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一个亿,养了一条龙by欧阳墨心
欧阳墨心  发于:2025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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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昼死死捂着董天心的嘴,手背青筋暴跳,“吾不擅刀法。”
阿昌失望地走了。
芒昼瞪着董天心,眼神不言而喻。
董天心无辜,“你比棉花娃娃都白,脱了肯定比阿昌好看啊。”
“……”
小凑咯咯咯笑出了声。
吕午从厨房里探出脑袋大喊,“伙计们,开饭啦——”

董天心第一次吃马肉,闻着挺香,甚是期待。
可一口下去,期待就成了后悔,口感粗糙,带着奇怪的膻腥,肉在嘴里翻了十万八千里的筋斗,抻着脖子吞下去了。
大约是她的表情太过狰狞,把众人都逗笑了,小凑笑得尤其大声。
左柏总结失败经验:“调味料太少了,烤不出什么风味。”
石九:“赶明儿我试试肩水金关的酒酱做法,绝对好吃。”
芒昼伸手,董天心秒懂,把手里的肉重新烤了烤,算是过了手,转给芒昼。芒昼把自己的囊给了董天心。
二人互相投喂的动作太过娴熟自然,黄沙堡众人纷纷不好意思别开了眼。
芒昼啃了两口马肉,又停下,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是玄空飞星阵。”
众人:“……”
董天心:“能说人话吗?”
芒昼:“黄沙堡的街道房屋方位皆是以洛书九宫排列,中央街道恰是中五宫。八星围,中成空,便为玄空飞星之阵。”
老朴惊诧:“芒少侠好眼力!”
众人都惊了。
皮皮荣:“咱们堡里还有阵法?我怎么从没听老朴你说过?!”
石九:“什么阵?干啥的?”
阿昌:“听不懂。”
二南:“影响马吃草拉屎吗?”
小凑:“阵法能吃吗?甜吗?”
“我也是是听上一任驿长说的。”老朴一脸神秘,“据说千年之前,这附近曾经发生过一场神魔大战,特别惨烈,常有冤魂游荡,百年前,有个高僧路过此地,做了一个安抚怨灵的阵法,咱们黄沙堡就是在原有的阵法上建的。”
董天心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什么神魔大战?”
老朴:“据说是——太岁和烛龙的大战。”
一瞬死寂。
董天心飚出一嗓子,“烛龙?!”又忙捂住嘴。
左柏和吕午表情愕然,芒昼眯了眯眼,没说话。
小凑举手,“烛龙是什么?”
老朴:“大约就是龙的一种吧。”
吕午清了清嗓子:“烛龙是钟山的山神,掌管昼夜和四季的变化,人面蛇神,身长千里,全身赤红——”
“啊?”小凑皱眉,“为什么是红色的,像血一样,好丑啊。”
吕午:“咳咳咳咳咳咳!”
董天心急忙补充:“也有白色的。”
小凑大喜:“白色的漂亮吗?”
董天心瞥了眼芒昼,“应该挺——漂亮的——吧……”
“太岁是什么?”小凑又问。
老朴:“太岁就是太岁啦,撞太岁很不吉利的!”
小凑:“为什么不吉利?”
吕午:“流年太岁,是司管人间一年之吉凶祸福的岁君,所以说撞太岁就会倒霉。”
左柏推眼镜:“《山海经》中记载了一种‘肉芫’,就是太岁的原型,像一团肉,又像牛肝,有两只眼睛,吃一口,又会长回原来的样子,好像永远都吃不完。实际上,太岁就是一种大型的复合型菌类,是一种介于动物与植物之间的古生物。”
小凑:“那如果我有一个太岁的话,咱们是不是就有永远都吃不完的肉了?”
