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柯:“不扔。”
梁曼秋依旧不参与戴家核心议题,今天才知道旧家任戴柯随意支配。戴柯很少跟她谈及未来,跟当初高考填志愿一样遮遮掩掩,突然搞大惊喜。
戴四海:“还留着干什么?”
戴柯:“给梁曼秋住。”
梁曼秋瞪圆了双眼,不可思议看着他。
戴四海笑了一声,“妹妹还住这破床?”
戴柯:“她放假回来住。”
戴四海沉吟片刻,原本打算把旧家改成戴柯的单身宿舍,一个卧室一个书房,以后带女朋友回来方便。全然没考虑过加进梁曼秋。
他有所保留道:“先把地板换了,墙重新刷一遍,水电也要重新布局。到时怎么安排看你自己的意思,这是你的房子了。”
戴四海转头回档口忙活。
梁曼秋终于有机会问:“哥哥,到时房子看着跟新的一样,还留着一张旧床呀?虽然我也舍不得……”
那是她懂事以来第一个稳定的窝。
戴柯:“要是老戴装成一个卧室一个书房,你来了,告诉他们你睡哪里?”
梁曼秋瘪了瘪嘴。
睡沙发显然不是一个好借口。
如果为了她装成了两个卧室,多设一张床,也是浪费。总有一天他们要光明正大睡同一个房间,扔掉小卧室的床。
一旦涉及浪费问题,梁曼秋很容易被说服。
兄妹俩回校后,戴四海趁着工人还没放假,赶紧找人先砸了旧地砖,准备像新家一样安木地板。
越想越不对劲,他的儿子如果真谈了恋爱,以后实习还要跟妹妹同住一屋,孤男寡女,没有血缘关系,女朋友会不介意?
还是戴柯和梁曼秋像许多刚来海城工作的年轻男女一样,合租当室友?
两种可能性暂时一样大,一样合理。
还有一种可能性,似乎更合理……
戴四海只是灵光一闪,立刻掐断念头。
这个家构成复杂,二婚夫妻,差了19岁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养女,除了老幺,谁都有过去和秘密,能维持表面上的稳定,已经难能可贵。
谁也不敢轻易揭开和平面纱,底下暗涌指不定能演变成滔天大浪。
戴四海作为一家之主,只要把家庭管理好,家不破,所有成员的关系就不会破。无论戴柯和梁曼秋是什么关系,始终是戴家一份子,十年兄妹关系贯穿他们的过去与未来。
戴四海选择性眼瞎,先办好眼前的事。
事实证明,一旦有了怀疑,破绽便会越来越多,戴四海没费心去找,也有线索送上门。
进入寒假,年味渐浓,各种寒暄纷至沓来,未婚的关心工作和婚姻,已婚的关心什么时候再生一胎。
熟客打趣,又看到你家大D轰机车载女青年炸街了,听说碧林鸿庭房子在装修,是不是好事将近,准备婚房?
戴柯牛高马大,天天训练晒得比高中时代粗糙,容易给人造成稳重错觉,以为上班了。
戴四海以往会费口舌解释女青年大概率是妹妹梁曼秋。
这下,心里不由咯噔,难道街坊心知肚明多年,就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难得这天章树奇休假来老档口,说赵静怀孕熬过前三个月,终于有胃口多吃点东西,就想吃一口烧鹅。
章树奇随口问:“你家大D快稳定了没,下半年实习,明年毕业,也差不多了吧?”
既然街坊能目击到戴柯带妹飙车炸街,章树奇经常在街上巡逻,见得肯定不少。
戴四海故意顺着他的话,套话:“小奇哥,你早知道了?”
章树奇套话比戴四海更专业,识破忘年交的小伎俩:“海哥,你说的哪件事?”
戴四海步步试探:“大D和小秋。”
以章树奇对戴四海的了解,他应该不是顽固不化的老古董。
戴柯如果能和梁曼秋走到最后,结婚成家,对这个成分复杂的家庭,也是一种维持稳定的方式。
任谁都乐见其成。
不然,哪个媳妇或女婿愿意挑战这样一个家庭?
