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若桃花含春喜,眸似繁星耀秋波。
江泠手握得更紧了些?,周围声音渐消,唯有和她牵着的手触感越发?强烈。
城门下,有人搭了座灯楼,人群簇拥着往前,都想一睹风采。
叶秋水也想去,但是前方人太多,江泠警惕起来,神情?有些?严肃。
他不想挤到人群里,灯楼下人潮翻涌,比肩接踵,大家都争相往
前,希望能在灯楼点亮前占到个观赏的好位子。
叶秋水对传说中足有城门那么高的灯楼很?是好奇,一路探头探脑。
江泠紧紧拉住她。
前方人头攒动,他说道:“我们就在这儿吧,不能再往前了。”
叶秋水踮着脚,跳一跳,看不到灯楼的全?貌,她尝试着想再往前一些?。
江泠拉着她,“等……”
“啊,我的兔子灯!”
叶秋水忽然惊叫一声,身畔有人撞了过来,将?她手里的灯挤落了,叶秋水下意识去捡,刚伸手就被旁边的人撞开。
人群密集,手被迫松开,江泠立刻去拉,“芃芃!”
叶秋水艰难地将?灯扯了过来,只是竹条做的骨架已经被挤压坏了,胖胖的兔子灯成了个扁扁的兔子饼。
叶秋水心疼地揣在怀里,抬头,发?现?面前已经没有江泠的身影。
“哥……嘉玉?江嘉玉!”
叶秋水茫然张望,大声呼唤。
眼前是一个又一个涌动的人头,根本看不见江泠在哪儿,远处“滋啦”一声,灯楼被点亮,人群欢呼惊叹,叶秋水的呼唤被这声音盖住了。
江泠拨开人群,心中惊慌无措,混乱中不知踩到谁的脚。
“你有病啊,长?不长?眼!”
他根本顾不得道歉,推开面前的人,大喊叶秋水的名字。
人声鼎沸嘈杂,一开口声音就被淹没了。
心一下子被提起,江泠慌乱不已,他想起多年前,也是在热闹的集市上,因为人太多,他和叶秋水分散,就那一会儿的功夫,叶秋水就被人牙子带走了,吃了很?多苦。
“芃芃!”
江泠近乎撕心裂肺地大喊,身体颤抖,目光环视,他逆着人群走,撞了人也顾不上,茫然,混乱,方才还有些?热的身体霎时?被冷汗浸透。
手中的竹杖被撞落在地,路过的人踢踩中滚到远处,他费力地往前,心神不宁,如梦魇一般,呼吸急促,隐隐有发?病的迹象,江泠一手按着心口,一手拨开人群,步伐紊乱,不知被谁推了一把?,脚下酿跄跪倒在地。
江泠闷哼一声,撑着膝盖站起,忍着痛四处寻找。
灯楼的光辉渐渐隐去,许久,热闹的人群散开,城门下只剩零零散散的人影。
江泠从城头走到巷尾,喘着气,心口疼得他不得不停下来,额角附近突突地跳,他一身是汗,鬓角湿透,眼皮抖动。
“阿娘,那个大哥哥怎么了?”
路过的孩童好奇地指了指半蹲在地上,腿肚子都在打颤的江泠。
大人看一眼,赶紧拉过孩子,“疯疯癫癫的,怕是有疯病,快走快走。”
江泠重新站起,打算去报官。
他就不该问叶秋水要?不要?出门,人那么多,他没有能力护好她。
江泠慌不择路地想往衙门去,只刚走了几步,身后突然有人急道:“江嘉玉!”
