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即将要入睡的时候,她怀里必须得紧紧抱住东西,被子或是抱枕,抱被子居多,有满怀的柔软感。
抱被子睡是四五岁时养成的习惯,奶奶见她抱东西睡觉睡得久睡得沉,于是每次睡前都把婴儿被塞她怀里。
这么多年下来,很难纠正。
闵廷也阖上眼,胸腔里的躁动已经不是他能控制。
他不是圣人,现在需要去趟浴室,奈何身边的人紧紧挨着他,要抱着他才能睡,他放在被子外的那只手几次想要掀开被子起床,最终又忍了下来。
翌日早上,闵廷被电话吵醒,摸了几次才摸到床头柜的手机,拿起来一看时间,七点十分,他确定昨晚定的是六点钟的闹铃,但今早却没听到。
应该响了后被他关掉,自己一点印象没有。
是父亲的电话,他随手接通。
“喂,爸。”
闵疆源一听儿子的声音就是还在床上没起,不免惊讶:“你怎么还在睡?”提醒道,“今天周一。”
“昨晚睡得晚。”闵廷搪塞过去,问父亲什么事。
闵疆源:“我包了云吞,你有空回来拿。”
“好。”
“还有个事,你们婚礼前,我们双方家长怎么也得见一面。”
“您和我妈有时间?”
“没时间也得见。”
“那等时秒哥哥回来再见。”
父子俩又聊了几句才挂电话。
时秒在他接电话的时候醒来,如果没到她的起床时间,他不会吵醒她,这一点她还是很确定。
“七点了?”她问。
“七点一刻。”
时秒忙从他身边坐起来,想到他睡前的那个吻,心跳仍然会漏一拍,一时间忘了下床。
闵廷催促:“去洗漱,别迟到了。”
时秒以最快的速度洗漱,闵廷差不多时间洗漱好,两人一前一后去衣帽间拿衣服,衣柜里的衬衫黑、白两色最多,他顺手拿了一件黑色,夜里没睡好,忘记昨天穿过同色。
时秒一转脸就看到他手中的黑衬衫,他那么多衣服,给她印象最深的就是灰色西装搭黑衬衫,清贵优雅,沉冷中又透着点温和。
“昨天拍婚纱照应该给你穿灰色西装再拍一套的。”当时只顾着选她自己的礼服。
闵廷侧眸,她语气明显是遗憾。
其实黑色衬衫百搭,可以搭像高级灰这样的浅色系西装,也适合搭墨蓝色这样的深色系。
他伸进衣柜里的左手要拿的正是墨蓝色西装,几乎没有考虑,他转而拿了旁边的一套高级灰。
拿好衣服,他去了隔壁房间换。
晚起了十五分钟,早饭来不及吃,阿姨给时秒打包好带去医院。
闵廷不打算吃,同她一起出门,顺便送她去医院。
“那你的早饭怎么办?”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下意识看了眼他的唇,不到一秒便不动声色挪开,去提桌上的早餐。
“我去公司吃。”闵廷边穿西装边走向书房,拿上笔记本电脑以及一摞项目计划书,平时去公司的路上他都用来处理工作,今天没让助理过来。
那支钢笔醒目躺在桌上,他收进电脑包里。
两人带上各自的物品下楼。
电梯从顶层抵达地库要几十秒,闵廷两手都有东西,时秒空出的一只手无事可做,于是插进风衣口袋,手探到底时摸到一个丝绒盒,她握在手里,指尖轻捻着盒子打发乘电梯的时间。
“我周四去海城出差。”闵廷从电梯镜里看着她说。
时秒也从镜中回看他,两人在镜中对视:“去参加互联网金融大会是吗?”
