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清冷首辅和离后by慵不语
慵不语  发于:2025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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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行礼的姿势很标准,因了标准,更显疏离,这是她在东都谢家时学会的,最终如一把利刃,扎在了他心上。
谢璧胸口起伏,她怎能如此冷静?
她为他去冬日的九悬湾,豁出性命救了他,又在他归家后装作若无其事,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那时她也如此冷静。
谢璧向来清冷端肃,可此刻,他真恨江晚月这番沉静的模样。
谢璧胸口起伏,心头情绪翻涌,他一步一步,将江晚月抵靠在院墙上:“你又在赶我走?我看到你,不觉疲惫。”
江晚月不敢和谢璧的目光对视。
她很害怕,害怕这样直白,莽撞,不知分寸的目光,谢璧沉静清隽,两人表面上始终是疏离守礼的,他如今这等模样,她简直不知该如何应对。
江晚月近乎麻木道:“大人……大人累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谢璧一把握住江晚月的手腕,双眸定定道:“好冰的手——你手腕一直这么凉?”
江晚月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出他的禁锢:“还好,天气冷了,大人……”
“是天气冷还是九悬湾的水冷?”谢璧凝视江晚月,语气涩然,一字一句道:“晚月,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你为了救我出大理寺,去九悬湾捉来彩尾鱼,交给了秦内监!”
他本不想当面说的。
他本想着,他可以暗中对她好,将此事缄口不言。
可他看到她的一瞬间,四目相对,忽然忍不住翻滚的情绪。
谢璧“你口口声声说还好,是冬日去九悬湾九死一生还好?还是掉进冰窟爬出来还好?你当初……为什么要瞒着我?”
江晚月偏头道:“那都是过去之事……”
谢璧打断她道:“我知晓你要说什么,那都是过去之事,我不必介怀,好,就算我就是个和你不相干的过去之人,那你……就更不该因了我这个不相干的人影响身子!”
“就算你真的要和我两不相欠,那你是不是就更要让我养好身子?!”
此事既已挑明,谢璧便将从京城带来的太医带来为江晚月诊断,太医开了昂贵的药材,很多只能在川地云南等地买,谢璧到处采购药材,亲自熬药给江晚月。
他每日亲自送来药,还要亲眼看到她喝下药,喝了药之后,谢璧留在江晚月身边,帮她做事。
江晚月如今做的事是将竹子裁出竹筏的形状,之后染上一遍清漆,如此一来,竹子表明会形成一层防腐蚀的外衣,坚固耐用不少。
自从谢璧来了后,便主动接过了染漆的活儿,毕竟裁剪需要技能,而染漆,主要是需要力气抬动搬运竹子。
让谢璧欣喜的是,凡事都要拒绝他的妻,这一次,竟默许了他在身边。
江晚月望着搬运竹子的谢璧,缓缓移开视线。
她忽然想起经记忆里的画面。
曾经,母亲也如自己这般,巧手裁竹,父亲会在母亲身边为竹子上一道清漆,两人偶然说几句话,笑着谈心。
正和……此时的谢璧一样,搭配着忙碌。
那时小小的自己,围在他们膝边,被父母的爱环绕,无忧无虑。
那是她最喜欢的日常。
谢璧除了初见那一日,再也未曾说过分的话,两人默契的相安无事,无不干扰。
竹西为谢璧褪衣时却大吃一惊:“郎君,你身上长了不少疹子。”
谢璧早已知晓,遮掩道:“也许是天气潮湿所致,无碍的……”
竹西却不敢大意,忙请来太医,太医看了看谢璧背上的疹子,又看了看谢璧的手掌,心里有数了:“大人可否接触了竹漆?”
谢璧一惊:“你怎知是竹漆?”
太医道:“许多人如此,接触竹子无事,却不能接触竹漆,只要大人以后莫要再去接触,就无事了。”
谢璧谢过太医,嘱咐道:“此事莫要让旁人知晓。”
太医点头:“大人放心。”
谁知到了第二日,谢璧又要去江宅,竹西一怔,艰涩道:“郎君……”
谢璧冷冷看了竹西一眼:“此事莫要让她知晓。”
洗竹染竹,是他们二人少有的温情时刻。
她不会客套疏离地赶自己走,终于默许他在她身边。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时刻,可以渐渐靠近她。
莫说是背上长小疹子,就是全身长了流脓包,他也……甘之如饴。
竹西忍不住摇头叹息。
郎君从来都是清高冷情的人。
京城里有多少名门贵女想要得郎君一顾,郎君却一视同仁,淡漠疏离。
如今……却如此狼狈卑微,想要从前夫人处获得几分爱意。
何府,何相和蔡公公二人坐在宽敞华贵的大厅中饮茶。
蔡公公笑道:“这是今年新摘的极品白茶,贡品也只有十两,您尝尝,”
何相轻抿了一口,赞道:“色浓香醇,真是珍品,要说品茶,还是要看谢大人啊,他出身世家,养得金尊玉贵,从小就喜品茗抚琴,也不知如今在那穷乡僻野,还能不能喝到心仪之茶?”
