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温礼,你妹夫来了◎
再次去那家面馆吃面是一个半月之后,热气腾腾的清汤面,玻璃门上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不过这次时秒是和姜洋一起。
大少爷从坐下来就开始抽纸巾擦桌子,来回擦了数遍,擦完又拿手指摸摸桌面还油不油。
时秒点过面坐下来,看到隔壁桌上的配餐小菜,想起自己没有拿。
姜洋见她起来:“干嘛?”
“拿几样小菜。你吃什么?
“萝卜干。”
时秒拿了两碟萝卜干,闵廷不在,她就没拿凉拌干豆腐丝。
她拿了小菜回来,姜洋拉上冲锋衣拉链:“我出去一下,面上来后你别偷我碗里的牛肉,也别把你碗里的面挑给我凑数。”
“……”
时秒不搭理,问道:“你出去干嘛?”
“隔壁不是炒货店嘛,我去买点。”
“吃完饭走的时候再买。”
姜洋瞅瞅白茫茫的外面:“万一我们吃过,人家铺子关门了呢。”
说着,人已经站起来大步流星迈了出去。
时秒夹着一块萝卜干正往嘴里放,筷子在唇边顿了下,难怪那晚闵廷要在饭前先把冰糖雪球买好,是担心他们吃完后隔壁铺子打烊。
姜洋买了一大袋提回来,五六样坚果,还又买了些糖山楂。
汤面正好送上来,时秒把牛肉稍多的那碗给他。
姜洋因为用餐慢条斯理,讲究一个细嚼慢咽,所以一起吃饭时在他们科室从来抢不过别人,连她都抢不过,最后好吃的菜被吃得差不多,他只能多吃米饭来压饿。
时秒吃着热乎乎的面,不自觉就想起了闵廷。
姜洋开吃之前,把牛肉分了一些给她:“帮我请了两天假,扯平了啊。”
她帮着姜洋向顾昌申请两天假时,一开始顾昌申并没有批,你结婚他请什么假。
“……”
婚礼正巧是在周六那天,提前请两天假确实有点多。
时秒只好说姜洋要去帮她家里打扫卫生,再贴贴囍字。
顾昌申沉默了半晌,假条批了后不耐烦手一挥:别杵在那跟门神一样。
吃完从面馆出来,雪还在下。
时秒把羽绒服的帽子拉头上戴好,两手揣兜里,与姜洋边聊着边往医院走。
走出巷子,医院大楼近在眼前,“心脏外科中心”几个大字在夜晚格外显眼。
雪花纷扬中,姜洋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大楼,“必须得留念一下。”
然后转过身背对大楼,自拍一张。
今天主任主刀的一台夹层手术,他是一助,手术将近八个钟头。
下手术后,时秒作为他的上级医生,请客犒劳他,晚上还要值夜班,吃不成大餐,就去了巷子里那家面馆。
时秒见他自拍,掏出手机帮他拍了几张。
她第一次当主任的一助时,帮她拍照留念的是何文谦,那晚何文谦也是在这家面馆请她吃饭。
穿过马路,还没走到医院大门口,里面有辆车缓缓开出来,姜洋正在看时秒手机,让她把照片传给他,于是没有看到他爹的车就在前方。
姜院长是胸外专家,急诊手术刚下台,看到时秒和自己的好大儿,首先看他们手里拎没拎东西,果然一大袋零食。
他犹豫片刻,没降下车窗。
时秒知道闵廷今晚有饭局,路过住院部楼下的停车场,她没特意再去看他的车在不在。
“时秒。”
在她即将要踏上台阶时,身后有人喊她。
时秒迅速转身,男人穿着黑色大衣关上了后车门。
刚扫过的地上又落了一层雪,她不敢疾步,只能尽量走得快一点。
姜洋不当电灯泡,麻溜走进大楼。
闵廷也往她这里走,两人在汽车车头站定。
“你今晚不是有应酬?”
“不是应酬,朋友过生日。不着急。”闵廷捉过她两只手,分别插进他大衣口袋。
口袋中,他的手包裹住她的。
闵廷低头看着她问:“晚饭吃了什么?”
“汤面。”
“都吃完了?”
