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整个树茧的形状像是一半的圆球,却又在触地的那一面形成一个精巧的平面,以至于它固定在地面时不会东倒西歪。
因为足够宽敞,虽然不够长,可哪怕是周潜那样的壮汉,只要稍稍蜷缩身子就能轻松的躺进去。
如果不是上方敞着口,看起来真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堡垒。
而此刻,周潜跟变异猕猴的拼杀已经白热化!
他的胳膊和前胸以及腰侧都出现了血淋淋的痕迹,但变异猕猴也仅仅只是跳跃落地后呲牙咧嘴的瘸了腿,这一人一猴究竟谁占上风,简直肉眼可见。
怀榆的心脏再次剧烈狂跳。
周潜没有异能,如今单手撑地正在拼命喘着气,额头上的汗水颗颗坠落,又溅起地上微渺的灰尘。
“咳!”
因争斗而扬起的灰尘不光遮挡了他的视线,也阻碍了他顺畅的呼吸。而怀榆心急如焚,但异能作用在树茧之上,却如泥牛入海,根本没有半分动静。
片刻后,变异猕猴动了动腿脚——它已经如人一般有了作战策略,在最后进攻前确认了自己身上的伤无伤大雅。
而如今,哪怕怀榆不懂战局,也能看出双方都觉得费力,打算速战速决——尤其是猕猴。
他只要爪子再往前一些……
“周潜!”怀榆大叫一声,在变异猕猴如闪电一般腾跃过来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将整个树茧竖着拉拽起来!
“唰!”又是一阵剧烈的尖爪滑动的声音,怀榆缩在树茧凹陷的那一面浑身发抖,但周潜却意识到——
变异猕猴如此尖利的爪子,却并没能划开眼前那个怪模怪样的碗状东西。
他眼睛一亮!
下一刻,怀榆也不管这变异猕猴能不能听懂人话,只拼命大声呼喊道:“周潜!快进来!”
她要拽不住这沉甸甸的树茧了!
周潜果然迅速冲了过来,而变异猕猴争强好胜的心如此旺盛,它尖利的爪子在丛林中无往而不利,如今却划不开眼前的东西——
“唰!”
“唰!”
“唰!”
这剧烈而沉闷的声响,使得周潜迅速接近,并直接一个飞踹!
好久没有与人战斗,他的战斗意识还停留在自己双腿完好之前。但经过刚才的生死搏杀,他已经意识到如今自己的义肢会比另一侧的右腿更具力量和防御!
此刻,这狠狠一个飞踹用的也是那条腿·!
怀榆正艰难的弓背撑着这个快要将她扣在碗里的树茧——要撑住!不能摔倒让对方有可乘之机,也不能将自己扣进去,以至于周潜不能第一时间躲过来。
因此她也就没发现,周潜这一脚直中变异猿猴的面门,与刚才飞踹在它腿上身上时一样!
而接触的那一刻,一蓬黄黄的粉末随着剧烈的撞击被震了出来。而这一次,对方脸上却没有身上那厚重油亮层层阻隔的毛发。
“快进来!”怀榆要撑不住了。
周潜也要撑不住了——腰和手臂上的伤让他的浑身力量都只能集中在双腿,伴随着血液流失,他整个人也摇摇欲坠。
此刻一个飞踹之后,眼看着猕猴向后踉跄两步腾出空间,他立刻就钻进了怀榆留出的空隙里!
二人蜷曲着身子,两手拉拽着树茧的两侧,而后“砰”地一声,如碗一般倒扣在地。
第265章 不要再想
怀榆终于松了口气——虽然危机还没解决,而树茧可能也抵挡不了多久,可最起码,能给二人休整的时间。
尤其是周潜,奔波一上午后面对这样的苦战,他已经力竭。
此刻,黑沉沉的树茧中全是他粗重的喘息声,鲜血的味道如此明显,以至于怀榆都觉得嗓子发紧,好险说不出话来。
“周潜哥。”好半天她才艰难出声:“你还能坚持吗?这里被清理的干干净净,我连野草都找不到。但道宫外面有一株小蔷薇,如果能够拖延时间的话,我或许能够催生……”
或许什么,怀榆也不敢保证。
事实上想起家里那些催生出来稀奇古怪但没啥战斗力的东西,她真的说不出来。
早知如此,起码把大崽二崽带上的!