蔡公公道:“大人还惦记着他?本想着他在抗戎时立了功,结果他自个儿远离朝廷,还和将军们不清不楚,正中了陛下的大忌,大人不必再为此人费心了。”
何相却道:“就算远离朝廷,狼终究是狼——不可不防啊!”
何相从未被谢璧的行事欺瞒,他少年得志,果断诡诈,看似外表温润,骨子里也是一只狼。
蔡公公心里一动:“还好如今陛下也疑了他——如此,就该趁着陛下疑心,将他彻底除去,方能不留后患。”
此话恰好说到何相心中。
从前谢璧位高权重,简在帝心,他不敢轻动。
如今,连皇帝也对他忌惮起疑,正是不留痕迹的除去他的好时机。

谢璧安然无恙的从京城回来的同时,一个甚是耸人听闻的流言碧胧峡众人中流传。
“你知晓吗,前一阵子晚月成婚那一日,是谢大人舍命救的她,你猜谢大人为何舍命救她,是因了晚月的前夫就是谢大人!”
“晚月的前夫无情无义,怎么会……怎么会是谢大人……况且谢大人是什么身份,晚月的夫家怎么会是谢家……”
“千真万确!你想,若他们两个并无关系,谢大人怎会舍了生死救一个小小女子……此事我是亲耳听秦家人说的——当时晚月和离时,他们登的就是京城谢家的门槛,秦家在婚嫁前,也将此事对裴家挑明了……”
碧胧峡众人都怔在原地。
简直像是听天书一样,半晌没回过神。
江晚月能察觉出,最近很多人看她的眼神渐渐有了变化。
有几分倾慕,有几分艳羡。
从前她救人无数,被安王认为干女儿,被皇帝表彰时,乡亲们都没人用这等眼光看她。
可知晓她曾是谢家妇,就算是如今已和离,也仿佛是她至高无上的福气。
江晚月并不去在意他们,每日早出晚归的去船所,如今轻艇炮船已研制出来,但作战很有可能是在夜间,因此需要给船板上黑漆以便于行动,但目前的船板材质都很难保证上漆后水冲刷不掉,江晚月每日都在找寻木材,一心做自己的事情。
裴昀已从喜娘处锁定了婚礼背后布局之人就是秦家。
但他暗中查访多日,也没有证据表明秦家为何会如此做?
裴昀没曾想,谢璧会主动来寻自己,冷冷开口道:“我知晓你在暗中调查秦家,但你做得过于明显,也许会让秦家知晓风声。”
裴昀自从知晓他身份,对谢璧再也不似往日殷勤,硬邦邦道:“谢大人有何指教?”
“我知晓你已经查到了秦家,但却不知秦家为何会做这等事。”谢璧淡淡道:“你莫要轻举妄动,此事涉及朝堂,不止是儿女情长,我自有打算。”
“我轻举妄动?!那你又为她做过什么?”裴昀冷冷看向谢璧,冰冷的眸光如剑般在碰撞,裴昀冷笑道:“谢大人,您已经和晚月和离了,她的事情,你当初没有做好,如今也没资格指指点点,晚月是个清醒的女子,想来也并不愿和前夫纠缠不清,再生恩怨。”
谢璧目光缓缓扫过裴昀,眸光有冰冷的压迫。
裴昀心下一凛,谁知谢璧沉默了一瞬,径直离开。
江晚月发觉如今不管走到何处,背后都有艳羡的眼光,那些人的议论丝毫不避讳自己。
“真没想到我们碧胧峡竟然飞出一个金凤凰啊,竟然嫁入了京城谢家……”
有人笑了一声,阴阳怪气:“那又如何,门不当户不对,还是要被休回来的……”
几个女子又开始摇头,纷纷感叹江晚月悲惨的命运。
“你说这年少的时候,就不能碰到太好的人,她曾经嫁给了谢大人,怪不得不愿进裴家门呢……”
一个头戴鲜花的媒婆笑道:“我们晚月姑娘眼光高着呢,我给了秦家那么多人选,个个都是青年才俊,但晚月姑娘据说一个也不喜欢,她以后定然是谁都看不上,也许她还指望谢大人回头呢……”
“谢大人才不会要她呢,若是心里有她怎会和离,如今还不是看她为朝廷立了功,才对她诸多照拂……”
一阵脚步声响起,众人一回头,登时一怔。
不知何时,谢大人竟然已经站到了他们身后。
谢璧淡淡道:“你是媒婆,曾给江姑娘说亲?”
