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秒看着玻璃外的槐树一点点矮下去,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闵廷说:“我就不邀请你进去了,你一会儿把东西放电梯门边,直接跟着电梯下楼。”
闵廷:“不着急,我回去也没事。”
时秒不是不想让他进家门,解释道:“家里没那么整齐,你进去就想收拾。”
闵廷笑了下:“那得乱成什么样?”
时秒:“…也没那么乱,只是不符合你要求。”说不定他看了后还想重新装修,再把旧家具换掉,就像布置她的值班室那样。
正说着,电梯到达楼层。
闵廷把礼物一直送到门口,没坚持进去,站在门边等着她把手提袋都拎进屋内。这一路过来,她的头发基本干了,蓬松柔顺落在肩头,可能走道的灯泡偏暖偏黄的原因,她脸庞看上去也柔和了几分。
所有东西都搬了进来,他在门外,她在门内,相顾无声片刻。
背着光,他的五官更显深邃,隐隐中,透着温和。
时秒握着门把手,刚想说你要不嫌乱就进来喝杯水再回去,闵廷却先她一步开口:“你让我单独陪你吃顿饭,是因为最近工作太累了?”
时秒没想到他再次提起这事,点点头。
可能是累了吧。
也与生日那天心情不怎么样有关。
闵廷思忖着之前约定的两周见一面是不是不合适。
走道的感应灯忽然熄了。
时秒:“要不你进来吧。”
闵廷想象得出她床上被子有多乱,不让她难为情了,“下次过来再进去。”
他缓缓拉上门:“早点睡。”门关上之前,他又道,“到家我告诉你。”
随着咔哒落锁声,走道的灯又亮起,闵廷抬步离开。
翌日,时秒以为能睡到自然醒,然而七点四十被母亲的电话吵醒。
赵莫茵收拾妥当,出门前先确定女儿今天是否正常休息。
“今天休息吧?你交了班在医院等着,我过去接你。”
时秒:“我在家。”
赵莫茵听出女儿还未睡醒的声音,不再多说:“睡吧。”
“妈你要过来?”
“不急,我十一点到。睡吧。”
匆匆挂了电话。
赵莫茵放下包,自己也困得睁不开眼,这两天出了一趟差,昨晚凌晨才下飞机,回到家没睡几个小时就起来。
化了妆不好再躺床上睡回笼觉,她靠在沙发里打盹。
这一觉眯到十点钟。
叶烁下楼,在客厅睡回笼觉的母亲刚醒。
“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夜。”
“怎么不到床上睡?还要去公司?”
说着,叶烁去倒了一杯温水端过来。
“不去公司。”赵莫茵喝了几口温水,醒醒神才问儿子:“你今天不忙?”
“嗯。”叶烁懒散往对面沙发上一坐,拿出手机刷。
如果不是等着参加叶西存的婚礼,他早该回学校,跟同学合作的项目到了关键阶段,客户那边也急等着验收。
赵莫茵放下水杯,“那一块去看你姐。”
叶烁后悔刚才说不忙,他最想见又最不愿意见的人就是时秒,心里排斥着过去,但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
僵持几秒,他起身捞过车钥匙,径直走去院子。
赵莫茵看不惯儿子招摇的跑车,叶烁不想听母亲唠叨,本着互不伤害的原则,母子俩各用各的车。
叶烁从没去过时秒租住的小区,问了母亲小区叫什么,小区名字他没听过,只能开导航。
因不熟悉那边的路况,比母亲的车晚到五六分钟。
赵莫茵提着一个手提袋,站在楼下等儿子一道上楼。
叶烁的车停在小区外,慢吞吞走着,十一点钟的太阳正晒,灼在脸上火辣辣的,他热得快喘不上气,把T恤袖子撸到肩头。
赵莫茵催促儿子:“热你还不走快点。”
叶烁差点脱水,根本走不动。
进了楼道,终于凉快一点。
叶烁瞅着母亲手上的奢华手提袋:“给我姐买的?”
“嗯。”赵莫茵专门给女儿定的礼服裙,“西存婚礼那天你姐夫家里人都过去,得穿正式点。”
叶烁又瞅了一眼那个手提袋:“我姐愿意参加我哥婚礼?”
赵莫茵从包里找出门禁卡刷电梯,摁楼层,然后才问:“为什么不愿意?”
