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清冷首辅和离后by慵不语
慵不语  发于:2025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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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了裴家的婚事后,秦朗独自站在窗前,每每听说城破之时独身女子的遭遇,便觉惊心动魄。
有夫家的女子也许还能得到保全,但无夫家的女子,却仿若无主之花,任人采摘蹂躏。
自己一介商人,在这乱世之中,本是弱势,又怎么庇护一个年轻貌美,又无夫家庇护的孙女。
还好,裴家愿意娶江晚月为妻,裴家手握军权,裴昀又对晚月甚是用心。
乱世之中人如浮萍,秦朗如何能不答应呢?
王叔知道后有几分犹豫:“嫁娶是大事,是否太急促了些,不论如何,总要让姑娘知晓此事吧。”
“她如今主意越来越大,知晓了不一定会捅出什么娄子。”秦朗狠了狠心:“再过几日再告诉她便好,就让她在家中安心备嫁。”
如今的世道,没有夫家的女子朝不保夕。
他宁愿……宁愿月月以后恨他,也要趁如今尚有余力,为她择一良婿,护她一世无忧。
秦家,秦婉听着春香对她说起裴江两家定亲之事,唇角的笑意透出几分阴冷可怖。
“从碧胧峡到潭州,多走水路,听说新娘的喜船会停靠在湖边等待夫婿前来迎接……”秦婉眸光透出几分狠厉:“江晚月也会等在船上,你知道该如何做。”
春香低声道:“奴婢明白,一切都安置好了,只等成婚那日了。”
“是啊,总算等到了这一日。”秦婉唇角绽放出让人骨寒的微笑:“她不是最爱当江上小菩萨吗?”
“我就成全她,让她死后成仙,庇佑世人。”
江晚月独自一人坐在碧胧峡的清溪之上,望着远山薄薄的云雾,身影透出几分孤清。
自从谢璧走后,她每日只在船所和家中往返,造船之事甚是繁忙,她每夜都读书到很晚,但仍然无法填满心头难以言说的孤寂空洞。
自从藏书阁一事后,看着他长大的叔伯都对她甚是失望,纷纷说:“晚月啊!你看你从京城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我们都不认识了。”
“你的心太野了。怪不得你外公为你如此操心……你身为女子,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是想走你父亲走过的老路吗?”
“……”
就连邻居的刘大妈都不解道:“晚月,你怎能忤逆长辈呢,而且你父亲那些书……害了他的性命,你为何还要翻出来……唉,大妈没学问,劝不动你……你好自为之吧……”
面对形形色色的劝说,江晚月皆是用沉静清冷的模样面对,未曾过多解释。
可她的心底却宛若压了巨石,透不过气。
这是她从小生长的家乡。
那些人是看她长大的亲邻。
可如今……她却觉得碧胧峡如此逼仄,如此陌生……
似乎天地之间,只剩她孤身一人。
可……前些时日谢璧在时,她从未有过这等感受。
唯有等他走后,她才看清了周遭形形色色的人和事,惊觉碧胧峡并非年少时无忧无虑的家乡。
江晚月垂眸,她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望着将沉入潇江的落日,她忽然……有几分挂念他……甚至隐隐期待他早些回来。
至少待他回来,她不再独自一人面对世间的流言蜚语。
江晚月想着想着,又想到了谢璧在舟上的那番话。
她呼吸一滞,缓缓闭眸。
她敬佩谢璧,在乱世之中,她很庆幸有如他这等官员,为生民撑起一片天,且始终鼓励她为民做事……
但她对他,绝不能,也不该有任何私情。
一次次委屈自己,换得他人认可的日子,她过够了。
她不会再让自己卷入情愫的漩涡。
谢璧从若隆处出来,径直去了谢府。
当时逃难时慌张,有许多物件未曾来得及带。
谢璧缓缓打开府门,昔日的高门已有破败之感,梁柱上的蛛网灰尘极为醒目,曾经被精心饲养的中庭娇贵花草,如今也皆衰败,风拂过枯叶,簌簌作响。
