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应该是她的豪门寄居生涯里最后一天吧。
贺屿薇叹口气,也?不知道心里什
么滋味——“抬起头。”眼前的男人轻声说。
这是一个绝对的,命令。她惊醒般地对上那对眸子。
余温钧的声音总是很……低沉冰冷,但奇怪的是,又同样很令人安心。
他明明让她看着?自己,却翻了?翻旁边公文包里的文件,接着?,从中找到一份文书放到桌面。
“来,翻译一下它?。”他的指示很明确,却不解释原因。
贺屿薇莫名其妙地双手接过来。
那是一份用英文写就的合同补充条款,密密麻麻的,边角有着?保密水印,上面的内容大西洋某岛国的赌城建设翻修和股份分配补充条款什么的。该合同的仲裁庭择定?在伦敦,而里面的企业是来自开普敦什么的投资公司,反正掺杂着?一堆法律和经?济的专业术语,还有大写的地理名称。
贺屿薇简直是结结巴巴的,硬着?头皮,半猜半蒙把大概意思说了?。
余温钧不置可?否地听着?,而那根钢笔,在他的手上很轻松流畅地旋转着?。
他再递来一份文件。
这一次文件上面的内容简单很多,介绍中非合作能源开发的投资分红项目,句式依旧简单,但也?都是商业专用词汇。
感觉就像参加一场英语面试考试。而考官自然就是余温钧。
贺屿薇绝对不是学霸。
她的英语,在各个成绩里相对出众那么一点?。此刻,她感觉到自己大脑开始发出无力地呻吟和喟叹。唉,余温钧做事真的好奇怪,他就不能干脆把自己扫出家门吗?为什么要折磨人嘛。
但余温钧拿起手里第三份文件,却没有交给她。
他从书桌后站起,转身坐在沙发后对着?她勾了?一下手指。
贺屿薇迟疑着?坐在他对面的沙发,当?然了?,她的屁股也?只敢沾着?一点?点?。
“我不会送走你?。”他平静地先说结论?。
贺屿薇也?不禁呆了?呆。
明明很想离开这里,可?是,她想到离开,脑海里第一时间跳出的却是余哲宁轻轻抚摸额头的温暖触感。自己居然有一点?点?舍不得余哲宁了?。
她也?想……继续照顾他。
这是很逾越的想法吧?
贺屿薇出神的时候,对面的男人也?没有闲着?,用桌面上摆放的精美茶具,泡了?一壶红茶。
这个古怪兄长日常的气场极强,泡茶的姿势却有着?一种无懈可?击的高雅。贺屿薇对红茶的了?解不足矣发表看法,却也?能看出他的手法娴熟且极为讲究,远甚墨姨。
明明是不合时宜的时间,她却忍不住仔细地开始研究他的脸。
余温钧穿着?花衬衫,但扣子也?规规矩矩地系到最上一扣,歪着?头没有表情的时候,有一种对世间不闻不问的精英般的残忍气质。
这张面孔,她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
贺屿薇茫然心想,也?许在比那晚在农家乐的四合院门口前,自己更早地见?过他呢。但,什么时候?她头痛欲裂,想不起来了?。
余温钧随后递来一杯红茶,居然是给她泡的茶。
贺屿薇赶紧摇晃着?先站起来。
她诚惶诚恐地接过像鸡蛋壳般轻薄的杯子和茶托,原本?不敢喝,但在他的犀利目光中,还是硬着?头皮轻啜了?口。
极为舒适的野韵花香入喉。
清冽、贴心,甜美的蜜香冲开她连续多日因为高烧而阻塞的干涩喉咙。啊,不是错觉,这绝对是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茶。
贺屿薇一仰头,直接就把这杯茶喝得见?底。
余温钧便耐心地再为她续了?一杯。
眼前的小孩牛饮般喝了?他足足五杯、价值万元的顶级金骏眉后,紧握在膝盖上的瘦弱双手才能停止住颤抖。
她的身体因为茶水而变得温暖起来,终于也?敢在沙发上坐稳身体。
余温钧低着?头,拿旁边的茶巾把桌面上的水渍擦净后重新开口:“龙飞说他知错了?。那么,他有向你?道过歉吗?”
贺屿薇继续捧着茶杯,很轻地点?了?点?头。
余龙飞来过她房间,囫囵吞枣地说过一句“别生气”什么的,虽然这里面不包含一丝诚意或后悔,而不仅如?此,她所?珍惜的英文字典也?被毁了?……
但是,贺屿薇并不想为这种事告状。或者说,没用的事情也?不需要做。她不相信有人为自己出头。
余温钧却没放过这个问题,他凝视着她:“龙飞道过歉了吗。是,还是没有?”
