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回国了,但一直没见到人,我就想着今天老季的茶楼开业,你肯定要来捧捧场!”
唐宝儿循声望去,眼前出现了一男一女,男的肤色有点黑,看起来胡咧咧的,女的二十多岁,穿着一身束腰的乔其纱连衣裙,脸上化了一层薄薄的淡妆,微微上挑的眼角增添了几分美艳的气息。
孟佩珊的目光落在了唐宝儿的身上,眼前的小姑娘看起来年纪很小,白衬衫套着棕色的毛衣马甲,下半身搭着一条珍珠灰长裙,虽然脸上脂粉未施,却有种清润素净的美。
“你好,我是孟佩珊。”
“吕佑均。”
唐宝儿微微颔首,“你们好,我是唐絮。”
唐宝儿坐在里面靠窗的位置,孟佩珊就顺势在江弦的另一边坐下了,难得凑这么多人,季旭提议玩牌,唐宝儿说自己不会玩,就在旁边看他们玩,顺便喝茶吃茶点,季旭作为东道主,还主动给唐宝儿拿了两本杂志让她打发时间。
打完一局,发牌的人换成了江弦,颀长的手指搭在牌堆上,他的手指白皙,骨节分明,纸牌在他的手里穿梭,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漫不经心却又精准的韵律。
似乎这样简单的发牌在他手里也成为了一门独特的艺术。
唐宝儿挖了一口看起来像是奶冻的点心,用一个精致瓷白的小碗装着,奶味很浓厚,还有淡淡的桂花香味,喝起来冰冰凉凉的,她喝第一口便忍不住喜欢上了。
江弦看她茶杯空了,就给她倒了一杯茶,“配着茶吃没这么腻。”
“谢谢江弦哥哥。”
孟佩珊这才发现,虽然江弦一直在跟他们玩牌,但目光却自始至终都落在唐宝儿身上。
江弦他们玩了两个小时的牌,唐宝儿手里的杂志翻了几页,看得很认真。
“宝儿在看什么?”季旭看到了她这边的动静。
唐宝儿轻轻抬起手中的杂志,封面上“人民文学”四个大字映入众人眼帘,看江弦似乎感兴趣,她就给他念了一段自己刚才在看的诗歌,“长风悬挂窗外,一夜紫藤,一叶松香。”
她的声音婉转,有种娓娓道来的感觉。
“长风悬挂窗外,风被定格在窗外,成为了独特的景致,一夜紫藤的幽谧,一叶松香的沁脾,短短两行字,让人踏入了一个宁静悠然的世界。”江弦道。
江弦这番话算是说到她心坎上了,唐宝儿点了点头,唇角愉悦的掀起一抹笑容。
茶喝得差不多,把茶楼里的点心都尝了个遍,江弦要送唐宝儿回去了。
季旭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看着左右无人,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对江弦说道,“弦哥,小姑娘看起来对你没意思啊,打牌打了两个小时,她连看都没看你一眼。”
江弦听到这话,微微皱眉,“别乱开玩笑,她没有成年,我现在只是把她当作妹妹一般看待。”
江弦送唐宝儿回了银行家属楼。
她解开副驾驶的安全带,脸上挂着恬淡的笑意,“谢谢江弦哥哥,茶很好喝,点心也很好吃。”
“等等,送给你的。”
江弦将一个精美的纸袋递给她。
“这是什么啊?”
唐宝儿将沉甸甸的袋子打开,里边是竟然是好几卷彩色胶卷,惊喜之情难以言喻,她知道这种彩色胶卷有多难买到,“江弦哥哥,这彩色胶卷你是怎么买到的啊?”
