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洛一行?穿过庭院,踏上三级铜阶,进入厢房。厢房内陈设简单,一眼便可以望尽。
月无垢身穿一件月色宽袍,立在?窗前,垂眸与两?个长老模样?的修士说话。
“某确实没有杀人。”
“一直待在?屋内不曾外出?,也不知尸体为何出?现在?床榻。”
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只?见此人衣冠楚楚,消瘦俊美,眉眼不染红尘,周身没有一丝血痕。
再看?那床榻,破碎的衣裳扔得满榻都是,地上也有。
受害者不着?寸缕,双腿被掰成不堪入目的形状,身上被捅了好?几刀,凶器最终插在?她的心脏上。
尸身双眼大睁,死不瞑目。
血濡湿了被褥,顺着?铜榻一道一道往下?流,凝固在?榻缘与脚踏之间?。
众目睽睽之下?,天道门?负责勘验的长老也不好?公然袒护,只?沉声向逄月真?君禀道:“床榻上,暂时只?寻到少掌门?与这名死者的气?息。”
众人齐唰唰望向月无垢。
他还是一张波澜不惊的脸,垂着?眸,淡声道:“诸位请查,某静待结果。”
另一名长老抵拳咳嗽:“既是他本人睡过的床,有他的气?息不足为奇,这不能算什么证据吧。”
泠雪真?君大皱眉头:“月无垢,你既说自己不曾离开过这里,那在?你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凶案,你竟视而不见?”
“抱歉。”月无垢颔首,“某在?窗前小憩过片刻。醒来便是这样?了。”
众人:“……”
天道门?的长老都有点编不下?去了,摁着?额头,一脸牙疼:“少掌门?啊……”
您倒是随便给个稍微过得去的解释?
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顷刻有人来禀:“有两?个入围百名的青云子,说是丢了师妹,着?急闹着?要进来。”
逄月真?君正?愁不知受害者身份,挥手:“快让他们来认人。”
想了想,示意长老用白布盖住尸首的身体。
两?个年轻男子带着?一身风扑了进来。
颤着?眼珠,凑近床榻。
地上血渍虽已凝固,但鞋底落上去,仍然发出?黏腻的声响。
“呼——”
二人齐齐松了口气?,“不是小师妹!”
刚露出?笑容,又觉不妥,赶紧收敛神?情,抱歉拱手道:“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洛洛记得这三个人。
他们在?道场救走了一家三口,后来小师妹又折回来,多救了好?几个。
洛洛问:“人不见了吗?怎么不见的?”
两?个人都摇头:“走在?天廊,忽然一转头就不见了。前前后后都寻遍,问了附近的人,都没看?见她。”
正?是遍寻不见,忽然听闻月无垢床榻上死了个女子,师兄弟二人只?觉天都塌了。
虽然对不住死者,但……万幸不是小师妹。
窗边的月无垢忽然开口。
“昨夜死的那名女子,死前六个时辰失踪。”
他望了过来,对着?洛洛这一边说话。他的嗓音很特别,音色悦耳,但是平平淡淡的没什么调子,听着?就像个断情绝爱的人。
洛洛不禁很认真?地打量了他几眼,小白脸连扯了她两?下?她都没发现。
说话间?,月染尘与几个管事进来了。
“爹,各位叔伯!”月染尘作一圈揖,然后指了指身后,“这老汉说她女儿半夜不见的——差不多丢了六个时辰。”
众人不禁屏息望向那老汉。
老汉跌撞走近,一看?床榻上的尸首就呆住了,半晌,喉咙里憋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儿啊……”
泠雪真?君冷冷望向逄月真?君。
不等她开口,逄月真?君便举手告饶:“怪我,怪我!速速,速速给我查!”
真?就是倒霉啊!
轮到别人承办青云大会的时候,咋就没那么多事?
一片混乱间?,师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惊恐吸气?:“那小师妹……”
失踪六个时辰,死?