这个兄长似乎无法容忍被无视呢。贺屿薇感觉沉默久了?他会不高兴,她只好对上他的目光:“道、道过歉了?。”
余温钧没再说什么,低头喝自己的那杯茶。
她能明显感觉出他不置可?否的态度。恐怕,余温钧也?根本?就不信她敷衍的回答。
贺屿薇也?不敢主动多嘴。
过了?会,余温钧重新开口:“想不想要一个英语私教?”
话题转换得未免有点?快。贺屿薇有点?混乱地想着?“看他眉毛那里好像有道浅浅的刀口,是之前切大脑手术留下的痕迹吗,不过那好像是灯光阴影”边困惑地重复他的话:“唔……私教?请问是什么意思?”
“你?虽然没有读完高中,英语水平却还可?以,词汇量也?掌握得相当?不错。这说明英语是你?的兴趣或强项。如?果你?愿意,我会找一个大学英语老师每周为你?进行?英语的深度补习。当?然,补习时间不会占用原本?的假日。一定?要说的话,你?每周还多了?一日的休息时间。而你?上课的那天也?不需要照顾哲宁。”
她呆呆地听着?他说话。
等一下,余温钧怎么突然就提出请英语私教的事啊……
贺屿薇歪头盯着?他的花衬衫,足足花了?一分钟试图理解对方的意思,突然间,灵光一现?——难不成,这位兄长是在为弟弟推她进泳池的事作出补偿吗?
呃,有钱人的补偿应该是继续狂甩金钱,余温钧为什么要标新立异地提出要让她上英语课呀?
贺屿薇从来跟不上这位兄长脑回路,也?不乐意去上什么“英语私教课”,赶紧说:“我退烧了?,其实身体已经?没什么事。而且,也?谢谢您及时救了?我。”
余温钧放下茶杯,他很平静说:“余龙飞对你?做的行?为是错误的。”
她鼻子突然一酸。
这段时间卧病在床,墨姨隐晦地劝她不要和余龙飞计较,余哲宁也?反复保证说要替她教训余龙飞。
与此同时,所?有人似乎都很习惯余龙飞的嚣张个性。他们众口一辞,说余龙飞是个混世魔王,从来任性狂妄,赶走了?家里不少?佣人。
贺屿薇向来觉得自己是一个戒掉自尊心的人。
她既没有改变他人的意愿,也?不想调整自己心态。世界上谁让她感到不舒服,就直接冷处理和远离。而且,她不太喜欢“恨”这种强烈的情绪,觉得很累。
即使如?此,贺屿薇依旧很想评价一句——余龙飞的做法不对。
没想到,居然是余温钧替她说出了?这一句心里话。
男人既没有替弟弟开脱或解释,也?没有安慰或同情她,只是用几乎残忍的口气说出补偿方案:“你?继续卧床休息两天,再回去照顾哲宁。如?果不需要英文私教,我就会把之前答应你?的劳务报酬翻三倍,作为这场意外的特殊赔偿金——你?打算怎么选?”
英语课和金钱。贺屿薇都不太想选。
但是,她很快没骨气地妥协了?:“既然如?此。我想要英语私教。不要给我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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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对话,或者说是协商,结束得比余温钧预想中要更早。
眼前的工具人,依旧是上次见?面的老样子。
总是垂头丧气的,对话中喜欢走神儿,对命运和强者没有任何反抗。
他提出条件,她从中选出一个勉强能忍耐的就立刻顺从了?,却出乎意料地爽快。既没有哀哀切切的哭泣,更没有要求他伸张正义,或喋喋抱怨。
……倒是一个识趣的个性。
余温钧破例再给她倒了?新的一杯红茶,还允许她在房间内吃了?小块雪白的枣泥糕。等贺屿薇像小猫舔尾巴一样细细啃完
,他下达逐客令:“拿好桌子的钱,出去。”
贺屿薇再微弱地说:“这些日子以来,我都在生病,也?并没有去照顾余哲宁,反而是在白吃您的白住您的。我需要给您药费……”
“不要让我把话重复第二遍。”
男人身上有一种堪称可?怖的专断气场,贺屿薇立刻站起来,慌乱地把钱重新揣进口袋里。
“茶、茶……”她忍不住结巴一下。
余温钧盯着?她。
“您招待我喝的是路易博士茶吗?很,很好喝。谢谢您。”贺屿薇简直是鼓足余生的全部勇气说。她是被严格管教过的,像是对长辈说话必须看着?对方的眼睛。长辈说话不能反驳,吃或喝了?别人的东西必须要道谢。
余温钧闻言仿佛笑?了?又好像根本?就没有,简单说:“不是。”
她迅速说:“谢谢余董事长。那我先走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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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诀百无聊赖地等候在门口。
门咔哒一响,小保姆怀里拿着?刚才钞票再飞快跑出来,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他赶紧叫住她:“怎么处理你?的啊?”