“那天看到你在拍照用的是黑白胶卷,路过商店,看到店里有卖彩色胶卷,顺手就买了。”
江弦话说得轻飘飘的,但唐宝儿知道这肯定很麻烦,心里有种复杂的感觉,在胸口百转千回,她朝江弦挤出一抹灿烂的笑容,认真的又说了一句,“谢谢江弦哥哥。”
苏佚群到冷饮店时,往日里相熟的几个朋友早就各自点了东西吃喝上了。
“不好意思,有点事耽搁了。”苏佚群脖子上还挂着相机,挠了挠头,在其中一个空位上坐下了。
“我说你小子这是不给谁面子呢,平时迟到就算了,咱们顾念女神在这里你竟然还迟到,这单得你买。”
顾念解围,“难得聚在一起,就别计较这一会儿啦。”
顾念冲他友好的笑笑,苏佚群脸很快就涨红了。
“听说你上个星期给人家姑娘送情书了,怎么样,人家姑娘答应你了没?”其中一个男生调笑道。
苏佚群端起一杯冰柠檬水喝了口,叹了口气,“别提了,辩论赛结束后我又在电化教室等了一个小时,半个人影都没见着。”
“哈哈哈……”众人顿时哄笑起来,笑声在冷饮店里回荡,有几分戏谑也有几分幸灾乐祸。
“等了一小时都没见着人,那姑娘也太不给面子,看来你这情书是白送了。”男生笑得前仰后合。
苏佚群耸了耸肩,“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送的情书,哪知道会这样啊。”
“对了,有件事得找你们帮帮忙,你们有没有认识中文系的学生?要文采好擅长写文章的。”
苏佚群突然想起了正事,把一沓照片从信封里拿出来,“慈心福利院的排水系统建设水平太滞后了,每次下雨水都淹进屋子里,福利院的院长就找到了我们院系老师,想让帮忙重新做一个排水系统,我们建筑系就承包了重修慈心福利院排水系统的项目,但现在进行到一半,资金方面出了问题,也不能撂在半路上,孩子们现在跟住在工地边上没区别,我们老师就想了个主意,让我去拍几张福利院孩子们的照片,再找人帮忙写份稿子刊登在校报上,看看能不能筹借到一部分善款。”
说着,苏佚群把拍好的照片给他们看,上面是施工到一半的福利院和一些孩子们,有十几岁的,也有很小的,两三岁都有,但无一例外的他们都穿着很旧的衣服,裤管短了大半截,灰扑扑的,面对镜头感到的不是新奇,而是麻木和茫然。
顾念在听到福利院三个字时,放在膝盖上的手忍不住本能攥紧了裙子,身体感觉僵硬在了原地。
几人看到这个照片,都有些于心不忍。
有人出主意,“我记得你上次送情书那个姑娘就是中文系的。”
“说不定人家姑娘看见他就绕道走,根本就不愿意理他,你这不是出主意让他去碰一鼻子灰吗?”
苏佚群有些懊悔,“早知道我就不该那么鲁莽的给人送情书。”
其中一个男生憋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为了孩子们,你就再去勇敢一次呗,说不定这一次,人家看到你这么有爱心,为了福利院的孩子们在努力,对你的印象就改观了,就算她还是不答应,你也没什么损失。”
苏佚群陷入沉思,心里权衡了好一会,终于打定了主意,“好吧,那我就去找她试试。”
突然,不知是谁不小心碰了一下咖啡杯,那杯中的咖啡瞬间倾倒而出,不偏不倚,正好洒落在苏佚群刚拿出来给大家看的照片上。
众人皆是一愣,随后发出一阵惊呼。
苏佚群更是瞪大了眼睛,赶忙伸手去拿照片,试图挽救,可那咖啡已经将照片弄得一片狼藉,这一沓照片算是彻底报废了。
“哎呀,这……真不好意思啊!”顾念满脸歉意,急忙拿手帕想去擦拭,可照片已经被毁了。
苏佚群懊悔地看着手里被毁掉的照片,但还是不忍心责怪顾念,“没事,你也不是故意的。”
苏佚群几人都离开冷饮店后,店里只剩下季芳芳和顾念两个人。
季芳芳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顾念,我刚才看到是你故意碰到的咖啡,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顾念眨了眨眼睛,“一定是你看错了,我怎么会故意要弄脏苏佚群的照片呢?如果你一口咬定是我碰到的咖啡,那你也得告诉别人我的动机是什么啊……”
季芳芳虽然亲眼看到了顾念碰到咖啡,但顾念说得对,她想不通顾念毁掉那些照片的动机是什么。
难道……是她看错了?
