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饭点,今天有人请客,订了一桌川菜送过来,上午没手术的同事正围坐在一起吃饭。
何文谦冲她招手:“快,再不来我们吃完了。”
时秒先去冰箱拿了一盒果汁,拆开来边喝边问:“今天谁请客?”
何文谦:“主任犒劳我们。”
顾昌申是他们医院里最大方的科室主任,时不时请他们大餐一顿。
何文谦长腿一伸,勾了一个凳子给她,问道:“姜洋什么情况?”
时秒:“我不知道啊,他又怎么了?”
何文谦:“刚才让他过来一起吃饭,他说不饿,后来一声不吭走了。一个上午埋头在电脑前写病历,谁问话都黑着脸不怎么搭理,不知受了什么刺激。”
时秒想到了排夜班一事。
又觉得不至于。
一点四十五分,姜洋从外面回来,沉着脸往电脑前一坐,盯着屏幕上虚无的一点,饿得受不了,趁着最后一刻钟爬起来泡了桶面。
盖得不严实,特有的泡面香味溢出。
时秒踱步到他旁边,往桌沿一靠:“值班表排出来没?”
姜洋:“……”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连个饭都吃不安生。
在时秒让他排夜班后,出于好奇和新鲜,他试着排了排,在电脑前扒拉一上午,同事都以为他在写病历,其实是在跟排班较劲,因为怎么排都得罪人。
原先他只看自己值夜班的次数,没空关心其他同事,上午认真看了看之前的值班表,发现时秒并没针对他。
是他误会了。
今天喝凉水都塞牙缝,值班表没排出来,紧跟着又被57床的家属气个半死。
面还没泡软,姜洋揭开盖子掰直叉子开吃。
稀里哗啦嗦了几口面,旁边的时秒还没走,倚靠在他办公桌上,似乎格外有耐心等着他回答值班表有没有排出来。
毕竟自己不占理,姜洋心不甘情不愿让步,嘴硬道:“我没工夫排什么夜班,就按你第一次排的值班表来!”
至此,夜班排班风波画上句号。
时秒站直:“慢慢吃,没人和你抢。”
姜洋:“……”
整个下午,姜洋脸上写满不爽。
他迟迟没消气,并不是因为时秒。
晚间,时秒听护士长说了一嘴,姜洋上午在57床家属那里吃瘪,嫌他资历低,叫他少进出病房,在知道他是姜院长儿子后,对方态度依旧没什么变化。
护士长小声说:“57床的老先生人很好,不过他孙女那叫一个盛气凌人。”平时姜洋在食物链的顶端,今天尝到了食物链底端的滋味,肺差点气炸。
时秒还以为他受了多大委屈,这样的事对她来说家常便饭,姜洋还是经历的太少。
忙了一晚,回到值班室,时秒点开自己的手机,发给闵廷:夜班的难题解决了。谢谢。
隔了几秒。
闵廷又发给她:我周末出差,可能要在那边待一段时间。你明天或是后天,哪天有空?我去看你。
时秒明天下午没有手术,后天排满了,她回:明晚一起吃饭吧。
闵廷:好。
时秒关了手机扔床上,简单洗漱过坐到床头的简易书桌前,当住院总的唯一福利就是一个人拥有这间值班室。
桌角花瓶里的水两天没换,花瓣明显发蔫儿。
鲜花是前几天一位病人出院时家属送给护士长,姹紫嫣红一大束,护士长将鲜花插瓶摆放在工作台,她正好路过护士站,护士长顺手抽了几朵给她:“放你值班室养养眼。”
一共两朵玫瑰和四朵叫不出名字的小朵花,她剪了一个矿泉水瓶子,放了半瓶水养到现在。
这几朵花是值班室唯一明快的色彩。
时秒给花瓶换了水,重坐回桌前,翻开还没看完的专业书。
夜里十一点的病区安静下来,房间没那么隔音,隔壁大值班室有笑骂声传来。
看了一个钟头的书,她关灯,和衣躺床上。
睡了没三个小时,被电话叫醒。
睡意正浓中,时秒强撑开眼,从枕头旁摸过手机:“怎么了?”
说话间人已经从床上爬起来,开灯穿鞋。
姜洋:“你上楼一趟,57床。”
“57床现在什么情况?”