“处理……啊,余董事长说让我再休息两天,然后继续照顾余哲宁。”她老实说,“董事长还说要给我请一个英语私教。”
李诀啧了?声,他目不斜视地路过她。
玖伯正在弯腰收拾桌面上的茶杯和茶壶,余温钧依旧坐在原位置,手里握着?一张纸,贺屿薇刚刚以为这是要递给她的第三份文件,但末了?,他也?只是随意放在沙发旁边。
余温钧如?今把这张纸递给玖伯。
因为航空管制,私人飞机在国内机场落地都需要提前申请类似邀请函的文书。这张打印纸是准备向管制部门提交的航线批准函。
“小栾想提前两天回来。”余温钧算是解释了?一句,但也?只是平淡的口吻,顿了?顿,他又对李诀说,“以你?观察,哲宁对那个叫贺屿薇的高中同学是什么态度?”
李诀几乎是字斟句酌地说:“我听墨姨说,他俩相处得很融洽。”
余温钧静静地说:“她落水那天,哲宁对龙飞生气了?。我已经?很少?看到哲宁为了?什么事发火成这样子,还挺怀念。”
沙发背后的墙面挂着?一个将近两米的纸鸢风筝,极为醒目,是余温钧的私人收藏之一。
余温钧此刻微微地侧着?身体,手臂搭在沙发上,欣赏着?翅膀上的那抹清淡的水墨绿和藕粉色,纸鸢的整体颜色清丽温婉,翅膀上却有劲洁的灰色字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他心中默念了?这一句,冷不丁说:“李诀?”
李诀正望着?他背影,被叫到名字立刻上前。
“回酒店吧。”余温钧站起身,再吩咐玖伯,“跟墨姨说一声,既然她病好了?,哲宁和龙飞也?就不能自由出入这一层。这俩少?爷也?真的是够闹腾人。”
第16章 小雪
那边的贺屿薇独自回到房间,把钱收回到书包里的时?候,目光瞥到枕边的一条男士领带。
茄子?干已经被墨姨扔了,整个小房间也被重新消毒。这条领带?可能属于别?人遗落物?贺屿薇问过墨姨,但对方只含糊地说让她收着。
不明所以?,贺屿薇却也把领带仔细地折叠好,装进塑料袋,再把袋子?挂在衣柜门上。
她的衣柜,如今多了不少衣服。
都是墨姨和小钰给?的。
尤其是小钰,强迫性地给?了贺屿薇足足一箱闲置的全新衣服。
余家给?佣人们的工资开得?不低,但即便如此,小钰在买衣服上的花销似乎也太高了。
小钰对此的解释是,她是宅女,工资除了买漫画几乎不怎么花钱。
“这些?小裙子?小毛衣是老爸买的,他觉得?我喜欢日本?的东西,每次出差就喜欢瞎给?我买衣服,唉,问题是,他经常买不准尺码。我扔掉又可惜,还不如送你。哎,你不会不知道我爸是谁?”
