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养猫日常by刀上漂
刀上漂  发于:2025年0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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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最?后?一抹余晖隐入群山,天色逐渐由橘红变成了深蓝,一轮小小的月亮挂上天幕,天黑得?连近处的人脸也?看?不清了,她才起身对春晓说:“走罢。”
正是晚饭时分,营地里升起炊烟,两人回到王帐,见一个穿着太监服饰的人鬼鬼祟祟地蹲在角落。
春晓立即喝问:“是谁?在干什么?”
小太监回过头,不是别人,正是慕昀。
他慌张地跪在地上,结结巴巴答:“回……回姑姑的话,奴……奴才来擦茶具……”
春晓皱眉。
角落里确实?摆着一箱子茶具,是从玉京专程带来的,本来是怕主子们喝不惯草原上的奶茶,预备着煮茶用的,但来了之后?,常用的只有那一套雨过天青的成窑茶具,其他的都闲置了,箱子也?就?没打?开过,根本没有擦的必要。
况且就?算要擦,也?轮不着他来擦。
虽然慕昀已经安分守己了三年,但皇帝对他还是颇为忌惮,平时不仅派小顺子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还不允许他进寝殿伺候。
春晓估计他又是被哪个人捉弄了,怂恿他闯入王帐来,这幸好是被她们瞧见,若是被皇帝撞见了,恐怕就?没活命的机会了。
春晓正想说他两句,婉瑛突如其来地开了口。
“昀弟。”
听见这声久远的称呼,慕昀就?像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身子剧烈地发起抖来,额头贴在地上。
“奴……奴才是污秽之人,不敢高攀娘娘……”
“你想回家吗?”婉瑛打?断他。
回家是什么意思??终于还是要赐死他吗?
帐中有一瞬间的死寂,慕昀身子瘫软成泥,浑身冷汗淋漓,磕头哭道:“娘娘饶命……”
婉瑛垂眸看?着他。
对于这个弟弟,她其实?没有太深的感?情,当然也?没有多强烈的恨意,从前他确实?仗着爹娘的宠爱在她面前作?威作?福,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婉瑛并不是记仇的性子,更?不会恨屋及乌,他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原因只在于他是虞夫人的儿子而已。
失去身体一部分的弟弟,仿佛也?失去了一部分男子气概,今年十七岁的他,身体骨架却依然小巧纤细,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下巴光洁,长不出胡子,神情总是畏畏缩缩,说话时不敢直视人的目光,像只活在阴沟里的老鼠。
婉瑛在他身上看?见了过去的自己,她知道,这是长期暴力?在身体里留下的痕迹。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下去罢。”
她收回视线,不再看?他。
慕昀死里逃生,衣衫都被汗水浸透了,手?脚发软地从地上爬起来。
擦肩而过时,没有人看?见他佝偻的身板逐渐挺直,眼底的卑微褪去,透出刻骨恨意。
夜幕降临,婉瑛洗漱完,正要上床歇息,帘子被人挑开,带进来一股劲风。
她扭头望去,皇帝阴沉着脸走了进来,看?着她问:“你要赛马?”
婉瑛愣了愣,心想他应该是从姬芸那里听来的,点了点头。
他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纷呈,像是觉得?无语,又有些不解,她为什么异想天开地要参加赛马。
“你有什么心愿想让朕答应?”
他唯一想到的可能只有这个,于是干脆单刀直入:“与其想不开地去赛马,还不如直接跟朕说。”
婉瑛看?着他,小声说:“我就?是想赛马。”
“……”
姬珩盯着她看?了好半晌,才阴恻恻地开口:“小九,你应当知道,就?算你赢了,朕也?不会答应让你回江陵罢?”