谢璧未曾停留感叹,他此番回家,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谢璧脚步不停,走进了后花园。
此处是谢府最冷僻的角落,即便是以往住满人的时候,此处也是荒芜的,如今更是荒草凄冷。
谢璧却心跳加速,一步一步走近紫藤树,直到看清紫藤包裹的物件,总算放下了心。
还好,江晚月带来的小舟还在。
谢府已被洗劫过,莫说金子古玩,就连门口的匾额,都被人拿了去。
毕竟,木头在平常无人稀罕,但在民生凋敝时,却是极好的东西。
至少有一块木头,省了劈柴,冬日可保一方温暖。
因此谢璧来时极为忐忑,他并不怕谢府的古玩珍品被人拿去,即使那些物件皆是价值连城,他也视为了身外之物。
唯有江晚月带来的小舟。
他心心念念,始终未能忘怀。
还好,紫藤已牢牢缠绕在小舟之上,似缠绵,似守护,谢璧从前厅拿来剑,一下一下,砍断紫藤。
紫藤坚而韧,又层层叠叠缠绕于上,谢璧砍断几根,双手虎口都震出了血。
谢璧双眸通红,极为专注的砍向那紫藤。
明日他要赴蜀,不能在京城逗留太久,毕竟他未曾向陛下说明过计划,此番定然要去蜀都觐见陛下。
从潭州到江西,从江西到东都,一路马不停蹄,谢璧早已心神交瘁,极为疲惫。
他通红的眼眸闪着沉沉的坚定光芒,在月色中仍牢牢握剑,砍断藤枝。
他此番,一定要将这独木舟带去碧胧峡。
他不知下次何时才会回来,也不知这独木舟会不会被人损坏。
那个女孩子想念父亲盖的房子,她也定然想念父亲做好的小舟……
何况,她有那么多的回忆,都是这小舟承载的……
他没能护住那时的江晚月,但至少,他可以让她少几分遗憾……
谢璧在月光下露出疲惫的笑意,她看到木舟,定然会极为欣慰吧。
等到黎明的曙光穿破黑暗,谢璧终于将独木舟放到了马车之中。
此番他要带着这辆沉重的马车,独自踏上离京之路。
又是一年春。
东都大街上,渐渐有了人声,路畔仍有稀稀疏疏的卖花担,虽远远没有之前的热闹盛景,但百姓却开始过上往常的日子。
谢璧走过去,买下一枝粉玉兰。
对于去岁花,去岁人来说,这枝玉兰,已为时尚晚。
可春日并非一去不复返。
总会有下一次生机再次苏醒。
曾被攻破的都城,会因岁月再现繁华。
曾被伤的心,也并非不可疗愈。
今年的春日,他买下的这朵玉兰,恰逢其时。

第63章 第63章
待裴江二人订了婚,婚事也开始稳步推进,裴昀回家后得知母亲给自己安排好了和晚月的婚事,先是一喜,后又是一忧,毕竟……晚月对他似乎并未有男女之间的心思,也多次说过无意婚事,他常去秦家,以各种方式缓慢的靠近她,就是想等到她有朝一日能改变心意,真心接受自己。
可如今,似乎一切都急了些。
裴夫人却道:“母亲这事不止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晚月那丫头,北戎人之前虽安稳,但那是多荣在内和哥哥争权夺利呢,如今他坐稳了宝座,不定何时,南北就要大战啊——晚月一个姑娘家,你就算要护她,也该有个名分,你们若是成婚了,在乱世里,也是给她一份安稳啊。”
裴昀心思一动,终于缓缓点头。
他已想好,婚后……若她不愿,他不会和她行夫妻之实,他只是想对她好,有了丈夫这层身份,他对她的好,便可名正言顺。
婚前,秦朗特意找到了裴昀,诚恳道:“贤侄啊,你对晚月的一片心意,我是清楚的,但有件事我必须要和你说清楚啊。”
裴昀心中一紧,唯恐婚事生变:“您说。”
秦朗似乎难以启齿:“其实……是关乎晚月从前的夫家。”
裴昀怔了怔:“听闻晚月姑娘从前的夫家是京城人士,想必也薄有资产吧,可有功名?”
秦朗踱了两步,方才开口:“其实……晚月从前嫁的是京城谢家。”
京城谢家,能被世人如此称呼的,唯有一族。
裴昀登时木然,倒吸一口冷气:“谢家……晚月从前嫁的,竟是谢大人的族人?”
他竟没想到,江晚月会嫁到如此显赫的高门之中。
秦朗轻咳一声:“晚月……是谢大人的前妻。”
裴昀身形一晃,面上的惊讶再也遮不住,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晚月从前嫁的是谢大人,谢璧谢大人?!”