小钰,居然是余温钧身边的那个叫“玖伯”络腮胡男人的女儿。
玖伯的另外一个儿子?,也在余家的某控股企业里就职。
据说在余家工作十?年以?上的忠诚佣人,余温钧都会安排其子?女的就学和工作,在他们毕业后一般都能直接安排在集团企业下任职,海外的职位也有?。
很长时?间来,余家不雇佣任何新面孔或不明底细的佣人,如果有?特?殊且大型的宴请需求,也倾向于请专门的服务团队。
“所以?你来这里工作,我还是挺高兴的。”小钰点头,“而且你居然住五楼,厉害了!我从小到大都没怎么来过五楼呢”
贺屿薇在各方面觉得?匪夷所思,余家简直是一个封闭的小王国吧。
“在余家工作挺舒服,报酬也高,但这是表面!”小钰唉声叹气,“仨兄弟一个比一个难伺候,他们都特?别?事儿,尤其是余龙飞,之前?家里走的佣人都是因为无法忍受他的霸凌。我还好,他不好惹我爸——不过,你也还好。只要继续住在五楼,他绝对不敢上去。哼,余龙飞的天敌是他哥。”
她们此刻正?站在明亮的后厨岛台后。
小钰边说话边手脚利索地在案板上利索地切着苹果和奶酪,摆在盘子?里,放进微波炉加热30秒。
流心奶酪配上脆甜的苹果,食物的香味,用一种奇妙的方式被激发。
这又是贺屿薇从未想过的食品搭配方法。
她心想,习惯真的是可怕的事情,在余家住的时?间,自己居然已经很习惯吃西餐了。
明明刚来的时?候,吃什么都味同?嚼蜡。
墨姨进来的时?候,看到贺屿薇和小钰像两只仓鼠一样聚拢,嚼着盘子?里的食物。
小钰还正?在说余龙飞欺负他人的事迹。
墨姨几乎是用烦躁的口气把她们轰走。
“小钰,这么大岁数的姑娘能不能懂点规矩!有?些?话不是你该说的。你爸上次骂你的话没记住吗?还有?,不要总是偷拿厨房里的东西吃,一天天的,怎么就那么馋!还有?小贺,这两天休息得?差不多了,你今天继续照顾哲宁少爷。来来来,这是皮筋,你学学小钰,把头发扎好再上楼,绝对不要披头散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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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楼套房还是保持着老样子?,简约静谧。
贺屿薇发烧休养的这段时?间,男护工睡在她之前?睡的行军床上,负责守夜。但余哲宁的眼眶下已经有?了一圈淡淡的黑眼圈。
平时?贺屿薇在他身边,余哲宁总是顾忌她是一个异性,有?很多不便差使她的地方,可是真的换成男护工,他才醒悟到她的存在是多么善解人意?。
男护工确实?能更?轻松地能做一些?重活,但做事粗手粗脚,半夜睡觉打鼾,早上扶他去卫生间前?要自己先咳嗽几声吐口痰,平时?走路时?鞋底也会拖着地板,做什么事都得?大声喊,并不能领会他无声的命令,还喜欢自作聪明地弄乱他的书桌,反应慢……
诸多小毛病等等。
他怀念另外的女孩子?。
“啊,你来了,休息得?怎么样?”
余哲宁看到贺屿薇出现后,发自内心地露出微笑。
明明只是发了场烧,但再次见到余哲宁,贺屿薇突然变得?有?点不敢直视他似的,甚至很想捂住脸。
她尽量保持着镇定,才说:“我很好。你呢?”
“我也不错。”余哲宁顿了顿,笑着说,“奇怪,咱俩的台词像演电视剧似的。”
贺屿薇也不禁笑笑。
她很快就先投入工作,把余哲宁旁边床头柜的书依照习惯仔细摆好,再清理客厅里的一些?杂物,倒水,将一切都恢复到平时不多不少又干净之极的样子?。
最后,她又轻轻走回到他的床边。
余哲宁正?用iPad看论文,平板屏幕的白色反光映照在他脸上,她弯腰把床前?的拖鞋摆整齐,抬起头对上余哲宁的目光。
他比划了下:“今天扎头发了?我记得?,你以?前?总是扎着头发。”
贺屿薇不由汗颜。
自己的发型居然有?那么多人关?注吗?好像每个人都在批
评她头发乱,她还以?为,保持衣着和皮肤的整洁就够了。
“记得?高中的时?候,老师让我坐你旁边,我当时?还有?点担心你讨厌我。”余哲宁扮了个鬼脸,“你从来不和我主动说话。”
余哲宁首次主动提起他们高中共读的事,贺屿薇有?些?受宠若惊,忙说:“不是的。我是因为……”
“因为?”他追问。
“我当时?觉得?你像一个王子?,不敢和你说话。”
很坦白的回答,倒是让余哲宁的脸涨红起来。他用笑容掩饰:“你在嘲笑我吗?”