“嗯。”
时秒手指轻轻摩挲着他温热的指腹,他不在,潜意识里便知道没人替她分食,“你不在我所有饭都能吃完,你一在,就想剩点,感觉怎么都吃不下。这个习惯不好。”
闵廷笑了笑,说:“没事,以后吃不完就给我。”
时秒这个时候想亲他一下,奈何他们站在车头,司机还在驾驶座。
她白色羽绒服的帽子落了雪,闵廷放开她的一只手,将她冒顶的积雪掸下去。
时秒从他大衣口袋拿出手:“你快走吧,下雪堵车厉害。”
正说着,她自己羽绒服口袋的值班手机响了,急诊的电话,有个会诊。
闵廷抱了抱她:“去吧。”
时秒也不管司机有没有在看他们,抬脚,在他脸上吻了一下,转身往急诊楼走去,手机又响了,她只顾接电话,没顾得上回头。
闵廷直到她进了急诊楼,拉开车门坐上去。
今晚的生日派对在会所,寿星包下整个会所,一楼设为餐饮区,开了楼上所有包间给他们消遣。
豪车云集,会所停车位有限,先来先停,还剩下几个给不太方便的人,于是寿星让保安设门槛,别随意放车进来。
闵廷的座驾停在了外面,走路进院子。
闵稀的车自然直接开进去,车窗滑下:“哥!”
闵廷蹙眉:“你怎么还过来凑热闹,人多你不嫌吵?”
闵稀:“不吵,在家无聊。”
风吹着雪粒子往车里灌,闵廷催她:“快关上,进去等我。”
闵稀缩回车里,车窗徐徐升上去。
“滴—滴—”
闵廷转身,娄维锡的车。
车里的人笑着说:“带你两步?”
闵廷:“稀稀的车直接进来就算了,你的车也能开进来?”
娄维锡:“老弱病,我占了三样,不让我进还有天理?”
“……”
娄维锡是他们这群人里年龄最大,唯一超过四十岁要奔五的人,心脏做过手术脆弱得像八十岁,自称老人也没什么毛病。
闵廷没功夫闲扯,进会所去找妹妹。
闵稀抱着肚子,还有两个月终于就能卸货。
来之前她在家吃过半碗云吞,不到一个小时又感觉饿了。
闵廷陪着妹妹先去吃东西:“傅言洲呢?”
“在公司,忙完就过来。”
“想吃什么?”
“我现在不挑食了。”
闵廷瞅着妹妹半晌,不敢置信。
闵稀道:“饿的时候谁挑食。”
闵廷告诉侍应生,生蔬沙拉一份,不要沙拉酱,也不要牛油果和火腿,只淋点芝麻油和黑醋汁。
黑醋小牛肉,炭烤茄子,再来一份奶油蘑菇汤。
这些都是妹妹爱吃的,以前她喜欢吃牛油果,怀孕后不再上口,一份肉应该不够,他又加了一份油封羊排。
闵稀见哥哥只点了她自己的份量:“你不吃啊?”
闵廷:“我等会儿跟娄维锡他们一起吃。”
用餐区统共就他们两人,其他人都在楼上热闹。
闵稀放下包:“哥你去楼上吧,他们说不定还等着你到了吹蜡烛。”
闵廷道:“不用上去,等不到人他们自然会吹。”
今晚不止一个人过生日,但没一个人出生在今天。
所谓的寿星们,下个月才过生日,生日在他婚礼前后,他们说那几天要帮着他忙婚礼,决定提前庆生,于是包下整个会所,请来米其林大厨,把能请的朋友都吆喝来,前所未有的隆重。
几个寿星商量了一下,所有的钱他出。
作为买单的人,他的车今晚还开不进来。
没有其他人下楼吃饭,整个厨师团队只服务他们兄妹俩。
菜上来,闵廷让妹妹先吃沙拉。
闵稀不想按用餐顺序来:“我先吃肉。”
闵廷说:“下次先吃素再吃荤,最后喝汤。”
闵稀应了声,开始切羊排:“你最近是不是对傅言洲态度挺好?”
闵廷最近一个月都没怎么和傅言洲碰面,反问:“他怎么了?”
闵稀:“他经常关心你跟嫂子之间处得怎么样。”
闵廷不紧不慢喝着水:“他大概做了什么亏心事。”
“哥,你是对他有偏见。”
“时温礼对我怎么就没偏见?”
“……”闵稀笑出来,“你们都还没见面呢,嫂子的哥哥对你印象到底怎样,现在不好下定论。”
“对了,”她问哥哥,“我听妈妈说下个星期两家要见一面,时医生能赶回来吗?”