因为没人愿意参加自己喜欢的人的婚礼。
叶烁瞎扯一个理由:“她不是很忙?舍得请假?”
赵莫茵:“再忙该请假也得请假。”
出了电梯,叶烁亦步亦趋跟在母亲身后,四处张望,打量着斑驳刮花的走道墙面,没想到这么旧。
赵莫茵在楼下给女儿打过电话,刚敲了一下门,时秒应道:“来了。”门从里面打开。
时秒事先在电话里知道了叶烁也一起来,所以看到人没有任何惊讶,点点头打招呼,见他额头都是汗,衣袖撸到肩头:“桌上有冰镇西瓜。”
叶烁没客气,进门拿了一片西瓜解渴。
边吃着西瓜边打量房子,一室一厅,好在比较宽敞,采光也不错,没有压抑感。
家具还是从前的,有些年头。
赵莫茵把手提袋给女儿:“西存婚礼那天穿,你进去试试,看合不合适。”
时秒没扫母亲的兴,母女俩进了卧室。
叶烁连吃两块冰西瓜,又去洗手间冲了一把脸,总算活过来。
一个人待着无聊,他转悠着去了阳台,房东为了充分利用空间,阳台除了晾晒,靠东边那端改造成一个简单的只有两平方左右的小书房。
他和母亲到之前,时秒应该在看书刷题,电脑开着,书反扣在桌面,忽而他一怔,电脑旁的那支钢笔特别眼熟,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又瞬间翻涌上来。
原来那支钢笔她一直自己在用。
那时的她无法想象,他一支收藏钢笔上百万,而他也无法想象,她买一支几千块的钢笔需要攒钱。
从小到大,他没后悔过任何事,唯独那支钢笔。
叶烁拿起钢笔看了看,又放回原处。
她们还在卧室里,他回到客厅,规规矩矩在陈旧的木沙发坐下,从口袋摸出手机点开,手指悬停在屏幕许久,不知要看什么。
卧室里,时秒试过脱下礼服,尺寸卡得正好,款式正衬她,完美到挑不出丝毫缺点。
赵莫茵把礼服挂起来放进衣柜,“那天你怎么打算的?”
时秒:“我问问闵廷。”
那晚她把结婚请柬给闵廷,没说要不要一起过去。
她发消息问道:叶西存婚礼,你有空去吗?
闵廷:有空。
没等她问,他先问她:那天你是坐新郎家人那桌,还是和我一起坐?
时秒:和你一起。
◎牵着她(一更)◎
叶西存婚礼的前一天,时秒去找主任请假,最近因为公益手术,又要迎三甲复审,科室里忙得不可开交,不一定能请下来假。
主任办公室的门敞开着,她敲门进去。
顾昌申在接电话,手一指旁边的凳子。
他对着手机温和笑道:“您请放心。好,好,您多注意休息。”
时秒瞅着主任,难得见他笑容可掬。
挂了电话,顾昌申交代她,如果江老爷子的家人来关心病情,就说老人家再继续这么下去,身体不容乐观,尽量哄着点,让老人家保持心平气和。
“同心合力”公益手术就是江老爷子家的慈善基金会赞助,所以时秒对这位老爷子家里的事有印象,女儿三十几年的婚姻一直不如意,如今外孙在婚姻大事上又不省心。
她谨记主任交代:“好的。”
“老爷子的外孙最近又气他了?”她多问了一句。
顾昌申:“最近气没气不清楚,人家家务事,不好多问。万一哪天他外孙来咱们科室核实病情,我如果不在科里,你说话要有点艺术性。”
时秒:“……好。”
毕竟老人家身体挺好的,作为医生,不能夸大老人家的病情,但又不能加剧他们家的家庭矛盾。
“你找我什么事?”顾昌申这才问道。
时秒直截了当:“主任我明天能不能请假,我哥结婚。”
顾昌申正端了水杯要喝水,杯子在唇边微顿,她的亲哥时温礼此刻正在国外进修,不可能这个节骨眼办婚礼。
他点击鼠标进入病历系统,没瞧她,喝着水问道:“你继父儿子?”
时秒:“嗯。”
“今晚就可以回去了。”丢下这么一句,顾昌申忙自己的。
顺利请到假,还能提前一晚休息,时秒并没有感觉多开心。
如果主任不准假,或许她就有了不去参加婚礼的正当理由,因为自己争取过了,不是主观不愿意去,那就不会觉得对不起叶西存这些年对她的好。
她承认,即便喜欢他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已经模糊得物是人非,也很少再去回忆,但内心深处还是没那么想出现在他的婚礼现场。
“谢谢主任。”
她出去时随手带上门。
“你关我门干嘛!”