何况她还不一定会赢。
她是不是过于自信了,就?她那骑术,才学了一个多月,不从马背上掉下来就?不错了。
婉瑛低头沉默,说:“不是这个。”
那就?是有所求了。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宁肯绕上这么大一个弯子,也?不肯直接同他开口,但姬珩还是预感?到,这应该不是什么容易满足的心愿。
想到这儿,他莫名有些心烦,捧住婉瑛的脸吻下去。
这个吻太突然,婉瑛一时有些招架不住,本能地闭紧牙关,接着唇上就?被重重咬了一口,她被迫张嘴,舌头伸了进来,吻愈发深入,她头晕目眩,不一会儿就?被压在了下面。
今夜的皇帝比平时更执着,更?索取无度,做的过程中,他始终盯着婉瑛,似要望进她的心里去。
那双眼眸漆黑如墨,盛了太多她看不懂的感情,婉瑛不想直视,下意识闭上眼,下巴上很快传来疼痛。
“睁眼。”
冷冰冰的命令钻入耳朵。
“呃……”
婉瑛睁开眼睛,清亮的瞳孔里映着他的倒影
“对,就?这样看?着朕,不要闭眼,一直看着朕。”
身体和精神都无比疲惫,可因为他的话,婉瑛不敢闭上眼睛,就?这样大大地睁着双眼,直到脱力?地昏厥过去。
她晕过去后?,姬珩只能草草了事,又翻身下床,打?来热水替她擦洗。
做完善后?事宜,他坐在旁边,上身打?着赤膊,偏头看?着睡着的人,宽阔的后?背上都是指甲抓出来的红痕。
婉瑛睡得?并不安稳,这些年来,她难得?睡一个好觉,总是被噩梦纠缠着,今夜也?是如此?。
“不要……不要抓我……”
“没事的。”姬珩轻轻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痕。
“阿娘……”
“嗯。”
他盖住她的眼睛,低声说:“睡罢。”
睡着的人终于安静下来,呼吸也?逐渐平稳悠长,姬珩低头看?着她熟睡的面容,若有所思?。
这三年来,无论他怎么穷尽心思?,婉瑛也?始终开心不起来,这是他第一次认识到,哪怕是贵为天子,也?有自己做不到的事。
他顿时心里说不出的烦闷,辗转反侧睡不着,干脆撩帐而出,在月下散步。
一轮弦月倒悬在夜空,群星璀璨,草原万籁俱寂,只有草丛里发出的虫鸣声,有着让人心情平静下来的魔力?。
散完步回来,却看?见营地里火光冲天,喧嚷声一片。
姬珩快走几步上前,拦住一名侍卫询问:“出什么事了?”
那名侍卫正捧着水瓢赶去救火,一开始不知道拦住他的人是谁,直到借着月色看?清皇帝的脸,连瓢带水哗啦泼在地上,慌忙跪下去道:“参加陛下!是……是鲜卑人那边走了水……”
姬珩望向大火烧起来的方位,那里有一大片鲜卑人扎营,草料场也?在那个地方。
眼下已是初冬时节,天干物燥,敕勒川已经连续几月没下雨,连绵茂盛的草场就?是最?天然的点火材料,一点火星子都能引燃,今夜又刮的西北风,狂风助长了火势,卷起滚滚浓烟,营地都在东南角下风向,再这样烧下去,会有火烧连营的风险。
他沉着脸,往王帐的方向大步走去。
那侍卫一时不知是该先去救火还是该寸步不离保护皇上,在原地愣了片刻,最?终选择拾起水瓢跟了上去。
半路正好碰见陆承带着一列缁衣卫匆匆往王帐赶去,见到姬珩,急忙迎上来。
“陛下!”
“怎么回事?”姬珩沉声问他。
“有刺客夜袭。”
陆承三言两语将事情解释清楚。
原来方才他带着人在营地巡视,却看?见一个胡服打?扮的人出现。胡汉两族的营地并不在一处,何况这种三更?半夜时分,哪怕是部落酋长,没有允许,也?不能擅自出现在天子王帐附近,兼之此?人形迹可疑,陆承立刻上前将人拦下盘问,问了半天,那人支支吾吾,答不上来。陆承见他穿的鲜卑族服饰,又用鲜卑语问了几句,那人却突然亮出兵刃扑过来,被陆承一刀杀了。
“恐怕是刺客扮成胡人的样子,混入营地意图刺杀,又放火烧营制造混乱,属下已安排了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姬珩就?大步流星朝王帐而去。
火势还没有烧到营地附近,但睡在帐篷里的臣子们已经被外?面奔走呼号救火的声音吵醒,一个个六神无主地站在帐篷外?,见了皇帝,如见到主心骨似的迎上来,哭着喊着护驾。
姬珩边走边推开他们,还没到王帐前,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尖叫。
他脸色陡变,快步掀帘走入帐篷。
烛台被打?翻了,蜡烛熄灭,帐篷里漆黑一团,但他还是看?清了被刺客挟持在身前的婉瑛,她的脖颈处抵着一把?匕首。
姬珩蓦地顿住,呼吸粗重了几分,宛如凝固的石像,沉默地站着,刺客也?没说话。
帐中形成一种诡异的对峙气氛。
陆承比他慢一步进来,见到这一幕,下意识唰地抽出身侧腰刀,银光一闪,刀还没出鞘几寸,就?被姬珩反手?推了回去。
“你想要什么?”
