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屿薇张开嘴又闭上。
明明天气很冷,穿得也很单薄,但她现在内心有一种很奇怪的平静,甚至于?,接近快乐。
没有其他人能看到余哲宁脆弱的一面,只有她。
她想到高中时期,自?己?和余哲宁,身份天壤不同的两个高中生?,一起沉默地走回她奶奶家补习功课。
贺屿薇不觉得她能帮上什么忙,但至少,她能静静地听?他诉说烦恼。
“那个,我能要你的微信号吗?”贺屿薇鼓起勇气问。她虽然一直照顾余哲宁,但两人居然一直没有交换微信。比起用手机,她宁愿对着他的眼睛说话。
余哲宁答应了。
他穿得御寒衣服很薄,但因为?拄着双拐,行动也不方便。
“好冷。还?不如去三亚疗养院里对着大海躺着,”余哲宁说,“你也跟我一起去三亚吧?”
贺屿薇的内心立刻有了变化,她迟疑地说:“……什么时候去?我只会待到一月份吧。”
余哲宁却眯着眼睛,他哥哥的专车正在缓慢地驶离宅邸。
围绕着巨大建筑物?主体的是?花型车道,周围种栽着细长的树,两边有装饰着小灯泡的路灯。
车道的路灯平时只开到二级照明的亮度。
但只要余温钧的专车驶进宅邸,他待在这里的期间,两排路灯总会像摩西劈海般撕裂黑暗般,把光照点燃到最亮。而晚归的余龙飞,经常也用这些路灯的亮度来判断哥哥在不在家。
眼看着余温钧专车离开后,车道的路灯逐个变得暗淡的场景,贺屿薇忍不住感慨:“……好厉害。”
余哲宁心想,在普通人眼中,这件事确实了不得,却听?到她把剩下的话极小声说完,“……好厉害的低级趣味。”
在自?己?家而已,至于?把出行的架子摆得那么大吗?
余哲宁嘴角的小痣微微上翘:“嗯……栾妍,第一次来我家也这么说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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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妍回来的日子,从早上开始,别墅的佣人就在车道的两侧拴好乳白色的轻盈气球,搭配着没有融化的残雪,感觉就像飞屋环游记里的一幕。
整座豪华的别墅能脱离地心引力?一路飞到天上似的。
清早有理?发?师过来给?余哲宁剪头发?,到中午,他再去医院做运动康复理?疗,下午回家的时候,余哲宁也换上西装。
贺屿薇和男护工帮他穿上衬衫,再由她帮他系好领带。系领带的手法是?墨姨教给?她的,她对着枕头用毛巾打了无数次,但此刻系在他脖子上还?是?手腕微微颤抖。
比起她,余哲宁有些心不在焉。
今天是?阴天,据说又会下雪。而迎接栾妍的派对是?晚上七点开始。
贺屿薇在搀扶余哲宁一起下楼前,赶紧回到房间,洗澡,梳头,然后重新穿上那一套阿玛尼小黑裙。
面对余家给?的名牌服饰,她并不抗拒。
这是?保姆工作?内容里的一部分。他们装扮她,就像中学生?用鳄鱼公仔装扮书包。
有钱人总是?希望服侍他们的人也打扮得得体有品位,这样就不会给?人压榨穷人的印象。
——当然,余哲宁送她裙子,肯定不是?这样。她默
默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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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y究竟是?什么样的。
贺屿薇的脑海中浮现出来的都是?新闻上见过的政治家那类人穿着黑色西装举办派对的样子。光是?想象一下很多人到场,就感到了很大压力?。
晚上六点半,贺屿薇搀扶着余哲宁走进客厅。
她曾参与过一部分的宴会布置,但仍然被眼前的景象弄得眼花缭乱。
分支吊灯比往常高出好几个亮度,原本的沙发?和装饰品被搬走,天花板垂落了雪白的英国吊兰,剔透的水晶杯被叠成脆弱的山峰,亚麻布覆盖着桌面,有打着温莎结戴着手头的侍者分发?着冰冷的香槟和极少却昂贵的食物?。
四处都是?花香和香水味,浓得像是?把空气凝结起来。
落地窗边的是?小提琴、大提琴和中提琴组成的室内乐队,演奏家们的指尖旋转出柔和的音乐。周遭是?进口花的海洋,大朵的芍药在冬天里绽放,用紫色和柔和的粉色过渡着奢华的气氛。
大部分男来宾的衣着并不过分精致,但面貌一看就非富即贵,少数的女宾也都四十?上下。
那些人样貌不同,但又有共同的气质。非要说的话,就是?透着股高傲疲倦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
那是?权力?社会的碾压感。
余温钧也在其中。
他穿着西装,没有打领带,内里穿着有艳丽桔红色叶子图案的灰色衬衫,正和几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们谈笑风生?。李诀如影子般跟在他身边。
余哲宁凝视着眼前的一切,贺屿薇听?到他说:“真有我哥的风格。”
余龙飞穿过人群走到他们面前。
不论人品,龙飞少爷的皮相出众极了,窄腿西装男裤衬出漂亮修长的腿部线条,连T台上的男模特看了恐怕都自?惭形秽。
他面上挂着微笑,但一开口就是?抱怨:“哥请的都是?人啊?要不然是?退休的部委,辈分比咱们大两倍,要不然就是?和生?意?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最关键的,请的服务员都是?男的,场内一个年轻女孩子都没有,害得我今晚一直点头哈腰!唉,就不能请个小网红热热场子吗?”