他心神一颤,猛地回头,街角灯火阑珊,叶秋水抱着一个破烂的花灯,看着他。
她刚刚被人群挤开,回头想找江泠的时?候发?现?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叶秋水想钻出去,但是被推挤着往前走,她站在灯楼下,只能等灯会结束了,看热闹的人都散开,才好出去找人,从城门走到巷尾,终于看到江泠。
他很?狼狈,衣摆也脏了,手心蹭破,流着血,听到声音看向她,目光黑沉沉的,那眼神很?吓人。
江泠跌跌撞撞地冲过来,一把?搂住她,力气大到叶秋水的肩膀都有些?痛,她吃力地开口,“江……”
紧抱着她的男子吸了一口气,牙齿磕碰打颤,又急又怒地说:“你去哪儿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我想抱抱你,好吗?……
他语气责备, 声?音却在颤抖,叶秋水被?箍得有些难受,江泠做惯粗话的手?臂力?气很大?, 死死将她搂紧,像是要按进身体里那样, 他焦躁,不?安, 双手?发抖。
叶秋水有些讶异,被?他焦怒的语气震慑住, 讷讷说道:“兔子灯掉在地上了, 我过?去捡……”
江泠看?上去很生?气, 急道:“它掉了就?掉了, 街上那么多的人,要是被?冲散,要是遇到坏人怎么办, 如果你不?小心摔倒了, 会?被?踩踏,会?受伤。”
行人拥挤,互相推搡,个头小的很容易被?淹没再人群里,甚至窒息, 谁知道这样繁闹的集市中, 会?不?会?有坏人守株待兔。
叶秋水呆呆地看?着他,江泠脸上写满了怒意, 着急,叶秋水手?里握着折坏的兔子灯,呆站着, 瞳光流动,江泠的反应大?得她出乎意料,手?臂被?捏得发痛,还挣脱不?开,叶秋水有些委屈地说:“可是……灯是你送我的。”
因为是他买给?她的,因为是他们第一次牵着手?逛灯会?,所以她才很珍惜。
他好凶,比那时推开她,警告她不?要动歪心思时还要凶。
江泠胸口起伏,紧握着她胳膊的手?青筋凸起,听到叶秋水回答,瞥见?她低垂的眼?眸,江泠才猛然回过?神,脸上的愤怒如潮水般褪去,心慌了慌,“芃芃……”
想到自己的语气不?太好,江泠很懊恼,手?上的力?气收了不?少,脸上闪过?慌乱,笨拙解释,“我……我不?是有意凶你的。”
叶秋水的胳膊被?他捏得很痛,察觉到自己太用力?后?,江泠松开手?,退后?,目光垂下,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叶秋水摇了摇头。
“对不?起……”
江泠低声?道歉,叶秋水看?着他,他的袖口擦破了,好像还摔了一跤,衣摆有些脏,一直握在手?里的竹杖也?不?见?了,叶秋水想,方才不?小心走散后?,江泠一定很着急,焦急忙慌地寻找她,竹杖丢了,被?推推挤挤的,衣服也?变得皱巴巴,鬓发微乱,怎么看?怎么狼狈。
因为担忧,所以语气也?难免着急,江泠惶恐极了,他的掌心还有蹭伤,方才抱着叶秋水时,血迹蹭到她的衣服上,江泠见?了,又手?忙脚乱地去擦拭血痕,可是手?心又是泥又是血,反而越擦越脏,江泠神色慌乱,下颌紧绷着,胸口积氲起一股沉闷的情绪,像是被?棉花塞着,很是挫败。
叶秋水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就?不?委屈了,知道江泠是因为着急害怕,她走上前,握住江泠的手?。
手?指交握的时候,江泠竟然抖了一下,下意识要往回缩,叶秋水强硬地握住。
“我没事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站在这儿吗?”
叶秋水小声?道,掰开他紧握的手?指,江泠低着头,脸色晦暗,他好像陷入了某中梦魇里,紧握的掌心是他挣扎与懊恼的证明。
叶秋水牵着他的手?,温热的体温昭示她的存在,她好好的,没有遭遇不?测,没有被?坏人带走。
听到她的话,江泠抬起头,深深地看?着叶秋水,目光寂静,里面似乎有什么情绪在涌动,好一会?儿,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很难过?,撑开手?指,反握住叶秋水。
江泠没说什么,只道:“回去吧。”
兔子灯被?踩坏了,不?复一开始提在手?上那般灵巧,白白胖胖的身子上还有几个凌乱的脚印,叶秋水很心疼,但是也?不?舍得丢,她将灯放在桌子上,按着江泠坐下,从柜子里拿出擦伤药,叫下人打了盆清水过?来。
叶秋水沾湿了帕子,拧得半干,轻轻擦拭江泠手?心的伤口,低头吹了吹,将上面的小沙砾吹掉。
气息柔和,微凉,江泠盯着她的发旋看?。
此刻坐在家中,周围宁静,江泠的心却不?平静,后?怕的情绪萦绕在心头。他不?敢去想象,今日在街上时,若是叶秋水遇到不?测,他再也?找不?到她会?怎样,就?像十?年前一样,他眼?睁睁地看?着她不?见?了,却无能为力?,腿疾永远是束缚着他奔向她的一道枷锁,一道摆脱不?了的枷锁。
江泠身上冷汗淋漓,叶秋水给?他上药的时候,他目光一直追着她打转,眼?睛一眨不?眨的,手?心的擦伤上完药后?,叶秋水直起身,问道:“是不?是摔了?衣服脱下我看?看?伤。”
江泠不?动,他看
?上去很迷茫,眼?神也?呆滞,叶秋水说了几声?,让他脱下外袍,江泠嘴角才动了动,轻声?道:“我没事。”
不?想让她看见疤痕遍布的身体。
叶秋水说:“不?行,你心悸是不是犯了?腿痛不?痛,你给?我看?看?……”
她说完,兀自要扒开他的衣袍,江泠抬手?,按住她。
他还是坚持道:“真的没事,别?担心。”
叶秋水皱了皱眉,江泠握着她的手?腕,突然抬头,看?她一眼?,“芃芃,我想抱抱你,行吗?”