闵廷微讶:“你知道?”还当她现在只关注自己领域的新闻。
“商韫在朋友圈转过今年大会的相关链接。”每届大会的时间与举办地都不一样,自从决定放下叶西存,她已经有好几年在朋友圈看到类似链接不会再点进去,现在会有意识去关注。
闵廷让她放心,没忘记要见岳父:“会议结束了我就赶回来,不会耽误和爸吃饭。”
时秒:“没关系,迟一天不要紧,我爸说会在这边多待两天。”
电梯到达地库,司机启动车子慢慢开过来。
今天开的不是宾利,后排是独立座椅,中间有扶手箱,打开来是车载红酒柜。
从小区到医院只有三个红绿灯,时秒感觉刚坐稳,就看到了医院的大楼。
她还在想着早上闵廷和他父亲的那通电话,他们说了什么她听得一清二楚。
他单独见家长的情况下,只见时温礼,完全没问题,都是同辈且同龄,可如果是他父母要见一面,那就不能只派哥哥过去,太失礼。
闵廷从电脑包里拿出钢笔,“时秒。”
时秒回神,转过头看他。
闵廷把钢笔放到扶手箱上,“这支笔给你用,朋友送的,我用不着。”
眼前的钢笔她再熟悉不过,是她那个系列的顶配版。
“你看到我阳台桌子上的钢笔了?”
“嗯。现在很少有人用钢笔写字,还要吸墨,比较麻烦。”
“我以前也不用钢笔,买来后……用着就习惯了。”
闵廷道:“那支以后放家里用,这支你带去医院。”
他总是那么细心,一支笔看过都能记在心上。
可他这支太贵,顶配版是收藏级别,不是用来写字,至少对她来说,拿来写字过于奢侈。
时秒:“你朋友送的,你留着用,我一支足够。”
闵廷没直接劝她收,而是问她,还记不记得自己那支钢笔哪年买的。
怎么能不记得。
叶烁十八岁那年。
时秒没说是买给叶烁的礼物,点了点头:“记得。”
这个品牌的钢笔每年推出一个系列,当年买的话都会买新出的系列。
她买笔的时间,应该与他朋友送他笔是同一年。
闵廷:“你的钢笔买了多少年,这支钢笔在我那吃灰就吃了多少年。”
时秒懂他的意思,再贵,对他这个不收藏钢笔,平时又很少写字的人来说,一百块和一百万没太大差别。
然而她因为这几年用惯了也用顺手,觉得钢笔比签字笔好用一些。
她收下:“谢谢。”
闵廷:“你就当普通钢笔用,摔坏了如果实在不能修,我再给你买新的。”
这句话堪比昨天夜里的那个吻,让她心脏某处像被熨烫过。
时秒把钢笔放包里,决定带去值班室。
他们说话间,汽车停了下来。
时秒抬头望窗外,入目的是他们病区所在的住院部。
闵廷下车,到后备箱把健身包拎给她,“有事打我电话。”
时秒点头,他周四就飞海城,再见面得七八天后,“一路平安。”
她挥挥手,示意他上车。
走到住院部最后一级台阶上转身往后看,仿佛成了习惯。
时秒回头,今天是司机开车,黑色汽车已迎着晨光开远。
她上楼,把包送去值班室,拎着阿姨给她打包好的早餐去了办公室,同事差不多到齐,凑一起边侃边吃早饭。
时秒把餐盒摆桌上,一共三盒,中西餐各一盒,另一盒是洗好的水果,阿姨还给她带了五谷豆浆和牛奶,让她分给同事一起吃。
“时总,什么情况?”
“请你们吃早饭,想吃的自取。”
嫌自己早饭寒酸的都围了过来,姜洋仗着座位近的优势,越过桌子直接薅走一个三明治。
时秒漫不经心吃着早饭,打开手机下单了一个笔筒。
“时秒,去交班了。”何文谦喊她。
“来了。”她把剩下的半个蒸饺送嘴里,锁屏手机揣进兜,抢着最后几秒喝了几口牛奶。
她休息的一天半里,共收了十六个病人。
交过班,时秒准备今天的第一台手术,主任主刀,她一助。
两台手术结束已经是傍晚五点多,回到病区,她紧接着去找明天手术的病人和家属术前谈话,一直到七点半才吃上晚饭。
正吃着何文谦给她点的番茄炒年糕,母亲的电话进来。
赵莫茵在楼下,晚间住院部有门禁,她进不去,让女儿下楼拿水果。
听到女儿在电话里吃东西的声音:“不着急,吃过再下来,你叶叔叔陪叶桑与在看急诊,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我车停在你们楼下,你下来就能看到。”
医生的本能反应:“她怎么了?严重吗?”两人的不愉快先搁一边,对她来说,叶桑与此刻只是个病人,不是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叶桑与说心脏不舒服,坐着躺着都喘不上气,家庭医生说没事,你叶叔叔不放心,带她来做个检查。”
时秒问具体症状,赵莫茵把知道的情况详细说了说。
时秒一听:“应该没大问题,她的这些症状不像是心脏方面的问题,不放心就做个心电图看看。”
赵莫茵:“你先吃,等会慢慢跟你说。”
时秒把剩下的炒年糕几口吃完,桌上收拾干净,打包盒丢进垃圾桶,拿着水杯一边喝着去了楼下。
赵莫茵坐在车里等女儿,没想到这么快。
她专门送柚子过来,一大袋,剥好了一个今晚吃,其余带皮好保存,够时秒一个星期的量。
时秒:“这么多。”
“秋天干燥,你忙起来都没时间喝水,多吃点柚子去火。”
“叶桑与还在急诊?”