“不能吃。”芒昼冷声道,“很臭,而且会流黑色脓水。”
小凑露出恶心的表情。
“太岁,无影无踪,又无处不在,”芒昼望向门外,“世间怨、憎、恶、戾皆为其养分,聚怨为祟,聚祟为邪,邪生魔,魔诞太岁,太岁永生,无法消灭,只能净化和封印。”
众人视线随着芒昼望向门外,呼啸的风鼓荡着黑夜,齐刷刷打了个激灵,回头一瞧,始作俑者芒昼坐得四平八稳,慢条斯理撕啃马肉,腮帮子嚼得嘎吱嘎吱响。
凝重的气氛顿时七零八落。
石九:“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阿昌:“要我说,这太岁未必比匈奴人残暴。”
二南:“信不得信不得。”
皮皮荣:“后天我要去悬泉置送信,大家伙儿还有什么要写的,赶紧写下来。”
大家顿时又精神了,纷纷掏出各自削好的木简围在老朴身边,七嘴八舌提出要求。
皮皮荣:“老朴你跟悬泉置的老化说说,再借我一条裤子,下个月一起还给他。”
石九:“老朴帮我写,黄沙置急需酒酱配方,很急!”
二南:“给我弟弟写封信,就说我病好多了,不用再送药了。”
阿昌:“问问我阿娘最近缺不缺钱。”
老朴忙得不亦乐乎,吕午和左柏也围了过去,显然是想找到那份“愿力木简”到底属于谁。
只有小凑安安静静坐在一边,低着头在自己的小木简上画着什么。
董天心好奇:“你不写吗?”
小凑细细黄黄的发丝飘荡着,像一蓬柔软的蒲公英,“我没有能写信的人。”
“写给我吧。我还从没收过家里人的信呢。”董天心笑道。
小凑有些惊讶,又有些扭捏,“我不认字……”
“你画画很棒啊!”
小凑笑了,飞快点了点头。
董天心心头一动,张开手指,细腻的风滑过指缝——她的风开始恢复了!
芒昼猝然从马肉里抬眼,“三十里外,有敌兵逼近!”
黄沙堡堡长是个黑脸汉子,姓陆,听到老朴的汇报,大惊失色:“匈奴兵据此还有三十里,此话当真?”
老朴飞快看了眼芒昼。
芒昼:“还有二十五里。”
老朴:“诶?”
芒昼:“二十四里。”
陆堡长:“诶诶诶?!”
阿昌:“老陆别废话了,芒少侠武艺高强,救过我们,他的话可信!”
陆堡长定定看了眼阿昌,起身出门,“全堡整兵,上城墙,准备迎敌!”
整座黄沙堡忙了起来。兵卒们举着火把登上城墙,火龙似的将整座黄沙堡照得亮如白昼,堡内的平民训练有素搬运箭矢、长锥、石块、宽刀、木棒、盾甲……
皮皮荣新做的弓弩也要运上城墙,这个时代的弩设计不够精巧,又笨又重,皮皮荣和石九每个人能搬六支,董天心左肩挎两支,左肩挎两支,已经是极限。吕午气喘吁吁抬着三支,二南和小凑分别背了两支,左柏颤颤巍巍拖着一支。
路上遇到几名大娘扛着大包石块健步如飞,六旬的老人虎虎生风挥舞着木杖热身,年轻的小媳妇们(部分是戍边卒的家属)双手抄着菜刀,威风凛凛,和小凑一样的半大孩子们穿上了藤甲,拿起了刀。
大家飞快登上城墙,熟练地找到自己的位置,没有人抱怨,没有人害怕,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地准备着,郑重安静的肃杀之气弥漫在夜风中。
陆堡长站在城墙中央位置,神色凝重,阿昌提着刀守在一旁,几步之外,是老朴和芒昼。董天心凑到芒昼身边,总算多了些安全感,回头一瞧,吕午和左柏蹲在她身后,貌似更安全。
一名斥候飞奔而至:“十里外,发现匈奴军队正在逼近。”
陆堡长:“多少人?”
“五百有余。”
芒昼:“五百六十九人。”
陆堡长诧异,“确定?”
