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光覆在江晚月苍白的面颊上,让她看上去比春日梨花还要易碎脆弱。
“姑娘,那都是梦……”秋璃轻声道:“无妨的,醒了就不必怕了。”
江晚月凝望她半晌,忽然低声道:“从前,你都是叫我夫人的。”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秋璃语气平静,在夜里听起来格外让人安心:“做姑娘比做夫人让您舒心……那秋璃自然把您当姑娘……”
笑意从江晚月唇上轻绽,她说得话却渗着无限涩意:“你也觉得我从前日子艰难吗?”
“其实,谢老夫人和谢大人都是好人,但好人不一定适合当姑娘的家人,有时……好人才可怕,毕竟但凡有什么,旁人也只会说是你不惜福。”
“可唯有您,最晓得自己过得是什么日子,您离开后,过得比从前舒心踏实,那姑娘就是对的,”
江晚月在月光下抱膝,抬起微红的眼眸:“任凭他在世人眼中千万般好,我也不愿再当谢夫人……”
第60章 第60章
笑意从江晚月唇上轻绽,她说得话却渗着无限涩意:“你也觉得我从前日子艰难吗?”
“其实,谢老夫人和谢大人都是好人,但好人不一定适合当姑娘的家人,有时……好人才可怕,毕竟但凡有什么,旁人也只会说是你不惜福。”
“可唯有您,最晓得自己过得是什么日子,您离开后,过得比从前舒心踏实,那姑娘就是对的,”
江晚月在月光下抱膝,抬起微红的眼眸:“任凭他在世人眼中千万般好,我也不愿再当谢夫人……”
秋璃深感认同,笑着点点头:“世上不缺夫人,缺的是江上小菩萨的江姑娘啊。”
江晚月也不由得笑了。
去京城这一趟,她还是感激的。
虽有秦婉等京城贵女对她挑衅,但也有若珊,秋璃等女子,对她倾城以待。
秋璃说得不错,就当从前的生活是一场梦。
如今她已从梦中逃出,只要日后离谢璧再远些便好,又何必再庸人自扰。
从韶州回来后,谢璧始终惦念江晚月,但朝廷发生的一件大事,让他无暇他顾。
李元吉还在潭州之战中立下了功劳,从此成为关越麾下的将领,相安无事,却突然被举报勾结北戎人,想要谋反。
谋反罪名非同小可,朝廷立刻派人来审案,此事涉及李元吉,关越,稍有闪失,恐怕就是一场血案。
寒了将士的心,收复东都怕更是无望。
谢璧自是焦灼,立刻备船备马,要赶去江西,李元吉定然未曾谋反,之所以有这等流言,自然是有人自以半壁江山已安,按耐不住,想铲除关越,乃至更多的抗战将领。
江来知晓后,劝他莫要轻易前去:“朝廷局势瞬息万变,再说又是这等微妙之事,旁人在江西的,还不愿蹚浑水,大人在潭州安心备战便好,又何必千里迢迢跑过去呢?”
谢璧摇头道:“朝廷是一盘棋,若失大将,你我谈何备战?如今战事一触即发,内部绝不能再起纷争内斗,我定要去江西平息此事。”
江来知晓谢璧主意已决,叹了口气,有几分忧心:“可是……大人在旁人眼中也是关越一党,陛下虽和大人亲近,但毕竟许久未见……大人还是……一切谨慎。”
谢璧沉沉点头。
自从城破后,他极少和少帝碰面,平日里都是纸笺传书,少帝对他知无不言,似是情谊很深,但毕竟很久未曾面圣,圣心如何,谁都说不好……
但谢璧此去,倒是不担心政事,唯有……
谢璧忍不住将眼神再次望向远处。
他刚和她剖明心意,似是不该即刻抽而去。
奈何国事紧急,也只有……等他回来,方能再次去问她答案。
谢璧缓缓垂眸。
此事重大,让江晚月独自思索几日,也许并不是坏事。
离谢璧离潭州的日子越来越近,就连江晚月也听说了谢璧离潭赴江西的消息,她听到江西,不由怔了怔。
那是……父亲曾经任官的地方。
因从小外祖便不喜自己多提父亲,江晚月下意识不去想父亲,但又在无数个瞬间,无法自控的想起。
江晚月对着花窗,怔怔思索着什么,忽然秋璃跑着过来道:“姑娘……姑娘不好了,听说秦老爷今儿叫了不少人,要在藏书阁前烧……烧江大人的书呢……”
此事毫无预兆,江晚月心头一颤,瞬时抬有几分错愕的眸。
藏书阁……江大人……
那烧的……岂不是都是父亲从前的书吗?!