“嗯,在排队做心电图。”
“那你快去看看吧。”
赵莫茵:“他们父女俩在怄气,我不去掺和。”
为何怄气,事情要从前几天说起,那晚吃饭时叶怀之问起时秒的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一开始聊得挺好,后来不知怎么,叶怀之把话头对准了自己的闺女,问她打算什么时候找结婚对象。
叶桑与:别盯着我,我不结,你盯叶烁去。
叶怀之:叶烁才多大,你多大!别仗着年轻成天把不结婚挂嘴上!
叶桑与:您甭担心我老了孤苦伶仃怎么办,我应该不会老,因为我不一定活得那么久。
做父母的哪能听孩子说自己活不久,叶怀之气道:别吃了,你好好去反省自己!
叶桑与把筷子往桌上一丢,头也不回地离开家。
之后几天叶桑与一直没回来住,在公司她遇到过叶桑与两次,说最近下班后天天打网球,没空回家。
也可能运动量突然间太大,心脏才会不舒服。
“你叶叔叔和西存过几天要去海城出差,不放心,今天就带着她过来看急诊。”
赵莫茵手机这时响了,叶怀之的电话,告诉她桑与做完了心电图,没问题,回家再休息休息看什么情况。
挂了电话,她对时秒道:“查过心电图没什么。我回去了。柚子有个是剥好的,今晚先吃那个。”
时秒点头应着,司机启动车子,她人往后退了几步,母亲拉开后车门坐上去,汽车从她面前缓缓开走,她也随后转身走向台阶,径直进了大楼内。
小时候她会目送母亲的车走很远很远,直到车拐弯看不见,她还是舍不得进楼栋,哥哥就陪着她在楼下玩一会儿。
回到病区,时秒顾不上吃柚子,有病人不舒服,她放下东西匆匆去了病房。
夜里收了两个病人,忙到凌晨两点半,回到值班室简单洗漱往床上一躺,又回到和衣而卧的状态,眼一眯就睡着了,早不记得自己下单过两支唇膏和一个陶瓷笔筒。
周三那天,她的快递陆续寄到。
办公室不允许收快递,时秒的默认收货地址这几年一直是出租屋,那晚闵廷接她回婚房,在回去路上边聊着娄维锡她边下单了唇膏,并把默认收货地址改为婚房那边。
闵廷当晚回到家,客厅茶几上堆着两个快递盒。时秒在收到取件码后,担心自己转脸就忘了,直接截图给管家,让管家帮忙取回来。
闵廷进门后还在听助理发来的语音工作汇报,边往里走指尖搁在领口,单手缓慢解着衬衫纽扣,准备去洗澡,经过客厅正好瞥到快递,走到茶几前他弯腰拿起一个快递盒,收件人:九秒
“……”
他把解开的纽扣又扣回去,拿上车钥匙和两个快递包裹出门。
◎我一直都很珍惜◎
时秒把取件码发给管家后,这事就放在了一边,晚上忙到七点半才吃饭,最近天气骤冷,断崖式降温,心梗的老年人增多,心内那边昨天一天收了二十多个心梗病人,他们心外收了七个心梗后需要搭桥的患者。
晚饭后,终于得空休息片刻,时秒趴在办公桌上打盹。
对面桌姜洋剥柚子剥了一半,护士过来叫他,30床病人刚才在电话里跟家人吵起来,这会儿说心脏不舒服,让管床医生过去。
何文谦今天值夜班,手头没事,把姜洋桌子的柚子拿过来继续剥。
二十分钟后姜洋回来,师兄妹两人把一个柚子快炫光。
“给我留点呀!”姜洋直接上手抢。
时秒太累,去冲了杯咖啡醒神,问他30床什么情况。
30床的老太太是今天刚从心内转来的病人,择期搭桥。
据家属说早前就出现不适,老太太硬撑,还自己给自己开药吃,吃了药不管用,半夜受不了去了当地医院,一查心梗严重,之后从津市转到北城。
做了造影后,支架要放五个,家里人选择搭桥。
“这老太太啊。”姜洋叹口气,“跟她大闺女在电话里吵起来,一个激动,血压飙升,你说心脏能舒服嘛,我劝了半天。”
边说着,拿牙签把柚子的皮和丝挑干净,他不允许自己像时秒那样活得粗糙。
“幸亏不许陪护,不然母女俩能打一架。”
何文谦笑:“那说明老太太精神头还不错。”