忽见小白脸抱起胳膊,溜溜达达凑到了月无垢面前。
他半眯着?眼,伸出?两?根手指,从月无垢那件洁净无垢的月袍缝里,拎出?来一根女子细长的头发。
小白脸挑眉挑衅:“小白脸,说说,这是什么呢。”
这根长发?显然不属于月无垢。
他挽着高髻,束以玉冠,鬓尾如刀裁,发?根如鳞列,一丝不苟,分毫不乱,掉一根都能看出个凹陷。
如果用李照夜的话说,这叫“盘一次二?十年不拆的老头”。
况且,月无垢发?质如硬墨,小白脸在他身上找到的这根长发?却是细软深棕。
月无垢蹙眉:“某不知。”
小白脸无声啧道:“你这就没意思了小白脸兄弟。”
这根头发?嵌得?很是地方?,也很不是地方?。它深嵌在下?腹衣袍的纹缝间,有一小半还?压在了束腰的玉扣带底下?。
很容易让人脑补出一幅女子的脑袋在月无垢腹部蹭拱的画面。
这是干什么?
一名长老下?意识望向床榻上的尸身。
受害者面容扭曲,脸上残留着临死?前?痛苦哀嚎的表情,下?颌骨几乎脱臼。
“倒是不曾查验过。”长老提步上前?,取出长针形状的透明法器,小心探入尸首张大的嘴巴,查验了唇、舌、齿、喉。
月无垢眉心微蹙,看了月染尘一眼。
片刻,长针法器灵光一闪,长老悄然松了一口长气:“口内并无男子的气息。”
月染尘很轻佻地瞄了瞄白布盖住的尸身腿腹,问:“‘那儿’也没有?”
长老摇头:“与昨夜的尸身一样,看似被侵犯,实则尸身上并未找到男子的痕迹。身下?一片狼藉,是刀捅的。”
听着都让人骨缝直冒寒气。
眼下?,那把刀仍然插在尸身心口。它是一把普通的杀鱼刀,单刃,不长。刀柄沾满了血,黏着无数错乱的指印——都是受害者自己?的。
月染尘笑道:“那我知道了!要我说嘛,这些女的就是痴恋我哥这尊无心大佛,爬床不成,恼羞成怒,自己?把自己?给捅了!”
一听这话,瘫在一旁的老汉顿时目眦欲裂,捏着拳头想要冲上来跟他拼命。
不曾想踩到女儿的血,粗布鞋一滑,吱一声脸朝下?就往地上栽。
泠雪真君表情不动,长袖之中荡出一道灵力,扶稳老汉,径直将他送到月染尘面前?。
老汉顺势抡起胳膊,“啪”一声扇了月染尘好?大一记耳光,打得?他踉跄倒退,撞翻了一张紫铜凳。
“哎——”逄月真君一时没来得?及阻止,眼见打都打了,只得?拉下?脸
训斥小儿子,“再敢胡乱说话,我也饶不了你!”
月染尘扶住身后案桌,偏头吐一口血沫,摸了摸嘴角,嬉皮笑脸盯向那老汉,目光如蛇:“好?,好?,我记住了。”
月无垢提步上前?,扶住他。
垂眸,淡声问了句:“你方?才在何处?”
月染尘瞪眼:“我跟顾梦姑娘在一块儿——怎么了?”
月无垢蹙了下?眉:“无事。”
逄月真君都气笑了:“你还?有心思管你兄弟?啊?你自己?呢,你倒是说清楚,凶案发?生的时候,你人在哪?”
月无垢仍是同一句话:“在窗下?小憩。”
逄月真君鼻孔冒烟:“床上死?人这么大动静,你说你在这儿,什么也没察觉?”
月无垢点头:“不曾察觉。”
老父亲气到捧心。
月无垢见父亲没话说了,便转过身,望向对着天光观察那根头发?的小白脸,问:“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小白脸侧过半张生无可恋的脸:“李照夜。”
听到这名字,泠雪真君眼角不禁一抽,很不赞同地盯了盯洛洛。
洛洛:“……哦呵呵呵。”
“李照夜。”月无垢问,“可曾看出些什么?”
小白脸震惊:“你一个凶手瞎打探什么情报?”
他迅速背转过身,遮住那根头发?不给月无垢看。
月无垢:“……”
洛洛绕过床榻一侧,从榻头那一边靠近尸身,摘下?她一根头发?。
两个人默契凑到另一扇窗下?。比对。
“毛光水滑,弹力好?,油水足,护养到位。”这是月无垢身上的头发?。
“干枯起鳞,养分不良。”这是受害者的头发?。
二?人对视。
“不是同一个人。”
洛洛接过他手中的长发?,轻轻嗅了下?:“有一点桅子花的味道。”
所?以月无垢身上的长发?来自一位养尊处优、身上带有桅子香气的女子。而非受害者。
这个女子是谁呢?