江晚月来不及多想,立刻随着秋璃朝藏书阁跑去。
藏书阁建在北山门内,两侧皆是茂密的柏树,江晚月到了藏书阁下仰头望,依稀看到飞冀挑角的藏书阁前已有青烟袅袅。
难道……已经开始烧了?
江晚月心头一颤,加快脚步,沿着巍峨的石阶飞奔而上,秋璃在她身侧飞跑,好几次差点踩住她的月华裙。
终于爬上山顶平台,江晚月气息未匀,飞快瞥了一眼。
还好,父亲的书都在,堆积在香炉旁,看样子未曾来得及烧。
江晚月还未开口说话,秦朗已经皱眉道:“晚月,你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他从来没评说江晚月的仪容,但如今这么多外人看着,又是和裴家议亲的重要时刻,他自然不愿孙女再抛头露面。
江晚月静静望着外公,曾经熟悉的面容此刻看上去却甚是陌生,她移开眸光,哽咽道:“外公,这些书都是父亲的心血,你为何要如此做?”
父亲是个寒窗苦读的书生,始终立志报国,为官后也是两袖清风,身无长物。
这些书,或是父亲案头书,或有父亲的亲笔批注,皆是父亲心爱之物。
留在身边,也是一份纪念。
秦朗冷哼一声:“这些书害人害己,留着也是祸患,倒勾了你的心思,引得你日日想着!”
江晚月心里涌起痛楚,喃喃道:“可……可那是父亲的书,就算是错误,也能警醒后人……”
“我看是遗祸后人!”秦朗冷冷道:“就是因了这些书,他才不听人劝阻,一心治水,他已经搭上了性命,你为何还执迷不悟,还要再碰这些书?!”
一道清冷坚定的声音低沉响起,响彻藏书阁:“这些书是当世公认的治水集大成之作,是无数河道官员,水军官兵想要一睹为快的珍品,若想碰这些书就是执迷不悟——那执迷不悟的,并非江姑娘一人,至少本大人也心向往之。”
谢璧一步一步走到秦朗面前,他身居高位,稳步走来,已是上位者无形的威压:“江大人潜心治水,是为国捐躯,这些书自然要好好保存,怎能付之一炬?”
秦朗一看到谢璧气得手就打颤。
从前晚月嫁给他的时候,也不见他如何呵护疼爱,如今和离后,又不守分寸胡乱插手。
因了谢璧身份,他一忍再忍,只当无视。
但这次他忍无可忍:“谢大人贵为巡抚,想必政事繁忙,我江家家事,还不劳大人过问!”
这话说得硬邦邦,丝毫不客气。
谢璧沉稳开口:“这些书籍皆是治水名策,一把火烧了,我定然要过问。”
秦朗冷哼一声:“就是这些书,让他只知治水,不知敬畏天命,”
当地百姓都说了不能填河,江遂他偏偏自负,非要治水,结果连带兴修水利的百姓上百人都被水卷走,惨不堪言……
秦朗不觉得这书有何可看之处。
谢璧站在江晚月身畔,语气缓慢坚定:“即便有谬误,也是一份警醒,这些书留在世上,以待后来者。”
“再说出错了,就要否定一切吗?”谢璧语气强硬冷肃,有一番清正浩气:“如今诸位只记得他不听劝阻,治水丧命,却不记得江大人初心也是兴修水利为民着想,不记得江大人为治水几月不分昼夜的勘察,不记得江大人也是治水英雄吗?”