可大崽二崽嘴虽然能破甲,可行走起来并不快,对上这只能够跳来跳去的变异猕猴,反而会被压制……
她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如果不是自己想要进来看看,周潜本来不用遭遇这份危险的。
周潜的喘息声在密闭空间如此剧烈,仿佛还能听到血液滴落的声音,而他喘着气,这发出轻轻一声气音:
“嘘……”
“你听。”
他的声音压的低低的:“外面是不是没动静了。”
怀榆一愣。
这一刻所有的难过都被压制下去,她也侧耳倾听,好半天才恍惚道:“真的没动静了。”
不仅没动静,甚至他们明目张胆的躲在这树茧之下,对方都没有来试图掀翻——
是树茧的白色须根发动了吗?
还是……还是对方拥有捕猎的智慧,此刻正蹲在一旁守株待兔?
黑暗中两人对视着,透过须根缝隙里的微光,只能看到彼此晶亮的眼瞳。
良久,怀榆咬了咬牙:“再等等吧……我好害怕我们一掀开树茧,它的眼睛就出现在面前……”
周潜也忍不住心脏一跳。
老实说他跟变异猕猴搏杀的时候心脏都没有这样突跳过,可怀榆形容的画面他脑补一下就仿佛受不了。
然而又等了大约十分钟,外头仍然悄无声息,凭借周潜如今的五感都听不到对方的呼吸声……
他干脆利落掀开树茧:“小榆,先别出——”
而后突然闭口不言。
树茧还维持着半开的模样,他整个人却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说话了。怀榆等了等,如同乌龟一样小心探出头来——
“!!!”
“那是什么?!”
她的声音中难掩惊讶。
只见在一片狼藉灰尘遍布的大殿中,中间的空地上,一堆棕黄色的毛发整齐的堆叠在那里,仿佛是一个巨大的猕猴玩偶。
而在本该是头颅和脸孔的地方,却不知何时生出了一朵又一朵、一簇又一簇嫩黄色的、格外眼熟的榆黄菇。
怀榆张了张嘴,嗓子却没发出声音来——眼前的这一切属实有些突破她的想象,太震撼了。
而这时,周潜才小心的走上前去:“这里……怎么会生出榆黄菇呢?”
两人赶紧去看放在门边的大背篓,那背篓倒是整整齐齐,连歪都没歪,怀榆之前收集了许多孢子粉的大塑料袋也依旧严严实实封着口。
“是啊……”她也喃喃道:“哪里来的孢子粉啊?而且还全部都集中在脸上头上……”
只看这猕猴身子顶着一大团仿佛菌菇包一样整齐的榆黄菇,怀榆就能想象当初是怎样一副危险场景!
可能就在自己和周潜一起扣进树茧的那一刹那,不知何处而来的孢子粉就已经迅速吸附到变异猕猴的脸上。
众所周知,菌菇类生长是需要潮湿的环境。
而人的身体上,不仅皮下汩汩流淌的鲜血水分足够大,通过鼻腔耳道钻入身体,又或者顺着眼睛钻进脑髓……
再坚硬的头盖骨,都撑不住菌菇类生长的力量。
怀榆甚至立刻想出了一个对敌手段——
“周潜哥!你说假如我好好练练催生黄豆的话,是不是也可以达成类似的效果?”
周潜沉思的神色被打断,而后顺着她的话语想了想,不由又有些犹豫:“那……打着打着,对方嗓子眼里长出一根豆芽?”
然后呢?对方要么“呸”一声吐出来,要么直接咽下去,最坏的可能是把豆芽呛咳到鼻孔里……
然后他再趁机上前补刀?
但……孢子粉轻盈又隐秘,所以才会让变异猕猴猝不及防的沾染上又甩脱不掉。可黄豆那么大一个颗粒,就算砸过去的准头再好,但变异生物的反应能力也不是没有的。
躲过这种轻轻松松。
怀榆却琢磨着:“虽然听起来有些好笑,但是,不是都说黄豆如今是清理土壤污染的一大利器吗?它的根瘤菌可以主动吸附污染值——就是变异值。”
“那,可不可以用来吸收人身上的异变?包括异能?”
“又或者……”
怀榆沉思着,想起那些越强越会触摸临界值的变异污染,不由也幻想起来。
下一刻,却被周潜直接压住了肩膀:“不要再想了。”
他身上的伤口还未处理,但此刻这莫名而来的榆黄菇就在眼前,怀榆又提出这么可怕的想法——更可怕的是,以她的能力,倘若不是对敌状态,是真的有可能做到的!