那媒婆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是啊……”
“你手头有很多青年才俊?”
“对……但那都是之前,如今再也没提过了……”
谢璧默然一瞬道:“你也把我的画像情形放进去,姑娘何时想看了,你就拿给她过目。”
不顾众人的惊愕,谢璧举了举手里的药罐:“我还要给晚月姑娘送刚熬好的药,下次再议吧。”
这番话说得坦荡从容,却让众人震惊在原地。
谢大人如此谦卑……这分明是对江晚月旧情未了啊……
从前谢璧位高权重,简在帝心,他不敢轻动。
如今,连皇帝也对他忌惮起疑,正是不留痕迹的除去他的好时机。
潭州每年立夏之日,都会在岳麓山周遭的林间举办射猎赛,无论是贵族子弟还是平民百姓,只要骑术出众,过了初赛,都可参与其中。
湘人不止擅水,还善骑骁勇,如今正是抗戎之时,远在蜀都的皇帝特意下旨督问,潭州高官登时极为重视,从上到下层层推动,射猎赛空前热闹,不止民间善骑射,想报国的少年踊跃报名,善射的年轻武官也晓得这是个露脸出头的好时机,但凡在射猎赛上拿下一二名次,以后的官途也能顺遂很多。
裴昀是潭州本地官员,又在潭州保卫战中大败北戎,如今督军潭州,江西,成了骑射赛当之无愧的成了总领事,裴昀广发英雄帖,朝廷重文轻武,他此番特意邀请了不少高官文臣前来参赛,一振武风。
谢璧是第一个响应帖子的文臣,谢璧出身名门谢家,又俨然是年轻一代的文官领袖,谢璧一响应,不少文官纷纷报名。
再加上谢璧作为曾经东都的守城官员,名声在民众中也极为响亮,民众跟随者也众多。
因此,众人知晓谢璧要来,从文官到民众,皆是纷纷响应。
骑射赛前几日,远道而来的人众人齐聚潭州,一时摩肩接踵,甚是热闹。
谢璧身边却有亲卫发现了蹊跷,将两个射手的具体信息上报到谢璧处:“大人,这二人自陈来自民间,但属下却发觉二人的名姓是伪造的,属下详细调查后发现,这两人来自蜀都,还曾和何首辅的管家有过联络,属下猜想,也许二人是何相的暗卫。”
亲卫将短短的箭羽放置在桌上,沉沉语气透出担忧:“大人,属下还已查明,这二人在制一种便携隐蔽的箭支,也许就是为了带入骑射场中。”
骑射场并无大型虎豹,参赛人数众多,为了安全考虑,官府配发的箭较为平钝,但射兔猎狐绰绰有余。
谢璧缓缓拿起箭羽,冰冷的眸光微微眯起。
他们背地里制这等利箭,显然,是别有所图。
谢璧抬眸,淡淡道:“不要惊动他们,务必让他们顺利进场。”
他以身为饵,怕的就是无人上钩。
这二人来得恰是时机。
眼看骑射赛在即,裴昀却还有另一桩心事。
他想邀江晚月观赛。
骑射赛甚是热闹,不同于以往骑射赛观众坐在场中的形式,这次骑射赛,观赛群众可子啊林中的小道上行走。
碧胧峡不少乡亲都会特意来潭州岳麓山,裴昀盼着江晚月也能随着大家一同前来。
独自揣摩了半晌,裴昀还是专程去找了江晚月一趟,他尽量装作轻松的模样:“晚月,你之前不是曾说过想看骑射赛吗,如今岳麓山畔要办骑射赛了,你……会去的吧?”