江晚月怔怔的望着挡在自己面前,独自面对众人的谢璧。
所有人都说他是咎由自取。
可他却站在所有人面前说他的初心,说他是治水的英雄。
“我想修建水利,以利天下寒士……”
“唯有治河,将水为民所用,养民,富民,才会无人卖地,无人离散……”
“百姓们建好的屋子一次次被水冲垮,已无庇人之处,治河拖不得啊……”
父亲的话,一字一句,清晰的回荡在江晚月耳畔。
曾经,父亲一直是自己最敬佩的人。
后来,她却再也不敢说。
她不敢说的话,如今,他却说出来了。
谢璧眉宇锐利冷静,矜冷的气场,让所有人都不敢再挡在江晚月面前。
一步一步,谢璧领着江晚月到了藏书楼前。
江晚月目光落在父亲留下的书页上,低声道:“放船所吧。”
谢璧做了个手势,立刻有人上前:“这些书搬到船所,小心些,莫要磕碰了。”
眨眼间,书籍已尽数被人搬走,留下几人,目瞪口呆。
“后日我就要去江西了……”谢璧站在江晚月身侧,淡声道:“这些时日你好好看书,待我回来,再考校你功课。”
处理罢藏书之事,翌日,谢璧便和竹西一同启程赴江西,因路途遥遥,再加上战后乱象,谢璧特向潭州官府借了一队兵卫。
谢璧虽贵为天子近臣,一方巡抚,却向来低调清正,他知晓战时人力,物力皆紧缺,出行连最基本的轿子,车驾都省略了,平日去查访堤岸,也皆是一蓑一笠。
潭州官民皆对谢璧甚是感念,兵衙立刻拨了一队强健兵马护谢璧赶赴江西,在潭州后不觉如何,出了潭州后,看到的景色却甚是触目惊心。
从萍乡北沿东行进,沿途皆是乞食之人,还有不少百姓或躺或卧在路侧,瘦弱得如同一具枯骨。
谢璧满心震惊,北戎并未曾打过长江。
但长江以南,为何也会这等惨状?
谢璧停下马车询问。
众人一听他询问的口气,便知晓他定然是官吏,忙跪地道:“青天大老爷,北戎是未曾打过来,但我们要交税啊,如今我们哪儿还有钱交税呢?”
谢璧缓缓蹙眉:“朝廷如今以仗养民,你们这里也修建了防御大堤,朝廷拨给例银,且有了堤岸,庄稼收成也会更好啊。”
“您说的一点没错,收成是好了,朝廷当时也给了我们银子,可前些时日却把之前给我们的银子都收走了,说这是保卫自家,我们自家也沾光了,凭什么要朝廷给我们钱两啊?不止如此,还让我们交利息呢,说是抗击北戎需要钱,但……我们的收成也早就上缴朝廷了,哪儿还有钱还朝廷息银……”
谢璧向来清隽的面孔沉冷肃然。
他之前已想过实施时可能遇到的阻碍,也做了补救之策。
但有些人的厚颜无耻,早已超过他能想到的极限。
朝廷让民众弃田垒堤,是为了民众,也是为了朝廷,朝廷给民众银子补贴,待民众收成好了,朝廷可加赋税。
可朝廷仍不满足,看百姓过几天好日子,就要来吸血,昔日给的银钱反而成了高利贷,百姓不仅还钱,还要连本加利。
那些官员高坐殿堂,干的却是吃人骨血的勾当!
谢璧仰天叹息,默然半晌,此刻他能做到的也唯有将手头粮食分给诸人,在众人千恩万谢声中,车队缓缓前行。
一个小女孩稚嫩凄楚的哭声响起:“救救我,娘亲,娘亲你在哪儿啊……”
谢璧掀开车帘,沉默一瞬道:“小姑娘,你和你母亲走散了?”
小女孩摇摇蓬乱的脑袋:“我娘亲……娘亲掉下山崖了……”
她还不到十岁,一脸无助,衣袖擦着眼泪,哭着喊爹爹,喊娘亲。
谢璧心里重重一颤。
不知为何,脑海里想起的却是妻的模样。
她和母亲曾一起走出碧胧峡,母亲跌落山崖时,她大约也是如此年纪吧。
妻那时,会不会还没眼前的小姑娘高?
在异乡失了至亲,独自一人,该有多无助?
她有没有哭着求陌路人相助?
谢璧移开眸光,低声吩咐那侍卫道:“你把她带来,我们带她一程。”
她有没有哭着求陌路人相助?
谢璧移开眸光,低声吩咐那侍卫道:“你把她带来,我们带她一程。”
“公子,”那侍卫立刻拦道:“这孩子来路不明,给她银钱吃食都可,但不能让她和您同乘一车啊……”
公子是他们小心呵护的贵人,可这民间小女孩头发散乱,看起来并不干净,说不定身上还会有虱虫,更可怕的是,万一有疟疾,后患无穷。
“给她钱财,她能否谋生?给她吃食,她能否护得住?”谢璧语气冷了冷,不容置疑道:“带她上车。”
那侍卫领命而去,将那小女孩带了上来。
倒是竹西有几分踌躇:“公子,这孩子会不会……”
谢璧道:“她面色并无病人的枯黄,况且上个乡和此地并不饮同一水系,无妨的。”
竹西立刻放了心,他就知道,郎君虽心善,但绝不会冲动冲动,更不会轻易以身犯险。
小女孩爬上车,两个大眼睛一怔,倒像是被这神仙马车震惊了。
过了片刻才望着谢璧跪下,脆生生道:“多谢叔叔救晓晓性命。”
谢璧眉心不由蹙了蹙。
他记得在碧胧峡,和她这么大年纪的小女孩,都叫江晚月叫姐姐的。
谢璧淡笑:“你为何叫我叔叔,是不是叫哥哥比较好?”