“……”脾气天天这么大。
时秒把门又打开。
晚上六点十分,时秒背上包离开住院部。
又是一个正常下班能看到日落的周五,她没打车也没坐公交,走路回出租屋。
走到半路,收到哥哥十万块的转账。
时秒:?
时秒:转钱干嘛,我有钱。
她把钱退回。
时温礼:你明天不是要参加婚礼?
时秒:我卡里的钱足够出份子钱。
她算了下时差,那边凌晨五点: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时温礼:值班。
时秒:我今天正常下班,主任准了我假。终于八月了,倒计时五个月(开心)
只有和时温礼聊天,她的聊天表情包才丰富。
还有五个月,她就能卸任住院总,而哥哥再有六个月就能结束进修回来。
刚当住院总时觉得一年太久,时间难捱,然而不知不觉过去了一半。
时温礼再次把钱转过来:你先收下。
时秒:我不缺钱。过生日时闵廷给我转了一个大红包。
时温礼:你收他的钱做什么。
发出去后又觉得这句话哪里有点不合适,还不等时秒看清楚他又撤回。
时温礼:我忙了,有空给你打电话。
时秒:ok
回到家,她第一件事是准备明天的礼金。
时温礼从小就与继父那边没有任何交集,无需替他多备一份。转出大额存单前,她问叶烁,他们那个圈子的礼金平均水平是多少。
她没有钱出高额礼金,但也不能成为最少的那个。
叶烁:我哥的婚礼不收礼金,不设礼金台,也不收任何礼物。
时秒:知道了,谢谢。
她看着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半晌过去,叶烁也没再发任何消息,姐弟俩的对话停留在此。
翌日上午十一点半,闵廷离开公司前往婚礼酒店,他交代了陈叔去接时秒,五分钟前陈叔给他打电话,说时秒还没下楼。
从京和大厦到酒店不到十分钟车程,平常在这家酒店有饭局闵廷都是从后门进,今天别人大婚,司机将车停到酒店正门口。
今天这场盛大的婚礼包下了整个酒店,这会儿车多,参加婚礼的车一辆接一辆,无一例外谁的车都无法长时间停留。
保镖无需再请示,自己快速下去,替老板开了车门。
闵廷下车,边走边发消息:我到了。
时秒:我还在路上,到酒店至少还得十分钟,你先进去吧。
闵廷没再回,收起手机步入酒店大堂。
第一道迎宾是酒店的工作人员,这几天酒店所有人严阵以待,前天晚上开始,陆续有从外地赶来的宾客入住。
大堂经理认得闵廷,亲自迎上来:“闵总,这边请。”
闵廷不着急去婚宴大厅:“你忙,我等个人。”
经理的笑容恰到好处:“那不打扰了。今天人多,若哪里招待不周,还请闵总多见谅。”说完又忙着去接待引领其他宾客。
大堂有休息区,闵廷刚要抬步,进来的几人正巧都认识他,“闵总。”他们喊住他,免不了一番寒暄。
寒暄过,这几人前脚刚走,商韫从门口过来。
商韫调侃他:“还以为你是新郎搁门口迎宾呢。”
闵廷淡淡扫他一眼:“连我和叶西存都分不清,难怪你有我妹夫这样的朋友。”
商韫:“……”
一时间没品出这句话在内涵他什么。
他笑:“什么意思你?”
闵廷没答,往休息区走。
商韫后知后觉,这是拐着弯骂他眼瞎,因为眼瞎,所以看不清傅言洲的真面目。一句话把他和傅言洲都损了一遍。
“你不进去啊?”
闵廷:“等人。”
他挑了一个面对门口方向的沙发坐下,意兴阑珊望着不断进入的宾客,进来的人里绝大部分他都熟识,他们边聊着边往二楼宴会厅去,没注意到他。
妹妹发消息找他:哥,你和我嫂子人呢?