“不要再想了!”周潜再次强调:“小榆,这个想法太可怕了,一旦你透露出风声或者真的成功了,可能根本活不到下个月!”
“这个想法搭配你的异能,你要么被掌控,要么死去一了百了,我保护不了你!”
他的神色严肃,苍白的脸颊泛出激动的红晕:“忘掉这一切,除非有一天你能保护自己,否则绝不允许尝试这个想法!”
怀榆脸色苍白。
她仰头看着周潜,对方眼眸里有着微微的血丝,眉头却紧锁着,在帮助别人和她之间轻易做出了选择。
这一刻,怀榆也认认真真点头:“我会的。”
“周潜哥,你放心,我不会再想这些了。”
而现在——
“你快坐下,我先来帮你清理伤口!这血怎么还在流啊?”
周潜松了一口气。
而后他侧头看了看自己手臂和腰侧以及胸腹的伤口,忍不住也蹙了蹙眉头:“没事,没有伤到骨头,我尽力避开了,伤口也没有太深。”
虽然他的话避重就轻,可怀榆还是着急起来,因为这次来山上,他们什么疗伤物品都没有带,克郎球都没有多带几丸。
而周潜这个样子,要怎么撑到山下啊!
她眼睛湿漉漉的,忍不住又淌下眼泪来:“我下次不这样了……不能仗着自己的能力就胆大妄为,也不能因为不想吃克郎球就故意忽略那些疗伤用品……”
她说到这里,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满身摸索着,最后从兜里掏出一根干瘪瘪的参须来!
这是临走时从大胖那里捡的。
它如今很喜欢白天推着学步花盆在并不平整的草地上磕磕绊绊的跑,只是偶尔也会再摔一下子,然后就会有参须掉在盆底。
怀榆看到了,于是顺手拈了起来,如今塞在兜里差点忘了!
“周潜哥,现在用这个泡水,喝了之后对伤口有好处吗?”
那恐怕是没有的。
周潜苦笑起来:之前两次喝参茶,都只对义肢所用的生物材料有作用。
虽然靠着这个他能感觉到左腿更强,更坚韧,但对于止血疗伤什么的,恐怕并没有作用。
但看怀榆急得鼻头都是汗水,他这才吩咐道:“试试吧,可能有用——不然现在也没有干净绷带,死马当活马医好了。”
这是什么用词!
怀榆瞪了他一眼,然后欢欢喜喜去翻背篓了。
现在烧水会不会有些来不及?可如果不烧水的话,这参茶能够激发药效吗?
又或者道观附近有没有什么认识的野草野菜功效是能止血的?
她想的又急又杂,一时半会儿根本记不起来,大殿里还躺着那个顶着满头满脑的榆黄菇的变异猕猴!
而周潜接过怀榆递过来的毛巾和绳索——睡袋上头抽下来的,小心的捆扎到伤口附近,勉强算是起到了止血作用。
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只是给怀榆腾出了更多的试错空间,让她还有余力迅速奔到外头收集回来一大堆枯叶干枝。
只是如今,那长长的树枝周潜是不能帮她再弄断了。
而在她紧急生火,并将供桌上几个香炉拿过来当成锅架时,周潜却仍在好奇:榆黄菇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莫非是沾染到他们身上,然后在打斗过程中又意外沾到变异猕猴身上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只大蘑菇的威胁程度又该重新计算了。因为这么一来,接触榆黄菇后,他要拿出防守疫病的架势才能完全隔绝对别人的伤害。
而这么危险的东西,怀榆甚至还想大规模种植……
他拧紧眉头,感应到自己越来越疲惫的精神,内心也不由生出一抹担忧来。
这忧虑不仅仅是对危险莫名的榆黄菇,同时也是对自己的现状以及怀榆的心情。
他如果不能及时回到山下,就算这些伤并不致命,可耽误下去……
如果不是想到这层危险因素,以怀榆那经历过生死的稳当劲儿,又怎么会轻易的再次落下泪来了?
怕自己脸上神情泄露出什么痕迹,周潜干脆转头,不再看大殿中间烧火烧得满头热汗的怀榆,而是又认真盯上了变异猕猴的尸体。
他盯得太过专注,怀榆侧身看时没有发现他走神的双眼,反而有些犹豫道:
“周潜哥,你饿了吗?”