晓晓瞳孔蓦然睁大了几分,这马车有好闻的气息,如同仙境,面前的男子,声音简直比她家门口的山泉流淌还悦耳好听。
小女孩一脸正经:“你能坐这么大的马车,还长得如同仙人般,修道应该很多年了,也有些年纪,所以是叔叔。”
谢璧淡笑道:“随你。”
语气里有几分宠溺。
竹西忽然想到,郎君若是和夫人未曾分开,如今,也该有孩子了吧。
郎君脾性温润细致,定然会是个好父亲,可惜……
竹西不由在心中一叹。
谢璧思索片刻,决定将晓晓带去友人杨翰初安置,杨翰未随朝廷撤离,而是回了江西老家,如今卸任在家。
谢璧将大概想法告知了晓晓,谁知晓晓却道:“可我不想去江西,我想回潭州,那里有我爹爹盖的房子,还有叔叔照顾我。”
谢璧问清楚后才知道,晓晓父亲打仗没了性命,晓晓和娘亲来萍乡外祖家探亲,谁知回家路上遇到歹人,娘亲坠入山谷被好心人埋葬,晓晓却无家可归了。
“外祖和爹爹家离得远,通信艰难,但叔叔应该还在寻我,我爹爹盖的房子还在,我要回家……”
谢璧心里酸涩,点头道:“你先暂且安置在江西几日,待到局势平稳,寻到你叔叔,我再遣人让你归家。”
再往前走,谢璧才发觉,一路乞讨的孩子们甚多,他又救下三四个,再多也无能为力了。
马车被塞得很热闹,让谢璧想起碧胧峡的乡亲。
一路上,他被孩子逗笑了好几次。
到了江西,他先去杨家将孩子安顿好,杨翰惊讶的望着孩子们一个个跳下谢璧的马车,说不出话:“君……君白……这些孩子是?”
谢璧叹息道:“路上救的,都是可怜孩子,你家大业大,给他们一口饭吃,我感激不尽。”
杨翰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老友,谢璧喜洁,清高,行事做派也俨然是高门翩翩贵公子,他虽爱民,却并不亲民。
要知晓在京城时,谢璧除了不嫌弃荷泥残叶,任何脏污皆是他避之不及的尘垢。
这些孩子衣衫褴褛,一个个脖子窝都是黑黢黢的。
杨翰喃喃道:“战事一起,君白在民间住了一遭,行事真的大变样了……”
在往昔,所谓百姓更像是案牍书卷中大义,可如今,谢璧对他们,却有份真切的喜爱和羁绊。
谢璧此刻才想起不妥,沉吟道:“这些孩子安置在你处,是否让你为难了?”
杨翰家大业大,养活几个孩子不再话下,但杨家下人也都是精心抚育培养的精细人。
杨翰摇头道:“你都和他们同坐一车了,我还介意和他们同住一宅吗?战乱之时,我救不了国,也唯有救人一命了。”
自从东都沦陷,杨翰便在江西老家闭门不出,终日写书养身。
两人相对叹息。
谢璧略坐片刻,起身告别道:“国事耽搁不得,待我处理好,再来寻你。”
杨翰道:“你是因李将军之事而来吧?你此刻前来,反而更增陛下忌讳。”
本朝皇帝是由武将兵不血刃登上皇位,对武将的猜忌和防范,从建朝以来,深入骨髓。
少帝来到蜀地,又是初登皇位,被北戎追赶,朝不保夕之时,自然是想要放权,想着和北戎对抗,
但如今已是两下安好,虽说是偏安,但朝廷毕竟是稳固的,几个武将在乱世之中手握军队,也许皇帝难免就开始心生忌惮。
谢璧能理解少帝,毕竟关越前前后后也出战了几次,但又不能把东都攻下,如此拉扯下去耗着时辰,也只能是拥兵自重,渐渐做大。
可关越和李元吉并无反意,反而一心为国,如此做法,未免让天下之人寒心。
若北戎再卷土重来,恐怕朝廷再无可立战的将领。
谢璧立刻动身,前去刑部问询此案情形,审案人皱皱眉:“下官乃是陛下钦点,负责审理此案,谢大人虽然官高两级,也不好干涉太多吧。”
“再说,李元吉是罪人,更不能轻易见人。”
谢璧眯眸,眸光寒冷凛冽:“你既称他为罪人,可有罪证?”