江晚月点点头:“潭州府也邀了我,到时我和乡亲们一起去。”
裴昀心底一松,轻笑道:“真好,我到时……也会参赛。”
裴昀是有私心的。
谁都想让爱的人看到自己耀眼的一面。
他骑射甚是娴熟,江晚月却一直无缘得见。
这次骑射赛,她终于来看自己了。
裴昀满心激动,甚至很想邀请江晚月和他一起骑马,但还是尽力忍住。
送走江晚月,裴昀满心欢喜的离开碧胧峡,迫不及待去潭州练骑射,以他的身份,本不在意名次,但他既然参了赛,也想在江晚月面前一展英姿。
谢璧正和往日一样,帮江晚月整理竹子,他瞧见裴昀来找江晚月,心中忍不住开始思索两人究竟会说何事。
谁知却听到竹西的声音惊诧响起:“郎君,你怎么又碰竹漆了?”
谢璧还未来得及答话,江晚月已走了进来。
竹西心疼谢璧,一鼓作气跪在江晚月面前道:“江姑娘,我们郎君不能碰竹漆,这几日我们郎君身上长满了疹子,您就放了我们郎君吧,莫要让他如此自苦了……”
江晚月还未理会,谢璧不等竹西说话,已冷声打断道:“竹西,你先下去。”
竹西犹犹豫豫。
谢璧冰冷了神色,登时让人生畏:“退下。”
竹西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院中,只剩江晚月和谢璧二人相对而立,谢璧仍像往常一般,将竹子从漆中拿出。
江晚月走到谢璧身畔,吸了一口气,方才问道:“大人为何每天都要来?”
“大人明知自己不能碰竹漆,为何还非要接触?”
她的语气硬邦邦,实在说不上友好。
谢璧久久沉默。
他该怎么说……
毕竟他只是……想要陪在她身畔……
江晚月道:“你本不该是在此处的人,本不该来干这些事情……”
江晚月将谢璧手中的竹子丢掉,望向谢璧的眼睛:“如今你把自己弄伤,还要装作无事一样,继续做这些吗?”
江晚月语气颤抖,双眸微微泛红。
谢璧心头涌上心疼,他强忍住拥她入怀的冲动,低声道:“我不在意。”
“可我在意。”江晚月一步一步离开谢璧,风吹起她的发,她眸光盈了脆弱倔强的晶莹,江晚月缓了缓情绪,低声说道:“我不想欠你,谢大人,我真的……丝毫不愿亏欠你,你如此做,让我情何以堪……”
谢璧心里酸涩难言:“晚月,你不欠我,是我亏欠你,如今也无法弥补万一……”
他想拥她在怀:“你当时给我彩尾鱼,九死一生……”
江晚月嗓音一滞,一步一步往后退:“大人,莫要说了……”
“谢大人,请你离开碧胧峡,以后的日子,也莫要再出现我身边,好吗?”
“我真的……真的已经好了,我一个人走出来了,我反复衡量……下了决心,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们是真的不适合做夫妻。”
“我明明已经忘了你,可你为何要来碧胧峡?为何要擅自把我刚平复的生活搅乱?”
她的嗓音被风吹乱,破碎又凄凉,让人的心头渗出无限酸涩。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谢璧上前一步,眼眸坚定:“你只需让我陪在你身边。”
江晚月胸口起伏,情绪失控,眼角晶莹的泪珠划过洁白脸颊,喃喃道:“为什么……”
为什么在我彻底释然后深情如斯?
为什么在危急关头拿命护我?
为什么要如此卑微的陪在我身畔……
为什么……当初却不珍惜我……
江晚月控制不住的想要流泪。
谢璧张开双臂,用力将她抱在怀中,温柔又坚决。
谢璧低声道:“晚月,我知晓你要什么,这一次,我绝不会走。”
他抱她入怀。
他知晓,他的妻,是个害怕失去的胆小鬼。
可就是这样的胆小鬼,当初却孤身一人,奔赴千里来和他成婚。
这样的胆小鬼,在九悬湾的激流下寻彩尾鱼,救了他之后,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谢璧心头涌起无限酸涩。
以后,他再也不会让她受伤了。

第71章 第71章
山林间旌旗猎猎,众人高坐在油亮矫健的马匹上,站成一排,眸光灼灼,斗志昂扬。
高台上,秦凌等潭州高官高坐其上,骑射林间的小路上,有百姓说笑着四处观望。
潭州骑射赛竞技大于猎杀,更多的是传达官民一同抗战的决心,因此吸引了不少百姓前来。
裴昀一身束袖窄身骑装,身形高大挺拔,单手控缰,眉目冷峻,透着武人的矫健。
谢璧按了品级,穿了一身绯色骑装,衬的愈发眉眼清隽,君子如玉,远处的林荫道上,从官宦家的小姐到平民女子,都暗中窥探他的凤仪,毕竟有一大半女子,来此地就是为了看看盛名在外的京城鹤郎究竟是何模样。
谢璧浅淡的眸光却定在看台上。
看台上,江晚月一身烟粉烟罗裙,因了她在抗戎中救渡百姓的贡献,潭州官府也将她和几个民间人士请来观赛,江晚月端坐在众人之中,侧头和身侧的女子说了几句话,侧脸皎若冬雪,谢璧定定望着,一时收不回眸光,江晚月很少穿烟粉色衣衫,今日这一身罗裙,明丽清新,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
谁又曾晓得,她曾是自己的妻呢?