他颓丧地坐着,喃喃说。
叶秋水的心霎时便软了,走上前,在簟席上坐下,江泠立刻伸手?,倾身抱住她,搂得很紧。
她的头靠在他胸膛上,感受着他急促难安的心跳。
江泠默不?作声?,只搂着她,他闭上眼?,感受着怀中的温暖,失而复得,庆幸,恐惧,各种各样的情绪交杂着占据了他整个胸腔。
叶秋水靠着他,一动不?动,任他搂抱。
“我没事,你怎么反应这么大?呀。”
叶秋水揽住他,低声?道:“如今在天子脚下,京师律法?森严,哪有什么坏人,这可是在御前街,旁边就?是皇宫,哪个小贼敢胆大?包天,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做坏事?”
她轻声?安慰,可是江泠始终平静不?下来。
他说:“我不?敢赌。”
叶秋水只好拍拍他,仰起头,在江泠嘴角亲了一下,“已经没事了,我现在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别?再设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了。”
江泠掀起眼?睑,定定地看?着叶秋水,问:“我今日对你那么凶,你会?生?气吗?”
“不?会?。”
叶秋水笑了笑,“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怕我不?见?了,怕我受到伤害才着急,我怎么会?生?气,你不?要多想。”
江泠眼?皮垂着,想方才的事情。
叶秋水岔开话题,搅乱他的思绪,说:
“对了。”
她站起来,“我今日去宫里请教了吴院判,他教了我一些疗养的方子,我都记下来了,你总是忙于公务,疏于休息,我以后?会?照着方子给?你调养身体。”
她从桌上取来几张纸,坐在江泠身边,拿给?他看?,“以后?你最晚最晚也?必须在亥时睡,不?可以熬通宵看?公文,三餐都必须按时吃,不?可以啃两?口干粮随意敷衍了事。”
叶秋水神情严肃,对着纸,一条一条地同江泠讲。
她的要求很严格,该休沐的时候就?休沐,戒令很多,江泠静静听着,等她说完,觉得有些难办。
看?出他脸上的犹豫之色,叶秋水怒了,“我和你说的这些你有没有记下?”
江泠默默地道:“可是许多事情我已经习惯……”
“没有可是。”叶秋水打断,“那就?换个习惯,听到没有?”
叶秋水伸手?,拧了他手?背一下,江泠无奈,点头记下,“知道了,不?会?违反的。”
叶秋水低头继续读纸上的字,江泠看?着她的脸,渐渐有些失神,眉宇间凝着一抹难言的惆怅。
之后?的许多日,在叶秋水的督促下,江泠一直按照她给?的方子上认真修养身体,每日到了亥时,叶秋水就?会?粗暴地将家中所有的油灯都熄灭,蜡烛也?藏起来,江泠只能早早睡觉。
他要去东山督建水库,叶秋水会?给?他送饭,她忙的时候,就?交由家中仆妇代劳。
中秋一过?没多久,薛琅就?要出发去西北了。
李夫人纳闷了许多日,问他:“怎的不?叫叶女使来家中玩?官家不?是说要赐婚吗,为何至今未曾有消息,不?行,我得进宫同官家说一声?。”
李夫人很着急,不?过?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上次官家同她提到要赐婚的事情,李夫人嫌弃叶秋水家世差,身份低贱,不?同意,如今,又巴巴地跑去求旨。
阿琅就?要走了,得在他离京之前先将事情定下来。
然而,李夫人刚要更衣进宫,就?被?薛琅拉住。
“不?用了。”
薛琅笑了笑,“我早就?对叶女使无意。”
李夫人吃惊地看?向他,“无意?什么叫无意,你先前不?是还念叨着要娶她吗?”