“正常疼痛,家属偏不信。”姜洋催她,“你快点啊!”
挂了电话,他在走道上连做深呼吸。
一分钟前他被家属无情赶出病房,厉声斥责他是庸医。
时秒在电梯里穿好白大褂,三两下挽好长发。
57床病房门口,只见姜洋双手叉腰,气得跟河豚似的。
时秒瞅他两眼,眼神似在说,不回去你杵在这干嘛?
姜洋拉着脸,无视她询问的眼神。
他没走是要等着那个骂他的女人被打脸,居然骂他庸医!
时秒顾不上搭理他,先进病房看病人。
邵思璇正弯腰站在病床前,握着老人的一只手:“爷爷,没事,医生马上就来。”
听到推门声,她忙转脸,瞅清来人,脸色瞬间沉下去,冲着时秒:“不是说了让你们顾主任来!听不懂话是吗!”
姜洋抢在时秒前面说道:“我们顾主任今晚不值班。”
“那是你们的事!”
姜洋还要说什么,被时秒一把扯住胳膊往后拽了下,眼神制止他。
她看向邵思璇,语气平和道:“我们另一位主任医师马上过来,我先看看病人有没有危险。”
说罢,时秒把姜洋往外一推,让他找其他主任。
姜洋只好去找给今晚值三线班的主任打电话,其实完全没必要惊动主任级别的。
时秒不看邵思璇什么脸色,先查看邵老先生的各项指标,没大碍,确如姜洋说的那样,是没办法避免的疼痛,她对邵思璇道:“放心,没事。”
邵思璇冷嗤一声。
几分钟后另一位主任到了,邵思璇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
检查过,主任只说了一句:“没事。”
邵思璇淡淡道:“谢谢,麻烦了。”
姜洋还等着这个趾高气昂的女人给他道歉,凭什么骂他庸医,谁知邵思璇眼皮都没抬。
“姜洋,走了!”时秒喊他。
三人离开病房。
另位主任姓孙,进了电梯,姜洋歉意道:“孙主任不好意思,把你大半夜喊起来。”
孙主任笑:“多大事。就是你们不找我,几分钟后姜院长也会打我电话。”
上午几个主任开会讨论了57床病人的手术方案,都知道57床住的是谁。
姜洋叫的宵夜正好送到,他热情邀请:“孙主任,一起。”
孙主任摆摆手:“年纪大了不敢吃,你们年轻人吃。”他回值班室继续补觉。
时秒也没吃宵夜的习惯,回自己的值班室。
姜洋:“时总,留步,有个问题问你。”
时秒侧眸,等他说。
姜洋十分纳闷:“那个叫邵思璇的对你那副态度,你怎么一点不气?真不气?”不合理。
时秒双手插兜:“我跟一个病人家属计较什么。如果我有家人住院,疼得睡不着觉,自己又不懂医,当然希望有个权威专家给我吃颗定心丸。”
她反问他,"你不希望?"
姜洋突然不吱声。
时秒:“至于邵思璇高高在上的说话语气——”她停顿两秒,看着他,“你平时跟我说话不就这个口气?习惯了。我要生气,不得天天被气死。”
说完抬步就走。
姜洋提着宵夜怔在原地半晌,反应过来后人已经走远。
半夜被邵思璇吼这件事,时秒并未放在心上,回到值班室趴床上没到两分钟睡着。
第二天上午她有手术,一点钟下台,在手术室食堂吃了饭才回科室。
几张办公桌上堆放了高端水果礼盒,加起来八盒。
同事告诉她:“57床家属送的,让大家分着吃。对了,一个自称是病人孙女的来找你道歉,听说你在手术室就回去了。”
邵思璇找她道歉?