谢璧心头浮现落寞空洞的酸涩,他不由地将目光放在裴昀身上,甚至暗中比较了起来。
看到裴昀高坐在马上的模样。
谢璧眸光一黯,心头有几分郁结。
他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和裴昀比起来,终究还是显得文秀了些。
他日后还是要继续习武。
至少,不能被姓裴的比下去。
谢璧正在思索,却看到裴昀从马背上下来,竟然在众目睽睽中径直走向江晚月,含笑道:“你常行船,想必未曾骑过马,今日想体验一番吗?”
江晚月一怔,婚礼出事后,她未曾再和裴昀交谈,但写过一封长信,大约是说二人确是无缘,万勿为念,谁知这次见面,裴昀仍如此主动,此刻,已经有人鼓掌凑趣道:“姑娘是船上的菩萨,裴将军是马背上的英雄,若并辔而骑,更是佳话。”
裴昀双眸含笑,只静静望着江晚月。
江晚月在众目睽睽中有几分羞赫,迟疑道:“这是诸位健儿的骑射赛,我从未曾骑过马,不给诸位添麻烦了。”
裴昀未曾答话,周遭的官员将士已经踊跃道:“在场之人,谁不晓得姑娘的事迹,您若是下场骑马,这场骑射赛更能引得文人们写诗做赋,美名传扬了。”
“是啊是啊,这次骑射赛没有真箭,只想振奋民心,林地最适合骑马,姑娘可以试试。”
谢璧在马背上,冷眼旁观这几位敲边鼓的官员将士,发现多是和裴昀关系密切之人。
稍稍一想便晓得,定然是裴昀早已对他们言明了心意。
但对江晚月来说,却不晓得这些人和裴昀的阴谋,如此多的人围着她劝说,群情难拒,果然,江晚月面上显出了几分犹豫。
谢璧不由冷笑几声。
几日不见,裴昀倒是比之前更有心机了。
裴昀眸中笑意愈深,他轻拍手掌,立刻有侍从牵来一匹枣红色的小马。
他早已知晓江晚月对骑射甚有兴致,因此才顺水推舟提出试骑,江晚月在百姓中素有贤名,众人瞧见她以女子之身骑在马背上,反而愈发敬佩。
有官员见状,便笑道:“裴将军,江姑娘是我们潭州人心中的江上英雄,既上了马背,就由你这个马背上的英雄看护了。”
裴昀骑马跟随在江晚月身畔,笑道:“定不辱使命。”
江晚月第一次骑马,霍然高出众人不少,马背随着马儿的踏步微微起伏,望着微微晃动的地面,她抓紧缰绳,全身紧绷。
裴昀优雅控缰,到了江晚月身侧:“放松,加紧马腹,骑马和游水都是一个道理,心里不能有怯惧之意,方能渐渐自如。”
江晚月上了马背,颇有上了贼船之感,下又下不来,在马背上摇摇晃晃,又不得不按裴昀说得去做。
好在按照裴昀所说的调整好姿势,瞬间放松舒适了不少。
裴昀甚是有礼,大马始终在江晚月的小马之畔,安稳踱步。
那小马乖巧跟在裴昀大马之后,无比乖巧听话。
江晚月也渐渐缓和了思绪。
众人也纷纷进场,一时间,马嘶人跃,树影晃动,林中登时热闹起来。
裴昀扬鞭打马,和江晚月并肩而行。
谢璧心头一哽,握紧马鞭,立刻打马跟了上去。
杏花纷纷飘落,落在她的裙摆上,他们两人的身影看上去格外般配。
有人在议论着:“裴大人和江姑娘本就是一对儿,都要成亲了,只是被歹人搅合了婚礼,才坏了事。”
“他们真是般配啊……不过听说江姑娘曾经和离过……”
“那也无妨,只要裴将军不介意便可……”
谢璧全身颤抖,炙热的阳光穿过树林落在他身上,他却觉察不出任何暖意。
谢璧眸光掠过树丛,倏然凝眸。
茂密树林中,闪过发亮的箭簇,一个劲瘦的青年男子,正拉弓搭箭,冰冷的箭尖直直对准自己。
谢璧缓缓握拳,面上的错愕一闪而过后,他平静的径直打马而过。
箭头划过风声,破空而来——
明朗的日光倾斜,江晚月骑的小马被周遭跃动奔跑的马儿吸引,也甚是跃跃欲试。
江晚月身子微微晃动,她还未来得及尖叫,纤细的腰身很快被宽厚的手掌稳稳扶住。
胸口处一阵凌冽的痛意传来,谢璧从马背上重重跌落。