贺屿薇却怔怔地看着他。
也许是发烧的关?系。
很多尘封的记忆,就仿佛被一双手轻微地翻了下,露出曾经忽略的一面。
贺屿薇虽然被安排了新同?桌,但她对过于耀眼的人物向来敬而远之。很长时?间,她也确实?有?刻意?躲避大城市转学生的意?思。
直到某天放学,她留下来做值日,拎着垃圾,蔫蔫地往外走。
路过校门口时?,看到一个戴着□□墨镜的年轻男人向学校里张望。
他,个子?高,穿着一身像是西装但好像又没那么正?式的铁灰色制服,让人警惕但又吸引人的危险气质。
沉稳得?不像学生,年轻得?不像家长,健壮得?不像教师。
她刚瞥一眼,那人居然直直地回视过来。
隔着墨镜看不到他的目光,贺屿薇却站定在原地。
有?的人,仅仅是站在那,就会忍不住想,她此生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他径直叫住她,先问是几班的,又问能不能把余哲宁叫出来。被点名的高中女生被这一系列流畅的指使弄得?惊慌失措,幸好,有?其他老师经过这条路解救了她。
那么多年过去,贺屿薇早就忘记这件小事、包括制服男的长相和他短短几分钟的邂逅。
但如今回想,她后知后觉地想,当时?所遇见的墨镜制服男,绝对是余温钧吧!
也是从那天起,她隐隐对余哲宁有?了更?多关?注。毕竟有?这样的人来找他,余哲宁肯定也不一般!乃至于……她悄悄喜欢上他。
贺屿薇想把奇妙的境遇告诉余哲宁,但想到他们兄弟间的关?系似乎有?些?奇怪,就又忍住。
于是现在,她只能认真说:“绝对不是嘲笑你!你在班里真的是王子?。不光是我,班里其他同?学肯定也都这么想。应该说,不仅仅是长相,你整个人都很具有?王子?的气质。”
她嘴里“王子?”长,“王子?”短的,越发让余哲宁不自在。
“对、对不起。”贺屿薇意?识到此刻的对话有?些?暧昧,简直像调戏他似的,慌忙道歉,“我习惯了一个人的时?候自说自话。”
越是寡言的人越是语出惊人呢。余哲宁也默默切换话题。
“别?说我了。听说这些?年来,你没继续读高中,是因为一直照顾爸爸,两人相依为命?”
“……嗯,”贺屿薇思考着,“……也不算是照顾他。”
有?一瞬间,眼前?的女同?学沉默了,整个人似乎蒙上一层沉郁的氛围。
再继续问下去似乎不合适。余哲宁歉意?地点点头:“不聊过去的这些?事了。我下午还要去看电影,想要再和我看《哈利·波特?》吗?这一次,别?问我有?没有?朋友了,我说过了,你也是我的朋友。”
贺屿薇这才仰起脸,用力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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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余龙飞又晃晃悠悠地来到余哲宁的房间。
余哲宁正?在教贺屿薇玩马里奥赛车。
贺屿薇平生第一次玩电子?游戏,根本?不会握手柄,身体会随着画面而乱扭,还得?扭头看着余哲宁操作。
但两人的气氛很好。
因为前?几天的养病,余温钧默许厨房给?她拨出一些?高级食材。贺屿薇在她自己浑然不知觉的时?候,囫囵吞枣地吃掉不少补品和营养补充剂,主要是从澳大利亚捞出来的海参和深海鱼胶。
强药外加猛火,年轻女孩子?的脸蛋儿顿时?就嘭起来,整个人有?了不少精神。她此刻穿着小钰给?的旧粉红色毛衣,眉眼有?几分盈盈之感。
余龙飞走过来,大大咧咧地坐在她旁边:“盆栽姐,我带你玩一局。”
他身上萦绕着一股强烈酒精味,贺屿薇一下子?就蹦到距离他们几米远的位置。
她脸色煞白盯着余龙飞。
余龙飞把手高举过头:“靠,这一次就真的只是坐在你身边而已,什么都没干啊。”
贺屿薇勉强解释:“我……我不能闻酒味。”
“你鼻子?还挺好。没错,我今晚和哥参加商会的宴请,多喝了几杯。”余龙飞哈哈大笑,翘着二郎腿,晃来晃去。“你怎么就不能闻酒味,难道说,前?男友是个酒鬼?”