“可不是。”姜洋把剥好的堪比水果店里出样的精致柚子掰一块丢嘴里,“老太太是隔壁津市人,大闺女好像在外地,今天陪她来医院的是小闺女。老太太刚才向我吐槽了十分钟她的大女婿,听那意思,她大女婿也是医生。”
时秒:“明天你找病人的家属沟通一下,术前稳定病人情绪,这几天不管什么事都先顺着老太太。”
姜洋嘴里吃着柚子,比划一个OK的手势。
正聊着,何文谦手机响了,急诊的电话,病人突发心梗,需要立即手术。
“时秒,走了,准备搭桥手术。”
“好。”时秒冲好的咖啡还没喝。
何文谦路过大值班室,喊上另两位同事。
手术室里,病人血压持续下降,心衰严重,麻醉医生推了升压药也不见反应。
急梗期搭桥,手术风险特别大,医生的压力也大。
几人迅速刷手进手术室,何文谦查看过病人情况,“准备建立体外循环。”
切皮开胸,建立好体外循环,时间显示七分五十五秒。
差不多的时间里,时秒从病人腿上取出大隐静脉。
开启体外循环,准备让心脏停跳。
何文谦:“主动脉阻漏。”
同事回应:“好的。”
手术室里争分夺秒,时间飞速一般过去。
病区内,姜洋刚刚又去了一趟病房,30床再度出现不适,时秒说得对,他明天必须要找病人的大闺女沟通一下,老人家已经病成这样,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要吵,顺着一下天能塌了不成。
从护士站拐过来,姜洋看到办公室门口的人,脚下不由自主顿了下,每天从时秒嘴里听到的闵廷,那绝对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温柔细心又有耐心,但本尊令人有莫名的畏惧感。
闵廷看了过来,他加快步子。
“闵总,过来看我们时总啊。”
“她买的快递到了,给她送过来。”
果然是好男人,比他爸强,每次妈妈的快递到了快递站,他爸都是顺手再把取件码转给他,压榨他去取。
“时总在手术室。”姜洋看病区的电子钟,此刻晚上八点四十,“他们刚上手术没多久,下手术早呢。”他推开办公室门,“进来坐坐。”又继续说道,“是搭桥手术,顺利的话三四个小时。”
闵廷不是第一次等人,心里有准备:“没事。”
来的次数多了,他知道哪个是时秒的工位,把快递放桌上,刚要坐下,看到她桌角没来得及丢到垃圾桶的柚子皮,他先把桌上清理干净。
斜对面的姜洋点进病历系统,假装看电脑屏幕,余光不时瞅一眼正在干活的闵廷,他另只手摸过手机,给他爸发消息:闵廷这么大一个老板,正在我们办公室打扫卫生。
因“同心合力”公益手术,姜院长熟识江老爷子的所有孙辈,包括闵廷。
姜院长:他又去医院看小时了?
姜洋:嗯,这么晚专门给时秒来送快递,时秒在手术,他看桌子乱,立马开始整理。
姜院长没有会意到儿子借此内涵他不拿快递,只关注到闵廷对老婆工作的支持:年底给他评最优秀家属。
姜洋:“……”
索然无味放下手机。
桌子上整理好,闵廷坐下来等人。
电脑旁有杯咖啡,从杯沿看一口还未喝。
“这杯咖啡是时秒的吗?”他问姜洋。
“对。时总泡了还没来得及喝。”姜洋也是忙糊涂,都没给人倒杯水招呼一下,“那杯有点冷,我再给你泡一杯。”
“不用。”
闵廷从不喝热咖啡,冷掉的正好,他端起来抿了一口,是最普通的速溶咖啡。
两人没有话说,干巴巴坐着怪尴尬。
当然,这只是姜洋一个人的感受,闵廷习惯这样的沉默。
姜洋绞尽脑汁找话说,找半天发现都很幼稚,索性埋头干活。
整理好病历,他往椅背里一靠,舒个懒腰,瞥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十一点零五,不知不觉两个多小时过去,以为闵廷放下快递,顶多把桌子擦干净就回去,谁知一待待到现在。
“闵总,你要等时总下台?”
