低垂,“这倒不是,我?从小情绪就没有?很?大的起伏。”
陶栀子?眼中带着些许惊讶和赞叹:“这让我?想起有?一种职业可能很?适合你这样的人。”
在?江述月探寻的目光中,她响亮地说道:“给人做手术的外科医生!”
外科医生需要敏捷的头脑,果断的判断,还有?精确熟练的手术技巧。
大概是经常接触医生的缘故,陶栀子?总觉得?印象里很?厉害的医生都是情绪极为稳定的人,因为一个优秀的医生这一生面?临太多审视,病人的求生,病人家属的赞美和谴责。
要想完成一生的医疗事?业,需要非常能够抵御外界压力的内心。
江述月眸色深了深,眼中没有?笑容,平静地回应:“我?并不适合当医生。”
陶栀子?点了点头,似懂非懂地点头说:“可能吧,毕竟一个医生成长起来需要很?多年,你的年龄确实不大适合。”
她话锋一转,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补充道:“……我?不是说你老的意思。”
江述月轻轻摇头,周身染上了很?淡的阴霾,眼中的波动不易被人察觉。
他低声道:“我?知道。”
陶栀子?默默看着他,心里有?些复杂,但?更多是一种疑惑,疑惑那眸色下情绪,是否也和她的一样复杂。
她甚至会猜想,会不会江述月心里的秘密也是什么无力医治的绝症。
潜意识里,他们两个人如果都是病友那还能多点惺惺相惜。
但?是她私心是不希望这件事?成真,而且绝症一般隐瞒不了,他的身体看上去很?健康。
“述月,明年夏天,或者后年夏天,以及你人生中往后的无数个夏天……”
“你是否会在?某个夏天到来的时候,想起我??”
她每次说起这些有?些煽情的话,总会忍不住无尽地补充着前提。
“我?是说普通的想起,不是想念,也未必是对朋友的想念,也许就像是脑海里某一瞬间?会回想起的曾经说过话的人……”
她如此极力地补全这些前提,将想念的条件尽可能放宽。
甚至无法自?信到,将这份想念定义?为“对朋友的想念”。
“会。”江述月沉沉道。
不着痕迹地打断她略显卑地放宽前提。
“真的?”陶栀子?很?信任他的回答,但?是条件反射地反问。
因为她心里很?在?意这件事?。
“我?的记忆力,还不错的。”他略微颔首,谦和地笃定道。
“那就好……”
陶栀子?对这一点是相信的,江述月从不喜欢标榜自?己,往往只表露三分?。
她当然相信他的记忆力好到不会忘记自?己。
大概对于逝者来说,他们不需要生者为自?己而茶饭不思悲痛欲绝,但?是如果在?漫长的一生中,能短暂地想起自?己,那就不错了。
《寻梦环游记》的电影中,逝者的灵魂只有?在?被活着的人记住时,才能在?亡灵世界中继续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