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日,裘松龄看万云拿着一把算盘去店里,就送了她一个崭新的装电池的日产计算器,按几个数字键,就能快速得出结果,万云对此爱不释手,忍不住惊呼一声,拥抱了裘松龄,如此亲密的举动,两人都有些不适,很快就分开了,可又觉得关系稍微亲密了些。
而桂春生则是打算给万云和周长城送块餐馆招牌,但他俩儿拒绝了,这是他们正儿八经开的第一个店,自己去了专门做广告招牌的店订做了块简易的,招牌上写着“云记快餐”。
到了开业那日,桂春生叫人送来一只漂亮精美的花篮,上头有他亲手写的墨宝,特别大的祝福:恭祝云记快餐店开业。垂在花篮边上的双联是: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桂裴华敬上。
仿佛不是开小店,而是开大酒楼,主人家万云和周长城念着这两行字,大大地笑出来,桂老师为表真诚,还特意用了本名。
万云和周长城将花篮搬到收银台边上,看着赏心悦目的。
杨卫星这个熟客,对周长城和万云两人也够意思的,那日一早,带了几个老乡,在他们餐厅门前放了两串鞭炮,恭祝生意红火,开门大吉,放完鞭炮,一伙人又赶回去上班了。
那日万云准备了三百个红鸡蛋,但凡路过张望两眼的路人,都让林彩霞赠送一个,好让大家都知道,这儿开了个新快餐店,欢迎大家光顾。
本来,这回开业,他们也没有特意去通知谁,就是叫了几个住得近朋友,但夫妻两个人缘还不错,所以来的好友也有不少。
彭颖现在待产,这个月就要生了,她和彭鹏都没来,不过托了朱哥和丹燕嫂带了红包,彭鹏百忙之中还提前给万云打了个电话,祝他们越来越好。
而丹燕嫂则是把朱文朱武和小妮儿三个孩子都带来了,给云记快餐增添一点人气。
葛宝生和江曼在半中午的时候,也打扮得体,一同出现。
就是拉哥都带着小马过来一趟,送上红包,顺带着也帮原先的那对潮汕兄弟都带了个三十八块八的红包。
林彩虹忙完早上的事,搭着运菜的车过来了,帮忙端茶倒水、招呼客人,林彩霞见姐姐来了,黏上去,但被姐姐双眼一瞪:“你在上班呢,好好工作,别偷懒!”
“我才没有偷懒。”林彩霞哼哼一句,又老实到门口去派鸡蛋,不过有自己的亲人在,说话的嗓音都亮了不少,惹得丹燕嫂都说这小姑娘没请错,做事勤快,精神相貌也好。
至于袁东海,他没来,万云也没喊他,他接了万元原先在五十米街的那个摊子,从此也成了拉哥的租客。
林彩虹几回想提袁东海,但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下去了,阿云大喜的日子,别提那些不开心的事。
周围餐厅的老板也都包了个小红包意思意思,讨杯开业酒水喝,大家对新邻居释放出好好相处的善意。
周长城和万云两人穿着簇新的衣裤,胸前别了一对红花,满脸笑意招呼人来人往的客人,被众人打趣,倒像是新郎官和新娘子。
“阿云,这是我和朱哥的红包,这是彭鹏让我给带的红包,你收好,”冯丹燕趁着万云稍稍空一些,把两个厚厚的红包塞给她,万云赶忙说谢谢。
“这个彭鹏,现在是日进斗金,厂子又扩大了,赚得比我们多,财路也广。我和朱哥起哄,让他包个大的,他还真来了个大的。”冯丹燕得意于自己的“敲竹杠”,笑嘻嘻地把这些事儿和万云讲,弄得万云都不好意思起来。
“我的嫂子,他就是包个天大的红包来,到时候我不也得包回给他们。”万云笑,人情往来,有往才有来,不过还是装在贴身的包里收好,心里记下了朋友们的好。
“你啊,都当老板了还计较这些小钱!人家彭老板给你的,你就好好收着嘛。今天你的店开业,你最大,什么也不用管!”冯丹燕大大咧咧的,“一切有嫂子给你顶着。”
“是是是,多谢嫂子!”万云那张本就甜美的脸,今日更是洋溢着风华正茂的笑容。