章树奇唇角压抑不住一股淡淡的笑意,还是不忍心当直接戳破秘密的罪魁祸首。
“大D和小秋怎么了?两个小孩感情一直挺好的啊,我结婚那会别人都误以为他们是一对,呵呵。”
老友一笑,戴四海就知道糟了。
今年又多一家档口,二婚夫妻异常忙碌。
大学生没有寒假作业,免不了肩挑保姆重担。
带鱼成了漂流瓶,白天跟谁玩得好,晚上就抱着枕头漂到谁的房间睡觉。
带鱼:“哥哥,我就要跟你睡。”
小枕头搁床沿,带鱼扒着被子,就要抬腿爬上来。
戴柯恨不得一脚飞毛腿,“找你爸你妈去。”
带鱼很委屈,稚声稚气:“爸爸要跟妈妈睡。”
戴柯挨着床沿侧卧支颐,像块石板压被子,不给他钻进来,“哥哥要跟姐姐睡,滚。”
“哎——”梁曼秋跪坐他后头,勾手捂住他嘴巴,反被趁机亲了一口掌心。
她警告戴柯:“他现在3岁能记事了,你别跟他乱说话。”
戴柯:“梁曼秋,你现在说话怎么一股老戴味道?”
梁曼秋嘀咕:“我只是实话实说。”
戴柯屈膝轻轻一挡,带鱼胸口受阻,又滑回地板。
带鱼小嘴一撇,泫然欲泣。
梁曼秋忙上前救场,下床蹲到带鱼跟前,“弟弟过来,跟姐姐睡,好不好?”
不等带鱼回答,戴柯打断:“姐姐也不跟你睡。”
梁曼秋抱住带鱼,哄道:“来姐姐房间。”
戴柯:“不给去姐姐房间。”
带鱼抽咽起来。
梁曼秋直接抱他去他的房间兼玩具房,哄了好一会,阿莲洗完澡出来把他接走了。
带鱼漂流失败,阿莲把他安排在拼接床上,“准备上幼儿园了,要自己睡咯。”
带鱼:“妈妈,我想和你睡。”
“爸爸要跟妈妈睡。”刚回到门口的戴四海接茬道。
带鱼瘪嘴:“爸爸跟妈妈睡,哥哥跟姐姐睡,我跟谁睡?”
戴四海和阿莲面面相觑。
戴四海关上主卧门,走到拼接床边,蹲下问:“弟弟,哥哥跟谁睡?”
带鱼:“哥哥跟姐姐睡。”
戴四海:“你怎么知道哥哥跟姐姐睡?”
带鱼迷迷糊糊,好像听不懂。
阿莲接力问:“弟弟,你听到谁说,哥哥跟姐姐睡?”
这下,带鱼终于消化了问题:“哥哥说的。”
阿莲:“啊?”
戴四海面色越发晦暗。
阿莲表情僵硬,试着对小孩柔和,“弟弟,哥哥怎么说的,你说给妈妈听。”
带鱼:“哥哥说,哥哥要跟姐姐睡,滚。”
最后一个字用尽全力,奶声奶气没气势,模仿不出戴柯的精髓。
戴四海唇角微微抽搐。
“海哥……”阿莲仰头看着戴四海,其实早觉得两个小孩经常关门躲房间里不出来有秘密,偶尔还传出一些微妙的动静,她误以为是电影原声。后妈面对成年的继子和养女,也不好多说什么。
戴四海长长叹气。
完蛋,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秘密,戴四海一个差三岁就知天命的人,竟然都不知道。
怀疑一旦被确认成真相,各种以前没发现的端倪都在回头嘲笑自己。
一桌寻常家庭晚饭也能波澜迭起。
长方桌,戴四海坐短边座位,带鱼和阿莲坐他右手长边,戴柯和梁曼秋坐另一长边。
三岁带鱼脱离了BB饭桌,垫了增高垫坐普通椅子,两条短腿够不着地,时不时瞎摆,偶尔不小心踹他老豆一脚。
戴四海:“弟弟放好你的脚,不要乱晃踢爸爸。”
带鱼有着同类金鱼的记忆,三秒即忘,戴四海重复了起码三次。
戴柯低头看了一眼,“弟弟,再踢把你的脚做成红烧猪脚。”
“哎!”戴四海出声制止,慢了一步,带鱼嘴巴一瘪,泫然欲泣,扭头扑向阿莲,“妈妈,哥哥要把我的脚做成红烧猪脚……”
阿莲:“你脚不要乱踢啊,妈妈给你拿个凳子垫脚。”
梁曼秋示意她背后墙边的一叠塑料红凳,之前搬家请亲友来吃入伙酒临时买的,“要那个吗?”