顾念回到顾家时,脸色不太好看,她告诉保姆吴嫂自己身体不太舒服,晚饭就不下来吃了。
顾念的房间是二楼采光通风最好的,阳台视野开阔,整个庭院的景致都能纳入眼帘,浴室宽敞足有二十几平,精致的装饰和设施尽显奢华,衣帽间里挂满了琳琅满目的品牌最新款服饰。
她想起来今天看到的那些照片,像是触碰到了她心底最不堪的回忆。
顾念记事很早,大概一两岁就有些模糊的记忆,她亲爹是个酒鬼,天天不是打人就是砸这骂那,在她两岁左右的时候,亲娘终于忍不了跟人跑了,她就被像丢垃圾一样丢去了福利院的门口。
记忆里的那个福利院到处都是灰色的,没有一天是能吃上一顿饱饭的,高烧躺在床上感觉要渴死了,希望有人来给她一口水,被福利院里的大孩子欺负,居住在前后左右都漏风的大通铺里,小小的一间屋子挤了二十来孩子。
拥挤,逼仄,吵闹。
那个时候她缩在狭小的福利院内,看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空,心里就在想,她一定要逃出去。
所以顾家夫妇去福利院领养孩子的时候,顾念当时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原本顾家夫妇想要领养的是另一个女孩儿,但顾念知道那个女孩对桃子过敏,她把桃子毛刮下来沾到她的手帕上,果不其然那个女孩的脸肿成了猪头,所以去见顾家夫妇的人顺理成章的就变成了她。
当她用湿漉漉的眼神望向梁佳蕙,怯生生的叫道,“妈妈。”
梁佳蕙的眼泪夺眶而出,很快就决定了要领养她。
她的养父顾振武想了两个好名字,顾瑜和顾馨,但最后梁佳蕙却定下来让她叫顾念。
起初梁佳蕙对她并不算多亲近,福利院里有不少孩子被送回来的,顾念太害怕被送回福利院了,她知道有很多养父母都介意孩子记得领养以前的事,所以她故意在冬天把自己的身体泡在冷水里,发烧烧得迷迷糊糊,醒来后就“失忆”了,她说只记得自己叫顾念,是爸爸妈妈的女儿,梁佳蕙听见这话,心中感慨万千,不过对顾念也终于放下隔阂,并且让家里人从此以后再也不许提起福利院和领养的事情。
从那以后,顾念就成了顾家备受宠爱的小公主。
福利院的事情,也被她深埋在心底。
想起今天看到的福利院照片,顾念脑海中不知怎么回事,就浮现了唐宝儿那张跟梁佳蕙十分相似的脸。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顾念喃喃自语道,抓着传单的手不断用力,直到指尖泛白。
梁佳蕙轻敲房门,“念念,我听吴嫂说你身体不舒服?”
顾念紧咬着下唇不吭声。
过了好一会,梁佳蕙以为她睡着了,以为自己打扰到她休息了就没有再敲门,她刚想转身下楼,就听见啪的一声门打开了。
顾念带着哭腔扑进了梁佳蕙的怀里,“妈妈,我会一直都是你唯一的女儿吗?”
梁佳蕙怔了一下。
“妈妈,你快回答我啊!”顾念摇晃梁佳蕙。
梁佳蕙摇了摇头,将过往的回忆都摒弃在了脑海之外,笑着应和道,“会的,念念一直会是妈妈的女儿。”
唐宝儿在学校吃打卤面,手擀的面吃起来非常筋道,浇在面上的卤子是西红柿炒鸡蛋,还有腌制的翠绿青菜杆,吃起来酸酸甜甜的口感很清爽,直到对面坐下来一个人。
出于基本礼貌,她脸上挂了笑容,“学长,有什么事吗?”
苏佚群看她都没放心上,自己更没必要扭捏了,他擦了擦手心的汗,简短的说明了自己的意图。
“好啊,这个忙我愿意帮。”唐宝儿很快就答应了。
“啊?”
“我是说,没问题,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我会尽快把稿子写出来的。”
苏佚群没想到这么轻松,他忙把手上的资料递给她,“那就麻烦你了。”
唐宝儿既然接下了这份差事,那就一定要好好干的,但这稿子也不能凭空捏造,还是得经过实地采访,刚好第二天就是周末,她回了趟家,第二天就踩着自行车去了慈心福利院。
已经快到十二月了,天气有点冷,空气中飘着细碎的雪花和雨丝,但骑着车也没办法打伞。
唐宝儿将自行车锁在福利院的门口,敲了敲那道铁栅栏门,就看见有一个五十多岁的戴眼镜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警惕的看她,“你找谁?”