“啊……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薛琅随意地耸了耸肩。
中秋节的时候,他跑去城墙下看?灯楼,瞥见?叶秋水一人抱着个破烂花灯,刚想上去找她,问她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她便突然跑开了,薛琅跟上去,看?到在巷尾,叶秋水和江泠抱在一起,一双手?交握得很紧。
他看?了会?儿,转身回家。
李夫人瞪眼?看?他,“你又在说什么胡话?”
薛琅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儿子什么德行,我什么时候喜欢一个小娘子超过?一个月的,我这次都算超常发挥,京师里的漂亮小娘子那么多,上次中秋宫宴,我瞧见?一个很合眼?缘的,母亲,你想知道是谁吗?”
李夫人语塞,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知道薛琅不?着调,还以为这次是认真的。
她气得心肝疼,抬手?一把将挤眉弄眼?的薛琅推开,“滚远些,看?到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我就?头痛!”
骂完,李夫人气愤又伤心地想:她的好儿媳飞走了。
薛琅离开那日, 宜阳与李夫人去城门处送他。
虽然昨日刚被薛琅气个半死,但今日送别时?,李夫人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背过身擦了擦泪。
西北战事一直未平,苏叙真一人分身乏术, 需要支援,薛琅必须即日出发, 不能像上?次一样逗留。
李夫人知?道留不住他,只能叮嘱薛琅, 一定要小心, 万不可激进冒险, 着了敌人的道。
薛琅都记下了,
一行人立在城楼下,待李夫人说完话,垂首抹泪时?, 宜阳让侍女先?将她扶到一旁坐一会儿, 接着上?前。
十八岁的宜阳越来越有储君的风范,笑而含威,一点也?看?不出几?年前那娇气蛮横的模样,会因为织造局上?供的纱衣有疙瘩而大发雷霆,因为贪玩而离家出走。
“殿下。”
薛琅神色恭谨, 二人迎面而立, 宜阳嘱托了他一些?事情,一半与李夫人所说无异, 另一半则是,“你去了西北后,近几?年都不要再?回来了。”
宜阳神情严肃, 语重心长地?说:“薛家已?是皇亲国戚,位高权重,容易遭人眼红,你出去历练历练也?好。”
薛琅听在心里,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而他自己也?原本有这样的打算,京师里的许多人都说,他是承蒙父辈荫庇,才能在军营里混得军职,老侯爷一死,他什么也?不是,薛琅到现在,也?就只有当初在蜀中剿匪,以及跟随苏叙真麾下抵御东鞑积攒了一些?军功,还因为未请上?令回京探望病重的李夫人被降了军职。
薛琅也?想凭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片天地?,不去依靠父辈留下的荣耀度日。
更何况,京师如?今也?没什么能让他惦记的了,除了母亲,还有官家,太子。
宜阳说:“婶母这里,本宫会照看?的。”
薛琅眼皮子垂下,点点头,“嗯。”
“还有……”宜阳顿了顿,抬了抬手,身后有人将几?只书箱搬上?前。
薛琅愣了愣。
宜阳说道:“这里面,是叶明渟的手札,她之后不会再?去西北军营,母亲也?早就派了新?的太医过去,这几?箱手札是她昨日交给本宫的,都是她在西北任职那一年记下的。你将这些?带走吧,交给新?的军医,这些?手札对他们?会有大作用。”
宫人将书箱搬上?运载辎重的车上?,薛琅看?了眼,淡淡一笑,眼底隐隐含着无奈落寞,“嗯。”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朔风猎猎,军旗飘扬,抬头看?着天色,已?到了该启程的时?候。
薛琅同宜阳,还有母亲,以及城门处送行的诸官员抱拳行礼,转身上?马,动作流利。
他低低喝了一声,勒着马在原地?徘徊,忍不住掀起眼眸,朝城门处看?了一眼
,未曾瞧见熟悉的身影,薛琅收回目光,没有留恋,打转方?向?,策马而去。
尘土飞扬,一队人气势汹汹疾驰而出,很快消失在官道尽头。
入秋后,花草渐渐枯败,耗时?两个多月,东山的水库总算建好了,暮秋时?下了几?场大雨,农田一点也?不曾遭殃,山下的百姓纷纷拍手叫好。
这些?天,叶秋水一直拘着江泠,让他按照自己写的疗养方?子上?的内容来饮食起居,东山上?干活的工匠们?很吃惊,以前江大人永远都是最早来,又最晚离开的人,但连续多日,他再?也?没有天不亮就来督工,傍晚到了点就收拾东西下山,绝不多逗留片刻。秋末几?次休沐日,江泠也?没去衙门点卯,老老实实在家里休息。