有没有可能……是下?一个受害者?
洛洛叫过那对小宗门师兄弟:“你们小师妹身上有桅子花香吗?”
两个人对视一眼,一个面色尴尬:“不知道啊,谁家好人能凑近了去闻师妹。”
另一个连忙摇手:“就是啊,正经人不能这么干!”
洛洛:“……”
她不想脸红,但?耳朵尖却迅速变得滚烫。
李照夜以前?就曾拎起她头发?来闻,一副正大光明理直气壮的样子,他还?扬扬下?巴使唤她:“你拿什么洗的头发?,给我也整点。”
洛洛不解:“就是宗里的皂角,你也有。”
他又?闻她:“味道不像。”
洛洛着急,带他去流光阁后面的小瀑布,把自己?清洗头发?的皂角拿给他看,“就是一样的。”
“试试再说。”他摆着手,很不讲究地顺走了她的皂角。
当时她还?真挺着急,以为他误会?她有好?东西?不告诉他。
如今懂了。
李照夜,他就是个狗东西?。
他在神宫那张巨大的玉榻上暴露了——他凑过来嗅她,还?说了句狗话!
“你身上什么味道。闻着就想X。”
洛洛的耳朵越来越烫,她怀疑发?丛里在冒烟。
要死?。
她用力在脑子里唱歌,唱得?贼大声。
小白脸凑了上来。
他见鬼一样盯着她:“别唱了。”
以前?动不动在脑子里哭,治好?没几天,动不动又?唱歌。
她就不能正常点?
洛洛深吸一口气,假装没看见他,转身办正事:“月无垢,你昨夜抓起来的那两个人呢?”
那两个也是倒霉,只是在第一个凶案现场说了几句大实话就无妄遭灾。
洛洛本来也没指望能问出什么,不曾想月无垢一听这话竟然脸色微变,撇开视线,声线略紧:“已经送走了。”
这么不自然,谁都知道有问题。
“你把人杀了?”洛洛逼问。
“没有。”月无垢额角绽起青筋,在掌宽的月布下?突突跳动。
洛洛疾步走到泠雪真君身旁,大声告状:“宗主?师伯,昨夜凶案发?生后,有人当众质问月无垢,被他抓走,生死?不知!”
泠雪真君把眼一瞪,逄月真君脸都青了,跌脚道:“好?大儿!这又?是怎么回事!”
当久了撒手掌门就是这点不好?,儿子觉得?没必要让他知道的事,通通两眼一抹黑。
月无垢沉声道:“父亲,人,确实已经送离建木。”
“往哪送的?”
月无垢薄唇微抿,不想答。
“说啊!不说是吧,”逄月真君挽起袖子,“去,把少?掌门手下?那两个最得?力的带过来,严刑拷……”
月无垢打断:“东南,不出百里。”
化神大修士全力施为,不多时就追上了那一行人。
落地时,洛洛略微有点恍惚。
泠雪与清虚师出同门,被她带着瞬移,冷不丁让洛洛想起了师父。
她已经好?久没有主?动想起过那个人了。
定定神,望向前?方?。
这一队人,抬着一口棺。
泠雪真君勃然大怒:“还?敢说没有伤人?!”
逄月掌门一口接一口倒吸着凉气,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急火攻心。
月无垢可是他这辈子的指望啊!
他抬起胖手指指点点:“拦……拦下?来。问……问清楚。”
洛洛倒是一眼就看见了昨夜那两个人。
这二?人垂着头,拖着脚步,像被霜打过的茄子,蔫得?厉害,倒是真没出什么事。
既然如此,月无垢为什么遮遮掩掩不想说?
片刻,一个气度不卑不亢的年轻修士走出来,向逄月一行回话:“我等来自青林宗,棺中之人是师母。师母离世,带她回宗安葬。”
“青林宗……嘶。”逄月掌门惊道,“那不是亲家么!”
月无垢的亡妻,正是青林宗宗主?夫妇的独女。
原来他们是青林宗的人。
青林宗只是个末流小宗门,这门婚事可谓门不当户不对,是月无垢执意要娶。
人家青林宗也很有骨气,婚后与这门富贵亲家几乎没有往来,也不曾收受女婿任何资源。
逄月真君不动声色用神念一扫,发?现棺中之尸确实就是那位没见过几次面的亲家母,大约死?了有一日。
“这……亲家怎会?……”逄月真君悲痛道,“怎会?如此!”