不太可能。
“时总,57床病人家属找你。”门外,护士的声音传来。
时秒转身,门口进来一道柔美的身影,身着裁剪简单的白色无袖连衣裙,来人不是邵思璇,而是叶西存女朋友邵思文。
她之前有联想过她们会不会是一家人,原来还真是。
邵思文说话向来温柔:“对不起时医生,我堂妹被惯坏了,说话没大没小,昨晚的事爷爷告诉我了。爷爷生病急坏了思璇,看她担心成那样子,当着外人面爷爷又不忍心说她。请你们多担待。”
时秒淡然道:“没关系。这些水果让你们破费了。”
邵思文:“一点心意,接下来还要麻烦你们很久。”
这时另一位医生去了病房,办公室只剩她们俩。
没有外人,说话随意起来,邵思文说:“你哥在我爷爷病房,你要不要过去?”叶西存陪她一起来看爷爷。
时秒把车还了之后,就没打算再见叶西存,除非情况特殊不得不见,她找个理由推掉:“我还要找病人术前谈话。”
邵思文知道心外的住院总有多忙:“那你先忙。晚上你哥没应酬,我们一起吃顿饭吧,就在你们医院食堂。”
“太不巧,今晚我……”那两个字在舌尖绕了一大圈,时秒才好不容说出来,“我老公今晚陪我吃饭。”
邵思文一脸吃惊:“你老公?你结婚啦?”
时秒:“嗯,闪婚。”
“…恭喜,改天替你庆祝。”怎么就闪婚了,老公也是医生?你哥知道吗?邵思文想知道的太多,然而毕竟不熟,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
办公室又有医生进来,她自觉告辞:“时医生你忙。”
邵思文回到楼上病房,爷爷还在聊着,看上去精神不错,而叶西存坐在病床前耐心陪聊。
这些年爷爷清静惯了,住院也不准家里人扎堆到病房,因为身体难受,说话都没什么精神气,但叶西存一来,爷爷忍着不适也要说上几句。
他老人家对这个孙女婿特别满意,总有说不完的话。
她在叶西存身旁的凳子坐下,爷爷正在说他们两人的婚礼,想让他们提前举办,她安静听着没打断。
晚上六点刚过,时秒收到闵廷的消息:我到了。
时秒正在接急诊那边的电话:“好,好,我马上安排。”
挂了电话疾步往办公室外走,在门口差点撞到一个人,对方反应快,一把握住她肩膀,及时阻止了一场碰撞。
她抬头看清对方,讶异:“你怎么在这?”
闵廷的手从她肩头拿下,以为她忙忘了:“不是说好一起吃饭?”
“我没忘。”只是没想到他会直接上楼,她从口袋摸出值班室钥匙往他怀里一塞,指指左边,“你到值班室等我,拐过去第二间。”
还不等闵廷说什么,她已经走远。
闵廷的气场和长相过于出众,经过他旁边的人都会不自觉盯着他多看几眼。
待走道暂时没了人,他找到值班室,开门进去。
一个标准但简陋的单间,上下床,下床铺着深灰色床单,被子没叠。上床堆放了一些零碎东西和一摞书及一个灰色健身包。
闵廷反手关上门,走了几步发现有独立洗手间,这在医院里应该算是条件比较好的值班室。
他将房门钥匙连同带来的一个手提袋放到床头的书桌上,脱下西装,搭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背上。
床上的被子窝成了一团,让人无法忽视。
闵廷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把被子盖成这样。
强迫症使然,他见不得床上这么乱,盯着床半晌,上前几步,弯腰把她那团被子铺平叠好,顺手放到枕头边。
等了将近二十分钟,时秒还没回来。
手机有消息进来,闵稀问他:哥,在公司还是家?如果在家,我路过瞅你一眼。
闵廷:在医院。
闵稀:去看我嫂子?
闵廷:嗯。
闵稀:(并不简单)(并不简单)
那两个表情包意味深长。
闵廷压根不当回事,回她:约好了每月见两次面。
闵稀吃惊:你们两人都在北城,一个月就见两面?
闵廷:嗯。
闵稀无法理解:那你这个婚结了和没结有什么区别?
闵廷道:这个见面频率刚好。
“叩—叩—”
“是我。”时秒的声音。
闵廷过去开门,“忙完了?”