闵廷道:“赶得上。”
时温礼说能提前回来,但他又说自己也不确定具体回来日期。
今天二十号,还有四天到平安夜,应该快回来。
手机响了,娄维锡打电话给他,让他上楼吃蛋糕:“你再拿一块给闵稀。最大那块给她留着呢。”
“我去给你拿蛋糕。”闵廷上楼去。
娄维锡快半年没吃甜食,今天吃了一小块,旁边坐着邵思文,他多问了句:“叶西存人呢?”
邵思文笑:“你怎么这么关心他?”
自从上个月在茶室喝过茶,娄维锡怀疑她和叶西存吵架,现在只要见面,第一句话准是问叶西存。
她逗娄维锡:“不知道。”
“不是,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
“打算离婚呢,吓不吓人。”
娄维锡手里的蛋糕盘差点打翻:“思文我跟你说,我心脏不好,是真不好,你也知道,你可别吓我啊。”
“你怎么比我爷爷还脆弱。”
“那可不,我四十岁跟你爷爷八十多的人得一样的毛病,你说我脆不脆弱?”
邵思文笑:“不吓你了,人应该马上到。”
话音刚落,包厢的门从外面推开来,叶西存走在前,随之进来的是闵廷,两人刚才在电梯间遇到,一道上楼。
包厢人多,叶西存找了一圈才看到人,径直过去,在邵思文旁边坐下。
“你的。”邵思文把另一块蛋糕给他。
叶西存脱下风衣,接了过来:“谢谢。”
闵廷搭了他们那边一眼,许是心理作用,直觉两人貌合神离。
他不着痕迹收回视线,喊来服务员,问还有没有蛋糕,给他打包一份。
“有的,闵总您稍等。”
闵廷陪妹妹吃过饭,又打了几圈牌,直到傅言洲过来,他从牌桌上起身,让给妹夫打。
今晚每个包厢都开了牌局,光他们这个包厢就两桌,不至于傅言洲来了没地儿打牌。
娄维锡瞅他,见他拿上了大衣和打包的蛋糕:“要回去啊?”
闵廷:“嗯,去看看时秒。”
隔壁牌桌的叶西存听到了这句话,一直看着手中的牌,没有抬头。
闵廷从会所出来,漫天大雪纷纷扬扬。
原本半小时的车程,路上堵车,一个钟头才到医院。
住院部一楼的保安已经认得闵廷,打声招呼:“雪这么大还过来啊。”
闵廷:“还行,没多大。”
电梯门打开,他对保安微微颔了颔首,跨进去。
很快,电梯停靠在心外科病区楼层。
隔壁那部电梯先他几秒停靠,从里面下来的人走出十来米远。
那人穿白大褂,露出绿色的洗手服裤子,与他差不多身高,闵廷见那人拐进了办公室也没多想,心外科医生那么多,他不是每个都见过。
就在对方走进办公室的下一秒,他在几米开外就听到姜洋激动来了一句我去!
何文谦刚下手术,正在吃番茄炒年糕,看到来人,因为激动差点被噎着,用力捶捶胸口。
“老何你悠着点呀,别把小命搭进去。”姜洋忙递给他一杯水。
何文谦被自己搞得哭笑不得,放下餐盒,与来人碰了碰拳:“你什么情况啊,不是说时秒婚礼前才能回来。时秒还不知道你回来吧?”
时温礼说:“不知道。”
姜洋瞅着他身上的衣服:“哥,别告诉我你来医院就去上手术了?”
“嗯,水都没喝一口就被叫过去。”时温礼在他们心外办公室和在自家一样,自己去倒水喝。
何文谦抄起餐盒,说道:“时秒应该快下手术。”
还没来得及吃,门口又进来一人,他扭头喊:“时温礼,你妹夫来了。”
闵廷:“……”
他看向饮水机前的人,对方也看过来。
原来刚才走在他前面的人是时温礼,和时秒长得有几分像,不过兄妹俩气质完全不同,时温礼的气质更像其名字,温和平静,给人沉稳又安心的感觉。
两人在微信上聊了一个半月,今天终于见面。
时温礼早在妹妹发给他的结婚证件照上就看过闵廷长什么样,后来又看了两人的婚纱照,闵廷天生自带的疏冷感,照片上只拍出十分之一不到。
“过来看秒秒?”