“此事一直未曾言明,是我之过。”秦朗道了歉,顿了顿才道:“以后想必也有不少协作来往,大人若是有苦衷,甚至要退婚,我定然能理解。”
裴昀心里甚是讶异,他之前知晓谢家娶了门户低微的女子,据说也是潭州人。
但无论如何,在和二人相处期间,都没有闪过二人也许是夫妻的念头。
甚至到现在,他都觉得极为不可思议。
毕竟……晚月待谢大人,守礼谨慎,言行举止都显得甚是陌生,谢大人怎会是她……前夫呢?
至于谢大人……裴昀沉吟,其实仔细想来,谢大人对晚月倒甚是热心,从前他只当这是为朝廷网罗民间之力,如今才晓得……
这么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已处处输给了晚月前夫。
敌在明他在暗,他甚至还主动向谢璧倾诉过心事。
一时间,裴昀心中五味杂陈。
秦朗看裴昀久久未语似有心事,轻声提醒道:“大人可是有苦衷?”
“无碍,”裴昀眸光沉稳,满是担当和看惯风雨的成熟:“晚月姑娘是成过一次婚的人,我早就知晓,至于那人的门第品性,我无所谓知不知晓,我只需知晓是他伤了晚月,我也绝不会允许有谁再来伤她——多谢您将此事告知,我对晚月的心意,始终未改,哪怕谢大人有朝一日位极人臣,我也绝不悔此刻的决定。”
裴昀轻轻握拳:“我会护好晚月,让她不再被人所欺所伤。”
裴昀如此说,也是如此做的。
他按和秦朗商量好的日子,送来了极为贵重的彩礼,满满当当摆满了院子,不亚于高官嫡女的排场。
秦朗一瞧就知晓,裴昀定然极为用心的在操办婚事,他是真的尽力而为了。
秦朗沉吟半晌,眼看婚事日益近了,再瞒下去也不是个法子,他命王叔将彩礼抬去碧胧峡的江宅一部分,并告知江晚月成婚一事。
王叔领着一队人马,甚是喜庆的将绑着红绸的木箱,扁担摆在江宅门口。
有心人一瞧便晓得这是说亲所用,刘大妈等人都围了上来:“又是哪个姑娘有喜了?”
王叔笑而不语,径直走进江宅,对江晚月拱手道:“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江晚月蹙起眉心:“敢问王叔,何喜之有?”
“当然是姑娘的亲事啊,老爷自打姑娘回家后,千挑万选,总算给姑娘找了个好归宿,想这裴家从前便和姑娘有婚约,又算是我们的亲戚同乡,更难得,那裴郎君也是个有情义的,对姑娘满是诚意,不离不弃,老爷已和裴家商定,五日后完婚。”
裴家,五日,完婚。
字字惊雷,让江晚月怔在原地,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何时答应过要嫁入裴家?”
“还是五日后完婚?!”江晚月冷笑,强迫自己冷静道:“天底下难道还有新娘毫不知晓自己五日后要成婚吗?这婚我未曾答应,这几日我要去船所,也无空暇陪你们张罗——退一万步讲,成婚是大事,怎能如此仓促!”
江晚月片刻之间,已想到很多可能,若真的情势所逼,她想的也是拖延成婚,毕竟只要未曾成婚,以后有的是转圜余地。
王叔笑道:“成婚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是老爷他的外孙女,婚姻之事都是交由他做主的,老爷都同意了,姑娘也该让老爷少费心——不说远的,就说碧胧峡,有多少女子成婚后才知晓郎君是何模样,老爷体恤姑娘,已是格外看重姑娘心意了。”
“我这次来是想让姑娘知晓,老爷已经收下了裴家人的礼,姑娘就不必操心了——老爷给您找的人家定然是好人家,您就在家安心待嫁就成了……”
江晚月怔怔站在原地,全身颤抖,说不出一句话。
秋璃见状,护在江晚月身前:“太不讲道理了!你们是打算抢亲吗?”