“对了,我听说江曼最近还在往白云跑。”冯丹燕看着江曼四处打量餐馆,帮着一起派鸡蛋,和万云说起小话来,“彭颖跟我讲,彭鹏基本上不见。后来她搭上了那个开印刷厂的老张,老张给江曼介绍了两家其他厂,她就帮着做些报税和跑工商手续的事情。”
万云看了眼江曼的背影,对于她的这种吃苦耐劳的精神,是很敬佩的,不论是谁,但凡有她一半的定力和干劲,假以时日,是一定能从千万普通人中跑出来的。
从海珠往返白云,多累人啊,他们都信奉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她肯定有自己的优势,别的不说,就说她做会计,肯定是很专业的。”万云开口为江曼说话,就像前阵子拜托她帮忙跑证件,收钱办事,那工作态度是一丝不苟,基本上没让自己操心过。
认真做事的人,是很得人尊重的。
“这女人也不简单。”冯丹燕摇摇头,又叽叽喳喳说起彭颖来,“彭鹏前阵子很烦,说彭颖这两个月不知怎么老是哭,哭得他心烦气躁的,就托人把在老家的丈母娘接来照顾她,家里请的那个保姆就顾着双双。”
“彭颖还好吗?”万云问了声,这阵子她忙着自己的事,也少去关心朋友了。
冯丹燕倒是不担心:“孕妇喜乐跟常人不同,她这个月要生了,等生完了,再去看她。”
“行,那你提前几天叫上我,彭老板给我包了这么厚的红包,人家添丁进财的,我总得去看看他们。”说着,万云和冯丹燕又笑起来。
而另一头的葛宝生跟周长城哥俩儿,在经历了路匪事件后,第一回 聚在一起。
葛宝生端起一杯茶,走向周长城,以茶代酒,恭祝他:“兄弟,了不起!一天比一天好了!来,祝你和阿云的餐馆客似云来,财源广进!往后多开几家,让我们都沾沾你们的财运!”
周长城也拍着他的肩膀,看着宝生哥明显有些不太合身的裤子,和那双穿了几年的脱皮旧皮鞋,终究什么都没说:“宝生哥,今天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多谢你!”事后他回想,总觉得自己不是个诤友。
两人对着喝了半杯茶,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江曼虽是和葛宝生一起来的,但夫妻二人始终没有凑在一起说话,到了店里,更是分开去找人聊天,她开始盯上了林彩虹,真看不出来,这黑面将军般的短发女子,看着年纪不大,竟也是个女老板,一点都看不出来她拥有这样大的农贸公司,万云真会交朋友。
林彩虹看江曼热心,心上首先防备了三分,有的话说一半留一半,总之就是没说满,这样贴上来的,多少都是要推销产品,或是推销服务的,这两年,她见多了,生意慢慢做起来后,再老实巴交的人都长了心眼儿,脸上不显,她心里清楚得很。
见林彩虹不是太“上钩”,江曼也没有勉强,反正都在广州,这次不成,还能再有下回,做事情,拉人脉,拉生意,交朋友,有志者事竟成。
再晚一些的时候,李腾飞王忠良梅长发也过来了,周长城拿来杯子,喊来葛宝生,于是他们“昌江国企”四人组再加个梅副厂长,坐下高谈阔论起来,男人们的笑声要把屋顶都掀翻。
桂春生和裘松龄是最后面来的,车子停在餐馆马路对面,两位长辈一来,周长城和万云两人立马放下手上的事情,迎了出去:“桂老师,裘阿姨,欢迎欢迎!多谢两位长辈对我们的支持!”
“阿云,阿城,恭喜恭喜!”
桂春生笑吟吟地看着眼前这对慢慢在广州立住脚跟的小辈,满心欣慰,今时不同往日,刚开始,他们两人连份工作都找不到,没想到现在也是小老板了,往日暗沉不可追,且看今朝!
冯丹燕在后头踮着脚尖,隔着人群,往桂春生旁边的裘松龄看,那一身贴身摇曳的旗袍,矜持的微笑,珍珠项链垂在胸前,全身的打扮与四周简陋的环境大不相融,令她大为好奇,问旁边的朱哥:“那女的是谁啊?”