闵廷点头,道:“我回去没事。”
也不算是一点工作没有,还是想等一等她。
今天的手术比较顺利,不到四个小时下台。
时秒下手术洗过澡回到病区,凌晨已过。
何文谦先回到办公室,闵廷得知手术结束,去了值班室门口等她。
时秒双手抄兜,步子不紧不慢,想快也快不起来,腿上像灌了铅,刚刚是今天的第三台手术,身体累到极限,站着或许都能睡着。
远远看到站在值班室门口的男人时,她怔了怔,确认不是自己过度疲劳后产生的幻觉,她尽可能地快步走向闵廷。
“你怎么还给我送来了。”她瞥到他手里的快递,浅笑着说道。
闵廷:“怕你急着用。”
若这里不是医院走道上,她想抱一抱他。
时秒从口袋掏出值班室钥匙,开门让他进来,“以后你来再遇到我手术,不用等我,早点回去休息,别耽误你第二天工作。”
闵廷:“明天下午的航班,上午不用去公司。”
进屋,他把快递放床头书桌上。
“买了什么?”他随口问道。
以前他只管把东西送到,绝不会多问半个字。
“两支润唇膏还有一个笔筒。”她找来裁纸刀,去拆快递。
闵廷:“给我。”
拿过她手里的裁纸刀,替她拆开来。
“办公用具之类的,以后不用买,直接去我书房拿。”
时秒不再客气:“好。”
他靠在桌子上给她拆快递,她趴在桌上暂时歇一下,看着他拆。
“你晚上能在我们病区来去自如,是姜院长把你的信息录到门禁系统?”
“不算是。是顾昌申先向院里申请,说像我这样支持工作的家属不多,要珍惜。”
时秒笑了,侧脸枕在臂弯里,看着他说:“当然得珍惜。我一直都很珍惜。”
闵廷看向她,她的笑容还没散,两人不经意地就这么对视上。
她没立刻收回,闵廷也没有。
他眼神深邃平幽,但就是这样强大到任何时候都自持冷静的眼神,却偶尔会专心看着你时,最蛊惑人心。
时秒从不破坏氛围:“所以你每次过来,我都想送送你。”
顿了下,“但今天没力气送你了。”
“没事,知道你累。”闵廷把拆开的唇膏放她手边,人跟着往她旁边靠过去半步。
时秒把胳膊也往他身边挪挪,他的西装衣摆蹭着她额头,“你喝水自己拿。”
闵廷:“不渴,喝了你那杯咖啡。”他手上还拿着拆下来的包装盒和包装袋,略俯身,看着她低声道:“去睡吧,我走的时候给你带上门。”
待他扔掉包装袋回来,只见她眼皮发沉,直打架快要睁不开。
时秒强撑着坐直,设置了两个小时之后的闹铃。
闵廷看见她定的起床时间是凌晨三点:“起这么早?”
时秒:“我夜里要值守,先睡几个钟头。”不睡实在撑不住。三点起来是要去看看搭桥手术病人的血压怎么样。
她把手机铃声开到最大,扔到床头。
“我不送你了。”时秒脱下白大褂往椅背上一扔,蹬掉脚上的鞋子,人躺倒在床上,缓了缓才有力气去拉被子。
闵廷:“你不脱衣服?”