“师母身体一向不好?。”青林宗的修士回道,“师妹惨死?,师兄被判为凶手,废去金丹罚入阴府,连番打击之下?,师母病势加重,油尽灯枯。此次师母本想见一见月少?掌门,问一问师妹的旧事,不曾想……”
他微微哽咽,“未能坚持到见面。”
在他身后,另外两个人实在按捺不住愤慨,仰脖叫道:“这下?全天下?都知道了,我们师兄不是真凶!凶手就是他月无垢!”
“不然怎么又?有人死?在他床上!他月无垢,就是杀妻真凶!”
逄月真君连忙压手道:“真相尚未大白,真相尚未大白。”
修士反身制止师弟们叫嚷,心平气和道:“无论真凶是谁,总不是我们师兄了罢。师兄既然冤死?,贵宗是不是应该为他洗刷冤屈,还?他清名?”
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们并不指望天道门大义灭亲。
月无垢能够“大度”释放这两个闹事的师弟,已是高抬贵手了。
逄月真君点头:“自然。待查明真凶,定会?昭告天下?。”
修士微微惨笑,颔首:“那便告辞。多谢掌门与少?掌门宽仁,不计较师弟言语冒犯。”
一行人抬起棺木,继续远去,渐渐淡出视野。
“唉。”逄月真君叹息,“这门亲事,本来挺好?的。儿媳温婉,亲家省心。可惜了。”
泠雪真君问:“尸体可有什么问题?”
她其?实也探过。
逄月真君摇头:“确实是油尽灯枯。生前?应该是吃过不少?吊命的药,尸身泛起些许驳杂阴煞气息,也属正常。”
泠雪真君微微颔首。
“无垢他,从前?与媳妇感情是真的好?。”逄月真君道,“那孩子,什么事都喜欢闷在心里。他是不想提这一茬。”
谁都能看出来,这位死?
去的师母不是来找月无垢叙旧的。
倘若她没死?,八成会?刺杀月无垢,替女儿和徒儿讨一个公道。
逄月真君一声长叹:“我敢以性命担保,我儿绝无可能杀妻——我们月氏子弟,都是痴情种……”
洛洛表示怀疑:“您小儿子可不像。”
逄月真君:“……除了他!”
泠雪真君道:“你不是也讨了小老婆?”
逄月真君整个气胖了一圈。
这两个女子,简直就是来克他!
逄月压低嗓门:“我老妻都没了多少?年,讨个续弦,不过分吧?”
他都一把年纪了,天赋不行,合道无望,娶个年轻漂亮的可心人宠上一宠,感受感受夕阳红,也是人之常情嘛。
小白脸离开月无垢的厢房,晒着太阳,漫不经心地四处溜达。
他手指微动,指间绕着那根长发?。
行过一座铜花像,他垂下?手,手中已空无一物。
有微风刮过,带走地面几寸灰屑。
封印底下?的狂暴戾气吞噬了这根头发?,丝丝缕缕黑气探入风中,顷刻便有了细微感应。
他挑了挑眉尾,大步走向建木北枝一间院落。
“吱呀。”
门开了,一个身穿轻薄纱衣的年轻女子在两个丫鬟的簇拥下?走出来。
小白脸眼珠一定。
找到了,就是她,桅子头发?。
只见这个桅子头发?踮脚望了望,手指重重绞着条帕子,咬唇颤声问:“夫君那边,还?没消息么?怎么就发?生凶案了,怎么就发?生凶案了?”
左边那丫鬟扶着她胳膊,笑道:“夫人急什么呀,若是真查出少?掌门有问题,对咱们来说,那也不算是坏事呀!”
右边的丫鬟稳重,轻咳一声:“慎言!”
左边的嘟哝道:“我也没说什么。左右日子还?长着,咱夫人虽是续弦,那也是正头娘子,将来有了儿子,这儿指不定是谁作主?呢!”
这二?人没看出来,年轻夫人已经忧心得?快要晕过去了。
小白脸惊奇挑眉:“啧。”
桅子头发?,居然是月无垢小妈。
逄月真君一行回到建木,愕然发?现凶案现场多了个人。
只见他的新夫人委顿在地,用帕子掩着脸,哭得?哀伤欲绝。
逄月真君浑身都麻了:“啊哟夫人哪!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洛洛望向抱着胳膊靠在柱子上的小白脸,四目相对,心领神会?:“桅子花香?”