余龙飞端着酒杯这么一圈看来看去,矮个子里拔将军,陪在余哲宁身边的盆栽姐居然算是?最秀色可餐的。
起码,身材不错。
但是?,她没空理?睬他。
贺屿薇穿着阿玛尼的裙子,依旧戴着一层白色口罩,下半张脸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
从下楼后,她的注意?力?就全挂在余哲宁身上。
他今晚用的助力?车,需要一个个跟长辈打招呼。贺屿薇就在后面紧紧地跟着他,扮演一个合格的后勤人员。
这是?第一次看到余哲宁穿衬衫打领带。
哇,好帅,她内心暗暗地想。
虽然路过很多光鲜亮丽的人,但既没有评判他们的想法,也没有想融入他们的愿望,贺屿薇的眼睛根本就没有办法再看向其他人,
余龙飞看着小保姆那眼睛几乎都粘在余哲宁身上。
他从来没有被女孩子这么忽视过,颇为?恼火,冷笑一声:“奇葩。”
也就在这时候,宅邸的隆重大门?再次被玖伯推开。
余龙飞立刻给?室内乐队的指挥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停止演奏。
不远处的余温钧也放下酒杯。
他从李诀手里接过西装外套穿好后迎上去,是?很正式的迎接。
这边的动静自?然也吸引了余哲宁和贺屿薇的注意?力?。
虽然有助力?车,余哲宁目前活动依旧不方便,行动一段时间额头微微出汗。贺屿薇掏出餐巾纸递给?他,余哲宁却轻轻地按住她的手。
贺屿薇肩膀一抖。
单独相处就算了,此刻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触碰她,贺屿薇感觉自?己?的神经要错乱了。
脚伤并没有损害到余哲宁的帅气,他背脊挺直,整个人显得器宇轩昂,她看着他,而他在注视着哥哥的方向。
贺屿薇慢一拍扭头。
周边响起热烈的掌声里,余温钧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握手,而在老者身后,一个穿着黄色无袖紧身低胸亮片礼裙的女孩子走进来。
并不是?刻板印象中的旗袍柔弱白瘦美人,相反,她有着漂亮的手臂线条,小腿肌肉也极其发?达,拥有着一看就是?频繁户外运动所留下的,太阳炙烤下闪着光的小麦色皮肤。
她就像电影里的花木兰,眼影很重,头发?眉毛稍微往上吊,周身带着股阳光和健气感。
她坦然地对着众人莞尔一笑,再直直地准备扑进余温钧的怀里。
……差一步。
余温钧把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交给?她。
这捧花,不失亲昵却又阻断了两人的距离。不过,栾妍还?是?踮起脚尖,隔空贴了贴未婚夫的面颊,似乎悄声说着什么。
他眼睛低垂,似乎根本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但行为?上却又极其成年人作?派地顺势搂住她的腰,有种令人心惊肉跳的霸气。
整个画面就像好莱坞电影里的一幕。
贺屿薇也顺着余哲宁的目光看去。那个漂亮得像猎豹一般的女孩子是?谁呢?脑海里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自?嘲何必多此一问。
这当然是?传说中的栾妍。
余哲宁正一眼不眨地看着那两个人,目光中浮现一种可见的痛苦和嫉妒,以至于?他根本无法掩饰。
而四周的人,或多或少地往他们这个方向瞥一眼。
贺屿薇把刚才没交出去的纸巾收回兜里,稍微扯一下他的衣角。余哲宁回过神般地摇一下头,掩饰性地对她笑笑。
“那个,我们回楼上吧?”她轻声问,“已经拍完合照了,不是?吗?”