闵稀紧跟着又说:姥爷虽然嘴上不说,但等着见你们。
闵廷丝毫不给台阶:你转告姥爷,我没脸见他,所以就不见了。
闵稀连发两个吐血的表情包。
闵廷垂眸看手表,十一点五十二分,他耐心等着,再次看向门口,一前一后进来两人,前面那人穿薄纱吊带长裙,皮肤如雪,像外面当头的太阳光,盯着看会有些晃眼。
他目光匆匆略过,感觉不对,又回看过去。
“时秒。”他喊她,人随之从沙发上站起来。
时秒疏淡的脸上闪过惊讶,显然没想到他会在大堂等她。
她朝他走过去,步子比刚才快了一点。
裙摆上素色系繁花层叠,两根细细的吊带上也配以立体刺绣花,花瓣随着她步伐轻轻绽动。每次约会吃饭,她裙子外习惯性罩一件衬衫,裙子也多以黑白灰纯色为主,今天换了这款薄纱裙,闵廷差点没认出来。
走近,他看到她左手腕叠戴的手链是他送的那两条。
时秒解释为何晚到这么久:“化妆耽误了点时间。”
闵廷特意看了一眼她脸庞,妆容清透,看不出耗时耗力。
既然她说化妆耽误那就是化妆耽误,他道:“没事,不算晚。”
“宴会厅在几楼?”她问。
闵廷:“二楼。”
二楼是酒店的主宴会大厅,能同时容纳一百桌宾客。
婚礼于12点19分正式开始,宾客已到了大半。
邵思文穿着高跟鞋,站久了腿酸腰累,趁着这会儿没人,她左右挪动。
叶西存转脸:“怎么了?”
邵思文:“平常不穿高跟鞋,穿久了累。”
叶西存建议她换双鞋:“先穿平底鞋,上台前再换。”
邵思文笑说:“不换,今天要搭你的身高,气势上坚决不能输给你。”
叶西存笑笑:“这也要比?”
正聊着,邵思文推推他胳膊:“你妹妹来了。”
叶桑与在宴会厅,另一个妹妹就是时秒了,叶西存蓦地转头看去,身穿蔷薇粉春日繁花款长裙的人走来。
时秒远远就看到了迎宾区新娘脸上柔美的笑容,本就爱笑的人,今天穿上婚纱,笑容能沁入到来宾的心里去。
快到新娘新郎面前,她先喊了声哥打招呼,没多看第二眼,然后目光就落在邵思文身上,简单祝福过,她夸道:“婚纱特别漂亮。”
邵思文的笑从眼里溢出:“那是妈的眼光好,给你选的裙子也这么合适。”
时秒愣了下,在数秒后才反应过来,邵思文口中的妈是她的妈妈赵莫茵。
邵思文在今天之前一直随着叶西存称呼赵莫茵阿姨,上午敬茶改口,叶西存说的是,妈,请喝茶。
在场的所有亲朋,连赵莫茵都错愕不已。二十多年来,叶家每个人都习惯了叶西存叶桑与兄妹喊赵阿姨,谁都没料到叶西存会在结婚当天真的改口。
他改了口,邵思文当然得随着喊妈。
作为婆婆,还不是亲的,但这几个月为他们的婚礼尽心尽力,这声妈她也喊得心甘情愿。
邵思文接着说:“婚纱前天才赶制出来,这几个月我一直担心来不及。”
她们聊着婚纱,两位男士握手寒暄,上次聊天还是在群里,闵廷问外科的住院总工作量多大,叶西存详细回答了他。
如今,间接成为了一家人。
叶西存邀请:“有空去家里吃饭。”
闵廷说着场面话:“等时秒不忙了过去。”
又有其他宾客到来,叶西存看向时秒:“进去吧,妈和叶烁他们在里面。”
时秒特别不习惯他这么称呼赵莫茵,她微微一笑:“好,我先进去了。”
闵廷走在她身侧,两人并肩走进宴会厅。
叶西存余光目送了他们一段,很快,裙摆上淡色花朵消失在视野。
其他宾客走近,他收回视线,专注去招呼,笑容重回脸上。
另一边,时秒进了宴会厅并没有去找母亲,她放慢一步,随着闵廷走,进了宴会厅像走进奢华典雅的古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水晶吊灯璨若星河。
邵思文喜欢古堡风格婚礼,但爷爷身体原因,禁不起舟车劳顿,婚礼只能在北城举办,叶西存尽量还原她喜欢的古堡的样子。
闵廷不时与熟人打招呼,时秒落在后方,他转脸等她。
时秒:“一会儿见你家人,你介绍的时候稍微慢点,我尽量一次性记住。”
闵廷没打算在今天见家里任何人,不过她主动提了出来,他考虑半刻,应道:“行。”
他看手表,还有二十多分钟婚礼才正式开始,时间足够,“现在带你过去。”
时秒点点头。
闵廷瞧见她脸色明显凝重,多少还是有点紧张,他把手递给她。
时秒脑子里什么都还没想明白,很是配合地轻轻抓住他的手。
闵廷手指略微一收,反攥住她,牵着她往靠近舞台那几桌走去。
男人的体温从掌心传给她,时秒暗自调整呼吸去适应。
一路走过去,脚步声被地毯吸走,宴会厅里欢笑声与古典钢琴曲交织,她心口却突突直跳,很难分辨是被闵廷攥着手的缘故,还是因为距离长辈那桌越来越近而紧张。
极奢浪漫的舞台近在眼前,迎面碰上叶烁姐弟俩,不知叶烁说了什么,叶桑与瞪他。
叶烁一抬头,脚步顿下:“姐,姐夫。”
叶桑与只冲闵廷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她不可能喊他姐夫。
闵廷回以颔首,看向叶烁,对方一身休闲打扮,他闲聊了句:“没当伴郎?”