阿莲:“可以。”
梁曼秋起身搬了一张,放到阿莲身边,由她挪过去给带鱼。
戴四海发话:“脚放凳子上,不要再乱踢。”
带鱼:“哥哥还把我的脚做成红烧猪脚吗?”
戴四海:“猪的脚才能做成红烧猪脚。”
带鱼想了想,稍安心,一本正经:“我的是人脚,做不了红烧猪脚。”
梁曼秋忍俊不禁,险些喷饭,低头一个劲扒饭碗。
戴柯凑过去,呼吸拂动梁曼秋鬓边发丝,亲昵又暧昧,“他怎么比你小时候还呆。”
梁曼秋手肘轻轻顶开戴柯,小声说:“我才不呆。”
带鱼嘴巴漏饭,阿莲忙着照料,没特别留意桌对面兄妹俩的小动作。
但两个脑袋快黏在一起,就算出现在视线边缘也无法视而不见。
戴四海也是。
阿莲悄悄跟戴四海交换一个眼神,轮到她忍不住笑。
带鱼盯着阿莲的脸,感染了她的笑意,嘻的一下,跟着傻笑。
阿莲噗嗤一笑,幸好嘴里没饭。
戴四海定力强,嘴角微微一抽,没笑场,突然间想起章树奇相似的表情,当初的小奇哥,对着一个老呆瓜,也忍得很辛苦吧。
戴柯以为带鱼才是引发笑剧的罪魁祸首,瞪了他一眼。
带鱼双脚逃过红烧风险,双手又开始不安分,把叉勺拨到了桌底。
戴四海弯腰低头,满地找勺,发现另一只手比小儿子的更不安分。
大儿子的左手扣在梁曼秋的大腿中段,突然被她推了下,才收上去。
戴四海脑袋充血,感觉越发强烈,捡起勺子不由哎哟一声。
阿莲关切:“海哥,怎么了?”
戴四海:“头晕。”
阿莲:“高血压?”
是挺高的,戴四海叹气。
戴柯:“老爸,提七八只鹅子不见你喘一口大的?”