胸口尖锐的痛,连带全身的闷痛一起袭来,谢璧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她颤抖着抬眸,血红的眸子仍牢牢锁在二人的背影上。
江晚月仍忙于在马背上调整姿势,她沉浸在骑马的新奇乐趣中,甚至并未察觉裴昀教她骑马时大掌扣住了她的手腕,更未曾察觉,谢璧在她身后受伤坠马。
日光刺目,谢璧躺在地上,唇角渗出几分苦涩。
他一直想要留在江晚月身边。
毕竟,他们有那么多的过往,毕竟,她深深为他动过心,毕竟,他们之间,有如此深厚的羁绊……
可这一刻,谢璧望着两个人的背影,忽然想,也许他就此安静的彻底消失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她会失落怔忡,可她终究会奔向新的人。
在漫长的余生里,她会不声不响忘掉他。
她会遇到更好的人。
他们之间,也许没那么多深厚的羁绊,但也没有累累的伤痕,更没有沉重的往事。
他们可以一起骑马,轻松,洒脱,也许,后来的某一日,她也许会含着释怀的淡笑,聊起自己这个过客……
谢璧望着刺目明朗的阳光,伴随胸口尖锐贯穿的沉痛,全身都渐渐发冷,可他的唇角却缓缓浮现出一丝笑意。
即将沉寂的时刻,耳边似乎传来马蹄声响,还有许多嘈杂的声音。
“抓刺客!”
“谢大人……谢大人你醒醒啊……”
“立刻封锁山林,莫要放走一人。”
“……”
谢璧彻底失去意识前,似乎看到裴昀和江晚月两人一同回头,裴昀反应敏捷,立刻拔箭,将刺客射中,那刺客想要逃跑,裴昀抬起矫健长腿,凌厉将他踹翻。
行云流水的姿势,在日光下灼灼耀目。
在意识模糊的最后一瞬。
谢璧心头浮现的想法却是,裴昀定然……能在这乱世护好她。
她和他在一起,应该不会再受委屈,不会再流眼泪吧……
此事震惊了潭州官场。
毕竟这场骑射赛陛下亲自过问,谢璧又是颇有官声,民心所向的高官,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射杀。
此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如何向天下交代。
民间渐渐有流言,说这两个刺客是从蜀都来的,坐船到潭州时,还有人见过他们。
渐渐地,这些流言越传越确切,大致都是谢大人被蜀都大员排挤忌惮,因此才派人来暗中行事。
裴昀在调查案子时,却发现了蹊跷之处。
搜查的人都在大喊冤枉:“小人搜查时已经发觉这两人的箭不对劲,也上报了。”
他上报的校尉前来,也是一脸委屈:“是啊,小人千真万确禀告了李将军,说他们带的箭不合章法……”
他们所说的李将军和谢璧交好,又是谢璧的下属,此事定然会禀告谢璧。
裴昀面色几变,随即断定,谢璧知晓此事。
但谢璧既然知晓,为何……还要如此做事?
裴昀沉吟:“此事任何人不许多嘴,对外莫要提及首辅,就说……是蜀都派来的人。”
裴昀已大致想到,谢璧此番受伤,是以己为饵,吸引猎物。
裴昀心里掠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京城,多荣扫过从南方寄来的信笺,唇角缓缓露出一丝笑意。
蜀都竟然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刺杀谢璧。
所用的箭是暗卫专用,这天下,谁能驱使暗卫,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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