余哲宁心不在焉:“不着急。”
她说:“那你需要吃的吗?我可以为?你拿。”
余哲宁没有回答。
明明就站在她旁边,但注意?力?已经被远处的人夺走了,他整个人就像乘坐木筏,漂得离自?己?越来越远。
也许拥有这种想法是?极度自?恋且可笑的,贺屿薇此刻心里想的是?,她得保护余哲宁。
是?的,余哲宁绝对不能失魂落魄地站在这里,就像个纯粹局外人似的看着他哥哥和他未婚妻了。想起别人不怀好意?的窥探目光,她的内心也极为?刺痛。
贺屿薇用力?地抓住余哲宁的胳膊,把他带到更?为?僻静的角落。
角落的花瓶摆着一株篮球般大小,开得极盛的帝王花,据说也是?南非的进口花材,至少可以阻挡余哲宁复杂的目光。
远处的室内乐队再次响起优美的小步舞曲,所有人都围着那一对金童玉女,欢声笑语地聊着什么。
除了贺屿薇。
她背对着一切喧嚣和热闹。很专注地看着余哲宁的表情。
贺屿薇咽了一口唾沫,再次叫余哲宁的名字,想问没事吧。
不,他绝对有事。不管嘴上怎么否认,余哲宁明显还?是?钟情于?那个即将变成自?己?大嫂的女孩子。
当贺屿薇意?识到这点,肺部仿佛被抽走大部分的空气,她不得不拉下戴着的口罩,用力?地呼吸着,同时,情不自?禁地往余哲宁始终注视的方向瞥了一眼。
也就在这时候,她居然和场上真正的男主角对视了。
余家在庭院的中间升起了庆祝圣诞的巨型篝火。
玻璃窗擦得极为?透亮,以便宾客能欣赏在浓浓黑夜中的篝火。此时此刻,火焰正在一片一片地焚烧,又一点一点消弭,却仿佛王冠上那一颗永远在最中央被反复擦拭的红宝石,在漆黑和寒冷当中也永远不会殆尽和动摇似的。
远处火焰的映衬下,余温钧低头瞧着栾妍端给?他的粉红色香槟,下一秒,他突然毫无征兆地望向贺屿薇所站着的角落。
那目光清醒得令人发?颤。
她退后一步,心惊地刚要细看。对方已经像国王一样从容地被众人簇拥着,和他美丽难驯的宠物?们离开。
第21章 轻雾
接下来相安无事。远远地见了一面栾妍后,余哲宁自己很快地调整了一下状态,外表上?,他?和往日一样,礼貌温柔地对待所有人,但?不顾贺屿薇担忧的目光喝了三、四?杯红
晚宴举办到了晚上?十二点左右。
宾客四?散后,别墅里的其他?工人都忙着收拾晚宴的残局,贺屿薇扶着余哲宁回到套房。一进门,他?提出要洗澡。
贺屿薇联系男护工后,站在浴室。
她那种?始终沉默的态度,似乎让余哲宁有点不愉快。
镜子里,他?看向?她:“有话想说?”
一时之间,空气里有他?呼出的隐约酒精味。贺屿薇张了张嘴。
“我记得你讨厌酒精味,”余哲宁疲倦地说,“今晚不用睡在行军床,回自己房间休息吧。不用担心我了。”
他?说话的方式,让人感觉是并不想要她留在此处。
“给你端杯水好吗?”贺屿薇绞尽脑汁地试图分散余哲宁的注意力?,“或者,洗完澡后,你想不想看电影或纪录片什么的——”
余哲宁对她笑笑。但?他?的眼睛里却没有表情:“麻烦你出去。谢谢。”
贺屿薇的脸发热。
此生头一次,她很希望自己的脸皮更厚一点,能够忽略这?句驱赶的话。
她知?道,余哲宁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人们总会高估自己的承受力?,又低估感情对自己的影响力?。他?看到栾妍和哥哥在一起?,即使内心有预期,却一定很伤心吧?