“确定。”
夜色中,芒昼白衣翻飞,侧颜冷峻,像一尊雪雕。
左柏压低声音:“我粗略算了一下,整座黄沙堡加上老人孩子女子,不足百人。”
董天心:“也就是说,平均下来,一个人要对战五名匈奴兵?!”
左柏点头。
吕午:“更糟的是,没发现那片愿力木简。”
董天心伸开汗漉漉的手掌,指缝间的风凌乱地缠绕着,只恢复了不到三成。
芒昼手指掐诀,指尖隐隐泛起萤火般的明光,很快又熄灭了。
董天心和芒昼同时叹气,左柏和吕午的脸绿了。
陆堡长提声:“今夜将是一场恶战,不能败!”
阿昌:“黄沙堡必胜!”
黄沙堡兵卒和百姓齐声大喝:“必胜——必胜——必胜!!”
董天心挑了一柄刀,颠了颠,太重,换成了木棒,芒昼抓起一张弓,吕午不知道从哪里摘了两根枯草根,双手举在耳朵边,左柏捏着石块在城墙上飞快写下一串又一串的公式,也不知道是在计算他们的胜率还是为了缓解紧张。
突然,城墙微微震了一下,左柏的公式写歪了。
地面隆隆,仿佛无数闷雷滚滚而至,雷声越来越大,渐渐变强、变得清晰,是马蹄声。一片黑压压碾过地平线,蝗虫般逼近黄沙堡。
黑色的马,黑色的铠甲,密密麻麻的弯刀闪着刺眼的白。
董天心第一次发现,五百骑兵竟然有这般恐怖的压迫感。她的心跳一下比一下沉,仿佛五脏六腑只剩下了一个心脏,震得手脚发麻。
陆堡长抬起手臂,士兵前后双排,端弓搭箭,百姓屏息持刀,匈奴骑兵扬着沙尘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陆堡长狠狠挥手,箭矢齐发,寒光划破长夜,前排匈奴兵惨叫坠马,陆堡长高呼“换!”,首排弓箭手退后搭箭,二排弓箭手补位再射,匈奴兵中突然爆出一声大叫,黑骑兵调转马头退出射程,八成的箭射空了。
陆堡长大喊“停”,死死盯着匈奴骑队。
一名身材魁梧,身着铠甲的匈奴将领策马上前,趾高气昂仰起头,凌空抽响马鞭,六名骑兵拽着长长锁链走到了阵前,锁链上拴着六十多名衣衫褴褛的百姓,几乎都是女子和孩童,还有几个发须银白的老人,鼻青脸肿,没有鞋,双脚血肉模糊。
城墙上有人低呼出声,“是元海堡的老丑,我上个月去元海堡还见过他!”
随着这一句,越来越多的人被认出来了,眼前这些人就是距此四十里外元海堡的百姓——这些百姓出现在这里,意味着元海堡已被匈奴兵攻破。
一片死寂。
匈奴将领仰首大笑,骑兵像驱赶牲口一样把元海堡的百姓轰到了最前方。骑兵挥舞着马鞭,狠狠抽打着百姓的后背,逼他们一步一步向前,抽烂的血肉坠落,深入沙地,砸出一片黑红色的沙坑。
匈奴将领远远躲在骑兵队中央的安全位置,笑声越来越大。
匈奴兵在用这些百姓做人肉盾牌!
董天心狠狠咬着牙关,全身抑制不住地发抖,黄沙堡众人眼眶赤红,有人低低抽泣出声。
黄沙堡的兵卒们早已搭好了箭,堡外的敌人也早就进入了射程范围,陆堡长举起的手臂颤抖着,迟迟无法下达射杀命令。
“畜生!”吕午咒骂,“要不是现在我用不了驱魔舞,这帮王八蛋岂能、岂能——”
突然,堡外的百姓哭喊起来,刚开始很乱,很嘈杂,根本听不清,慢慢的,声音越来越整齐:
“别管我们!”
“杀了匈奴蛮子!”
“为我们报仇!”
“杀了他们!别管我们!”