他挑挑眉尾示意答对。
桅子头发?大约是自己?把自己?吓得?差不多了,他把她拎过来,都没怎么吓,她自己?就崩溃了。
一见逄月真君,她立刻软身扑上前?,抱住他小腿一阵哀哭求饶:“夫君饶命!是他强迫我,我不情愿的!他是我继子啊,我怎么能愿意跟他……可是他威胁我,逼迫我,他说我若敢告诉夫君,他就杀光我全家!”
她颤颤望向窗边的月无垢。
那一瞬间,众人仿佛都听到了一声雷响,轰在逄月真君头顶上。
逄月真君:“什什什么?你在说什么?!”
年轻夫人哀哀抬眸,对上他震惊错愕的视线,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夫君你不知道?”
她蓦地转头,盯向厢柱旁边的小白脸。
“他、他说……他说我与月无垢的事,夫君都知道了……”
小白脸很无辜:“我就是随便诈一下?,哪知道你这么实诚。”
“啊!吾命休矣!”掌门夫人晕在了掌门枕头般的脚掌上。
众人恍恍惚惚回不过神。
所?以……发?生凶案的时候,月无垢真的不在这里,而是去找了自己?的……小妈。
难怪他咬死?不说。
小白脸得?意忘形,偏偏头,把洛洛叫到身边。
“怎么样?”
他一脸骄矜,微眯着眸,扬着下?巴,满脸都写?着“还?不速速崇拜我”。
洛洛点点头。
她非常认真地夸他:“鼻子这么厉害,你真像个狗。”
小白脸:“……???”
好一口猝不及防的大?瓜!
众人恍恍惚惚回过神,目光从那位晕厥过去的掌门夫人身上移开,落向站在?窗边的月无垢。
只见月无垢眉心?微蹙,语气?平淡之中略带厌恶:“某不曾做过。”
逄月掌门猛然?往后一跳,甩开枕在?自己脚上的夫人,冲她怒喝:“谁!是谁指使你冤枉我儿!”
昏迷的人当?然?没有办法回答他的问题。
小白脸却发现?了端倪,只见他眉尾一挑,两步踏上前,大?马金刀往掌门夫人面前一蹲,一手拨开垂在?她脑后的云髻,另一手将她的后脖领子往下一扯,唰!
一截脖颈袒露在?众人眼前。
只见她雪白纤细的后颈上,赫然?留有一个男人的手印。
单看?指骨的形状便可以和月无垢对上——他的本命法器是月轮戟,第一截关节用得极其频繁,骨节指茧与常人区别很大?。
他还戴了只扳指,映痕清晰地留在?了继母颈间,简直铁证如山。
擅长脑补的人已经可以想象出月无垢是如何用力摁着?继母的脑袋和后脖颈,把她的头发丝勾挂在?他腰下。
逄月真君一口气?差点上不来,面孔憋成猪肝色。
一位长老出言安慰:“往好了想,这也是少掌门的不在?场证据。”
逄月真君怒目而视,长老讪讪挠头。
“既然?真凶可能另有其人,那逄月掌门的家事,我等就不便掺和了。”泠雪真君实在?不喜这种糟污事,“告辞。”
逄月真君咬牙切齿环视在?场小辈:“吾不希望在?外面听见任何风声。”
“自然?,自然?。”
离开执法堂,洛洛叫住了那对着?急要去寻找小师妹的师兄弟。
“你们那里?有小师妹的东西吗?”她补充道,“带着?她气?息的东西。”
二人摁下焦灼,闭上眼睛思忖片刻。
师兄道:“小师妹的东西都在?她乾坤袋里?,我们实在?不曾碰……”
二师弟双眼忽一亮:“她亲手做的剑穗!”
师兄愣愣低头看?自己的剑:“她做的?她不是说买来的?”