他冷冷地看?着那名刺客,神态冷静,可身体却异常紧绷,拳头紧紧握着,仿佛正在拼命压抑体内嗜血的欲望。
刺客蒙着脸,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依稀可见右眼下方有一道刀疤。
片刻后?,粗哑的声音响起。
“一匹快马。”
“备马。”
“陛下……”
“备马!”
姬珩转头,几乎是冲陆承吼出了这句话。
马匹很快就?准备好,甚至还配备了几天的干粮和清水,所有侍卫在姬珩的命令下卸了刀箭,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
刺客在众目睽睽之下挟持婉瑛出了王帐,催促她上马。
婉瑛一手?抓着马鞍,一脚勾上马镫,可她害怕得?手?脚哆嗦,根本没力?气爬上马背。
刺客正全力?戒备着四周,回头一见她还没上马,以为她故意磨蹭,拖延时间,用力?推了她一把?。
“上马!”
他一动,抵在婉瑛颈侧的匕首顷刻间划破了一道小口子,血珠冒了出来。
姬珩死死盯着,见那白皙的脖颈上多了一道伤口,眉头皱起来。
“刀拿稳一点,再伤到她,朕要你的命。”
他的口吻宁静而平和,像叙述一件极平常的小事,但说出口的话却充满杀意。
在场众人无不毛发悚然。
接着,他转向婉瑛,语气和神情都变得?柔和:“不要怕,上马罢。慢慢来,先抓住马鞍。”
他就?像一个温和亲切的老师,一步步教着婉瑛上马,要不是此?刻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画面竟有种说不出的温馨。
待婉瑛终于爬上马,他脸上的温柔陡然消失,重新恢复冰冷,对刺客说道:“朕不知阁下是谁,也?不知阁下是何人所派,但请你记住,你抓的这个女人,从这一刻起就?是你的命,她的命在,阁下的命也?在,若她出了什么事,不论跑到天涯海角,朕也?能找到你,朕会亲手?挖出你的眼珠,将你碎尸万段,尸身拿去喂狗。不止是你,阁下也?有妻子儿女罢?再不济也?有父母。你的妻女会被卖进最?下等的窑子,永世为娼,你的父母会被关进诏狱,受尽天下酷刑,就?算都死了也?不要紧,朕会将你祖上十八代的坟墓都掘出来鞭尸——”
众人听得?傻了眼。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一国之君,受孔孟教化而长大,竟当众说出掘坟鞭尸这种不像样的话……
在众人骇然无比的目光下,他轻轻地笑了,看?着婉瑛问道:“小九,相信朕吗?”
婉瑛坐在高高的马背上,心情复杂,说不出话,只觉得?这个人最?终还是疯了。
他神情温和,眉眼间是十足的把?握。
“乖乖等着,什么也?不要做,朕会带你回家。”

第58章 拦驾
黎明时分,烧了一夜的大火终于扑灭,敕勒川焦土遍地,为了减少火灾损失,众人坚壁清野,忙活了一整夜,将还未起火的营帐全?都挪去了阴山脚下的背风坡。
营地里人来人往,缁衣卫从废墟中翻找出一共十三具刺客尸体,身?上都很干净,没?有刺青,看不出底细来历。
“陛下请看。”
王帐中,陆承指着帐篷一角,那里被?刀划了一道十字裂缝,刚好可以撕开一个容一人进出的口子。
“刺客应当就是从这里进来的。”
姬珩垂眼看着那道裂口,因为恰巧被?箱子遮挡着,所以不太明显。但王帐是用牛皮所制,材质坚韧,纵然是再锋利的刀刃,也很难一下割开,这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天?子王帐守卫森严,门口昼夜有人站岗,营地里随时有侍卫来回巡逻,刺客不可能避开层层耳目在帐外?动手,那只能是从内部动的手。能随意进出王帐的人,除了他和婉瑛,就是身?边伺候的奴才。
“去把春晓叫来。”他沉声吩咐。
不过片刻工夫,春晓就跟在吕坚身?后?进来了,她也受到了惊吓,昨夜眼睁睁看着刺客将婉瑛抓了去,哭得两只眼睛红肿不堪,又未曾梳洗,看着蓬头垢面,一进来就跪在地上,伏地哭泣起来。
姬珩眉头皱紧,满脸晦气:“你?家小姐还没?死,哭什么?”