兵卒泪流满面,百姓泣不成声,陆堡长眼眶赤红如血,猛地举起手臂,正要挥下,啪,芒昼握住了他的手肘。
“董天心,”芒昼低呼,“你的御风术恢复了几成?”
董天心攥紧拳头,默念凝神一瞬,“三成。”
“足够了。”
芒昼指尖凝光擦过箭矢,抽箭搭弓,弓如满月,箭头寒光凛冽闪烁,“助吾一风之力!”
董天心心领神会,与芒昼并肩而立,凝神蓄力,风起,二人发丝衣袂烈烈翻舞,细如蚕丝的风裹住发光的箭矢,芒昼手指一松,箭如惊电刺破长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一声射穿匈奴将领额头,带出一股细细长长的血红,直飞出丈远才落地。
匈奴将领的身体根本没反应过来,甚至还顶着额头的血洞笑了几声,挂着狰狞的笑脸直直摔下了马,噗,脑袋碎了,满地脑浆。
呼啸的风吹过死寂的匈奴骑兵队,足足过了十秒,匈奴兵才回神,哗然大变,有人去捞将领的尸体,有人纵马逃窜,有人大喊大叫企图重整队形,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陆堡长眼珠子快掉出来了,黄沙堡上上下下全傻了。
芒昼抓起六支箭再次搭弓拉弦,董天心双掌向前一推,六道凌厉旋风缠绕箭矢,再次飞射而出——
六支箭矢,犹如装了导航一般,在空中划出六道完全不同的光弧,噗噗噗噗噗,射穿了控制元海堡百姓的匈奴兵胸膛。
陆堡长大喜,高喝“阿昌,带第一小队随我出堡救人!弓箭手掩护!”
有了芒昼这几箭强心针,黄沙堡兵卒士气大振,飞箭纷射,百姓欢呼着扔石头砸匈奴兵,皮皮荣塞给左柏和吕午两只弩,虽然射不准,但做掩护也够了。
陆堡长、阿昌等人势如破竹,砍断锁链,保护元海堡百姓退回黄沙堡,偶尔有几个不长眼的匈奴骑兵又杀了回来,直接被芒昼和董天心的“风箭”爆了头。
形势大为好转,可董天心却觉得自己的情况不太妙。
每多一次御风,心跳就会加速一波,眉心、鼻梁、嘴唇渐渐发麻,指尖冰凉发抖,心道不妙,难道是因为强行施展金手指造成了反噬?
“你还能坚持吗?”芒昼问。他的脸白得发青,双眼都变成了竖瞳。
董天心:“还是担心你自己吧,这种紧要关头要是爆出一双猫耳朵也太丢人了。”
芒昼冷哼,“区区蛮子,手拿把掐!”
箭如流星,旋风撕空,一弓当关,万夫莫开。
元海堡的百姓已经回来了大半,陆堡长和阿昌负责断后收队,小凑和皮皮荣发出了胜利的欢呼,就在此时,吕午突然大喝一声:“芒昼殿下,董天心,那边不太对!”
左柏扑上城墙:“匈奴兵的撤退路线有问题!”
董天心定眼一看,那些撤退的匈奴兵并没有远远逃走,而是纷纷聚集在匈奴将领尸体的周围,一半人跳下马,在另一半人的掩护下绕着匈奴将尸乱蹦乱跳,又喊又叫,一边喊,一边割破自己的手腕,血洒黄沙。
董天心:“他们疯了吗?”
吕午眯眼看了看,有些不太确定,“这是——请神舞?!”
董天心:“什么玩意儿?”