叶烁:“我不会喝酒。”
主要是不感兴趣,叶西存朋友那么多,不缺他一个伴郎。不过叶西存给他派了任务,照顾好叶桑与这个大小姐,大小姐最近各种心气不顺,上午哥哥嫂子敬茶改口,她感觉世界崩塌了,觉得所有人都背叛了她。
没多聊,四人错肩过去。
叶桑与快步从宴会厅侧门出去,满脸不高兴。
叶烁迈着大步追她,无奈至极,让她顾及一下今天是什么日子。
叶桑与冷哼:“叶西存顾及我了吗?”
连名带姓直呼,哥也不愿叫。
现在就她一个人喊赵莫茵阿姨,像个外人。
不是赵莫茵当后妈不合格,也不是她对赵莫茵有意见,而是她不想上赶着称呼时秒的妈妈叫妈,搞得她多缺母爱一样。
叶烁不理解:“你想阿姨就喊阿姨,反正二十多年都习惯了,我妈无所谓。”
母亲是真无所谓叶桑与喊什么,一个称呼而已,别说叶桑与,连他喊不喊妈,母亲都不在意,她只在乎时秒喜不喜欢她。
叶烁:“你如果想像哥那样改称呼,以后就直接改过来,多大点事儿,你至于气成这样?
叶桑与:“你懂什么!”
还真不懂。
也不想懂。
像他们家这种重组家庭,父母再婚前各自有孩子,婚后又生了他,关系太复杂,剪不断理还乱。
他最头疼弯弯绕绕的那些想法,索性不去深究。
叶烁双手抄兜没精打采倚在落地窗边,早上四点就起来了,人很困。
他强撑着睁开眼皮,从窗户看楼下的车水马龙,耐着性子劝道:“叶桑与,今天不比平常,今天是哥结婚的日子,他平时什么都顺着你,顺了你二十多年,你今天就不能顺着他一回?”
叶桑与不吭声。
不过没再反驳他。
“哥为什么不收礼金?”她看向叶烁,自己找台阶,转移了话题。
叶烁打个哈欠:“我哪儿知道。”他懒得动脑子,“可能不缺钱。”
他下巴朝着宴会厅努了努,眼神示意,大小姐,现在可以进去了吧?
此时,宴会厅里。
闵廷先带着时秒见了父亲这边的家人,父母和两个伯伯都有公务在身,没空过来,堂哥堂姐们对时秒周到热情。
爷爷奶奶起先并不满意孙子的这桩婚姻,但他们心态好,三个月下来,自行消化地差不多。
奶奶提前备好了见面红包,直到这一刻,闵廷还攥着她的手,时秒用了点力抽出来,双手接过:“谢谢爷爷奶奶。”
见家长这一关总算顺利通关一半,还有姥姥姥爷那半关。
她今天失策,带了手包过来,塞不下这么厚的大信封。
闵廷伸手:“给我。”
他把红包连同她的手包一并拿过去,另只手牵着她去姥姥姥爷那桌。
眼见着走近,时秒看到了一张熟面孔,那不是主任的第一位主动脉瓣修复病人江老先生?老人家还特意打电话叮嘱主任,如果家里人问起病情,往严重了说。
她突然拉住闵廷,小声道:“你等一下。”
闵廷回头:“怎么了?”