他一夜未睡,脸色奇差,看着像修罗夜叉,这么一凶,倒把春晓的眼泪吓得止住了。
“朕问你?,除了你?们这些惯常伺候的人,你?可曾见过别人入帐?”
春晓抽抽噎噎,本来想摇头说不曾,可目光无?意识滑过角落里那口大箱子时,话音突然顿住了。
“是谁?”
姬珩眯起双眼,察觉出了端倪。
刺客能从诸多?营帐中准确找到他的王帐,一定是有人引路。
“是……是小昀子……”春晓脸色煞白?,“昨日我?和小姐看见他在帐中,他说是擦拭茶具……”
真相已然明朗,内奸便是慕昀。
他假借干活儿的名?义混入王帐,门口的守卫不知他不被?允许进帐的规矩,见他穿着太监服饰,只当他是天?子身?侧伺候的人,也不会过多?盘问。
再加上昨日射猎大会,大家都跑去草场看热闹了,帐中无?人,他便用小刀将牛皮帐子割开,然后?又用箱子挡着,只要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问题。
之后?他告知了刺客王帐的位置和营地的巡防布置,帮助他们躲过盘查,其中一人潜入帐中,负责刺杀天?子,其余人去各处放火呼应,以制造混乱,方便他们全?身?而退。若不是昨夜那个伪装成胡人的刺客恰巧被?陆承撞上,恐怕这边的营地也要起火了。
这是一场精心预谋的刺杀,这伙人是专业的刺客,说不定是贵族专门豢养的死士,本来目标是刺杀天?子,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姬珩恰好不在帐中,又被?惊醒的婉瑛撞见,尖叫起来,刺客惊慌之下才挟持她做了人质。
八岁登基,十五岁亲政,执掌乾坤二十余年,姬珩这一生经历过无?数场刺杀,可没?有哪场刺杀令他如此愤怒,恨不得将幕后?真凶拖出来千刀万剐。
他的眉目如覆上寒霜,语气都冷了三分:“苟顺呢?把他给朕提过来!”
吕坚身?子一抖,正要去传话喊人,小顺子就在帐外?求见。
他来得正好,姬珩立即喝令他滚进来。
小顺子几乎滚着进了帐,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一张嘴就是个坏消息。
“陛……陛下,小昀子……他,他不见了……”
即便是早有预料,姬珩心底也不免沉了一沉。
这小子装了三年的安分守己,然而姬珩从不相信他会如此老?实,也不止一次说过要撵他出宫去,可婉瑛总不答应,如今他果然露出狐狸尾巴,只是不知他如何?同刺客扯上关系。
他倒是机灵,知道东窗事发后?,自己逃不过一个死字,腿脚溜得够快,不过,他真的以为自己不会被?找到么?
小顺子打着哆嗦,从袖中掏出来一样东西,颤颤巍巍地放在地上。
“奴……奴才还在他的床铺底下,翻出这个东西……”
姬珩垂眸一看,瞬间?勃然色变。
那是一只插着银针的人偶,背后?还贴有黄纸,他撕下来一看,果然上面用朱砂写着婉瑛的生辰八字。
魇镇之术,历来是宫里的禁忌。
他近些年又变得格外迷信,对这些巫蛊诅咒深信不疑,顿时遍体生寒。
难怪这些年婉瑛的身体总是时好时坏,常常生病,夜里噩梦缠身?,偶尔还伴随高烧不退,嘴里说着些地狱阴司报应的胡话,原来……原来都是被人给咒的!
慕昀此人,实在是万死也不足以赎其罪!
黄纸被?揉皱成一团,盛怒之下,他一脚踹上小顺子的胸口。
“真是朕的好奴才!让你?看着人,你?就是这么看着的?”
小顺子心窝剧痛,“噗”地吐出一口血来,却不敢叫疼,哭着不停磕头。
“皇上息怒,都是奴才的错,奴才白?瞎了一双狗眼……”
他还没?说完,姬珩就气得暴喝一声:“叉出去!给朕狠狠地打!”