“您好,您是石院长吗?我是首都大学的学生,慈心福利院的排水项目停工了,建筑系老师那边的意思是想学生来做一篇有关于福利院的文章,看能不能筹集到一部分善款,让福利院早日摆脱现在的困境。”唐宝儿给她看了自己的学生证。
石院长听说了唐宝儿的来意,脸上的警惕之色稍稍缓和,她推了推眼镜,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你们有这份心意是好的,只是这筹集善款哪有那么容易,不过多一些宣传总归是有益处的。”
“先进来吧孩子,这大冷天的,别在外面冻着了。”
院子里有些萧瑟,几株树木在风雪中略显孤寂,刚下过雨,福利院像是泡在了一锅烂泥汤里,福利院的条件很简陋,那些教室和宿舍都还是青砖砌的老房子。
走进教室,便能看到福利院的孩子们,他们年龄参差不齐,小的不过四五岁,大的也才十几岁。
年幼的孩子眼神里带着懵懂与不安,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但还算整洁,小手脏兮兮的,小脸也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手腕和脚脖子都露出来一大截。
几个稍大些的孩子正在打扫教室,破旧的鞋子在泥地上留下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脚印。
有个孩子坐在角落,手里翻着一本破旧的画册。
另一个孩子有些好奇地盯着唐宝儿,眼睛亮晶晶的,却又有些羞怯,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张望着,单薄的身影在这简陋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弱小与无助。
正好是午饭的点了,大大小小几十个孩子就拿着搪瓷缸去食堂排队打饭,今天的午饭是清水煮白萝卜片,似乎是为了掩饰着过分的清淡,特意在上面滴了几滴辣油,主食就是糊糊粥和两个棒子面馒头。
她又跟着石院长去看了孩子们的住处,一间大通铺,上下十二张床,从那单薄的被子里感受不到一丝温暖的气息,缺了角的窗户用报纸糊起来了。
在征得石院长的同意后,唐宝儿取下脖子上的相机,拍了几张福利院的照片。
相机里的胶卷都是彩色的,江弦送她的那几卷彩色胶卷正好用在这里了,可虽然胶卷是彩色的,拍出来的照片还是又灰又旧。
唐宝儿抿了抿嘴唇,心里像是压了块重石,很不是滋味。
唐宝儿跟着石院长走进一间简陋的办公室,石院长招呼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热气腾腾的茶雾升腾而起,在这寒冷的冬日里带来一丝暖意。
她捧起热茶喝了一口,感觉冻得僵硬的手指也稍微回温了。
“一般福利院的孩子长到三岁后,就很少有家庭愿意领养了,福利院有不少孩子是被领养了又送回来的。”石院长向唐宝儿说起福利院的情况。
唐宝儿从包里掏出笔记本,认真的把石院长说的这些情况都记下来。
唐宝儿想起来什么,她把一个提兜用身上解下来,“这是我买的一大包水果糖,也不知道孩子们能不能吃,您看下。”
石院长接过,“小姑娘你有心了,孩子们平时最喜欢吃的就是糖了。”
唐宝儿听到这话,脸上才露出淡淡的笑容来,她记得自己小时候也最喜欢吃糖了。
从福利院离开,唐宝儿想起来冼晨曦今天还约了她一块吃午饭,她把拍好的照片、记录下来的笔记还有相机用一个塑料袋密封起来,骑着单车往约好的地点赶过去。
唐宝儿从小小学四年级转学到翰墨小学后,就跟冼晨曦成为了同桌,从那之后,不管是初中和高中她们都在同一个学校,本来就合拍的朋友通过了时间的验证,显得更加难得可贵了。
不过大学她们就没在同一个学校了,两人都有各自不同的理想,从首都医学院到首都大学中途需要换三趟车,但幸好他们两家住的地方不算很远,所以每到周末,唐宝儿和冼晨曦总是会聚在一块吃个饭,喝个饮料。
唐宝儿到小吃店的时候,冼晨曦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宝儿,这里。”冼晨曦看见唐宝儿进门,就激动的向她示意自己的位置。
小吃店的灯光很亮,食物从窗口端出来,热气腾腾的,空气里都是酒酿和糕饼的香气。
这种天气喝一碗热乎乎的酒酿很舒服,唐宝儿看着菜单,要了一碗红豆姜枣酒酿,还有一份桂花米糕。
红豆甜甜的绵密的口感在嘴巴里化开,姜枣的香味很浓郁,加了酒酿有一股酸酸甜甜的辛辣味道,这是属于米酒的独特滋味,顺着喉咙滑下,就像是有股暖流在身体里流淌,为这寒冷的时节增加了一抹舒适与满足。