朱哥抱着宝贝女儿朱小妮,不耐烦“哎”了一声:“人家的亲戚长辈,少打听。”
“我就问问怎么了?”冯丹燕虽然没有再问,但剩余的时间里,总忍不住拿眼睛去瞄人家,还特意“不小心”经过她身边,闻到一阵好闻令人舒心的香水,可裘松龄身上的距离感,却让自来心直口快的她不敢开口。
世上就有这种女人,她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旁人就忍不住上前,走到她身边去,渴望她的青眼。
人都来齐了,桂春生拿出准备好的相机,叫了旁边餐馆的人过来帮忙拍照。
一群人挤挤攘攘的,桂春生和裘松龄辈分大,站在第二排的正中,林彩霞靠着林彩虹找到位置,葛宝生和江曼各自分开,朱哥冯丹燕拉过三个小孩站在两边,胡小彬被紧急从厨房叫出来,在最后一排,拼命踮脚露出一颗脑袋,脑袋上挥舞着个沾了油的锅铲,其他人自觉地让周长城万云站在第一排的中心,所有人站了三排台阶,背后是刚出炉不久的“云记快餐”的招牌,招牌顶上是一朵红绸布扎就的大红花。
金秋十月,秋高气爽,阳光明媚,微风不燥,这一群亲朋好友聚在一起,为一个快餐店的开张而庆祝,为一对年轻夫妇的成绩而高兴。
这是个最好的时代、最好的日子、最好的时辰。
万云和周长城两人被拥在中间,胸前红花随风飞舞,夫妻两人紧紧依偎,牵着手,对着镜头大笑喊茄子,年富力强,朝气蓬勃,光彩照人。
相机“咔擦”一声,胶片把所有人幼年、年轻、壮年时的容颜永久地记录了下来。
忙碌一整天,除了招呼前来吃午饭的客人,还要正常做生意,因为是新店,开张送卤蛋,吸引了一些想尝鲜的客人,周长城万云和林彩霞胡小彬都忙得团团转,好在江曼和冯丹燕两人在门口维持秩序。
中午的忙完了,下午朋友们陆续告辞,到了晚上,顾客也不少。
周长城今天是请了一整日的假,围着店铺转,时而打菜,时而收银,时而和胡小彬两人一起把用过的杯盘碗碟搬到后厨,让临时招来的洗碗工清洗。
林彩霞不时关注着流了一身汗的长城哥,她内心摇头,长城哥这种老实苦干的男人,虽然长相身高达标,但也不是她想嫁的类型,真不知道云姐当初看上他什么了?
万云点着今天的钱,上午的流水竟过了三百,她点了三遍,数没错,再把这笔钱用橡皮筋捆起来,用个不起眼的黑色塑料袋装起来,跟周长城说一声,骑上三轮车,到银行存在一本新存折里。
江曼教她做过简易的流水账,确保每日收支记录是清楚干净的。
说起来,其实江曼也暗示过,往后报税时,她可以接手这件事,万云当时只顾着准备开张,没细细思量她的话,跟税务工商这些部门打交道,里头的条条框框和规则规矩,让万云脑子疼,钱要合理合法地收入自己的钱袋子里,她还有很大的学习空间。
因为万云本来做的就是中餐和晚餐两顿,晚上八点半左右,云记快餐就开始收档了,一直忙到九点半才收拾完毕。
关门之前,周长城在点晚餐的收入,万云趁这时候给胡小彬和林彩霞两人都发了个红包,疲惫中带着笑意:“今天开张,你们也辛苦了,来,一人一个红包。”
林彩霞欢天喜地地接过红包,胡小彬也是意外惊喜,没想到还有额外收入,两人连声说谢谢云姐。
三轮车从此就放在快餐店,第二天让胡小彬骑着去拉菜,解放了万云清晨的时间。
好在工业区距珠贝村不远,周长城和万云随意提个袋子,伪装了一下手里晚餐时收到的两百块钱和亲朋们给的红包,就坐公交回家去了。
洗漱过后,夫妻两个躺在床上,风扇开到最大档,身体累得动也不想动,但脑子却异常活跃,白天开张的人和事还一件件闪回在脑子里,两人盯着头顶的白炽灯,慢慢说起话来。
“城哥,我以前觉得自己能干得不得了,今天也才站了一天,腰都要断了。”万云双手抚着酸痛的腰背,翻身都不想。
周长城闭目养神了一会儿,转过去给万云小力地按腰,明显没有之前的力度:“离开车间,成天坐着画图看表格,我力气也不够了,跟小彬一起抬碗碟的时候,还得深呼吸做好准备。”
夫妻两个都浅浅地笑了一下,实在累,没有大笑的力气。
可脑子很亢奋,根本睡不着。
“我看那个洗碗工做事情态度较敷衍,打饭的盆子和碗筷是不锈钢的,也遭不住她乱丢乱扔,你还是要多留意一下。”周长城提醒万云。
万云“嗯”了一声:“临时临急的,我实在找不到其他人了,还是隔壁那老板娘匀给我的。先顶着用几天,到时酌情再换。”
周长城:“好,你心里有数就行。”
“中午三百二十六,下午两百一十七。”万云手指点点数着今天的收入,说,“后面每一天都这样就好了。”
她没有算上今天的各类烟酒、瓜果、鸡蛋、茶水之类的开销,大概是第一天,好奇的顾客多,来吃饭也是凑热闹的心理,流水不错,接下来还有两天送卤蛋,估计都能收到这个数,但再往后,大家习惯了,收益估计就会下降了。
万云揉揉脑子,不想了,不想了,今天够累的了。
“我们还是把红包都登记一下,日后好还人情。”周长城累,还是坐了起来,把红包拿过来点数。
“先看彭鹏的!”万云来了精神,拿过水笔和本子递给周长城,城哥写字好看,让他写。
“哇!五百!”万云笑起来,“丹燕嫂没说错,彭老板是大方。记一个。”
“林彩虹,一百八十八。”
“朱哥和丹燕嫂,两百。”
“宝生哥和曼姐,八十八。”
“这个是忠良哥和李腾飞梅副厂长一起的,两百。”
“桂老师和裘阿姨,居然是八百八十八!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红包!”