芒昼眸光一闪,面色大变,“不好!”跃上城墙,朝着城门方向的陆堡长和阿昌大喊,“快回——”
“轰”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恐怖的冲击力排山倒海般压了过来,董天心眼前一白,整个人翻了出去。

董天心挣扎着爬起身,扶着头,脑瓜子好像摔成了十七八瓣,轻轻一动,卡啦卡啦乱响。
眼睛被什么黏答答的东西糊住了,董天心用袖口飞快擦了擦,勉强睁开眼皮,一抹雪白的背影豁然闯入视线。
芒昼高高立在城墙之上,双手上撑着一个半径超过二十米的护身光阵,光阵已经七零八落,镶嵌其上的咒文忽明忽暗,叮叮当当坠落、奄奄熄灭。
芒昼的胳膊、脖颈、大腿上满是深深的伤痕,血渗透了衣衫,触目惊心的红,一双单薄的猫耳朵,白得透明,在风中颤颤发抖。
董天心大惊,“芒昼!”
芒昼头都没回,“救人!”
火把全灭了,借着光阵的微光,能看到城墙被毁了大半,塌陷的土砖里挤满了哀嚎,幸亏被光阵护住的一段城墙还算完好。
流血的兵卒拉出受伤的百姓,鼻青脸肿的大妈拖出瘸腿的大爷,老朴吆喝着大家救人,吕午和左柏抬起大块的城墙砖,二南推着小凑爬了出来,董天心拽出了皮皮荣和石九。
太好了,大家都没事。
董天心刚松一口气,就见二南面色一变,扑到城墙边,垫着脚张望,“陆堡长和阿昌呢?!刚刚明明快进城门了——”
城门距此还有段距离,太远了,又黑,完全看不清,似乎坍塌得更厉害。
突然,吕午大叫一声,把二南从城墙上拽了回来。
董天心揉了揉眼睛,视线透过光阵的缺口,远远飘到了黄沙彼岸,那里的匈奴兵——不,已经没有匈奴兵了——断肢,人头、马腿、手指头、马肠子搅拌在一起,堆成了一座尸山,山脚下,鲜红的液体汇成了血海。
一具无头尸缓缓站起身,立于尸山山巅,穿着铠甲,握着长鞭,脖颈上还连着半张脑皮,挂着一缕头发。
是刚刚被爆头的匈奴将领。
尸山血海里腾起大片大片的黑气,在无头尸身后形成一团恐怖的黑色旋涡,似乎要将世间万物吞噬。
所有人都被这骇人的场景惊呆了。
芒昼飞快掐诀,指尖血浆飚飞,明亮的光阵里渗入了血红。
吕午快哭了:“龙血画咒起阵,这是用命——”
芒昼脚尖挑起一把弓,再去摸箭,箭没有了,索性以血凝箭搭弓,依然是弓如满月,但这一次芒昼的双臂在剧烈发抖,血浆顺着破烂的袖口滴落。
他低呼了一声,谁都没听清,但董天心听到了,几步上前,双手拂过血箭,御风护箭。
风里满是腐烂的腥臭气,此时的风似乎不想响应董天心的召唤,像无数细小锋利的美工刀撕开了她手上的皮肉,手掌手背翻起絮状的伤口。
董天心狠狠咬着牙关,牙缝里渗出铁锈味。伤口渗出的血珠融进风里,终于缠在了血箭之上。
芒昼眸光一闪,放箭,血箭携着血风呼啸飞出,轰一声,在无头尸的胸口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洞,无头尸剧烈一晃,竟然没倒,黑气仿若滔滔不绝的流水涌入血洞,皮肉翻滚蠕动,重新愈合。
董天心的心凉了半截:艹?!
芒昼表情纹丝不动,反手以弓弦割开手腕,凝血再成三支血箭,董天心咬牙再上,双手已是皮开肉绽,烈烈血风中,三支血箭齐发,同时轰中了无头尸上中下三截,无头尸炸成了四分五裂的尸块,稀里哗啦落在了尸山上。
无边无际的黑气再次覆盖而上,尸肉彼此蚕食、蠕动、融合,重新凝聚,欲要再次成型。
“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啊?!”有人哭出了声。
吕午:“匈奴兵死之前跳的是请神舞,以命为祭,以血为引,请来的——艹,请来的这到底是哪路邪神啊?!”
左柏:“此物受伤之后,还能吸取黑气再次凝聚成型,甚至复活,和之前二次元世界里的巨蟒很相似——”
小凑抱着老朴的大腿,“少一口肉,能长出一口肉,那个东西是、是——太岁!”