“他和北戎降将通信,串通北戎,危害朝廷。”
谢璧笑了笑:“信笺何在?可有透露军机?”
那官员冷笑道:“既然是罪证,罪人自是早就毁去了。”
“放肆!”谢璧厉声道:“既无罪证,你敢如此污蔑将军,自毁长城!”
谢璧一身绯色官袍,五官俊美温润,可那冷若寒冰的气场,让人望而生畏。
那官员有几分气弱胆寒,硬着头皮道:“他和若隆通信多时,却不交信笺,便是证据。”
谢璧面色一顿,随即冷笑道:“为何要交于你?万一若隆透露北戎军机,岂可轻易示于你?”
谢璧从刑部出来,和关越径直去了李元吉宅中,因为方才的事件,刑部此次并无人阻挡。
李宅早已被官兵团团围住,李元吉在宅中行动受阻,令谢璧意想不到的是,若珊也在。
若珊瞧见谢璧和关越一同进来,哭着上前道:“谢大人,朝廷怎能不分黑白,冤枉李将军呢?”
谢璧望着李元吉道:“信笺有北戎军情机密?”
李元吉看到谢璧,甚是感叹的站起来道:“大人这话是信任我李元吉啊,不瞒大人,我和若隆通信已有多时,事涉北戎战事机密,大人,我和若隆当战友十年了,他被俘是被迫,如今忍辱负重,总算受到北戎信重,”
“我哥哥也是一片报国之心,定然不会真的投降北戎。”若珊跪下道:“我愿以性命起誓。”
关越也立下重誓,为二人作保。
谢璧将信笺一一过目,交给李元吉:“你收好了,莫要示人。”
李元吉叹息:“可朝廷疑我,让人心寒。”
“莫要心寒,我想也许不是陛下本意。”谢璧缓缓思索着:“我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他将计划大致告诉关越和李元吉。
关越喝李元吉听完皆大喜,不由摩拳擦掌,过了半晌,又甚是感叹:“我想此计可行,但定然要有一位让北戎信服之人冒险前去京城。”
谢璧道:“我本也要去一趟京城,此事就交由我吧。”
谢璧不再耽搁,将官兵留在江西,自己轻装简行,一路到了东都。
东都已被北戎占领,前前后后被攻伐,火烧,许多地方已辨不出当年模样。
谢璧单骑而来,径直去到若隆府上。
若隆如今已是北戎高官将领,看到谢璧,大为惊讶。
若隆在京城时,也常和谢家来往,两人避开仆役密聊,谢璧将来意和计划告知若隆,若隆一心报国,听了计划随即表示全力配合,不惜性命。
两人简单寒暄后,若隆便按照两人计划前去拜见北戎王多荣:“陛下,臣从前的好友如今是定朝的高官,但他厌恶朝廷之上的争权夺利,党同伐异,听闻陛下礼贤下士,惜民爱民,特冒风险前来东都,想要拜访陛下。”
多荣思索道:“此人是谁?”
若隆道:“是东都谢家之子,谢璧。”
多荣眸色闪过阴沉:“他是定朝重臣,竟愿归服?”
北戎和定朝胶着了这么久,有不少官员暗中示好,但这些人大多是为了升迁钱财等利益。
多荣早就知晓谢璧大名,后来他兵临东都城下,谢璧在城墙之上守城,那决然凛冽的风采,让他一见难忘。
谢璧并非若隆这等武夫,他是谢家子弟,谢家出了诸多首辅重臣,是定朝的清要门户,谢家也是文人墨客甚是推崇的大家。
若能得谢璧,定然是北戎南进的一大助力。
但谢璧向来主张抗戎,真的会有投降之意吗?
多荣让若隆设宴招待谢璧,而他自己则率一队兵马隐藏在屏风后,但凡谢璧露出任何马脚,便当场斩杀,不留后患。
谢璧一走进殿内,躲在屏风后的多荣便是一怔,谢璧风采神态仍和初见时一样清俊挺拔,一身落拓天青长衫,布料已洗得微微发白,望上去比普通士人的衣衫还陈旧。
想他位高权重,却穿着如此寒素低调,可见他如今情况的确甚是窘迫。
而若隆那边,在简单的寒暄过后已直奔主题,语气咄咄逼人:“谢大人受朝廷看重,得君主信宠,不知为何突然前来我北戎都城?”