“嗯。不好意思,让你等那么久。”
“没事。”
闵廷顺手合上门,问她想吃什么,又道:“我订餐过来就在你这里吃。”
时秒也不想再下楼:“行。”她特意叮嘱他,“不需要订大餐,简单吃点。”主要是她现在就饿了,等大餐的时间太久。
她脱下白大褂挂起来,没注意床上的变化,径直走到桌上拿杯子倒水喝,杯子旁边多了手提袋,品牌logo格外醒目。
“怎么还给我带礼物?”时秒转头看他。
闵廷道:“我六月份都在外地,提前送你的六一节礼物。”
时秒:“…我都这么大的人了。”
闵廷:“我妹妹结婚了每年儿童节照过不误。”
时秒早就记不得上一次收儿童节礼物是哪一年,还小的时候父母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根本没心情专门给她过儿童节,每年只在幼儿园里庆祝。
隔了片刻,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谢谢。”
“以后不用这么客气。”闵廷示意她看看礼物。
时秒打开手提袋,里面有两个盒子,款式不同的两条手链,“送一条就够了。”
闵廷:“我妹妹有两条,总不能给你一条。闵稀说这两款适合叠戴。”
“那我试试。”她当即就戴在了左手腕。
采纳了闵稀的建议,两条叠戴。
那条深蓝色的把她原本就冷白纤细的手腕衬得更白皙。
闵廷抬手,帮着取下手链上的标签。
◎等了她六个小时◎
时秒看看手腕上精美的手链,又看看他,他垂眸在拆标签,应该感应到了她的眼神,但没有回看她。时秒想到他那句‘以后不用这么客气’,于是咽下习惯性想要感谢的话。
旁边花瓶里淡淡的花香彻底被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覆盖。
两个标签都拆下,闵廷顺手丢到书桌下的垃圾桶,合上两个空的丝绒盒装回手提袋,把手提袋归置到书架的空档处。
他捞起桌上的手机,顺势拉开椅子坐下,开始点餐。
“有没有特别想吃的?”闵廷问她。
时秒现在最想吃碗小馄饨,但他不一定喜欢。
闵廷一眼洞穿:“不用考虑我。”
时秒对上他深邃平静的眼神:“突然想吃馄饨。”
“行。”
闵稀也爱吃馄饨,最爱吃父亲亲手包的云吞。
闵廷发消息问妹妹:医院附近,哪家饭店的馄饨好吃?
时秒去把餐桌支起来,平常一人吃饭都是在书桌上凑合,那张折叠餐桌半年来一次没用过。
支好餐桌放在进门比较宽敞的地方,房间只有一张椅子,她对闵廷道:“我去办公室拿个凳子过来。”
话音刚落,她手机铃声乍然响起,急诊的电话。
时秒预感,今晚的小馄饨吃不成了。
“时医生,患者在被送来的路上,五分钟左右到,怀疑是主动脉夹层。”
她对着手机道:“我马上过去。”
闵廷还在等妹妹的回复,闻声看向时秒:“病人不舒服?”
“不是,急诊那边的病人,可能要抢救。”她扯下白大褂,“晚饭你先别订,我去看看什么情况再说。”
‘砰’地一声门关上,走道急促的脚步声渐远。
时秒边走边摘下手链,小心揣在口袋。
值班室里,闵廷手机振动,妹妹回他:嫂子喜欢吃馄饨?
闵廷:嗯。
闵稀:可惜,爸爸包的馄饨都被我吃完了。
闵廷:别东拉西扯,把馄饨店名发给我。
闵稀:你问傅言洲,平时都是他给我订餐。
闵廷不可能去问妹夫,两人不对付由来已久,即便他问了,对方不见得告诉他。
他点破妹妹的心思:你确定不说?
闵稀哈哈笑,随后发来三家店名。
闵稀:哥,你对傅言洲态度好一点呗。
闵廷:我亲自给他送面包,态度还不好?
闵稀:……你那面包一看也是吃剩的呀。
闵廷没再回。
无事可做,他拿过桌上的医学专业书看,天书一般,看了几行又放回去,点开手机看邮件。
在他处理了三封邮件后,时秒终于联系他:抱歉,今晚的饭吃不成了。病人a型主动脉夹层,随时有破裂的风险,得马上手术,十二点前我肯定下不了台。你早点回去吧,下回我请你吃饭。值班室钥匙你放在护士站就行。
时秒上台前囫囵了一个同事给的葡萄干面包,台上站了将近六个钟头,早饿得前心贴后背。
回到科室,整个病区格外安静,悬挂的时钟上显示:01:22
点开闵廷的对话框,他在六个小时前回她:不要紧,你安心上台。
之后他没再留言,也不知道他几点离开的。
路过护士站,时秒问:“我钥匙在不在这?”
护士:“时总,什么钥匙?”