“拉哥、那对潮汕的兄弟、杨卫星,各三十八块八。”
“隔壁五个餐馆的老板都过来了,每人八块。”
全是八八八,发发发的谐音。
“对了,姐姐和姐夫,寄来两百贺礼,我还没去兑钱,也写上。”
“咦,这个是谁的?我怎么没印象?”万云拿起一个未具名的红包,转过来一看,上头写了歪歪扭扭的“袁东海”三个字,她心里不是滋味,还以为他彻底忘了,拆开一看,“一百块。”也不少了。
人没来,红包来了,估计是让林彩虹趁机塞进来的。
真会给她出难题。
周长城照实把袁东海的名字和红包金额记上,疲累,脑子转得慢,还是说:“买卖不成仁义在。”想想自己也不能慷小云人之慨,补了一句,“看你,要是不乐意收,明天我去上班,帮你还给他。”
“算了,收下吧。”万云拆了红包,把这叠钱放好,“当口当面地把红包退回给他,多难看,我们只是不合伙,吵几次架,又不是断绝关系了。”
“小云...”周长城合上笔记本,揉揉她的脑袋,搂住她,小云也变了,大家都在不自觉中,心胸越来越开阔,包容心也越来越好,对世间一切与自己不相为谋的人和事都有了不同的理解。
“我们还有红鸡蛋吧?”万云靠在周长城胸前,玩着他的手指,问他。
“还有六个吧?”周长城也不确定,“在楼下碗柜里,你饿了吗?我拿上来给你吃?”
万云摇头,累成这样,哪里吃得下东西,身体都麻木了,低声说:“明天你替我拿两颗给袁东海,谢谢他的红包,就说以后有机会再请他和林彩虹吃饭。”
其实餐馆能开起来,也是多亏了袁东海的提醒,若不是他时不时的刺激,万云都踏不出这一步,他们不合股,当个普通熟人是没问题的。
“好,明天我就给他拿。”周长城吻了吻万云的发,“睡吧,明天又是奋斗的一天!”
第160章
果然如万云预料得那样,餐馆的生意,一日比一日要低迷。第一天的流水是五百,第二天是四百, 第三到第五天都是三百,再过一阵子,每日就大概固定在一百八十左右,甚少有突破两百的时候。
这是一个并不太好看的数字,要是此以往,是个饿不死,赚不多,甚至是吆喝赚赔本的买卖。
做了生意,万云并没有比以前轻松,每一日跟周长城一同挤公交到餐馆,开始一整日的工作,有了店,坐实了老板这个名头,但操心的事比当个小摊贩要多多了。
开业时,她找隔壁做煲仔饭的老板娘借了个临时洗碗工,周长城提过,这洗碗工工作态度不对,开业第一天就把十几个新买的不锈钢盆子摔出坑了,后面几日,万云空下来,观察一下,发现还真是,但怕她不干了,只好温声提醒这面含怨气、双眼发浑的大姐,往后拿东西,要轻拿轻放。
果然,大姐一听这小老板还嫌弃上自己,立马就要求结款,说工资低,她不干了。
万云好说歹说才劝她再做两日,承诺给她加多五块钱,勉强留住人。
谁说好多人进城难找工作的?此刻万云就觉得招工很难。
也是没办法,这个月份就是不好找人的时间。
一回头,万云又悄然打上了郑婆婆的主意,郑阿姨嘴碎话多,但做事是认真有条理的,卫生过关,且两人磨合过,知道彼此深浅在哪儿,现在郑阿婆没事做,只在家带孩子,原先给她结最后一个月工资时,她明确表示过想继续跟着自己的。
可是餐馆这儿中饭和晚饭的时间都要人,不开饭的时间倒是能让郑阿姨休息,就是她顾不上外孙葛澜。
马死落地行,不能被一个洗碗工给威胁了,隔日,万云故意偶遇了郑婆婆。
郑婆婆送完葛澜去上幼儿园,正百无聊赖地往家里走,万云一脸欢喜地说:“呀,是郑阿姨啊,好久不见了,在忙什么呢?”