“阿伯,我来洗勺子。”梁曼秋还是像以前一样眼明手快,更加衬得逆子不像人。
戴四海跟戴柯说:“你和你弟两只鹅子就够我喘的了。”
戴柯:“我下半年实习就搬出去住,你可以少喘一半气。”
不提还好,提起戴四海又高血压,单身宿舍升级成未来婚房,工程量不可同日而语。
戴四海顺着他的话,“是了,趁早搬出去自立门户,让我能顺顺气。”
知子莫若父,戴柯就是这样,越跟他对着干,越能激起他的逆鳞,别人一旦顺杆爬,他便无话可说。
戴四海有时回家,没看到阿莲和带鱼的鞋子,只有梁曼秋和戴柯的,家里鸦雀无声。他若没急事,会下楼转转,抽一根烟,再决定是否回来。
论起地下情的隐藏功夫,戴四海比戴柯更有发言权,更有经验。
当初他和阿莲也是这么偷偷摸摸过来的。
终究是子承父业了。
大三暑假,戴柯第一件事就是带梁曼秋验收翻新的旧家。
戴四海用的是给翡翠湾的家装修的那批工人,手艺水平没得说,审美由戴柯暗中连同梁曼秋把关,简简单单,没有出现翻车的地方。
家具格局跟以前戴四海住时一样,唯一的意外出现在卧室。
戴柯刚踏进去,嚯了声,走过去轻踢床脚,“这床、也太大了吧。”
戴四海:“一米八宽,两米三长,床和床垫都是定做的。普通一米八床一般两米长,怕不够你滚,加长了30cm,要不是房间不够大,就直接给你换成两米的。”
戴柯不敢想象梁曼秋躺上去有多小只。
“梁曼秋,你躺上去滚一下。”
戴四海也在,梁曼秋只是坐了下,“爬多了学校宿舍的床,还是家里的结实舒服。”
戴四海说:“随便你们怎么滚都不会嘎吱嘎吱。”
复数主语突如其来,梁曼秋不由咯噔一下。
戴柯若无其事,走到梁曼秋身边,一屁股坐下,中弹一般往后仰倒,震波荡到了梁曼秋,他们像相拥一起倒在床上。
戴柯:“真的挺舒服。”
撇眼一看,梁曼秋已经站起,真不识货,不会多享受一下。
戴四海生硬清了清嗓子,也像笑了一声,转身出客厅。
梁曼秋示意戴柯:“赶紧起来呀。”
戴柯笑话她:“在自己家还慌慌张张。”
再跟戴四海去小卧室。
旧架床还在原位,崭新的墙壁和地板,显得格格不入,像凭空冒出的一块疤,记载了梁曼秋和戴柯的过去。
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没有衣柜,书柜或书桌,只有他们一起睡过三年的架床。
仿佛一间特别的展厅。
戴四海把两把大门钥匙交到戴柯手中,“剩下的家具你们两个看着置办吧,我也不懂你们年轻人的审美。”
儿子无论多少岁,在老豆面前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戴柯说:“资金到位就行。”
戴四海爽朗一笑,也不指望逆子能展现传统孝道,对他掏心掏肺感激涕零。
戴柯能有惊无险长大成人,他完成了父亲的大部分责任,也算对得起亡妻在天之灵。
戴四海转头看着梁曼秋,“小秋,多管管大D,别让他再偷偷乱花钱。”
梁曼秋:“阿伯,哥哥也不听我的话啊。”
“他听的。”
戴四海一笑,眉眼间带着中年人独有的狡黠,看破不说破。
目送戴四海离开,梁曼秋还头皮发麻,“哥哥,我总觉得阿伯知道了。”
戴柯手握巨款,又有独属于自己的狗窝,心态升级,巨大的惊喜淹没了他。
“管他干什么,”他竖直抱起梁曼秋,“去试床。”
梁曼秋暂时搁置疑惑,笑着挣扎,“先把行李安排好吧,还有日用品没买呢。”
戴柯抱梁曼秋回卧室,扔在铺好床单的大床,梁曼秋尖叫一声,咯咯笑,看来不疼。戴四海很有经验,对床垫品质把关到位。
戴柯弯腰抄过梁曼秋膝弯,拖近他,单膝跪在她上方,“就是有点矮。”
梁曼秋说:“不能怪床,是你长太高。”
她翻身撑坐起来,轻轻推开他,“哥哥,我们看一下还缺什么,是从翡翠湾带过来,还是重新买。”
刚才只是粗览一圈,没有打开各种柜子。
衣柜空无一物,梁曼秋摸了下格子底板,没有灰尘,应该早已打扫干净。
再打开卫生间镜柜,梁曼秋愣了愣,叫来戴柯。
柜子摆着一对杯子,左边粉蓝杯身印着“LO”,右边粉红“VE”,紧紧相贴。
梁曼秋:“哥哥……你觉得、他们是特意挑的么?”