时秒望着他的眼:“姥爷姓江?”
“嗯。”
“……”
原来那个不孝外孙是他。
时秒并不是怪他的意思,只是不理解:“你怎么不早说。姥爷是主任的病人,最近几年都是我负责电话随访。”而且公益手术也是他们家慈善基金会赞助。
闵廷:“怎么说?姥爷生气就是因为我没按照他的意思联姻。早告诉你,除了让你烦心,一点意义没有。你不知道是谁,还当个八卦听听,不是挺好。”
“……”
的确如此。
这段时间,她从主任那里听到他们家不少八卦,因为不知道老爷子就是他姥爷,所以听完毫无心理负担。
她后知后觉,他父母感情不好。
时秒说起:“姥爷最近去医院检查了,你知道具体情况吗?不问问?”
闵廷干脆道:“不问。我了解我姥爷,他应该让顾主任帮忙撒谎,我如果问了,你打算怎么说?”
时秒忽而笑了。
这时闵稀喊他:“哥!”
姥爷这桌的人都在等他们俩过来,结果他们站在那聊起来。
闵廷应了妹妹一声,对时秒道:“走吧,别想那么多。”
江老爷子看着外孙走来,气不打一处来,他气闵廷不顾他的颜面,更气闵廷拿婚姻当儿戏,直接找个不认识的人领证。
他扫了一眼外孙手里那个红包,人家老闵两口子都认可了时秒这个孙媳妇,他还能说什么?
闵廷把家里人介绍给时秒:“这是我姥姥姥爷。”
时秒随之问候了一声姥姥姥爷好,从姥爷脸上的表情判断,没认出她。不奇怪,每次老爷子来医院检查,前拥后簇,人多,记不得一个小医生很正常。
一圈介绍下来,两分钟过去。
“小时在神外科?”江老爷子主动聊起。
闵廷替她回了:“心外。”
“啊?……是心外啊。”江老爷子缓慢点点头,他之前听岔了,这么久以来,他一直以为时秒是神外的医生。
闵廷接着道:“时秒师从——”顾昌申。
时秒猜到他要说什么,忙用指甲掐他,示意别当场让姥爷尴尬。
闵廷攥住她指尖,她手指动弹不得,没法再掐。
不过他没再往下说,话锋一转:“听说您和姥姥今天也在这,时秒是从医院赶过来。”
时秒:“……”
还能这样毫无违和接上。
师从,是从,听上去差不多。
“嫂子,过来坐。”闵稀笑着冲时秒招手,姥爷和哥哥之间的矛盾,让他们自己解决去。
闵廷放开她的手,时秒绕到餐桌的另一边,闵稀帮她拉开椅子。
宴会厅嘈杂,隔着一张桌子,她听不清闵廷和姥爷的对话。
江老爷子瞧着外孙:“你还不如小时懂事,小时都知道给老人面子,你呢,恨不得让我出洋相!”他还没老糊涂,小两口手上的小动作他看在眼里。
丢人归丢人,他向来敢作敢当:“我本来想让顾主任吓唬吓唬你。”
闵廷的关注点是:“您现在知道时秒是谁了?”
江老爷子哼了声:“还没那么糊涂,你刚才想说时秒师从顾昌申是吧?”
如果师从心外科的其他主任,没有特意强调的必要,因为他只认识顾昌申。
“能是顾昌申的学生,小时肯定能力不一般。”该夸的他一点不吝啬。
夸完,他再次将矛头对准外孙:“夫妻俩一个月见两面,也就你干得出来!”
闵廷没吱声,看来闵稀告状了,闵稀不自觉代入时秒,无法容忍夫妻间一个月只见两面,希望姥爷管管他。
“如果你结婚只为了应付我,没打算好好过日子,那闵廷我现在就告诉你,不如趁早离!”
闵廷依旧没接话,这才注意姥爷坐的是轮椅。
万不得已,姥爷不会坐轮椅,更不会为了吓唬他而装病情严重,坐着轮椅出席婚礼。
他上前两步,手撑着轮椅背,在姥爷身侧半蹲下来,“腿疼又犯了?”
江老爷子拿外孙实在没辙,闪婚这件事上想让他低头认个错,门都没有,见他身体真的欠佳,又能放下心高气傲来关心他。
老爷子不由放软语气:“嗯。得换骨头,不想挨那一刀,就这么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