对此?,叶秋水很满意,她闲下来喜欢研究药膳,王婆会按照她给的方?子烹煮,膳食与药理结合,做出来的东西竟然也?不赖。
叶秋水一开始是研究给江泠吃的,后来自己也?喜欢上?,王婆每日都要煲一大罐养生汤,宜阳给叶秋水送了不少名贵药材,补品,江泠天天吃,人胖了不少,力气越来越大,从前忙惯了,一时?闲不下来,休沐日的时?候,他坐在家里“砰砰”劈木头,做了两个柜子给叶秋水放裙子。
叶秋水将自己研究出的养生方?子卖给城中最大的酒楼,赚了不少钱,每日进宫点卯,为贵人们?请脉,闲暇时?便在家中研究疑难杂症,或是香谱,檀韵香榭名气大,叶秋水筹划着明年在姑苏也?开个分店。
自从中秋那夜后,不管叶秋水是去齐府拜访,还是去铺子里,江泠都会亲自过来接她,路上?人多一些?,他就会很紧张,紧紧攥住她的手不放。
初冬时?,叶秋水需要离京谈一笔生意,临行前的夜晚,叶秋水蹲在房中收拾行李,江泠在她身边不停地?徘徊,坐立难安。
“你去几?日?”
“路上?三五日,中间还要谈生意,进货,最多半个月就回来了。”
叶秋水神情平静,带好票据,文书,还有一些?衣物干粮等等,她低头清算有没有遗漏的物品,江泠又问:“随行有多少人?”
“铺子里的伙计同行的有七八个,一队镖师,二三十人吧。”
江泠说:“再多带些,带三队镖师。”
他语气严肃,沉着脸。
叶秋水说:“我就去天长,带那么多人干嘛,很快就回来了,人多了花的钱也?多。”
她不以为然,天长离京师很近,骑马快的话甚至一日就到了,这条路径叶秋水带着商队走过无数次,闭着眼都能到目的地?。
江泠的神情却依然凝重,“那你到了要给我写信。”
“我就去半个月!”
叶秋水笑了,“眼睛一眨就过去了,我写信的话,信还不一定送到你手中,我就到家了。”
江泠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总是担忧她可能会出现危险,怕自己没有办法保护好她,这样的想法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叶秋水看?到他的样子,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上?前,抱住他。
江泠目光垂下,落在她脸上?。
“你别担心了,随行的伙计,镖师都是有经验的老熟人了,我们?走的都是官道,到了地?方?,有织造局的人帮忙引见,不会有什么事的。”
“你就在家里,乖乖等我,不要因为我不在,你就又早出晚归,又通宵看?公文,我会叫张伯盯着你的,知?道没有?”
叶秋水严厉起来,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江泠的胸膛,语气警告。
江泠捉住她的手指,团在掌心。
“知?道了。”
叶秋水笑起来,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嘴角啄了啄。
江泠顺从地?低下头,感受着她的温度。
他闭上?眼睛,在气息即将远离时?,情不自禁地?追上?前,但是叶秋水已?经松手转身,她蹲在箱笼前,清点物品,手里握着一个算盘,噼里啪啦地?算起这次需要买进的货物份额,神态专注。
她发现了,只要亲江泠两下,他就会安静下来,亲吻,是叶秋水拿捏江泠的手段,他太唠叨,每次都要喋喋不休地?叮嘱许久。
江泠睁开眼,盯着她的背影。
当然知?道,这是叶秋水安抚他的手段,这是让他一边玩去的意思?,她现在正?忙,急着出去谈生意,没空理他。
江泠没说什么,从架子上?找了一本书,坐在一旁翻看?。
第二日,叶秋水带着商队出城前往天长,作为檀韵香榭的大东家,叶秋水早已?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只是她喜欢尝试新?的东西,喜欢四处走动,享受与商队同行,发现新?商机的过程。
水库建成后,江泠被皇帝派去修缮皇城西南面的城墙,自太.祖年间皇城建造完,这座辉宏威严的城池已?经屹立几?百年,经过年复一年的风吹雨打,西南面的城墙破损了许多地?方?,角落里有几?个狗洞,砖石破破烂烂,坑坑洼洼,需要重新?修缮,甚至是重建。
江泠领旨前去,京师西南那一块的坊市居住的多是一些?贫民,这座富丽堂皇的皇城,除了达官贵人外,亦存在着许多食不果腹之人,城墙要重建,这附近的民居也?要先?行迁离,工部的人下去通知?时?,有一户始终不肯离开。
“你们?这样,我们?可就强行要将房子推掉了。”
说是民居,其实是自己找的砖石黄泥土搭建而成的小屋,样式诡异,摇摇欲坠,官府通知?拆除,让住在里面的人先?搬到安济院去。
奈何说了几?天也?不见人搬,江泠问起,“那户人家住的是谁?”