戴柯:“怎么可能,老戴不懂英文。”
梁曼秋:“LOVE啊,小学生都懂吧。”
戴柯:“超市成套卖,顺手拿的。”
“可是——”
戴柯按着梁曼秋的肩膀,将她原地转身,往外搡。
“别啰嗦,出去买东西。”
下了楼,戴柯进车棚推机车,扔给她头盔。
梁曼秋没立即戴上:“哥哥,大超市很近,可以走路呀,骑车一会不方便带东西。”
戴柯挪出车棚,声音大半闷在头盔里,“不去超市。”
“去哪?”
“上来。”
梁曼秋习惯戴柯卖关子,不再追问,利索戴好头盔跨上车。
铃木小bk上了年纪,喘着大气,梁曼秋第一次搭车去参观海中已是五年前。
梁曼秋忽然领悟了戴四海的叮嘱,“哥哥,你是不是想换机车?”
戴柯:“我想换四轮。”
梁曼秋:“单车加上机车,就是四个轮子。”
戴柯闷闷笑了声,梁曼秋搂住他的腹肌感觉到了。
他说:“梁曼秋,你也会开玩笑了。”
夏风吹散了她的笑声,梁曼秋搂紧了他,“小时候你经常说打我,我哪敢跟你开玩笑。”
戴柯:“现在敢?”
梁曼秋:“哥哥,换四轮好啊,有天花板遮阳,你不用骑机车晒得那么黑。”
“梁曼秋!”
“好嘛!我就说不能随便开玩笑……”
机车停在花鸟市场前。
梁曼秋隐隐猜到此行目的,“哥哥,买花瓶么?”
两年前的国庆,他们落单在家,梁曼秋随口一提要买个花瓶,配赵静的婚礼捧花。
三天两夜,天昏地暗,她早忘了这回事,花束随着他们的离开悄然枯萎。
戴柯:“随便看看。”
他们顶着炎热一路溜达,看到大点的花店就进去东看看西看看,吹吹风扇。
梁曼秋在一家店门口蹲下,端详五花八门的多肉植物,一盆盆叶片肥厚饱满,层叠莹润,充满生命力。
“哥哥,快过来看。”
无人应答。
梁曼秋扭头,见戴柯往花店里走,便没再管他。
她掏出手机,挑角度调滤镜拍多肉。
过了一阵,忽听熟悉嗓音自上而下飘来——
“梁曼秋。”
梁曼秋闻声仰头。
戴柯揽着一只白玫瑰盛开的花瓶,奶油白的瓶身布满花枝,像是整瓶花的缩小版,套叠得繁复又清新。整瓶花清冷又不失温柔,干净唯美,哪一种气质都跟它的主人毫不沾边。
戴柯黝黑而颀长,揽着花瓶的肱二头肌发达而健美,看上去一不小心就能将花瓶勒碎。
搭配在一起,像一柄乌黑沉重的铁戟上开满鲜花,硬冷又柔美。
戴柯的形象跟初见时揽着一只篮球的少年重叠,一步一步走近她。
梁曼秋不禁莞尔,圆溜的大眼睛比十岁那年更为明亮。
2018年暑假,梁曼秋和戴柯搬回碧林鸿庭的旧家。
两具年轻的身体秉着对欲望的尊重,尽情释放原始的激情。他们人前做兄妹,人后当情侣,把当初的三天两夜,复制成两个月,日出而做,日落继续做,地动山摇,餐桌上的花瓶险些招架不住。
秋季期开学,上升大四的戴柯短暂回校,又返回海城实习,和梁曼秋开启双城恋。
滨海区翠田派出所设立了刑侦中队,章树奇调任副中队长,戴柯跟着他拜师学艺。
中队其他几个哥都是翠田所老人,要不跟戴柯打过球,要不眼熟他。
戴柯有股回老家的亲切感。
金玲估计也有同感。她也回了海城,在母校翠田小学实习。
章树奇打趣:“大D,以前我最不希望在单位见到你,没想你还是来了,以后在单位见不到你,我可不安心啊。”
戴柯:“小奇哥,幸好我没成你的工作对象。”
俗话说人靠衣装,戴柯一身夏季警服,除了警号X开头,肩章一道拐,面庞缺了一点老练,看着正气凛然,能给群众信任感。
“特别是女群众。”章树奇补充。
除了戴柯,谁都对这句话没异议。
章树奇哈哈笑,“以后就是同事了,想当年我第一次见到你,你才到第一个本命年,等你授衔刚好第二个本命年。”
戴柯:“记得真清楚。”
他只记得梁曼秋在他五年级暑假来的海城,有时忘了具体几岁。
章树奇说:“那当然,小秋不愿意回福利院,抱着你腿不愿走,把你校服短裤都扒下一半,红裤衩都看到了,记得没?”