左右立刻上前,将地上瘫软的小顺子拖了出去,很快便响起棍棒击打□□的闷声。
姬珩克制住胸口乱窜的怒意,转头吩咐陆承:“去把完颜希叫过来。”
昨夜大火,女真部的营地就紧邻着火源,风一吹,火烧起来很快,来不及撤退,不少帐篷被?烧毁,还死了几个老?弱妇孺,损失惨重,完颜希作为一族之长?,正带着人清点帐下的牛羊人马。
姬珩找他是为了借海东青,这种猎鹰从小被?驯养,听得懂指令,时常用来侦查敌情,相当于空中斥候。
当初在战场上,姬珩就吃过这扁毛畜生的亏,只要看见了,就会让人射下来,但今时不同往日,草原辽阔无?边,昨夜以防刺客穷途末路之下伤害婉瑛,他没?有叫人去追,一夜的工夫,只怕他已经骑马跑出上百里,偌大一个草原,若漫无?目的地去寻,还不知道要找上几个月,用海东青来追寻刺客踪迹,是最省时省力的方式。
完颜希提供了海东青,并表示要加入搜寻队伍。
在茫茫草原上的确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的向导,姬珩没?有拒绝他。
不一会儿后?,陆承也从缁衣卫中选了些身?强体壮的汉子,带上足够应付几天?的干粮和清水,还顺手牵了只牧羊犬。
队伍集结完毕,将要出发时,有臣子大着胆子出来拦马,说天?子高坐明堂,垂拱而治,陛下不应以身?犯险,让陆承带着人马去找才是上上之策。
那是名?先帝朝的老?臣,姬珩还是个孩子时起就在他手底下读书,挨过他的戒尺,得过他的训诲,而此刻,他坐在马上,看着这名?跪在他马前声泪俱下的授业恩师,眸中一片冰冷,语气淡淡:“太傅,你?再不起身?,朕就要叫人来给你?收尸了。”
老?人两眼含泪,花白?的胡子气得颤抖,无?法相信这竟然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学生,宛若天?崩地裂,他瘫坐在地,张嘴嚎啕起来。
“先帝爷呀!您睁开眼看一看,这就是您看好的好太孙!为了一个女人,做尽了荒唐事!先祖创业艰难,我?大楚百年基业,竟要亡于一妇人之手……”
众臣见他越说越不是话,急忙上前将他拖下去了。
这样的话姬珩根本不放在耳朵里,正要策马启程,背后?又传来呼喊。
“皇兄,等等我?——”
姬芸急匆匆地跑来,身?后?还跟着她的两个孩子。
“我?也要去。”
姬珩皱眉,看着一左一右傍在她身?侧的儿女,孩子们还不懂事,但能从父母紧锁的眉头察觉到出了大事,两个孩子的脸上都写满紧张与恐惧,小手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
“你?留在营地,照顾孩子。”
“孩子有乳母照顾,我?要跟你?们去。”
“清河,不要胡闹。”
他加重了语气,难得地叫了她的封号。
别人兴许怕他这张冷脸,姬芸从小在他身?边长?大,可不怕他,她上前笼住他的马头,神态严肃,固执己见。
“我?不是在胡闹。皇兄,小九是我?的朋友,我?也担心她,我?要去找她。”
“况且,”她看了眼马背上的丈夫,“驸马的汉话说得不好,我?能帮你?翻译。”
姬珩对女真话懂的确实不多?,只知道常用的几句,还是战场用语。
他沉思片刻,下了决定。
“上马。”
夜幕低垂,繁星满天?。
骏马在夜色中疾驰,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婉瑛被?颠得胃里翻江倒海,涌起强烈的呕吐欲望,身?后?的人一勒缰绳,终于停了下来。
她被?扔下马,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正好滚到一双靴子前,与一双畏缩的眼睛对上视线。
那人见到她,比她还要惊讶,从石头上腾地站起来。
“你?……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他的问题迎来了毫不留情的一马鞭。
“你?说那是天?子王帐。”
刺客扯掉蒙面巾,脸上戾气横生,一双细窄眼射出寒芒。
慕昀被?鞭子抽中眼皮,鲜血糊住眼睛,眼前一片血红,却愣是不敢去擦。
“是……是啊。”
刺客冷哼,用马鞭指着地上的婉瑛:“可是帐中除了这个女人,连皇帝的一根头发都看不见!”
慕昀大惊,张口结舌:“我?……我?不知道……”
“你?敢骗我?!”
刺客唰地抽出长?刀,刀尖指着他的咽喉。
慕昀吓得一个腿软跪了下去,发着抖道:“不……大人,小的没?有……没?有骗你?,那就是王帐,皇帝为什么不在里面,我?……我?也不知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冰冷的刀刃贴着脖颈,他闭上眼,毫无?尊严地痛哭流涕,就在以为自己要死了时,旁边响起一道轻轻的声音。
“他没?骗你?,那的确是天?子王帐,不过昨夜你?出现在帐中时,陛下恰好出去了。”
“是!是!”