“饿了的话……”
她咬咬牙,做出了一番艰难抉择:
“你要是还想吃烤蘑菇或者蘑菇汤的话,我就去给你摘!”
周潜乍然听到她的呼喊,此刻回过神来品了品他的,再看看他那视死如归的表情,脑海中陡然生出一些正常人都绝不会有的想法。
于是整个人气极反笑:
“摘吧。”
“怎么能我一个人吃?要吃咱俩一起吃——去摘吧。”
这个臭丫头!
刚才还觉得她懂事,如今看来,怎么还是小孩子心性?
他就算是饿死,还能吃那从人的脑髓里、鼻孔嘴巴里长出来的榆黄菇吗?
怀榆却忍不住松了口气:“你不想吃就好。”
饶是周潜身体虚弱伤痕累累,这最后一句布满嘲讽的拟声词还是精准发出了——
“呵。”
怀榆:“……”
她忍气吞声,将煮成淡黄色的参茶又是杯子又是锅的来回倒腾,等到终于没那么烫了,她赶紧端着锅凑过来:
“快快快!快喝吧!”
喝完了如果能恢复一些力气和精神,他们得商量一下怎么快点回去了!毕竟捆扎止血并不能维持太久。
然而这杯热乎乎的参茶才递过来,水汽荡漾着,弥漫着淡淡的人参香气。下一刻,周潜的左腿却突然从脚踝处探出一根细细的枝条,正一路探索着,往参茶的方向爬去。
周潜:……
这一幕挺稀奇的,因为他本人并没有什么感觉。但这变异人参对变异生物(哪怕现在只剩下一节材料)的吸引力,看起来仍未减少。
见他没有阻拦,迅速的,第二第三根枝条也犹豫着探了出来,周潜甚至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将枝条直接伸进热乎乎的茶水,也不知道是这样直接吸收更有效果,还是需要靠自己去喝?
但这个疑问并不影响他静静观察着,直到轻薄的裤腿突然有种异样感——
原本是脚踝和脚背的地方,如今因为主材的迅速向前伸展,其余枝枝蔓蔓已经散落大片的藤蔓。
而绿油油藤蔓中间,则又散落一捧一捧淡黄色的孢子粉。
这熟悉的模样,让周潜瞬间想起了挖菜园时的经历——
因为没有防备赤脚踩在土中,以至于夜里回去要狠狠冲刷爬山虎里包裹着的泥土,灰尘,一切!
他瞬间气笑了!
虽然这变异孢子也算是救了他的命,但他可没忘——从今天一大早开始,他又是如何迈着沉甸甸的腿一路前行,又是如何觉得比平时更费力的!
合着自己昨天夜里休息时,他这条乖巧的义肢却有了自己的想法?
此刻她将水壶直接递到周潜面前:“快喝快喝!”
转而又去将整口锅都端了过来:“来来来,周潜哥的好腿,你们是要内服还是外用啊?水有点烫,再晾一会儿吧!”
周潜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呛咳的连伤口都又洇出了红色的印记,他这才瞪着怀榆:
“你不觉得很诡异吗?”
怀榆沉默了。
过了会儿她突然说道:“我都养大崽二崽还有克太郎了,周潜哥你的腿……还排不上号吧?”
几根会动的爬山虎小藤条罢了,叶子都没敢长的,也没有自己的思想,只有进化的本能。他们想喝点人参水,这有什么问题吗?
周潜:……
“话虽如此,但你拿我跟克太郎和大崽二崽比古怪程度,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小榆,你的审美很超前啊。”
怀榆为此短暂反省了一瞬间——唉!审美超前这种事又不是犯罪,怎么就不可以呢?
植物动物和人类,长得也不过就是各有特色罢了,嫁接在一起有什么不行啦!
再说了,她以前都谈吴越这样的对象了,怎么不是一种独特审美呢?
都说了是世道对不起她,到了谈恋爱的年纪,老天爷却往这边推渣男——哼!
她理直气壮。
再低下头,眼见着爬山虎的枝条在锅边游弋却并不着急,大约明白过来,它们毕竟是跟周潜的身体连在一起,需要他内服才有作用。
“周潜哥,你别磨叽,这里有一锅呢,快喝完!”
“这腿可是咱们的救命恩腿,出了力了,你给人家好好补补!”