郑婆婆暗自撇嘴,能忙什么,你把我开除了,我就闲下来了,有些要笑不笑的:“我们这种闲人,每天就东逛西逛,打发日子呗,哪像你万老板,日理万机。”
这是情绪还没完全消化完,万云笑眯眯地说:“郑阿姨哪里是闲人?周围谁不知道你家里家外一把手,能顾着家里,还能带好孩子,任谁都求不到这样的外婆和岳母呢。”
郑阿姨被万云两句好话给哄出一个笑脸,终于肯问人家生意如何,正常交际了。
万云觉得自己这个老板当得真是窝囊,为找个靠谱的员工,还得做这场戏,于是苦着脸把店里那个洗碗工给骂了一顿,说对方多么不负责任,根本不如郑阿姨原先的工作态度,云云,末了又说:“郑阿姨,你说,一天加起来也才干五个小时,中午三个钟,晚上两个钟,每月给八十,人家还嫌弃,我真是不知上哪儿说理去!”
郑阿婆一听到“八十”两个字,胸口涌起一口气,欲言又止,正想说话,随即大概是想到什么,又咽下去,面上的笑容总算真诚一些了,和万云一起骂起做事情粗糙的人来。
反正钩子万云是放出去了,上不上钩,就是郑阿姨的事情了。
没想到郑阿姨这条鱼儿上钩得这样快,不到两日,她就和江曼说好,中午让澜澜去附近的午托班,每月二十块钱,她这个当外婆的出,中午的时间她要去给万老板打工。
江曼反对也没用,且看自己的妈妈闲下来,成日东窜西窜的,逮着人就说话,孩子上学,大人上班,她一人在广州也是寂寞,想了大半夜,也只好同意了,谁叫自己夫妻没本事赚到大钱,让妈妈好好在家享清福呢?
说服好了女儿,郑阿姨又去说服万云:“万老板,我真的很想来你这儿上班的,但是到了下午四点半,澜澜从幼儿园放学了,江曼和宝生都在外头还没到家,我得去接他,孩子小,肯定要看着他,给他做饭。你看,能不能把我的工作时间给调整一下?而且我做事情,你总是放心的呀,绝对不偷懒!”
这点郑阿姨没说错,她做事情有时候会磨洋工,但总体不是偷懒的人,江曼的性格大概是像妈妈。
万云本能地不想同意,哪有来打工,对上班时间还讨价还价的,可她选择不多,最终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说:“这样吧阿姨,晚上我这儿客人相对少些,积累下的碗碟我放在后厨,让彩霞用水泡着,你早上送完了澜澜,就过来上班,洗干净碗筷,用开水烫了,在我这儿吃中饭,然后再把中午的碗筷洗干净,三点左右就能回去了。不影响你接送孩子。”最多就再多买几十套碗筷预备着。
“哎,行啊,行啊,”郑阿姨连连点头,满脸喜色,再三确定,“万老板,一个月工资是八十吧?”
万云心里总算踏实了一点:“对,是八十,还是跟之前一样,包午饭,一号结。”
“好好好,我今天就开始上班!”找到工作,郑阿姨重新焕发出动力和活力,又能自己赚钱了!
而万云则是松了一口气,能把这人固定下来是最好不过了。
工业区的工人过年回家,比她预想得要早了一些,差不多到十一月底,已经有大批的工人扛着行李,一批批地坐车离开,不止她的快餐店生意在下降,周围的餐馆都逐渐呈现出一种不兴旺的清净。
原先在五十米街卖盒饭积累下来的那批客人,因为万云换了个地方,只有少数几个人偶尔还会来,其他的大多都不来了,他们有其他的选择,万云的饭菜并非不可替代。
万云焦虑啊,一睁眼,全是生意、房租、保护费、水电费、人工费,其他杂七杂八的损耗和支出,再看看自己那本剩下不到三千的存折,欠着朱哥人工费还没结清,再不来钱,手上真是所剩无几了,这个年可怎么过啊!