中队的几个哥,包括跟戴柯一起来实习的同学,哄堂大笑。
跟长辈同单位的弊端之一,童年糗事成了谈资,有随时曝光的风险。
戴柯唇角微微抽搐,“没这事。”
章树奇:“海城校服的蓝色跟本命年的红红,对比鲜明,我印象特别深刻。不信你回去问问小秋,尖子生记忆力比我好。”
梁曼秋现在倒是会全部扒掉戴柯的裤衩。
戴柯刚想说,梁曼秋肯定更想忘记。
座机铃声响了。
章树奇就近接起电话,“喂,是,翠田所刑侦中队。”
他的表情越发严肃,挂掉电话,跟刚才打趣戴柯的小奇哥判若两人。
章树奇宣布:“望荣村一出租屋内发现一具尸体,我们现在过去看看。大D,你跟我。”
戴柯实习第一天就碰上命案,紧张之余,也有摩拳擦掌大干一场的兴奋。
警察拉响警笛,赶往望荣村。
望荣村是一个列入旧改计划的城中村,房屋老旧密集,租金低廉,吸引一批底收入人群,鱼龙混杂,各类案件层出不穷。
报案人是出租楼的管理员,俗称二手房东,因隔壁租户投诉闻到恶臭,开门后发现死者到在地上,尸表已出现腐烂。
章树奇:“塑料袋准备好了吗?”
“带了。”戴柯按了下裤兜,出发前章树奇让他带一个厚实不漏的塑料袋。
章树奇:“一会接着点,不要污染现场,吐得到处都是。”
怎么可能,戴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脸倔强。
出租楼门口拉起警戒线,围了好些群众,有些刚下夜班,有些游手好闲。
法医和现勘的兄弟刚到不久,戴柯跟着章树奇撩起警戒线钻进去。
步梯上楼,越是逼近尸体所在楼层,腐臭味越发浓烈。
章树奇照顾小屁孩,回头问:“闻到味了吧?”
戴柯:“嗯,比我弟的大烂K还臭。”
章树奇:“我女儿的还好,人家说没吃奶粉不会太臭。”
他在暑假喜得千金,听到别人提小孩,总要扯一嘴他女儿。要不是工作特殊,微信头像都想换成他女儿的。
戴柯只是以前被迫给带鱼换过几次纸尿裤,还不是奶爸,没法继续深挖话题。
也不想深挖。
尸臭越发强烈,戴柯胃部隐隐翻涌,还好早餐吃得早。
楼道中段的单间租房,窗户冲着隔壁楼栋,几乎握手的距离,采光差,房租相对更加低廉。
死者躺在床前死板,姿态扭曲,手边倒着一只矿泉水瓶,插着几根吸管,长短不一。
章树奇问:“溜冰的?”