“还有这些孢子……”
孢子粉在藤蔓之间散落一地,量却不少,显然是将整条腿的缝隙都填的满满当当。也亏的榆黄菇知道他俩是传播大使,所以没有直接接触周潜的血肉。
如今确确实实救了命,怀榆看了一眼变异猕猴满脑袋的蘑菇,又虔诚的把手中的那捧孢子粉重新往他腿缝里塞了塞——
周潜:???
他动了动。
“你别动!”怀榆拦住他:“周潜哥,你真的很没有作战意识——你看,你没有异能,打架碰上了一些厉害的东西就会吃亏一点。”
“现在榆黄菇愿意跟你配合,以后你就多动腿,用这些孢子粉让人防不胜防!”
“这多好啊!上次去荒原如果能用这招,那个什么寇蛛肯定早就被吸干了。”
周潜顺着她的话幻想那剧毒无比的黑寡妇满身蘑菇的样子……不知为何,明明是那样凶残险恶的记忆,此刻代入进去竟还有些搞笑。
怀榆的建议虽然听起来不靠谱,可有这变异猕猴的猴体实验,显然才是最靠谱不过的。
既然如此……
他刚想说什么,怀榆已经抬起头来:“周潜哥,以后我们家门口长的榆黄菇,你可要对他们好一些。不然他们要不开心的话,孢子粉就不给你了。”
周潜:……
他的千般话语被堵在嗓子,此刻只能沉默听着。
那一杯参茶很快就被喝完。
但遗憾的是,对他身上的伤并没有作用,反而再一次感觉到腿部疼痛袭来。
爬山虎的枝条连通着神经,正在飞速成长。
受伤期间,他的忍耐力比之前差了许多。此刻突然变白的脸庞和满头的大汗,瞬间让怀榆意识到不对——
大胖的参须只对变异生物有用啊!
那么现在最严峻的问题来了——怎么才能把周潜带下山?
她看了看自己细瘦的手臂,第一次后悔没练出一身腱子肉来,如今怎么也背不动他的!
怀榆看了看道宫外头,最后下定决心:“周潜哥,你再坚持一会儿,我去给你做个担架!”
她又看了看这满是尘土的大殿,再看看周潜满脸的痛苦忍耐,此刻连忙将一旁的船型树茧微微竖了起来:
“周潜哥,你先进这里头来躺躺,别把伤口再污染了。”
周潜。已经没什么说话的力气了,此刻连唇色都变得煞白头上的汗,不停在渗出。好在因为腿脚并没有受什么伤,反而能够艰难的歪倒在树茧中。
他知道两人如今面临的处境——进山太深了,哪怕怀榆现在匆忙下山去叫人来救自己,他也不一定能撑到那个时候。
可如果指望这小丫头背着自己下山……
周潜苦中作乐,艰难的扯扯唇角:那还不如把自己身上捆上几圈,咕噜噜推下山去来的快。
所以,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配合,让自己的身体再撑得久一点。
撑到她放弃陪伴,然后下山找方法……
最起码,这样经历过的她,不会因为直面离别和放弃而痛苦。
树茧的白色须根层层叠叠,仿佛一个巨大的海绵碗,人躺在上去只觉得厚实绵密又柔软。类似船型的弧度只稍一侧身就会轻轻摇晃起来,虽然腿需要微微蜷缩着,可比起硬邦邦的地面,确确实实让人舒适许多。
他对紧张地扶着树茧的怀榆微微扯扯唇角:“去吧。”
怀榆点点头,郑重说道:“周潜哥,你放心,我绝不会放弃的。”
现在,她要尽可能的去催生足够多的藤蔓来,尽快编出一个简单的担架。
然后拖着它,一步一步下山去。
这短短一瞬间的功夫,她的神情又重新回复坚毅而充满自信的模样。
周潜眼看着她急匆匆踏出门的背影,此刻大殿里寂静无声,他却莫名生出一股羡慕来。
真好啊!永远都抱着希望。
简易毛巾束缚带捆扎止血的地方微微胀痛麻木,腿部又传来剧烈的疼痛,长久的作战和持续的失血,让他的神志都有些模糊起来。
而不知不觉,这树茧的内部突然又漫生出无数乳白色的细细须根,仿佛蛛丝一般将他细密的缠绕笼罩起来。
而后,彻底遮蔽了天光。
周潜的眼皮微微颤动着,仿佛想努力从这莫名的状态中醒来,但最终,他的世界也终于陷入一片黑暗。
而大殿外头,细小伶仃的野蔷薇花朵轻颤,很快满头花瓣就迅速凋零。却又在转瞬之后,重新生出了比之前粉色更浓郁的新花苞。
怀榆对大殿内外的变化一无所知。
倘若她此刻折返,就能看到那船型的树茧里头,周潜仿佛睡美人一般被细细密密的须根重叠包裹,显然已经人事不知。