谢璧轻笑,唇角的笑意却有几分凄清:“得君信宠?你难道不知,李元吉将军如今已经污蔑囚禁,此招看似是冲向李将军,刀刃实则冲向关将军和我,我若再不自保,难道还要坐以待毙吗?”
若隆叹息:“遥想当日,谢大人以一己之力护城,大人一心为朝廷,却换不来君主的信任,真是让人寒心啊。”
谢璧摇头,对朝廷的弊病看得甚准:“我们朝廷的弊病你还不清楚吗?向来是内斗,朋党,陛下也对臣子很是提防,唯恐哪一党势力过大……想要在朝廷做事,真的难于登天,也正因如此,我才在潭州乡下躲清静,谁知我不去惹事,他们却不肯放过我……”
若隆眼眸中带了几分恰到好处的同情:“我也曾是大定朝的臣子,自然深知朝廷积弊……世人总说北戎是蛮夷之族,但陛下却是个直爽磊落的君王,也是一心做事之人,你若能来东都效力,定然会得到重用。”
谢璧似乎有几分犹豫:“可……我当时对陛下不敬,想必陛下定然不会容我……”
多荣哈哈大笑道:“在大人心中,我便是如此胸襟吗?”
第62章 第62章
多荣从屏风后大步走出,谢璧进门时已察觉屏风后有刀斧手,此刻看到多荣,面上做出几分惶恐几分吃惊的模样,低声道:“陛下。”
谢璧要行礼,却被多荣搀扶而起,多荣笑道:“都说谢大人一心为朝廷,但也要看那朝廷值不值得大人用心相待,如今定朝任用权宦,朋党相争,已是烂到了骨子里,谢大人就算有报国之心,也难以施展啊!”
在东都称帝后,多荣也一直关注着南朝的情况。
在少帝的朝局中,曾主和的何相,蔡冲二人毫发无损,仍然位高权重,至于谢璧,则压根未曾出现在蜀都朝廷之中,而是在永州村落研究地形抗敌之法,说出来是一份大任,但毕竟远离了朝廷中心,外放太久,难免和圣上隔阂,想来谢璧已颇有怨言,再加上朝廷对李元吉下手,更是让他无比惶恐。
前后一想,谢璧来东都的举动,也是合情合理。
多荣心中存疑,面上甚是喜悦,搭上谢璧这条线,对北戎来说意义重大,谢璧是定朝重臣,对定朝机密甚是了解。
更别说他背后还有关越这等武将,如此一来,北戎掌控了东都两个举足轻重的关键人物,挥师南下的胜算大大增加。
多荣和谢璧,若隆秘密宴饮,席间相谈甚欢。
谢璧一离开潭州,秦婉更是肆无忌惮,经常去寻裴昀母亲,对夫人笑着道:“裴将军最近招徕了不少军士,很多人知晓裴大人和江姑娘是表兄妹,想着表妹既然是个菩萨心思,表兄也定然是好的!”
秦婉还隐晦的叹口气:“如今是战时,听说有家室的将士,反而更惜命些,那些不拖家不带口的,无牵无挂,倒是半点不爱惜自己。”
裴夫人心里一动,道:“晚月那姑娘我也暗中见了几次,虽出身低了些,但好在模样齐整,况且阿昀对她也是心心念念,我早已想着不若成全了事,但阿昀却只说不急。”
秦婉笑着道:“裴将军在外督军,一心为国,就算有心思,也不好摆在明面上,两家既然早有意,不如提亲定亲一气呵成,战乱时节规矩不用那么严,趁着这些时日,先把婚成了,您也好抱孙子啊。”
待到生米煮成熟饭,谢璧回来后再如何,都无济于事了。
裴夫人深以为然,儿子既然钟情江晚月,自己倒不如将事情办好,待到儿子督军回来,定然喜悦。
南北局势紧张,北戎始终虎视眈眈,这等情况下,也实在来不及挑名门贵女了,江晚月在朝廷薄有声名,又救助了那么多人,裴夫人是个吃斋念佛的,日日听秦婉说救人的人有福缘,能庇佑全家,也渐渐信了。
都是命,儿子既然喜欢,就让儿子娶了这二嫁的船家女吧。
裴家去江家提亲,过程意想不到的顺利。
秦朗对裴家知根知底,直接答应了裴家的婚事,甚至连婚事的具体日子都协商好了,就在七日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