“我值班室钥匙,让人留在这的。”
“交班时没人跟我说,我帮你找找。”护士找了一圈,又问了一圈,确定没有人留钥匙在护士站。
已经凌晨一点多,时秒不好贸然打电话,发消息问闵廷:我值班室钥匙你放在哪儿了?
她边打字边往值班室走。
闵廷没回她。
这么晚他应该睡了。
她还没走到门口,值班室的门从里面打开。
紧跟着,白衬衫黑色西裤的男人出现在她的视野。
时秒直直看着几步之外的人,不敢置信道:“这么晚你怎么还没回去?”
闵廷答非所问:“进来吃饭。”
其他没多言,转身进了值班室。
时秒跟着进屋,将手机往白大褂口袋插,插了两下没插进去,直接丢床上。
他背对她在拆打包袋,她看着他颀长冷括的背影问:“你吃过了吗?”
“没。跟你一起吃。”
“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不用等我,你先吃。”
没人应她。
馄饨和汤是分开打包,闵廷把衣袖挽了几道,馄饨倒进汤里,放微波炉里加热。
时秒站到他旁边,看他动作还算熟练:“你会做饭?”
“不会。”关上微波炉,闵廷又道,“照顾人没问题。”
从小照顾妹妹,无形中锻炼了出来。
时秒略微侧眸,今天之前她是很难想象,他这样沉默冷言的人照顾起她会是什么样子。
趁着馄饨加热,闵廷打开另一个打包袋,里面是几道清淡的素菜,保温效果不错,还没冷。
时秒去办公室拿了一个凳子,回来时,折叠餐桌上已摆好两碗馄饨和四份小炒。
两人对面而坐,他吃饭时很少说话,她默默舀了一个馄饨放嘴里,虾仁鲜肉馅儿,放了这么久都没影响到鲜美味道。
这款折叠桌窄,桌面只有五十公分宽,两人离得很近,房间又静,能感受到他略有压迫感的气息,一碗馄饨吃完她也没抬头。
吃过饭,桌面擦干净,闵廷收起折叠桌立在柜子边上,把房间内能整理的都替她整理好。
时秒则站在他身侧,以往她都是自己干这些,今天偶尔搭把手,慢慢习惯和适应被他照顾着。
一切妥当,闵廷垂眸瞥了眼腕表,快凌晨两点,对她道:“我回去了。”
时秒拿起书桌上的房门钥匙,打算送他下楼。
闵廷抄过椅背上的西装,没穿,随意搭在了臂弯,看向她:“不用送我。”
他不喜欢送来送去,时秒没再执意要送。
闵廷到了门口又想起什么,转身,说起下周出差:“具体待多久不确定,可能要一两个月,有事打我电话。”顿了下,“回来我联系你。”
时秒在他的注视下点头:“好。”
如果待一两个月的话,下次见面说不定要八月份了。
“早点睡。”闵廷带上门离开,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时秒放下钥匙去洗漱,这次见面与之前几次没什么不同,只是一起吃顿饭,简单聊几句,聊天内容不会很深入,唯一让她感觉过意不去的地方,他等了她六个多小时。
六个小时在手术台上不觉得长。
但若用来等一个人,就会变得漫长无比。
洗过脸,时秒收起思绪,关上水龙头。
刚吃过饭也不能马上就睡,她对镜贴了一张面膜。
闵廷在的时候她没觉得床上哪里不对,这会儿房里只有她一人,走过床边时脚步倏然一顿,他把她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第二天早交班前,时秒没有躲得过同事的盘根问底。
“坦白交代,昨晚可是有人看见了。”
“恋爱多久了?”
“男朋友是干嘛的?”
“今年多大?”
另个正在吃包子的同事补充:“多高?矮了我可不同意。”
“用得着你同意!”
“我不是替我们主任操心么。”
大家笑着七嘴八舌。
时秒是他们心外唯一一个年轻女医生,感情问题一直是焦点。
“身高你们就不用操心了,比姜洋高。”孙主任从不参与他们年轻人的起哄,今天破例。
姜洋一米八四,在他们科室最高。
比姜洋还高的人,是了,身高上不用他们再操心。
孙主任昨晚被紧急叫回医院,主刀那台a型主动脉夹层手术,他看到了时秒的对象,最有发言权。
“小时眼光不错,一点多下台,男朋友就等到一点多。”
昨天半夜替时秒找钥匙的护士,在闵廷离开时,匆匆瞥到一眼,她附和孙主任:“时总眼光还不是一般不错,男朋友又高又帅。”
在吃包子的那个同事问:“多帅?比姜洋还帅?”