一片死寂。
无边无际的恐惧病毒般弥漫在人群之中。
芒昼转头,定定看了董天心一眼。
他的嘴角在滴血,双瞳竖成了两条线,一双猫耳朵颤巍巍竖着,脖颈和下颚线处泛起若隐若现的大块白鳞。
他什么都没说,董天心却什么都懂了,上上下下摸了一圈,找到半块馕——向前一递,“快吃——”
芒昼突然攥住了董天心的手腕,瞳中泛起血红的水光,赫然单膝跪地,没等董天心反应过来,手就被芒昼拽了过去。
芒昼垂着头,睫毛剧颤,冰冷的唇贴在董天心的手背上,轻轻吮吸了一下。
霎时,董天心半边身子麻了,身体剧烈一晃,芒昼抱住了她,芒昼的手冷得像冰,声音如水下冰川寸寸碎裂,“对不起——”
他又喊了声吕午。吕午冲上来扶住了董天心,芒昼一跃腾上夜空,身体绽出万丈芒光,猫耳、伤口在光中恢复如初,十指翻飞掐诀,吟咒之声响彻天地,“瀚音登天,聚雷以正——暝刀,现!”
万道惊雷劈裂夜空,雷云翻腾逼压下沉,一道金光破云降落,融成了一柄璀璨夺目的金色长刀,芒昼凌空握住刀柄,狠狠贯出,刀光卷着雷电以摧枯拉朽之势碾过尸山,华光万钧。
那光太过耀眼,众人完全睁不开眼,不知过了多久,光渐渐弱了,董天心扒开眼皮偷瞧,远处的尸山消失了,无头尸也没了踪影,甚至连半点血迹都没有。
沙漠茫茫,一片祥和宁静,天边泛起青色的光。
芒昼悬于天地之间,环绕周身的光芒一点点泯灭,暝刀消散,风吹起长长的黑发,他的指尖动了一下,直直坠向了地面。
“芒昼!”董天心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个飞扑纵身跃下城墙,吕午根本拉扯不及,仅存的风卷住董天心的双脚,勉勉强强平安落地。董天心狂奔出去。
吕午跃上城墙,一看高度,头晕眼花又翻了回来,左柏已经冲下了楼梯,吕午大叫着追上。
城墙上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老朴指挥大家兵分两路,一路去坍塌的城门救援,一路去帮董天心等人。
董天心从没跑过这么快,一边跑一边焦急地巡视着茫茫的沙海,明明是在这附近,应该是在这附近,肯定是在这附近——
一团白跳出地平线,董天心手脚并用跑过去,是一堆染血的白衣,芒昼的衣服,却没有芒昼——难道!掀起衣服,挖沙刨坑,终于,找到了他。
小小的白猫,蜷缩着身体,染血的毛沾满了沙砾,耳朵贴着头,双眼紧闭。
董天心轻轻探手,轻轻压在小白猫的肚子上,肚子是暖的,肚皮微微起伏,他还活着!
董天心双手捞起小白猫,抱在怀中,好像抱住了全世界。
吕午和左柏追了过来。左柏看到董天心怀里的芒昼,松了口气。吕午探了探芒昼的脉搏,“力竭后陷入休眠,应无大碍。”
城门方向传出大片嘈杂的喊声,三人赶过去。兵卒们抬起厚重的城门,搬开坍塌的砖石,有人喊了一声,“在这儿,找到了!”