慕昀连连点头,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也顾不上此刻替他解围的是他最恨的姐姐了,急忙顺着她的话说道:“定是如此!大人,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皇帝每晚都与她同榻入眠,她说的话一定是真的,昨夜……昨夜只是时机没?赶巧……”
“闭嘴!”刺客怒声打断他。
他心底充满不耐烦,眯眼审视地上的二人,想着干脆将他们都杀死算了。
刀尖刚向那个女人偏移了半寸,忽然想起昨夜皇帝说的那番话,他的语气非常轻描淡写,却让他这个双手沾满血腥的人都胆寒了一瞬。
刺客毫不怀疑,一旦这女人有个三长?两短,就算追杀到天?涯海角,皇帝也不会放过他全?家。
他是个死士,但死士也有妻子儿女,胆怯念头生出来的那一刹,他难得地迟疑了,手中的刀再也落不下去,刀尖忽而又偏向慕昀。
女人杀不得,这个太监总能杀。
他的眼中再次凝满杀气。
生死关头,慕昀竟然爆发出几分生平前所未有的急智,看一眼静静坐在地上的婉瑛,他哆嗦着道:“大人,我?有办法!我?有!”
“你?有什么办法?”
“……正如小的之前所说,这女人是皇帝最疼爱的宠妃,他必定不会见死不救,朝廷兵马追上来只是时间?问题,大人身?手再好,也难敌千军万马。咱们只需挟持她,以换取她的安全?为由,逼迫皇帝只身?前来,大人在那时动手,可保万无?一失。”
他咽了咽口水,豁出去道:“小的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去跟朝廷谈判。”
刺客听罢,神色几度变幻。
每一个死士在出任务前都会签下一份生死状,这次一共出来十五名?弟兄,死得只剩下他一个。
刺杀已经失败,他就算回去也难逃一死,若不回去,他妻儿的性命又捏在主子手里,还不如拼尽全?力放手一搏。
就像这太监说的,千军万马面前,他必死无?疑,但只要皇帝肯只身?前来,杀死他简直易如反掌。

第59章 追寻
太阳还没升起来,天边泛出幽蓝,他们骑着马一路向?西,渐渐地,草甸越来越稀疏,变成了荒无人烟的戈壁。
终于看到?一汪快干涸的湖泊,即便里面的水脏得照不出人影,慕昀也像渴死鬼投胎似的扑到?水池边,俯身迫不及待地牛饮起来。
这一路他吃了大亏,因为只有一匹马,承载不了三个人,刺客便将他绑在马鞍上拖着他跑,连粮食和清水也不分给他。
婉瑛的待遇比他稍微强一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嘴唇干枯开裂,跪在池边,用绑缚着的双手在池面舀了一捧浑浊的黄水,刚要埋首去喝,慕昀就用力推了她一下?。
“滚开,离我远点。”
婉瑛跌坐在地,水洒掉了,她没有继续去接,而是轻声说了句令他难以置信的话。
“要不要逃跑?”
“你,你说什?么?”
慕昀瞪大眼睛,因为怕吵醒不远处闭目小憩的刺客,声音压得极低:“你疯了?”
婉瑛幽幽叹了口气:“昀弟,我是为你好。”
她的目光转向?树下?的刺客。
“他会杀掉你。”
“你胡说!”慕昀竭力压制住内心的慌张,“他……他才不会杀我,他还要留着我与朝廷谈判……”
“既然要谈判,为什?么要一直不停地跑?”
婉瑛淡淡道:“他要逃命,带着人是累赘。”
慕昀瞪着她:“既然如?此,你也难逃一死。”
婉瑛却笑了,摇头:“他不敢杀我,却能杀你。”
这话是对的,慕昀也发现了,刺客似乎对她留有几分仁慈,甚至让她坐在马背上,而不是像他一样被马拖着跑。这并非因为她是女人才怜香惜玉,而更?像是一种恐惧,像在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他不再说话,惊疑不定地看向?树下?闭目养神的人,他不知是在真睡还是假睡,莫非他真的要杀了自己??
“他睡着了,我们可以绕去他的身后,拿石头砸晕他。”
婉瑛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轻不可闻。
光是听她描述,慕昀就怕得不行?,回头却见她一副轻描淡写的神情,顿时?难以理解。
“你为什?么不怕?”
在他久远的印象里,依稀记得这个姐姐是很胆小的,小的时?候,她都不敢在人前抬头说话。有一回,他故意抓了条虫子吓唬她,她吓得都掉进池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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