王叔反而叹了一口气:“姑娘,也无人逼迫姑娘,只是如今的形势您也明白……老爷已经为您的终身操碎了心,看在他年迈的份儿上,您也让过几天舒坦日子吧。”
说罢,众人浩浩荡荡的走出了江宅。
刘大妈等邻居凑上来,和晚月说了一番裴家如今有多么体面,看江晚月始终不置一词,也悻悻然退下了。
江晚月全身发冷,纤细的手指颤抖,宛若再次掉落严冬的九悬湾。
很多事情,她想了许久,仍然想不明白。
比如她最爱的祖父,为何执意让她嫁给裴家。
比如裴昀为何能在明知她拒绝他的示好之后,为何能不顾她的心意,继续和秦朗推进此事。
他们口口声声说爱她,但他们又是真真切切的,未曾将她的感受放在心上……
可她不会怀疑他们的心意,至少祖父对自己的爱,江晚月心里清楚,定然是爱之深,思之切,他如此抉择,定然有他的理由。
而这个理由,定然是为她好。
可祖父不晓得,她在从前的婚事中,付出差点丢了性命的代价,才悟出人唯有靠自己,才能在乱世中挣扎出一条活路。
江晚月飞速思索。
裴家是官宦之家,而外祖业颇有几分势力,至少在碧胧峡,自己是绝不可能逃出去的。
五日……五日之后,她就要穿上喜袍,遮上盖头,再次成为旁人的妻。
江晚月只想冷笑。
当前情形下,她唯有求助。
环顾周遭心茫然,江晚月想来想去,能帮她,且愿意帮她的,唯有一人。
她跌落深渊,六神无主之时,最想求助的,竟是谢璧。
江晚月缓缓闭眸,终于承认,她在心底深处,竟然是……有几分依赖谢璧的。
也许和男女之情无关,但却是一份信任。
她信他会对自己施以援手,她信他定然能想出妥当的办法,助自己摆脱这场危难。
这信任几乎没有来由,却深深埋藏于心底,在危难之时,她的脑海中,立即闪过他的名。
其实,她此刻身在家乡,碧胧峡的人本该是她率先要求助的……
但江晚月早已看透,在此事上,碧胧峡的乡亲在知晓祖父心意后,是不会帮自己的。
刘大妈在王叔来时,也是不愿她和裴家成亲的,但看王叔是按秦朗的心意行事,刘大妈立刻改了态度,开始口口声声对自己说裴家有多体面……
碧胧峡的人习惯了父母之命,那些对她嘘寒问暖的邻居,在此事上,都是站在祖父那边的。
就算她说自己不愿嫁,也不会有人理解,她们只会觉得,自己怎的仗着救了人,有了名号,就如此矫情。
她们只会觉得,自己一个二嫁的女人,能嫁给裴家这等门户,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祖父争取的姻缘,她为何不珍惜……
唯有谢璧,也许是这小小碧胧峡,最懂她所思所想之人。
江晚月心头浮现沉沉的酸涩。
高门大户……
可她上次嫁的,便是众人艳羡的门户啊。
关上门过日子,冷暖自知。
江晚月写好了信笺。让秋璃寻机会寄去京城。
秋璃转了一圈,都被喜娘劝了回去,还好,笛儿进来,和江晚月见了一面。
笛儿自是知晓江晚月所想,她小心翼翼接过信笺,出门后立刻坐船去了阿文家,让叶家派人和快马,将此书信护送到京城,亲手交给谢璧。
知晓裴江婚事的,还有银蟾。
她闻讯大惊,知晓这是有人想趁郎君不在,将事情一锤定音办妥再说。
银蟾心急如焚,她立刻去寻秦婉。
银蟾在秦婉这里,已经立下了憨厚有余,敏锐不足的形象,也无甚野心,和雪影是万万比不了的。
因此,秦婉直接当着银蟾布置了一件事,她吩咐春香道:“管事的喜娘要好好挑,到时候须臾不可离她身,收用之前问问会不会水。”
银蟾坐在秦婉身侧,心头快速翻转。
喜娘,婚事,会水……
她忽然一阵不寒而栗。
也许,这场婚事,比自己想的还要可怕……
银蟾回去后,立刻写了一封十万火急的书信,当时谢璧为她留了送信使,以备不时之需,没曾想还真的用到了。
银蟾的信比笛儿的信要快一日。
竹西将信拿给谢璧,谢璧立即将信拆了,一目十行看完:“备马,我要回永州。”
若隆正在一怔:“大人,您不是说,离了京城,要先回蜀和陛下解释……”
谢璧擅自离潭赶赴江西,干扰办案违逆圣旨,又来京城私下会晤北戎高官……
桩桩件件,皆是罪责。
若还不及时去蜀都,哪怕陛下再信任大人,恐怕也要生嫌隙。
他实在想不通,能有何急迫之事,能阻碍谢璧去蜀都的脚步。
“事急从权,家妻有难,需我急归。”谢璧情急时,用的仍是旧称,他顿了顿,随即翻身上马:“待此事处理毕,我定会亲去蜀都请罪。”

第64章 第64章
婚期一日日近了,丫鬟捧着簇新的喜服,喜帕进进出出,秦顺等人也一同来到江宅,张罗布置。
江晚月通过窗户冷眼望着这一切,仍然难以想象自己真的要成婚了。
她始终在等。
但京城仍未曾传来任何消息。
“姑娘,用午膳吧。”秋璃一直陪在江晚月身边,此刻小心翼翼的将午膳放在他面前,低声道:“姑娘心里再难受,也要好好照顾身子。”
江晚月嗯了一声,拿起勺子,照常进食。
这些时日,她从来没想过绝食。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知道食物可以给予人力量,越是想挣脱绝境,越要积蓄可以逃脱此地的力量。
她绝不会用摧残自己的方式,换来旁人的怜悯。
江晚月吃着午膳,心头快速掠过各种念头。
若真的无法逃脱,那剩下的,唯有成婚这一条路。
这也并非是绝路。
她会和裴昀言明心意,她不相信裴昀会硬来……
但若真的成了亲事,哪怕从未有过夫妻之实,她日后是否就成了裴昀名义上的妻……
该如何逃脱呢?