二师弟一边叹气?一边摘下自己的剑穗:“谁让你总是那么凶,小师妹怕你骂她不务正业,不敢跟你讲。”
大?师兄嘴唇动了动,半晌,叹了口气?:“知道了,我以后会好好说话。”
二师弟眼眶微红,把头别走。
小白脸三两下拆开二师弟递来的剑穗,拨了拨那堆红丝线,遗憾摇头:“也没扎个手。”
单是做个剑穗自然?不会留下什么气?息。
至少也得是毛发、血样。
洛洛学着?他的样子拆开属于师兄的剑穗。
忽一愣。
只见剑穗里?面,很小心?地藏了一绺头发,挽成半只同心?结——看?得出来原本是一只完整同心?结,因为心?虚,刚做好又被拆掉一半。
洛洛自己也干过这种事,一眼就看?了出来。
她的胆子比这个小师妹更小,不敢藏自己的头发,只敢从自己的剑穗上抽了根同样的丝线,藏到李照夜的剑穗里?面。
本来也想挽个同心?结,生怕太明显,又拆了半边。
在?那之后她有好久不敢碰他的长天剑。
“小师妹怎么把头发缝进去了?”师兄直愣愣道,“这么不小心?。”
一旁的二师弟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半晌,叹了口长气?:“小师妹什么眼光啊……”
怎么会看?上这头呆驴呢?
这呆驴哪里?比得过自己玉树临风嘛。
二师弟使劲眨了几下眼睛,转头问洛洛,“这样的头发可以么?”
洛洛觉得应该可以。
小白脸只用一根头发就能找到月无垢小妈,这可是一绺。
她压下心?绪,将手中的头发和剑穗递向他。
此?情此?景,难免有种旧日重现?的错觉。
洛洛越想假装若无其事,越是感?觉欲盖弥彰,她强作镇定,顺嘴说了一句相当?符合情境的话:“闻一下,把她找出来。”
小白脸随口应下。
走出两步,歪
头疑惑。
怎么感?觉怪怪的,仿佛哪里?有点不对劲?
洛洛探过脑袋,担心?地问他:“有困难吗?”
“啧。”他抬手把她推开,“小菜一碟。”
黑气?吞噬掌心?的头发,他闲闲扬起一只手,感?应到风中残留的细微气?息,提足大?步往前走。
洛洛赶紧偏头示意师兄弟二人:“快,跟上他!”
小白脸:“……”
自己分明是领导者、主心?骨,不知为何,就是感?觉有点怪。
虽不解,但侧眸一瞥,见她一脸期待信任地盯着自己,倒也受用。
“儿子离开片刻。”
月无垢硬要走,他爹逄月真君并没有本事拦住。
几位长老也不可能插手父子家事,尴尬间,眼睁睁看着这位月下谪仙般的少掌门飘然?而去。
少时,月无垢追上了正送顾梦返回住处的月染尘。
“顾姑娘。”月无垢淡声道,“某有一个疑问,望姑娘解答。”
顾梦瞥了月染尘一眼:“你问吧。”
“寅时三刻,你与舍弟始终在?一处?”
顾梦假装想了一会儿:“嗯……我不记得时辰,不过,初赛结束之后他就带我参观建木了。”
“多谢。”月无垢颔首告辞。
看?他走远,月染尘忍俊不禁:“噗哧,我这个大?哥呀,心?思最简单了,旁人说什么他都信。看?,你一句话,是不是给我省了许多麻烦?”
顾梦掩唇笑:“这么傻的人,也能做少掌门?”
月染尘笑而不语。
君子可欺之以方,像大?哥这种人啊,实在?是容易糊弄。
“走吧,出来这么久,你家李大?哥该担心?你了。”
层叠的天廊之下,小白脸带领洛洛三人,一路追寻那个失踪小师妹的气?息,来到了一条铜廊道上。
他放慢脚步,行?到长廊正中,定住。
他望着?眼前空无一人处:“这儿。”
洛洛:“?”
身后那对师兄弟倒吸一口凉气?:“小师妹正是在?这里?消失的!”
洛洛疑惑:“不是让你找她失踪的地方,是让你找她……嗯?”
她陡然?反应过来,“你是说,她人就在?这儿?”
一阵风掠过天廊,拂起了身上的鸡皮疙瘩。
人在?这儿,看?不见?
“到处再找找?”
“好!”师兄弟二人疾步走到天廊边上,四?下跑着?喊人,“小师妹!小师妹!”
空荡荡的天廊,哪里?也不可能藏住一个人。
一时间线索全?断。
疑凶月无垢有不在?场证据,对失踪小师妹气?息的追踪也止步于此?。
眼前只剩一团迷雾。
洛洛环视片刻,小步靠近小白脸,招呼他:“不然?你再仔细闻闻?”
他收回视线,垂眸望向她那双“期待崇拜”的眼睛。
忽一瞬间,大?彻大?悟。
他瞪她:“你把我当?狗用是吧?”
闻一闻气?味,然?后开始寻人?难怪总觉得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