“嗯,送块蛋糕给她。还以为你过几天才能回来。”
初次见面,说话间,两人握了握手。
时温礼说:“你们都忙,不用接。”
所以回来谁都没告诉,只有他们神外的主任知晓。
闵廷把时秒常坐的转椅推给时温礼,自己从旁边拿了一把,脱下大衣搭在椅背。
“刚做完手术?”
“对,下手术我就过来了。”
对面桌的姜洋剥了一个开心果丢嘴里,默默看着这对大舅哥和妹夫,感觉出他们非常不熟,没话硬找话在说。
“对。秒秒之前跟我提过。”
就连何文谦都听不下去他们的硬聊,把话题岔到自己这里:“进修结束我记得有一星期假,你们主任直接给你抹去了?”
时温礼喝口水,说道:“有五天假,我攒到下个月秒秒结婚一起休。”
“我说呢。”何文谦决定好人做到底,把自己椅子拖过来,拖到时秒工位旁边的过道上,以备这对大舅哥和妹夫无话可说时,方便及时救场。
时温礼看向“咔嚓—咔嚓—”不停在吃开心果的姜洋:“你前天不是24小时班,今天怎么又轮到你值?”
“哥你怎么知道我——”姜洋反应过来后,话一转,“时总这都跟你说?”
“嗯,闲聊说到你。”
“唉吆喂,荣幸。”
“说你把她的无花果果干都吃光了。”
“哈哈。”
姜洋下意识瞄一眼闵廷,发现闵廷正好看过来。
“……”
闵廷那一眼只是无意识一掠而过,果干吃光可以再买,他惊讶的是时秒连这么小的生活琐碎都和时温礼聊。
姜洋立马转移话题:“我今天不值夜班,这不是忙着搞论文么,我爸说了如果时秒博后出站我博士还没毕业,就当没我这个儿子。”
时温礼笑笑:“秒秒出站还早,她今年没太多时间搞课题。”
“对了哥,我们时总有几篇独立一作SCI一区?”
“现在有七篇了,20多分的两篇。”
姜洋:“……”
他只是闲聊,把自己聊郁闷了。
最近他们家餐桌上聊得最多的话题就是时秒,因为他近几个月每天都带零食回去,他爹说时秒好的地方他一样没学,只学会吃零食,时秒今年当住院总这么忙,还以共一第一身份发了篇CR,让他反省一下自己。
他妈妈心态好,说学会吃零食是搞科研的第一步,哪天能像时秒那样,把冰箱都带去医院,那离在顶刊发几篇独立一作论文就不远了。
姜洋想着刚才闵廷看他的那一眼,把人无花果干吃光,他打算多夸时秒几句来补救,不过话是对着时温礼说的:“时总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呀,做手术厉害就算了,科研也这么牛叉。我就不行,科研要我的命。”
何文谦接话:“那是因为她有两个脑子,脑袋里一个,手上一个。”
姜洋被气笑,他就稍微谦虚了一下而已:“几个意思啊,直说我脑袋里没脑子呗。”
闵廷全程沉默,因为完全插不上话。
他一直以为时秒只是博士学历,原来已经博后进站。
自己对时秒的个人教育背景了解,基本来自于两人的介绍人严贺言,后来他和时秒第一次见面吃饭,也聊过几句,但只提了住院总,课题方面没说。
闵廷打开手机,在她大学母校以及医院网页上搜索与她相关的信息,她还获过国奖,主持了多项国家自然基金。
当初相亲前,严贺言就告诉他,她这位高中同桌很厉害,也痴迷自己的专业领域,婚后是不可能放弃事业。
他不需要另一半婚后兼顾家庭,或许是时秒选他的最重要一个原因。
待闵廷退出手机,发现他们三人已经聊得很远。
何文谦说道:“时秒打算在博后出站前把孩子生了。”
闵廷:“……”
这事他自己都不知道,从来没听时秒提过。
只有闵廷反应最大,其他两人听后神色如常,因为医院里不少女同事都是博后期间生孩子,孩子科研两不误。