周长城对这种情况也无法帮忙,只能是每天晚上回到家,听万云一遍遍碎碎念,他的工作近来也有些棘手。
原先姚劲成想给他找个做项目统筹工作的助理,但张美娟在外头找了好几个,周长城也跟着去见了,总有那么点问题不怎么满意,没办法,最后决定从生产部提一个生产工过来,培养成项目助理。
这是周长城第一回 带“徒弟”,有点把握不准中间的尺度,因为前几年被同事针对,养成了他做事异常谨慎细致的习惯,很多项目他都会双份留底,就算加班也要完成闭环,坚决不让事情留到第二天去,再加上他一路走来,在贵人缘上还算顺畅,受了周远峰、安师傅和梁志聪那种没有保留教授“徒弟”的影响,总觉得现在这个年轻人跟着自己,自己也要手把手地带着他,不能松懈。
工作中的周长城对自己严格,对他人也严格。
但这个叫文才的徒弟,并不领周长城的情,他原本是生产岗的工人,做的是被动式的执行类的工作,做得不算特别好,但也没有犯错的情况,因为爱吃宵夜,跟王忠良很熟,刚好周长城要这人,王忠良也是好心,想让他出来跟着周工学点东西,有这个机会,就把他推荐给了周长城。
文才在生产岗,有些松散惯了,周长城那一丝不苟的态度让他非常不适应,有时候周长城说了十多分钟的项目要点,他跟个哑巴似的,连个“嗯”都不说一声,问他是否听懂,是否要放缓速度,问出去的话也是石沉大海的,周长城好几回都觉得自己的话全打在了棉花上,很难得到反馈。
对文才来说,这种脱离生产岗,像行政岗转变的机会,来得太过容易,他不晓得珍惜。
这样费心费力带了一个多月,最起码对公司的整个项目流程和目前在做的事情都应该要有一个大概的了解才对,可文才这人,说一句话、做一件事,全都必须让周长城点头应承,他才肯踏出一步,转头还和原来的同事说周长城藏着掖着,只教了皮毛,根本不是诚心带新人的。
最让人恼火的是,姚生和梁志聪来了,想看看周长城这儿的“带教”工作做得怎么样,这个文才竟当着姚生的面说,周长城什么都没教给他,他对目前公司的项目工作一窍不通。
把周长城气得当场就把手上的笔给扔了出去,他现在也是会恰当发脾气的人了。
姚劲成不赞成地看了眼周长城,让他稍安勿躁,本还想多问文才几句话,但见这人嘴里确实问不出什么实际的内容,只好失望地让人出去了。这个文才,根本不像周长城刚开始时肯用功的态度,周工刚接手一些项目统筹工作时,可以感受到他在中间的笨拙和吃力,但每次见面,姚劲成都会发现他的进步,这是个有自驱力的人,所以周长城在错误中成长,老板愿意给他犯错的机会。
等文才一关上会议室的门,梁志聪不厚道地笑了出来,看着气急败坏的周长城,忽然发现自己运气还是好的,带着广州厂三个不算聪明的下属,虽然时常被气得暴跳如雷,但至少这三个下属没有当着老板的面坑自己,平日也还算努力工作,跟紧自己的进度。
姚生不在乎这些中间斗争、内耗的过程,他只需要结果,他就是要组建一个项目团队,周长城是广州厂的小领导,没有带出有潜质的新人,那就是工作能力问题,板起脸,不苟言笑的脸看了梁志聪一眼,说:“Frankie,虽然你是设计部的,但说到底还是周工的上司,开完会,你给周工讲讲怎么当组长。”
头疼,什么事都要自己一点点去点破。姚劲成烦这些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下属们。
梁志聪只好笑着点头,人才不同,位置不同,个性不同,周长城的权限有限,他并不认为自己的经验对周长城会有什么帮助,不过大家好歹同事一场,说说话总是可以的。
周长城则是看着手上的“教案”笔记本,上头都是他这几年跟项目时积累的经验,他本来还想毫无保留全都传授给文才的,也是没想到他竟在这时候来了一记绝杀,两人磨合还不到两个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