护士一个激动:“那肯定!”
被两次点到名的姜洋:“……”
瞬间觉得手里吃到一半的油条不香了,夸时秒男朋友就直接夸呗,一个个都要踩他一脚算怎么回事。
他轻咳一声,掀起眼皮:“比我帅?你是上夜班上的眼花了吧。”
护士笑呵呵糊弄过去,再说下去要得罪人了。
整个办公室只有何文谦没参与八卦,他笑吟吟喝着浓咖啡,时秒领证的事他未向外人透露半个字,全当不知情。
他喝完最后一口咖啡:“今天我们医院有不少人要失恋了。”
其他科室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两个年轻医生对时秒有意思,听到这个消息,怕是要郁闷上一阵子。
还在吃包子的同事突然伤心,他们失恋了,那他的包子怎么办?
“我去!那以后没人再跑那么远给我买这家店的包子了!”他把最后一个汤包塞进嘴里,“完了,以后我的外卖不保,他们还不直接抢啊。”不但不会给他带包子,他们肯定还会抢他的外卖安慰自己失恋。
何文谦:“活该你!谁让你打着时秒铁哥们的旗号招摇撞骗,骗人给你带包子。”
话题就这么跑偏,他们忘记追问时秒的男朋友是干什么的。
顾昌申这时进了办公室,所有人都收起嬉笑,一本正经起来。
交过班查完房,时秒上午没手术,回办公室忙起来。
顾昌申走到她桌边:“跟我去57床查房。”
时秒:“好的主任。”
有几个VIP病人比较特殊,每次都是主任带一两个人单独去查房,57床就是特殊之一。
上楼时,顾昌申交代她:“57床的手术方案已经定下来,家属也同意了,把手术安排在周五,术前谈话你来。”
时秒听从安排:“好。”
病房里,今天邵思文和邵思璇都在。
时秒礼节性地朝邵思文略一颔首,跟着主任走去病床前。
顾昌申像话家常那样,询问了邵老爷子身体情况。
邵老爷子:“顾主任,我思来想去还是先保守治疗,八月份之后再手术。”
顾昌申理解病人在手术前的反复:“您是担心手术风险才往后拖?”
邵老爷子笑:“那肯定担心,万一我熬不过术后恢复那关,我就看不到我孙女结婚了。我昨天跟两个孩子商量过,孙女婿同意把婚礼提前,定在八月初,我想等他们办了婚礼再手术。到时不管发生什么,我至少不遗憾呐。”
顾昌申的手机这时响了,姜院长的电话。
姜院长也执拗不过老爷子,好在老爷子的情况现在不算糟糕,推迟两个月再手术也不是不行:“先保守治疗吧,老人家不愿现在手术,他几个儿子都拿他没办法。”
顾昌申:“好,我有数了。”
挂了电话,他又同老爷子沟通了保守治疗的方案。
时秒全程没抬头,认真记录。
从病房出来,时秒收到母亲的消息。
赵莫茵:西存和邵思文的婚礼提前了,定在八月二号,是因为邵思文爷爷的病情才这么匆忙举办,她爷爷住在你们科室,具体情况你应该知道。婚礼那天闵廷肯定也去,你们俩应该一起过去吧?
回到办公室,时秒才回母亲的消息。
时秒:我可能去不了,科室那段时间非常忙,我又是住院总,请不下来假。
赵莫茵:那天正好周六。就算再忙,你和其他同事调个班,西存这些年对你一直不错,他结婚你不到场,说不过去。
赵莫茵叮嘱:尽量和闵廷一起参加。
就当是见家长。
时秒:妈,我忙了,有空再说吧。
她盯着对话框里那句‘西存这些年对你一直不错’,只允许自己走神了几秒,锁屏手机。
很快,母亲又回过来:那你忙。对了,叶烁放暑假回来了,等你休息一起吃饭。
叶烁是母亲再婚后生的孩子,她同母异父的弟弟,在国外读研。
她和这个弟弟的关系谈不上亲近,两人从小不住在同一屋檐下,成长的环境又天差地别,即使有着血缘关系,中间也隔着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于是这些年就这样不咸不淡相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