“是我爸爸。”
贺屿薇说这话的时?候不复往日的唯唯诺诺,似乎在克制着什么强烈的语气。
余哲宁和余龙飞便对视了一眼。
余龙飞好脾气地说:“哟,那对不住了,我今儿确实?喝酒了。你出门等着吧。我要和哲宁聊聊天。”
这里是余家,不能因为佣人不能闻酒味就赶走主人离开。
贺屿薇小声地道着歉。余哲宁也说:“没事的,你先出去吧。把空气清新器打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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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龙飞因为酒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下午要跟着余温钧一起去个高新科技厂区进行企业家参观,他可不敢迟到,一路紧赶慢赶地催司机飙车到瑰丽酒店的门口,惊险地堵住哥哥的车。
李诀坐在副驾驶座,看到余龙飞后无声地降下车窗,抬起手腕看表。
迟、到、了——
余龙飞很烦这个黑框眼镜男李诀。
也不知道,他哥哥当初从哪个旮旯把这个凶神恶煞的少年捡过来。
余温钧的四个公务秘书里,李诀是最年轻也最被委以?重任的一位,一直被他带在身边栽培。
余龙飞忽视李诀鄙视的目光,先把脸贴到黢黑的车窗上讪笑,最终,顺利地打开后门。
他上车后赶紧先为自己的迟到开解:“哎呦哎呦,本?来正?点出门的,临走前?被盆栽姐拉住,聊了几句。”
后座的人没搭理他。
余龙飞轻车熟路地扒出了薄荷糖,放一颗在嘴里:“我昨天晚上喝了两杯,跑哲宁房间找他玩。结果,盆栽姐当时?就怒了。她说不能闻酒味。我就问她是不是有?个酗酒的前?男友,她说是的,喝酒的前?男友经常打她。她还给?他生了两个孩子?……”
这一通胡说八道中,余温钧转过头。
余龙飞见到冷面哥哥终于肯搭理自己了,笑着改口:“嘿嘿,是她爸酗酒。小姑娘还挺可怜的。我也挺后悔推她进泳池的事了,哎呦,哥,你就原谅我吧,不也没闹出人命吗?”
余温钧开口:“别?再搭我的车。还有?,离她远点。”
“我懂我懂,那是留给?哲宁玩儿的女人。”余龙飞忽略前?半句,半真半假地抱怨,“你对哲宁比对我好多了,总把我打发到业务基础岗,我手边没人,得?天天处理一堆破事。哥,我可要跟你说,舅舅他又暗搓搓地要我批一项借款……”
余龙飞喋喋不休的抱怨中,轿车一路前?行。
开着开着,司机突然打开雾灯和近光灯,并稍微放慢速度。原来是车窗外飘起银色的颗粒。
第17章 雷暴雨
城郊的雪更为明显一点?。不到半个小时,余家的伫立建筑物群就像是被粉饰过后?蛋糕,表面被包裹上一层厚厚的白色糖霜。
贺屿薇靠近窗户的时候,感觉到一股寒气。
余哲宁也穿上黑色的羽绒服,一瘸一拐地站到露台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贺屿薇也哆哆嗦嗦地站在后?面,已经很久没来户外了,第?一感觉是冷。铁灰色的天空,鹅绒般的雪在飞旋。
今天早上,她比平常醒得早,四肢酸痛,脸也有些水肿,原来是久违的月经来了。医生?给余哲宁开?的药里也包含止痛药,她问过墨姨,从?中拿了两颗布洛芬吞下去,提前?预防痛经。
北风,瑟瑟地吹拂着两人。
余哲宁看着远方落着白雪的松柏群,雪花梦幻般地坠落在他的肩头。
“几号了?”他问,“马上圣诞节了吧?”
贺屿薇轻声?说:“等?到圣诞节的时候,你?的脚肯定?就好得差不多了。”
他们都?知道,这句话是安慰。
伤筋动骨一百天,哪里有那么快就好的。骨折的终点?是精神科,虽然是骨裂,余哲宁感觉他也差不多快疯了。没有受过伤的人,根本无法感到行动不便的痛苦和不便,他已经开?始烦躁得失眠了。
凌晨两点?,余哲宁拉着贺屿薇看一部纪录片。
背景音是中文,很枯燥的中央台主持人腔调。她感觉自己坐在一间教室,趴在课桌上,老师在讲台上,照本宣科地说着一些极为标准极为正确、极为不可撼动的真理。她知道自己应该认真听讲,也知道自己开?小差会被批评,但就是永远在走神。
也不知道多久,贺屿薇再?睁开?眼,面前?的屏幕已经黑了。而她发?现自己的头居然正枕在余哲宁的肩膀上。
以她的视线角度,看到余哲宁正在和别人的聊天界面。
对?方说:哎,你?不要老是闷在家里不出?去。我有个朋友特别想认识你?,哪天出?来玩的时候见见呗?我现在就给你?发?个她的照片。是个大美女。
余哲宁快速地打字:不需要。我现在正和一个美女在一起。
他的肩头一轻,贺屿薇坐起来。她低头对?他道歉,说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