可她没办法留下。
贺屿薇悲哀地想,她没办法在别人已经明言叫自己出去的时候,还停在原地。她没有能力?去揣测别人内心的想法,索性只能相信他?们嘴里说的话就是真实想法。
一阵短暂的沉默。
“那,我出去了。”贺屿薇走了两步,随后又站住脚步,“一个小时后,我会再过来看看你的状况。”
墨姨指挥着住家佣人把大厅的垃圾清场,餐具和食物先?收走,之后的桌椅就留着明天专业的清洁团队来清理。
吸尘器的噪音中,她看到小保姆正拿着黑色塑料袋,默默地捡漏地毯上?掉的烟头和亮片。
墨姨便对她招了招手?,塞来一个红包:“栾小姐发的。她倒是终于?学会做人,来家里后给佣人们先?发了一圈红包。”
贺屿薇轻声拒绝。
墨姨心思玲珑,很快就从她黯然脸色里猜到一些原因?。
实际上?,不止是余龙飞,所有人多多少少地在最?近的日子里发现了她对余哲宁产生的那一点憧憬。只不过,贺屿薇自己一直用力?地压抑着,更努力?地工作转移注意力?,于?是,每个人都不忍戳破这?青涩心思。
“呵呵,回房间休息吧。”墨姨硬是把红包塞到贺屿薇的手?里,“凡事不需要自寻烦恼。明天早上?找小钰,让她给你做点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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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屿薇回到卧室,她懒得洗澡和换衣服,只是趴在床边看着压在枕头上?的那团毛线。
她以前为自己织过条围巾。
织手?套要更麻烦点,贺屿薇不好意思问余哲宁要手?掌的尺寸,再加上?时间短,最?终决定织分指手?套。
这?些天除了练习英语外,她几乎都在编织。七八个小时打?底,因?为总是拿着针,手?指头都跟着胀痛。可现在,她似乎没什么心情。
五楼依旧静悄悄的。
这?是整栋别墅里唯一没有被华丽繁琐圣诞装饰物所点缀的楼层。
她一个人来到露台处。
凛冬已至,冷得让人绝望。余家一如既往的寂静,但?多了一堆巨型人工篝火在别墅下方的空白处尽情地燃烧,如同不谢幕的烟火。
而车道两侧的灯已经暗下来。
贺屿薇蹲在地上?,仰望着夜色发呆。
也不知?道自己待了多久。身后突然射出一道光,是有人推开了露台的门。
原本应该离去的某位兄长,今晚当之无愧的的男主?角依旧穿着宴会时的灰底红纹衬衫,现身在寒夜之中。
他?手?里夹着一包烟,似乎没料到有另外的人胆敢在露台,因?此停下脚步。
贺屿薇因?为始料未及的相遇吓得头脑直接罢工。
“我……对不起?,我马上?走……”
她回过神来立刻要跑走,但?脚蹲麻了,也只能慢慢起?来。
对方一闪身,挡住她的路。
这?情况似乎有点熟悉,贺屿薇没想明白曾经在哪天发生过,他?已经从怀里掏出什么。
那是一张沾染着他?体温的、薄薄的一张汇票。
“给哲宁的红包,替我交给他。”顿了一下,余温钧再说,“他?今晚喝了几杯?”
天台上?的门重新关闭,黑暗笼罩着他?们。
贺屿薇这?才稍微抬头。
那个男人静静地站在原地,他?沉吟地说:“并不是说不允许他?喝酒,哲宁是成年人。但?你在旁边盯着他?一点,不要让他?醉到忘记自己的脚还受着伤。”
今晚的对视,原来不是贺屿薇的错觉。
只不过,余温钧注视的人绝对不是渺小的她,而仅仅是他?的弟弟。话又说回来,他?居然能在百忙之中留意到弟弟的心情。
天台很暗,两人几乎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贺屿薇估算了一下她和门的距离,再借着黑暗给的勇气,颤颤巍巍地问:“请问余董事长,我是什么时候可以离开你家?”
余温钧对这?问题倒并不生气,他?把烟盒塞到裤兜里,双手?深深地插兜:“最?快是来年一月底。最?迟是三月。”
这?日期与她自己估算得差不多,也是医生说余哲宁脚伤恢复无碍的日期。
贺屿薇再大着胆子问:“那么,请问你查出余哲宁车祸的原因了吗?”
余温钧是没料到她还问起?这?件事。
不是一个棋子有资格问的话题。
但?沉默半晌,他?还是回答了:“查得差不多。但?我现在也正等一个机会,处理那个怀疑对象。”
贺屿薇点点头。
余龙飞的嘴里永远半真半假,余哲宁面对不想回答的事情会泛泛敷衍。但?余温钧只要肯开口,无论是威胁他?人或解答问题,都带着掷地有声的感觉。
贺屿薇再深呼一口冰冷的空气,肺部冰冷:“医生说现在是余哲宁恢复行走得关键时期。”
余温钧等她继续说下去。
“您能不能不要再像上?次那样打?他?的脚了。有什么事情,可不可以等他?脚伤好了再说。”她微弱地提出要求。
余温钧终于?在今晚首次认真地扫了她一眼,虽然,他?看不清她的容颜。
工具人干巴巴地绕半天圈子,估计就为了说最?后这?句话。怎么,难道她怕自己因?为栾妍而找余哲宁的麻烦?