江晚月心头沉重,忍不住又向窗外看去。
按照时辰,送去京城的那封信,他该是已经收到了……
江晚月不由去想谢璧看到信的模样,是会焦灼万分后写信给潭州官员,还是叹息一声认了命……
江晚月收回眸光。
说好了不将期待放在旁人身上的。
天无绝人之路,此事还是要靠自己。
转眼到了大婚那日,但江家此番并未张扬,甚至连江宅外都未曾布置,吉时一到,鞭炮齐鸣,江晚月被喜娘扶出家门,坐到了一顶小轿上。
裴昀未曾来接亲,而是按永州水上婚事的规矩,将新娘安置在水上花船,待到晚间吉时,再举行成亲典礼。
因男方未至,江家又刻意低调,只有刘大妈等近处的邻居知晓,并未惊动旁人。
裴家祖宅在永州,如今住在潭州,婚礼是在潭州举办,之后再去永州告慰祖先,裴家父母连带全府人从昨晚一直忙到今日,张灯结彩,里外都甚是喜庆。
永州是水上婚礼,新娘到了之后,待到吉时,再从船上上岸,脚不沾地,一路由轿子护送到男方家中。
江晚月的花船缓缓行驶进永州,在不经意的角落里,还有一艘甚是低调的小舟。
秦朗坐在船中,眸光含了几分忧虑,始终望向江晚月的花船。
本来这次他是不用来的,但也许是因了江晚月第一段婚姻坎坷之故,总是心口狂跳,安不下心。
他还是决定一路跟随江晚月来到了永州。
喜船上,有两个裴家的长随对视一眼,将船驶向湖中心。
谁知竟身穿官服的兵卒将船拦下:“你们去湖中心有何事?!今日民船不得只得停靠在岸边。”
那长随登时冷了脸:“你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喜船,一片湖而已,我们裴家的船,停在何处不成啊?”
“今日还真不成,上头有严令,不管谁的船都只得停靠在岸旁,这可是李盈将军的军令,二位也多担待,若放你们进来,我们性命难保。”
谁知船上那两个长随也甚是强硬:“你莫要搬出李将军,哼,你以为我们上头就没人了么!”