法医:“残留物是冰|毒的可能性比较大,初步判断是中毒死亡。”
现勘没在现场发现第二个人的痕迹,初步排除他杀。
戴柯屏气憋红了脸,得章树奇眼神批准,跑去楼道口透了口气。
握手楼通风不良,走到哪里都躲不开,味道如影相随,腐蚀掉戴柯的嗅觉,他放弃挣扎,返回现场。
章树奇接过管理员找出的租户资料,面色凝重,像遭受十倍尸臭轰击。
“大D。”
其他同事目光集中在戴柯身上,全场唯一的一拐小屁孩,不知道犯了什么错,遭副中队长特地点名。
戴柯也一头雾水。
“认识么?”章树奇越过其他同事,先把资料给一个实习生看,操作更加令人困惑。
戴柯接过租户的身份证复印件,黑白人像似曾相识。
梁立华,男,1972年生,户籍地……
山尾村。
尸臭化成信息碎片直冲戴柯天灵盖,他浑身僵住,“她爸?”
戴柯从警初衷之一,有一天亲手铐了初中仇家高子波,哪知高子波高中飙车身亡。
没想到实习第一个现场就碰上熟人亲属,不得不申请回避。
入夜,戴柯上身普通T恤,下身警裤,在高铁站接到从Y市赶回来的梁曼秋。
她表情寥寥,没笑也没哭,偶尔迷惘,比听到她阿嬷走失溺水时平静。
在她心里,梁立华作为父亲早已去世多年,真正等来死讯,梁曼秋一下子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情面对。
她曾希望他消失,但从未诅咒过他死亡。
戴柯沉默将她闷进怀里,梁曼秋挣扎一点透气空间,低声说:“哥哥,我还好。”
姑姑梁丽清也赶到翠田派出所认尸。
两个女性亲属对鉴定结果无异议,同意不尸检。
彻底摆脱一个粉仔亲人,扫除隐形炸|弹,谁也不敢说终于解脱了,谁也不否定会有这般心情。
梁立华生前众叛亲离,债主太多,丧事从简。殡仪馆火化后骨灰带回山尾村,择日再入土为安。
梁曼秋全程没有流一滴眼泪,像雨季铅云凝重的午后,暴雨迟迟不来,换一天总会倾盆而下。
回Y市高铁上,梁曼秋发微信告诉卢玉芬。
她不知道忙还是无言以对,只回了一个哎。
戴柯一休假就搭高铁去找梁曼秋,罕见没有火急火燎跑宾馆。
两个人漫无目的逛校园,逛完Y大再逛大学城的其他大学,再没有高中时偷偷摸摸的拘束感。
有时手拉手,甩着荡着,戴柯毫无预兆牵着她直接转一个圈。
梁曼秋连衣裙优雅,姿势笨拙,像一头小熊,可可爱爱栽进戴柯怀里。
他等着就是这一刻。
有时一前一后搭火车,戴柯高她一截,仍是喜欢双臂架她肩膀,原地休息。
在家床边戴柯还叫她背他,当然背不起,最终目的是把她扳倒在床,腿绞腿一顿滚。
有时梁曼秋跳到戴柯背上,让他背着走一段,直到她的胸脯和他的后背沁出薄汗。
有时戴柯干脆陪梁曼秋上自习,公检法是一家,他跟她也算广义上的同行。
她写她的作业,他看些案例。
戴柯20周的实习期,前半段时间几乎一放假就跑海城。
跑的次数多了,戴柯不愁,梁曼秋倒愁起来。
多费钱啊。
戴柯说:“老戴都没说什么。”
戴四海除了多给点生活费,只叮嘱他多陪陪妹妹,梁立华再垃圾,终归是她爸爸,她在世上又少了一个亲人。
梁曼秋说:“阿伯开口就成大事了。哥哥你每周都来,多累呀。”
“累个屁,”戴柯说,“你要是复习考研,我还可以考虑不来吵你。不然老子周周来烦你。”
梁曼秋愣了一下,没有马上接茬。
他们很少一起商讨未来,只是提前告知各自决定,比如戴柯说以后要回翠田所工作,没问梁曼秋以后想去哪里。
跟其他情侣不同,梁曼秋和戴柯像戴四海放飞的两只风筝,在各自的领域翱翔,飞得再远,总有一天会被戴四海收回翠田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