那个桂花糕也很好吃,不仅卖相一流,口感酥软,而且透着一股特别的清香,即使吃完了,舌尖上还停驻着一股桂花的香味经久不散。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了,我连睡觉都把那一沓厚厚的理论书给垫在枕头底下了,恨不得连上厕所都抱着书,就我这刻苦程度,还差点挂科了,我真的一把心酸一把泪。”冼晨曦学的是临床医学,忍不住吐槽道,她以前就听说说学医难,但没想到会这么难。
冼晨曦高考的时候,吴丽华本来是想让冼晨曦学师范,但冼晨曦对当老师没兴趣,挑挑拣拣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了报医学院,吴丽华觉得学医辛苦,这医学院一读就是五年不说,又要学解剖,还有各种医理病理,说不定还要面对死人,但丈夫却一反往常的支持,她想了半天,虽然学医辛苦,但毕业出来医院也是个好去处,就也支持她报医学院了。
两人吃着东西,天南地北,从各自学校的趣事到生活说了一堆,从小吃店出来,唐宝儿还要回去写文稿,就打算跟冼晨曦分别了。
一辆军绿色的卡车呼啸着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紧接着,一个身着笔挺军服的男人动作利落地从车上一跃而下。
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他已如迅猛的猎豹般冲到唐宝儿身旁,不由分说地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唐宝儿吓得瞪大了双眼,心脏猛地一缩,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的手劲太大,唐宝儿的胳膊很快就被勒出了一圈红痕。
冼晨曦吓了一跳后缓过神来,想把唐宝儿解救出来,可惜她的力气不够大,顾致岳的手像铁一样牢牢的焊死在了唐宝儿的胳膊上。
“你叫什么名字?”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唐突,顾致岳松开了手,后退一步怕再吓到她们,“对不起,我情绪实在太激动了。”
冼晨曦忍不住张口骂人,“光天化日你突然冲出来抓住别人胳膊,你是不是有病啊,你到底是从哪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你把我们吓了一跳,还把我朋友的胳膊都给抓红了!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能完事了?!”
唐宝儿看见他身姿挺拔,面容刚毅,又穿着军服,不像是个坏人,便拉住了要理论的冼晨曦。
“别冲动,听他怎么说吧。”
顾致岳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的目光始终紧紧锁在唐宝儿脸上,急切地说道,“我真不是故意的,刚刚看到你,我整个人都懵了,你长得和我母亲年轻时很像,我怀疑你可能是我走失多年的妹妹。”
他语速极快,眼神中满是期待和焦急。
顾致岳看了看手表,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我必须马上归队了,这是我部队的电话号码。”
他迅速从口袋里掏出纸笔,写下一串数字递给唐宝儿,“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你一定要记得联系我,这对我真的非常重要。”
说完,他再次深深地看了唐宝儿一眼,然后转身飞奔回卡车,扬尘而去。
这番事故来得突然,冼晨曦还有些缓不过气来,她看着顾致岳离开的方向,“宝儿,你真不会要给他打电话吧?”
“这事儿怎么看都透着股蹊跷!莫名其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妹妹,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就看你一眼,然后莫名其妙的说你长得和他妈妈年轻时很像。”
“就怀疑你是他丢失的妹妹,这简直也太离谱了,我估计想找不是妹妹是情妹妹吧。”
“这人明显就是想办法骗你主动打电话过去,然后指不定有啥别的企图,我可跟你说啊,千万别上了这种当!”
冼晨曦忍不住呸了口,“长得人模人样的,没想到竟然是个神经病!”