然而,余温钧也并不反感贺屿薇的多事。
他?欣赏真正关心弟弟的人。
实际上?,余温钧甚至还肯难得的回答一句:“我心里有数。”
随后,余温钧就准备放不知?道冻得还是吓得瑟瑟发抖的小保姆离开,却又想起?什么。
他?冷不丁说:“你上?一次是沿着梯子爬上?来的?”
贺屿薇迷茫几秒。
上?一次?是哪一次?
哦,难道是首次被捉到余家,她在绝望之下,索性顺着窗外的梯子往上?爬,然后误打?误撞地跑到露台,见到他?的事?
贺屿薇困惑地点头。
下一秒,她看到余温钧走到露台边缘处,凭空消失了。
——他?,他?跳楼了!!!
贺屿薇醒悟过来,在第一时间内头皮都炸开。
她几乎是狂奔过去,才发现余温钧刚才消失的地方也有个梯子,余温钧顺着梯子跳到四?楼的阳台,别看这?男人平时没什么大动作,但?真的动起?来极为矫健利索。
这?个花衬衫果然是被切掉脑子了吧?他?做事怎么那么出乎意料?
贺屿薇拼命探头,确认他?还活着后,就一屁股坐回冰冷的地面,后背冒出满排的汗。
她向?来不擅长猜测别人想法。
但?每当面对余温钧,各种?推理都会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她现在应该怎么做?转身就走?跑出去告诉余哲宁他?哥哥有病且跳楼了?但?她没带手?机!
贺屿薇向?来觉得,张嘴向?别人求助是世界上?最?痛
苦的一件事,不如自己先?跟上?余温钧,先?看看他?想做什么。如果情况棘手?再求助别人吧。
她心一横,也顺着梯子往下爬。
深冬的户外金属设备比秋天的更为扎手?。贺屿薇掌心触碰着铁梯粗糙的质感,忧伤地想自己这?条小命是不是得命中注定交代在余家。
寒风陡峭,刮着头发和上?衣。
因?为大幅度运动,她的上?衣无法掩盖腰部的肌肤,脚踝也仿佛被冻住。就这?么一路爬下去,防火梯距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
她的手?僵得受不了,但?估摸着已经到了,眼睛又不敢往下看,就先?伸长腿往下试探着——下一秒,她被结结实实地抱下来。
余温钧也没想到,胆小如鼠的小保姆居然也跟着自己爬下来。
贺屿薇刚在地面站稳,他?的臂膀移开,保持既能远离她又能随时威胁她闭嘴的距离。
他?用目光给她一个“安静”的指令,将她整个人推向?更黑暗的拐角处。
两人的肌肤没有相碰,贺屿薇再次闻到他?身上?独特香味。
说句奇怪的话,仅仅通过余温钧的举止,就能让人感觉他?身上?的味道一定好闻。但?今晚,她最?先?从中准确地闻到一丝酒味。
贺屿薇立刻厌恶地屏住呼吸,随后看到他?们身处何方——四?楼套房主?卧室外的观景露台。
透过没拉窗帘的窗口,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正带着拄着双拐的男生走进房间。
细细的红底高跟鞋敲击地面。接着,是隔着玻璃仍然能知?道极为悦耳清脆的女声。
“需要扶吗?”