时秒摇摇头,也不知他有没有看见。
闵廷看她在拉被子,他两步迈过去,弯腰把被子给她盖一半,另一半堆起来塞她怀里。
时秒面朝里侧躺,看不见他,“谢谢。”
闵廷站直,抬手关了灯。
时秒眯着眼也能感觉到眼前瞬间一黑,困顿中不忘叮嘱:“闵廷,你回去时开车慢点。”
“好。”闵廷温声应着她。
翌日傍晚,闵廷落地海城。
大会明天正式开幕,今晚在他们下榻的酒店设了欢迎晚宴。
闵廷住在二十九楼,晚宴在三楼宴会厅,从电梯出来,隔壁电梯也正好有人步出,对方看到他时明显一怔。
邵思璇没想到这么巧,两部电梯同时抵达。
有了上次的无视,闵廷这回肯定不会再同她打招呼,她欲要别开脸,这时闵廷冲她略一颔首,一贯的风度,然后人从她跟前走过去。
邵思璇望着他笔挺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先前的行为没意思透顶。
她放在耳边的手机还在通话中,电话那端是堂姐。
邵思文等了数秒,堂妹还是没出声。
“你住几楼啊,电梯怎么还没到?”
邵思璇的目光从走远的男人身上收回:“刚到,你说吧。”
邵思文:“…不是你有话要跟我说吗?电梯里碰到谁了,让你魂不守舍。”
邵思璇:“没遇到谁,我在反思自己。”
“难得。”邵思文笑着问,“反思了什么?”
“不够格局。你怎么突然要去时装周看秀?”邵思璇转移话题。
邵思文此时正在机场,不怕堂妹生气:“我那个小姑子最近怄气,心脏不舒服,我婆婆也不好把她一个人扔家里去国外,我正好有空,去秀场看看有没有适合时秒穿的敬酒服。”
邵思璇:“……”
一时间无言以对。
再抬头,男人已经走进宴会厅。
她和他深耕同一行业,两人在工作上都是雷厉风行,名利场上游刃有余,周围的朋友都说他们俩很般配,是同一类人。
其实并不是。
他,时秒,还有邵思文,他们才是同一类人。
宴会厅里,闵廷与众人寒暄过,从托盘里拿了杯红酒,看眼腕表,六点二十五,值班的医生如果没特殊情况,这个时候应该都在吃饭。
他拿出手机发消息给时秒。
闵廷:我到酒店了。晚饭吃了吗?
手机振动,她瞅一眼是私人消息,又揣进白大褂口袋。
30床的老太太生了一天的闷气,饭也没吃,护士看见她偷偷抹了两次眼泪。
老太太一天里找了姜洋六次,说不行了,难受。
姜洋找病人家属沟通,小闺女直言没解决办法。
他经常碰到脾气犟不愿遵医嘱的老人,像这么不配合的家属,不能说少见,反正见得真不多。
小闺女:我姐今天开庭,我姐夫有手术,你说我能怎么办?
姜洋也沉默了。
小闺女:明天手术我姐能赶过来,我姐夫来不了,他是医生,明天正好排了手术,我妈一听她手术我姐夫都不来,突然就寒心了。
老太太在大闺女家生活了十几年,给闺女带孩子,照顾他们一家三餐,她自认为对他们一家尽心尽力,现在自己老了,上手术台大女婿都不愿过来,天天拿手术当借口。
寒心后陷入十分悲伤的情绪,感觉被最亲近的人抛弃。
姜洋安慰半天,一点用都没有,就在刚刚,老太太又摁铃找他。
时秒正要吃饭,听说30床的老太太又不舒服,她放下筷子同姜洋一起去病房。
老太太的手术安排在明天,顾昌申主刀。
时秒想办法开导:“如果,我是说如果,明天顾主任没法上台,得换主刀医生,您这边可以吗?”
老太太突然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那不能啊!我来你们医院找的就是顾主任,挂的也是他的号,说好是他开,他开我才放心,不然我那么老远跑来我图什么。”
时秒不清楚老人家女婿是什么科医生,这是人家隐私,她并未多问:“您手术那天,如果您女婿取消安排好的手术赶过来,那您说他的病人能愿意吗?”
老太太张张嘴,突然间叹口气:“你这个丫头,厉害的。”
姜洋:“老人家,您现在舒服点没?”
老太太又是长长叹了口气:“舒坦点了,你们还没吃饭吧,快去吃饭。”
姜洋:“没事儿,您舒坦了就好,有事随时喊我。”
老太太终于有心思问:“你怎么今天还值夜班?”因为女婿也是心外医生,她多少知道,医生不会连着值夜班。
姜洋哄老人家高兴:“这不是不放心您嘛。”
老太太笑了,也知道姜洋是宽她的心:“等我出院,我给你们俩送个锦旗。”
从病房出来,时秒掏出手机立即回复闵廷,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条日常问候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