他刚说了这么一句,身旁人就扯了扯他衣袖,又对那兵卒笑道:“不瞒兄弟,不都说船离岸越远,新人越是恩爱么,我们是裴家的喜船,但你也知晓,裴夫人和秦大人交好……想来也不是你们能得罪的。”
“我们世世代代在潭州,没听说过这说法。”那两人冷笑道:“李将军上头是谁,我也不必明说,我只告诉二位,李将军也是奉命行事。”
李盈将军贵为潭州兵马司首领,又在东都抵抗了北戎,谁能命令他,不言而喻。
那两个长随对视一眼,已经猜想到背后之人是谢璧,低声道:“还是莫要惹事,且听他的将花船停在岸边。”
按照他们接到的指令,自然是要将喜船停靠在离岸边越远的地方越好,如此一来,岸边的人就算看到出了事,也甚难救援,不过事出突然,如今就算是停在岸边,湖水也深达数尺,淹死几个人绰绰有余。
此事无甚干系,想来他们也定然能顺利完成计划。
那长随使了个颜色,嘱咐道:“停去左岸,那边人少,不至于冲撞了姑娘。”
江晚月坐在床畔,窗户微开,恰好将方才几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只觉奇怪。
她知晓永州的习俗,但喜船为了新郎接亲方便,皆是靠岸停泊的。
为何这船上的长随,却执意要将船开去湖心。
江晚月顿生疑虑,她扬声道:“秋璃。”
守在门外的秋璃立刻走进来:“姑娘。”
江晚月始终未盖红盖头,如今连繁琐沉重的喜冠也摘了下来,整个人并无丝毫待嫁的羞涩局促,双眸镇定澄亮,一身喜服,衬得眉眼愈发清濯明艳。
江晚月将方才听到的对话大致讲给秋璃,低声道:“你四处走走看看,这船,也许有问题。”
秋璃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秋璃走出门,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对门内道:“姑娘稍后,我这就去续温茶来。”
她端着茶盘走了出去,低垂眉目,趁机在船上走动。
不注意这些人时尚未发现什么,如今仔细一打量,却觉得甚是奇怪。
裴昀家在永州也是出了名的大户,喜船之上,就算是粗实的杂役也该秀气斯文,可此船除了喜娘侍女无异常外,却有不少身手矫健,极为高大的男子,这些人聚集在船上,装作在干手中之事,眸光却频频望向自己。
身后有极轻的脚步声,或快或慢,始终跟随着自己的节奏。
秋璃倒吸一口冷气。
也许并非姑娘疑心。
这条喜船,也许真的被人做了手脚。
秋璃飞速思索,若这条喜船真的有问题,那裴家知不知晓?
她思量着这些时日裴家的做法,至少,裴昀对姑娘一片真心,他定然是不知情的。
那这条船上,又有多少人可用呢?
这次婚礼有四个喜娘,其中两位是裴家的,两位是专接高门婚事的,秋璃去寻裴家喜娘,急着问道:“我们姑娘还要在船上停多久啊?”
“快了吧。”喜娘笑着看了看时辰:“裴家离湖并不远,只是要安顿好客人,等新郎他们过来,大约还要一个多时辰。”
秋璃叹了口气,很是焦灼:“我们家姑娘在江上来往的次数多了,倒是愈发胆小怕坐船了,如今在房内晕船难受呢,嘴唇都白了,好姐姐,你快去裴家说一声,让裴大人快些来接姑娘吧……”
“这……不好吧……”喜娘犹豫道:“倒显得姑娘着急,没了矜持……”
“你就说我们姑娘身子不适,十万火急,一刻也等不得了。”秋璃道:“这也是实情,姑娘真的晕船了……我还要侍奉姑娘,拜托您定然要将话传给大人,我们姑娘真的快撑不住了……”
那喜娘被秋璃连哄带拽,下船上岸径直去向裴家报信了。
这一切都被那几个长随看在眼中。
“下船了一个喜娘,听说是姑娘身子不适,去给裴府报信去了。”
“身子不适?”另一人冷笑道:“我猜她们应该是发觉了什么。”
“事不宜迟,我们该动手了。”
秋璃刚回到房中,还没来得及和江晚月商议,忽觉天旋地转,有阵奇香氤氲在空气中,如湖中荷香,经久不散迅速蔓延,江晚月想要站起查看,却觉全身无力,秋璃脚步一软,跌在地上,她喃喃道:“姑娘,这香,这船,定然有问题……”
“我已派人去通知裴大人,姑娘……你再支撑片刻……”
秋璃的声音低了下去,二人渐渐没了意识。
谢璧马不停蹄,不分昼夜,即刻从京城赶往潭州。
天黑了,暴雨如注,竹西望着谢璧在雨中狂奔的背影,喊道:“郎君,今夜先别赶路了,在驿站里躲躲雨吧。”
谢璧置若罔闻,咬牙又狠狠抽了马匹一鞭。
他在京城,看到银蟾的信,又看到笛儿的信。
细瘦的笔迹,仍旧清婉,镇定,信笺上只有简短的几句:“民女身为船所之人,竟被逼嫁,民女一心报国,不愿涉足情事,请大人成全。”
纵使身处险境,向自己求助,她仍克制,清醒,就算他帮了她,按这封信的口吻,也是他施以援手,成全了她报国舍家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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