“倒也不必。”
跟在她身后出现的,是原本应该在洗澡的余哲宁。
两人坐在沙发上?,栾妍为他?倒了一杯水,她的低胸礼服让余哲宁不敢直视。
好长时间,她扬起?脸说:“这?场景一点都不尴尬——才怪。”
余哲宁笑了。
那是贺屿薇所没见过的笑容,因?为,余哲宁柔和的眼睛里有什么在燃烧,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栾妍。
哦,这?是他?看着喜欢人时的表情呀。
她有一种?后知?后觉的失落,但?与此同时,贺屿薇的精神极度绷紧,余光在胆战心惊地瞥着身边的人。
余温钧也正抱着双臂看着这?一幕。
跟他?的处境相比,贺屿薇觉得她的失落不值一提。
世界上?最?普通的男人都讨厌被戴绿帽。余温钧这?种?性格,目睹刚回来的未婚妻和暗恋她的弟弟在深更半夜共处一室,绝对是灾难现场。
也许余温钧已经提前预判到一幕,此刻,他?只是跳下来求证而已。
贺屿薇知?道自己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她从不提前预想悲剧,只会在它发生的时候毫无抵抗地接受。
她无法揣摩余温钧的想法。她只是想,自己能做的事是一定要保护余哲宁。
贺屿薇的手?还在发抖,但?却把注意力?转到余温钧的身上?。
她打?定主?意,余温钧此刻踹飞房门进去“抓奸”,自己就会抓住他?胳膊,用尽力?气拖住他?的步伐,让余哲宁有时间能够离开。
余温钧的目光并没有继续看向?房间里的两个人。反而,他?扭头看着她,头稍微一侧。
余温钧那双眸子,没有恼羞成怒,没有受伤怀疑、嘲讽或嫉妒的情绪,也没有像余哲宁那样把自己的感情封闭起?来。
他?还是那一个居高临下但?又绝非触不可及的余温钧。既不会更温暖,也不会更阴险。
这?人坐镇的场合,四?周的气场总是极稳定的。
贺屿薇一时根本说不出话来,看到余温钧再比了个手?势——“原路返回。”
几分钟,他?们重新站回五楼的露台。
贺屿薇几乎是被拉着领口,以恶鬼上?吊的姿势硬从下面扯来的,而她刚站稳脚步,余温钧就没再管她了。
拉开门后,玖伯在门口站立。
余温钧边眯起?眼睛适应走廊的光亮边迈开脚步,他?没有回头,一路穿过走廊,乘坐电梯而下,电梯没有在任何楼层停留,而是直接抵达一楼。
轿车在门厅前等待,余温钧矮身坐进里面前,玖伯眼疾手?快地阻挡住身后的人。
余温钧坐稳后,轻轻地偏过头。
“跟着我干什么?”他?语调平静。
他?的身后正跟着一条仿佛在街边流浪多日的小笨狗,她很可怜地摇着尾巴,沉默且巴巴地就从五楼露台一路小跑随着他?过来。
小保姆被玖伯用力?地推开,退后几步,依旧站在车窗边。
她还穿着那套阿玛尼裙子,在户外冻得不停抽鼻子,喉咙里发出令人不舒服同时又为她感到可怜的嘈杂声音。恼人的刘海儿?后面能看到她的额头,也被冻红了。
贺屿薇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回去。”余温钧再命令她,再似乎于?心不忍地抽出一张纸巾什么的,看也没看地隔着车窗丢给她,“我不会为了女人找自己弟弟的麻烦。擦擦鼻子。”
轿车离开,她茫然地低下头。
手?里握着的,并不是用完即扔的纸巾,而是一张柔软厚实烟雾色的绢制男士手?帕。
余温钧日?常办公的套房,比起?办公室,更像一个杂间。
进门处有?圆柱型的水族馆,随后是会议室和?秘书桌,墙角有?张黑色皮沙发和?隔着一台胶囊咖啡机的转角柜,茶几上常年搁着订阅的财经?杂志和?本季度的企业内刊。
墙面上挂着三幅字画,墙脚处有?一套弓箭和?整套的高尔夫球杆。
余温钧很?小开始练习反曲弓,通过国?内选拨赛达到国?际赛事的水平,大学时也参加弓箭社团,除了游泳,是他坚持时间最长的运动。
下午两点,李诀独自整理着文件,再?装订进活页夹。
文件上面贴有?写着日?期的彩色标签,提醒董事长在?该日?期之前作出判断。
董事长,自然是余温钧。
余父从他显赫家族里争利失败,被边缘化?后只能拿到一个年度亏损达9000万、国?企改革后无奈转民企的烂摊子。而肯给他大儿子的也只是有?名无份的工作。
余温钧最初是个办公室小主任,管得是西北地?区的边缘业务。在?谁都不看好的情况下,取得其中一个细分领域的小竞标,短短几年带动企业的整体效应,扭亏为盈。
盈利后的股份改制大会,余温钧遭遇几大背景深厚的股东空前反对,其中还有?亲叔伯和?眼红的继母。
他决然出走,调职进入体制内的银行。
当?时国?家政策提出对非洲的一带一路,余温钧参与了在?非的融资、人民币结算等?金融业务,并?主导了一个南非颇为敏感的长期能源投资项目,好几年的时间都在?非洲大陆,成为行内最不可估量的年轻领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