几人都围绕时秒在聊,但因为闵廷插不上话,依旧觉得冷落了他,可他们几人中又没一个跟他相熟到能谈天说地的地步。
闵廷自然也觉察到,从旁边打印机里抽出一张白纸,他在桌上找了一圈,半只笔的影子都看不见,于是问对面桌的姜洋:“有笔吗?我记个东西。”
“有。”姜洋说着起身,把自己的椅子让出来,“闵总你到我这边记。”他白大褂口袋里的最后一支笔今天被另外一个医疗组的同事给薅走,说用完马上就还给他,下班了人影也没见着,现在他只剩桌上这一支宝贝疙瘩。
闵廷这才发现,不坐过去根本用不了笔,蓝黑水笔被姜洋拴在了台式电脑上,绳子不够长,拉不到他这边来。
他拿着手机和白纸坐过去,其实并没有重要的东西要记,只是这样一来,不会让人感觉他无事可做,他们可以继续聊医院的事。
闵廷抄起笔,发现电脑底端贴了便利贴,上面写着:
【谁咔嚓我拴笔绳,一辈子当一助!不接受反弹!】
闵廷:“……”
握着笔,半天无从下手。
他发消息给秘书:以后每个月月初给心外科送一箱蓝黑水笔。
秘书:好的闵总。
闵廷刚写了两个字,又不自觉瞥了眼便利贴上的那行字,他还没留意过时秒白大褂的上口袋有没有笔,又有几支。
姜洋闲着无事,时秒还没回来,他撸起袖子去煮咖啡,问时温礼:“哥,想喝什么咖啡?我今天给你露一手。”
时温礼:“我和你们时总一样。”
姜洋比划一个OK,“好说,再给你拉个花。”人走到半自动咖啡机前忙活起来。
闵廷抬眸,看了一眼时温礼又看一眼姜洋,姜洋喊哥比他喊得顺。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办公室一派和谐,姜洋煮咖啡,他记东西,何文谦和时温礼聊医院科室的一些事。
一张白纸快写满,总不能再抽一张继续写,他放下笔,把满张字的纸折起来,坐回自己原来的椅子。
不知不觉二十分钟过去,时秒还没回来。
此时,病区走道的尽头,时秒下手术后接到病人家属的电话,聊完她没急着回办公室,打开窗户,对着窗外拍了一张银装素裹的夜景发给哥哥。
关上窗,时秒:哥,北城下雪了,你那边呢?
没想到时温礼秒回:也在下。
时秒:那平安夜有氛围了,你打算怎么庆祝?那天不用值班吧?
时温礼:不用。还没想好怎么庆祝。你这会儿不忙?
时秒:嗯,刚下手术。
时秒:在窗口看雪。
手机那端的时温礼笑着看手机,回道:晚饭吃了没?
何文谦瞅见了时秒拍的那张雪景照,夸照片拍得不错,“我说怎么还没下手术,不应该,原来是跑去拍雪景给你看。”
时温礼:“嗯,人还在窗口呢。”
旁边的闵廷看向自己的手机,屏幕未亮,却还是下意识看了一眼。
姜洋送来一杯拉花咖啡:“闵总,你的。”
闵廷放下手机,接过咖啡,拉花是一棵精致的圣诞树:“谢谢。”
时温礼继续跟妹妹聊着:还不回办公室?
时秒:不急,回去也没事。
时温礼:再不回来,你桌上的蛋糕就不好吃了。
五秒钟后,只听办公室门外传来“咚咚咚”地奔跑声。
时温礼起身,人刚站到桌边的过道上,只见一个白色身影冲进来,“哥!”人箭步冲到他怀里,接住人时他没站稳,往后退了两步,撞到何文谦的椅子上,何文谦撑了他一把才站稳。
“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也不告诉我!”
时秒用力晃着他肩膀,控诉着他。
时温礼笑:“告诉你哪还有惊喜。”
“哭什么。”他给妹妹擦擦眼泪。
时秒又哭又笑:“高兴的。”
“你不用再回去了吧?”
“不用。”
“那今晚用不用值夜班?”
“不值。”
“那能在家过元旦了?”