唐宝儿觉得心里怪怪的,胳膊勒出来的红痕还在隐隐疼痛。
她抿了抿嘴唇,笑着安慰道,“好啦,我也不信。”
唐宝儿随手把那张字条塞进衣服外兜里,随口安慰了她的朋友几句,就骑着自行车回去了,在快回到银行家属楼的时候,噼里啪啦的雨点就落了下来。
她今天出门没带任何雨具,浇了个浑身冰凉,在路过小卖部的时候,她瞥了眼窗口的电话机。
她从衣服的外兜里掏出字条,上面的字刚好被雨水打湿,模糊成了一团,唐宝儿心里莫名其妙的竟然松了一口气,她将纸条揉皱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里。
唐宝儿答应苏佚群的稿子在第三天后赶了出来,并且很快就通过了校报的审核,在十一月的最后一期校报上刊登展示。
文章情真意切,功底深厚,一经刊登,便在校内引起了强烈的反响,终于在十二月筹集到了第一批善款,把耽搁了一段时间的排水系统给全部修建更新完善了。
后来首都日报又问他们要了文章授权,将这篇文章专门刊登在了显眼位置,影响力迅速的扩散开来,整个城市的目光都被吸引,社会各界爱心人士纷纷伸出援手,第二批第三批善款很快就送到了福利院。
刚好临近新年,孩子们也能物资充足的热热闹闹的过了个好年。
石院长专门给唐宝儿和苏佚群写了信,感谢他们为福利院做出的努力。
顾致岳的插曲,也彻底被唐宝儿抛之脑后了。
大学是人生的一个分水岭,步入大学也意味着从孩子成长为了一个真正的大人,青春岁月开始了,这是属于他们的黄金年华,连空气都像新酿的桂花酒一样香醇醉人。
摒弃了青春期的扭捏,孩子的稚气,热情积极的参与到了学校的各项活动中。
校园里有悄悄牵手的恋人,图书馆里男女生坐在一起看书学习,和异性相处不再是讳莫如深的话题。
秋季运动会之后,学生会敲锣打鼓,到处吆喝着同学们报名参加校园舞会,唐宝儿宿舍的同学都报了名,还顺便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也帮她报名了。
对此唐宝儿十分苦恼,她对交谊舞一窍不通。
江弦提议说他可以教她,每天傍晚,首都大学的安静一角就是他们练习的场所,江弦给她讲解着交谊舞的基本要领,“左脚向前迈一小步,右脚跟上,身体重心随着脚步转移……”
虽然唐宝儿七八岁第一次来首都的时候就跟江弦认识了,但他们很少会有肢体上的接触,江弦在这方面会比较注意。
可练习交谊舞最避不可免的就是肢体接触,唐宝儿总是小心翼翼,尽量避免与他有过多的身体接触。
每次江弦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腰间引导动作时,她的身体都会不自觉地微微紧绷,江弦察觉到她的紧张,便会适时地松开手,用言语耐心地再次讲解动作要领,试图让她放松下来。
江弦的声音沉稳冷静,讲解着动作要领,唐宝儿默默听着,思绪却慢慢飘远。
天边是灿烂的晚霞,金黄色的晚霞洒在缓慢流动的河面上,耳畔是悠扬的曲调声,她穿着一件鹅黄色束腰连衣裙,她个头不矮,一米六七左右,再穿上细跟凉鞋,更显得纤细高挑了。
远处的河面闪烁着细碎的金光,与这一方天地共同构成了一幅静谧而略带朦胧的画面,似有丝丝缕缕的情绪在这无言的氛围里悄然蔓延。
很快就到了校园舞会这天,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唐宝儿理所应当的邀请了江弦当自己的舞伴,舞会的场所就是白天的教室,蓝色多瑙河的伴奏缓缓响起,她的手搭在江弦的掌心,跟随着他的节奏进退辗转。
两人的目光偶尔会交汇,但很快便各自移开,无多言语交流,唯有肢体的契合在无声中蔓延。
蓝色多瑙河播放到高潮部分,江弦手臂稍微用力,将两人的距离拉近,旋即又恢复距离。
朦胧的灯光中,唐宝儿的目光落在江弦的身上,时隔多年,他已经不再是她最初认识的那个中学生模样的江弦,眼前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男子,沉稳从容,矜贵逼人。
唐宝儿又想起来自己再一次在首都大学校园内见到他时脑海中浮现的那一句古诗。
积石有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蓝色多瑙河的伴奏响到尾声,这一支舞跳完了,周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第79章 唐老大下岗了
全面放开的经济给市场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各种来自南方的新潮款式的衬衣、牛仔裤、化纤棉、印花面料给县棉纺厂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县棉纺厂效益每况愈下,辞职了大批工人,其中裁员名单上就有唐老大的名字。
这对唐老大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他多年来在棉纺厂工作,已经把棉纺厂当成了第二个家,但现在这个“家”要把他抛弃了。
唐老大在筒子楼宿舍躺了三天,终于在妻子刘芬摔盆砸碗、骂骂咧咧的声音中再次走出了家门,开始四处打零工,泥瓦工,木工,基建工地上帮人背石头,接窑口,但很快唐老大的身体就吃不消了,他在棉纺厂是有稳定工作的工人,每天上班八九个小时,在外面要想多挣一点钱,就得不停歇的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