“一个女人,在附近帮人浆洗衣物为生。”
同僚说道:“不知?道哪里的人,说的不是官话,也?不识字,说了多少遍都不听,我们?拉她走,她便撒泼打滚,那房子根本就不能住人,一面墙摇摇晃晃,官家吩咐我们?重建西南城墙,这附近肯定是要推干净的。”
江泠听完,让他们?带路,他去找那妇人说清缘由,妇人身体微微佝偻,瞧见他们?,便大声嚷嚷,神情警惕,拿起浆洗衣物的木槌要打人,江泠将木槌夺下,妇人骂骂咧咧,脸上?满是怒意。
工部为皇帝办事,有人胡搅蛮缠不肯离去,若有小吏上?去拉那妇人,她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哭又闹。
随行的官兵准备直接上?前将人拖走,妨碍官府办事,抓进大牢打板子都是轻的,女人不肯动,两个带刀的官兵上?前,一人架住一边胳膊要将她拖走。
这时?,破了一个洞的门忽然从里推开,大家抬起头,发现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从屋里爬了出来,他双腿萎缩,无力支撑走路,只能狼狈地?在地?上?爬,口中念念有词,神色慌乱,伸出手,似乎想要制止住官兵的动作。
众人一见他的模样,纷纷呆滞。
江泠神色怔愣,目光定定地?看?着那个在地?上?匍匐的男人,看?到他出来,本来已?经被官兵拖起的妇人突然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甩开官兵的手,跑上?前,半跪在男人面前,想将他背起来,语气责备。
男人看?向?为首的几?名官员,声音哀泣,看?上?去似乎在求饶。
他们?说的都不是官话,在场的人听不懂,同僚判断了一会儿,说:“像是北边的口音。”
他立刻叫人将工部一名北方?籍贯的小吏叫来,小吏听了几?句男人的话,转述道:“他说他们?是从大同来的,这个男人有腿疾,不能走路,撒泼打滚的女人是他的妻子,一路背着他来到京师求医,他们?没有钱,房子是她自己用泥土,还有捡的砖石搭建的,所有的盘缠都用光了,没有别的地?方?能住……”
男人痛哭流涕,怕他们?带走妻子,伏在地?上?,一遍遍重重磕头求饶。
江泠呆呆地?站着,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同他说,他们?可以去安济院居住,不需要钱,官家下令要重建西南城墙,我们?奉命办事,闲杂人等必须离开。”
小吏应声点头,用大同话告诉那个男人,朝廷会给他们?安排住的地?方?,安济院有伙食提供,不必担心温饱问题。
男人脸上?闪过不可置信,小吏又重复一遍,他才拉着妻子给几?人磕头,一声声道谢。
由小吏带路,女人听懂了话,脸色歉疚,还有几?分撒泼后的难堪羞愧,垂着头,打算将丈夫背起,跟随他们?一起前往安济院,男人很重,女人被压弯了腰,两个人都很狼狈。
江泠心里升起一股难言的涩意,他实在看?不下去,转过头,对下属说:“准备一辆马车,送他们?过去。”
“是。”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严格遵循她立下的规矩……
路上行程二三日, 叶秋水很快到了天长,与一名茶商相约在天长会面?,茶商向她介绍起滁州的茶叶, 菊花,叶秋水细细聆听, 很感兴趣。
她想要购置茶叶,将其晾晒、烘干等处理过后, 与丁香、藿香、艾叶、桂皮等香料混合,或是先将茶叶研磨成较为细碎的粉末, 再和碾碎的香料均匀混合后装进香囊, 让香气能更好地散发且融合得更充分?, 方便人们随身佩戴, 这样的香囊独特又富含雅致的香气,不过对原材料品质的要求会很高
叶秋水四处走动,亲自采买上乘茶叶与香料, 与茶商在天长会面?后, 叶秋水的商队在茶商的带领下前往滁州的茶园,漫山遍野种满青绿茶草,如今是茶叶成熟的时节,商人向叶秋水介绍了许多品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