众人齐心协力搬开最下面的石块,轰一声退开。
阿昌脸朝下卡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胳膊被压烂了,脖颈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在旁边。他的脖子断了。
另一边,露出陆堡长的半张脸,眼睛圆瞪着,一截锋利的石块扎入头顶三寸,血已经干了。
阿昌的身下飘出微弱的哭声。
老朴大叫“还有活着的!”,众人小心挪开阿昌,下面的陆堡长身体团成了一个圈,双臂紧紧护着一个孩子,头埋在陆堡长的怀里,低低地啜泣着。
老朴抱起孩子,轻轻拂开脸上的灰,是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董天心拆开头顶的绷带,摸了摸,额头的伤口已经结了痂,索性收起绷带,晾着。
解开手上的绷带,手掌的伤口已经愈合,但右手手背上的细伤还在渗血,董天心抬起手仔细瞧了瞧,明明伤口并不深,太奇怪了。
重新撒上金疮药,裹上绷带,牙手并用系了个蝴蝶结,又帮床上的小白猫掖了掖被子。
那场大战已经过去了三天,芒昼也一动不动睡了三天,要不是还有呼吸,简直变成了一个猫形玩偶。
三人的手机都挂了,吕午也无法查看五德阵的数据,只能大致推测芒昼这次沉睡类似于自我闭关,自我疗愈。
吃的喝的都喂不进去,无奈之下,只能让董天心守在床前,以豢龙氏的自然澄明之气助芒昼休养生息。
董天心觉得这个建议很不靠谱,想了想,又自己加了点操作:每隔两个小时摸摸芒昼——她没记错的话,每次帮猫形芒昼撸毛的时候,芒昼都睡得很安详。
三天了,芒昼一天比一天瘦,原本圆圆的小肚子瘪了下去,呼吸的时候,甚至能看到清晰的肋骨。
董天心叹了口气,“你就快和小凑的兔子一样皮包骨头了。”
小凑哒哒哒跑了进来,捧着一个大陶盘,盘上盖着布,小心放在床头,“这是大家给猫猫神的贡品,猫猫神起来吃点吧。”
董天心揭开一看,竟然是几串烤田鼠,还洒了盐巴和花椒,看色和火候,大约是石九的手艺。
“……”
董天心又默默把布盖了回去。
小凑搓着脚,有些局促,“我能摸摸猫猫神吗?”
“……能……吧……”董天心不太确定。
小凑小心伸出食指,慢慢、慢慢前移,指肚捋了一下芒昼头顶的软毛,嗖一下收回手,手缩回了袖子,“热的,软的。”
董天心:“对,他很暖和。”
小凑坐在了董天心身边,又开始了每日一次的汇报:
“猫猫神,大家托我来谢谢你。要不是你,黄沙堡就会变成另一个元海堡。元海堡来的爷爷说,匈奴兵杀了好多好多人,还烧了他们的房子,把他们绑在马后面,拖着走了几十里……他们是元海堡最后的人了。”
“黄沙堡的大家虽然受了伤,但没关系,我们还活着。大家快把城墙修好了,堡门也安上了,这次的城墙更结实,吕先生帮我们设计了新的弩,皮皮荣很高兴,说比弓箭厉害。左先生还教我们九九之术,也很厉害。”
“小喜能喝粥了。小喜是我的新妹妹,长得和阿娘一样好看,老朴说,小喜以后就住在黄沙置,还说小喜是堡长和阿昌用命换回来的,以后肯定能长命百岁。”
小凑低下头,大滴大滴的眼泪滚滚落下。
董天心注意到小凑今天穿了一身不合身的黑衣,鞋子也是黑色的。
“你的衣服——”
小凑飞快抹了抹脸,扬起头,“今天是阿昌和堡长的葬礼。老朴说,要好好送他们一程。我还要去帮忙,董姐姐再见。”
董天心送小凑出了门,重重呼出一口气,回头——
芒昼不知何时恢复了人形,直直坐在床上,瞳色漆黑,面色雪白。
黄沙堡的葬礼很简单。
时间选在日夜交替的黄昏时分,据说这个时间,也是生死的交界线。主街中央小广场堆好了柴垛,堡长和阿昌的尸身放在上面,浇上火油,待吊唁结束,火葬,骨灰洒入茫茫大漠,他们二人将永远与这片大地融为一体。
吊唁的流程更简单,没有香、没有鲜花、没有纸钱,每个人上前撒一抔黄沙,鞠躬,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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