时秒太高兴,以至于语无伦次。
闵廷从未看过她情绪如此饱满又如此热烈,像在看一个陌生的她。
她进来这么久,还没看到他。
时秒抓着哥哥的胳膊,仔细打量一番:“怎么感觉你瘦了。”
时温礼:“没瘦,比走的时候还重了一斤。”
身量修长,重个一两斤肉眼根本看不出来。
时温礼并不知道妹妹没有看到闵廷,以为他们夫妻关系本就这么平淡,没有太多话说。
“房子我上周打扫过,你回去还得再简单擦一下。”
“行,反正回去也没事,我时差还没倒过来,不困。”时温礼示意妹妹,“快吃蛋糕吧,闵廷专程给你过来的。”
时秒转脸,这才看到旁边椅子里的男人,黑色大衣脱了下来,穿灰色西装,刚才她得多激动,居然都没有注意到这套灰色西装,内搭还是黑色衬衫,这么显眼的配色。
闵廷面色温和,看着她说:“尝尝蛋糕怎么样。”
何文谦和姜洋还在旁边,她只能委婉致歉。
“雪这么大,你怎么还跑一趟。”
“蛋糕不错,给你送块尝尝。”
“谢谢。”她走到他身前,弯腰抱他。
闵廷顺势抬手回抱她,手掌在她后背轻捋,无声安抚她,没看到也没事。
他随后松开,让她先吃蛋糕。
时温礼瞧着妹妹和妹夫,两人感情确实很平淡,本就没有感情基础,两人还都这么忙,闵廷似乎更忙,平时发消息,隔很久才回他一条。
“哥,咖啡还要吗?”姜洋打破办公室里短暂的沉默。
时温礼:“谢谢,不要了,等秒秒吃过蛋糕我就回去。”
“你怎么回?车在医院吗?不在的话我顺道把你送回去。”
姜洋以前在神外科轮转时,有次科室聚餐,搭他顺风车回家的除了另外两个同事还有时温礼,他有点印象对方住哪儿。
时温礼没同他客气:“车还真不在,那就麻烦你绕一下。”
他又问妹妹,明早想吃什么早饭,给她带过来。
时秒笑着说:“带什么都行。”
她撕开蛋糕叉,“你先尝一口。”
时温礼:“我晚饭吃过了,不饿。”
时秒挑了一块原味巴斯克送嘴里,突然顿了下,又往右转身,问闵廷:“来不来一口?”
闵廷道:“你吃,我在会所吃过了。”
时秒转回去,小口品尝。
哥哥在,他也在,从未有过的圆满。
时温礼他们三人继续闲聊,闵廷则看着时秒,从坐下来,她脸上始终盈着浅浅的笑意,她与时温礼相处时,情绪大开大合,像六七月里的天,晴一阵雨一阵。
跟他相处,平静到无波无澜。
时秒吃到一半,忽然又转头看他:“你几点回去?”
闵廷:“不着急,回去也没事,多待一会儿。”
时秒看到他咖啡杯里是一颗圣诞树:“这款好看。”
闵廷还没开喝,送她嘴边:“你先喝。”
时秒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把圣诞树梢喝了下去。
她把奶泡喝光,继续吃蛋糕,闵廷端回杯子。
他们说起姜洋的论文,时秒也会说上几句,他喝着咖啡听他们四人聊。
从论文聊到了下一任住院总是谁。
时温礼问妹妹:“谁接你的活?”
姜洋直接回了:“我们梁哥光荣上岗。哥你再看到他肯定认不出他,自从没人给他带包子吃,几个月下来瘦了一圈,我们主任都说他脱胎换骨,头号功臣必须得是我们时总……”要不是时总结婚,包子肯定还会继续。
他想到闵廷还在,剩下的话憋了回去。
“对了时总,你跨年还得值班是吧?”
时秒点头:“嗯,一号正式卸任。”
时温礼说道:“那天我也申请值班,一号休息,晚上给你庆祝。”
时秒笑着:“好。”
何文谦与姜洋那天都不值班,问去哪里热闹一下。
时温礼正考虑去哪,闵廷提议:“去我们家吧,离医院也近,有事方便你们赶回来。”正好邀请时温礼去他们婚房看看。
◎你打算明年要孩子?◎
一整晚终于有了一次表达想法的机会,姜洋积极响应闵廷的建议:“那必须得去打卡一下我们闵总家露台角度的北城地标。”
说着,他看向何文谦,“是吧,老何。”
何文谦当然是给足面子,笑说:“正好去体验一下你们拍婚纱照的露台。”
姜洋:“我早就想去,说不定以后我拍婚纱照能用上。”
闵廷注意到话里的重点:“时秒给你们看过我们的婚纱照?”
不算是时秒主动给他们看,但姜洋没直接回答,如果直说没有,对方会多失落,毕竟时秒冲进办公室只看到时温礼,没看到他,而且是好半晌都没发现。
整晚插不上话,还又被无视,姜洋不忍心再泼冷水,于是模糊过去:“我们时总电脑的壁纸就是你们夜景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