而在这树茧的外侧,须根不知何时又向前伸展蔓延,如同一团主动攀爬的蛛丝,诡异又莫名。
那千丝万缕的须根向前摸索着,很快又攀爬到了变异猕猴的尸身上,头脸处的榆黄菇颤了颤,很快就安静下来。
而那蔓延过来的乳白色须根却在此刻穿透变异猕猴厚重如铠甲般的毛发,而后狠狠扎入已经逐渐冰冷的血肉当中。
片刻后,那片乳白的须根竟隐约泛出了粉红色,并伴随着汩汩游动的荧光。
树茧中,周潜的浑身也笼罩在这一层淡粉当中,狰狞绽开的伤口不知何时生出了新生的肉芽……
而此刻,怀榆正站在外头密密麻麻遮挡的灌木丛中,找寻着柔韧又偏粗壮的藤条。最好叶片厚一些,起到的缓冲和减震作用会更强。
一边寻找,她也在一边琢磨着——
道宫虽然在深山里头,但既然以前是旅游景点,那距离山下的位置应该不会太远才对。
他们之所以花费了一个白天加一个上午的时间,一来是白天赶路的效率并不高(毕竟怀榆一直致力摸鱼),另外则是绕了许多远路。再加上之前修的路好多都走得艰难……
也就是说,只要自己找准方向,其实下山肯定是有捷径在的!顺利的话,今天夜里将周潜带回去,并不是全无一丝可能!
想到这里,她浑身又充满了干劲,而后迅速伸手扒拉着面前的不同灌木,迅速的释放着异能。
原本平平无奇的枝条迅速地膨胀,生长,如同一条穿行在灌木丛中的巨蟒,虽然粗细仍未显得夸张,可那长长长长的藤蔓却已经堆叠的老长老长。
怀榆气喘吁吁的收回手来。
她从来没有试过催促着自己这么高强度的使用异能。别看只是短短的一会儿功夫,可这藤蔓的生长速度,已经远超她之前催生过的任何物种。
而此刻,她选好位置,膝盖用力——
“啪!”
伴随着两手协同,这只长长的藤蔓在合适的地方被掰断了,坚韧的树皮拉扯出长长一道,怀榆拖着她,再次往道宫里去。
匆忙经过大殿门口时,她却又愣了愣,而后缓步退了出来——
刚刚一瞥之间,门口的蔷薇花好像不大一样了。
花瓣好像更新鲜水灵,花的颜色仿佛也比之前稍稍浓郁一些,看起来都没有那么柔弱又可怜了。
这短暂的疑惑在她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而后又被生死未卜的周潜牵挂住,怀榆拖着长长的藤蔓重新向前奔去,进入大殿,那乳白色的树茧仍静悄悄的安置在那里,不知是否光线作用,看起来竟泛出一股朦胧的粉色。
怀榆踟蹰着停下脚步。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这种不对劲偏又说不出来。
这是第六感吗?就像周潜那被变异猕猴偷袭时瞬间躲避的本能——等等!
变异猕猴!
怀榆终于知道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
因为就在此刻,她发现原本在大殿一侧的变异猕猴的尸体,不知何时竟已干瘪了下去!仿佛只剩一堆绒绒的猴皮!
她瞬间脸色煞白——难道这变异猕猴还会金蝉脱壳吗?
把自己的皮毛扒了,顶着一身模糊的血肉逃跑?可这四周并没有看到有挣扎挪动的痕迹,甚至也没有血迹,还有它头上的榆黄菇……
哦,榆黄菇还在。
悄悄的,怀榆又狠狠松了口气。
直到这时,她才接近树茧。
却偏偏看到周潜的身子都被密密麻麻的须根包裹着,此刻他正安静的睡在那里,呼吸平稳,神色舒缓。
自己刚才出门前他所展现的痛苦,仿佛都消失无踪。
怀榆:……此刻她满脑袋都是小问号。
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三十七八度的天直接躺着会着凉吗?所以给盖上被子?
但无论如何,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栖身数年的树茧,怀榆下意识觉得他是安全的。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么看久了,感觉周潜的脸色都比之前要好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