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背篓回来的怀榆还叹口气:“唉,要不是它太小了我于心不忍,不用异能也可以要些他们稠密的叶子。”
周潜小心将蒸好的槐花取出,为了节省资源,决定等水放的不那么烫了之后再重新倒进空的水桶中,晚点可以洗锅。
而在山洞角落里,怀榆已经均匀地将树叶厚厚的铺了一层,然后再将睡袋放上去,整个人直接躺下——
“果然软和许……”
她突然不说话了。
周潜并未察觉,他此刻还得剥蒜呢,突然听怀榆问道:“周潜哥,只吃烙饼会不会有些干?”
周潜有点莫名其妙:“干了我可以喝水啊。再说了,你不是还做了蒸槐花吗?”
待会儿虾油蒜末辣椒碎热油煸炒,再倒进蒸槐花里拌上一拌,虽然想象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但应该要比干啃大饼好许多。
他拍了拍手上的蒜瓣皮:“三粒蒜应该够了?要拍一拍吗?”
怀榆却又问:“周潜哥,你喝蘑菇汤吗?”
周潜哑然失笑:“我喝什——”
他的话也戛然而止,而后豁然转头看着怀榆:“蘑菇?!”
“嗯。”怀榆依旧躺在她软乎乎的树叶床上,此刻眼睛盯着上方,有着微微的好奇:“好像是个黄榆菇。”
周潜也跟着抬头,只见头顶原本以为是巨大石头的遮挡,进山洞后仰头用心看才能发现,竟然是一整颗巨大无比的蘑菇。
只是这蘑菇未见到杆子,可能是倒着在长。
上头也不是什么鲜亮的颜色,反而是黑褐色不规则斑斓色彩,还蒙着一层灰尘,乍一看跟石头好像没什么两样。
他不由浑身紧绷,但看怀榆好像依旧很放松的样子,忍不住一边朝她靠近,一边又若无其事的展开话题:
“这样也能看出是黄榆菇?”
“能的。”怀榆抬手指了指角落那一处:“鸡油黄的。蘑菇中少有这个颜色,看起来又很嫩而且没有毒,应该就是黄榆菇了。”
“那它别的地方怎么是这种颜色?”
说话间周潜已经接近,此刻微微屈膝下蹲,而后一把拽住了怀榆,并带着她迅速朝山洞外走去。
怀榆被突如其来的大力一把拽走,直到站在洞口还有些恍惚,但并不妨碍她回答周潜的问题:
“它可能长了很多年了,表层风化老去,又沾上灰尘或者什么的,所以生出了一层老皮——毕竟是变异蘑菇嘛!”
“我看到的那一处鸡油黄色,大概是新长出来的,或者是它故意留着……”
说到这里,怀榆又忍不住叹口气:“周潜哥,你不知道有些变异植物也是很文艺很爱美的。”
“我知道啊。”周潜神色不变:“你在说狂彪吗?”
怀榆:……也、也不是那么回事!
“总之就是黄榆菇虽然因为岁月有了一层保护色,但它本质上还是更喜欢展示自己黄黄的身子的。”
“如果被有眼光的人看到……”
她说到这里,周潜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怀榆对菌类有没有——
“你好,我能掰点边角料煮个菌菇汤吗?”
周潜:“……”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很多余。
头顶的巨大蘑菇簌簌动了起来,山洞像面临了一次小型地震。眼看着灰尘和落石都在往下砸,周潜的第一反应是盖上刚蒸好的槐花!
锅也得盖好!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反应速度盖好这一切后,他整个人也颇为麻木。
因为他意识到,从此以后那个在荒原上数次生死、但仍成功活着下来的周队长,已经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贤惠的周潜哥哥。
然而怀榆已经凑上前去:“我来山里之前听说还有一处山洞,长着一只特别厉害的蘑菇,会将孢子都寄生在人的身上……你长得这么好看,有孢子需要我带到外面的树林吗?”
巨大的黄榆菇抖动起来,不敢相信这山上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别的厉害蘑菇!
但分散孢子这件事……说实在的,挺心动的。
因为这个山洞背风,又隔着长长的栈道,它的孢子怎么也吹不到外头去,这么几年都没繁殖出去,急死了!
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两人,它本来是想让孢子寄生到他们身上带出这座大山的,但没想到!
这个奇奇怪怪的女孩子这么有眼光!一眼就看出了她漂亮的本质,还有繁衍的欲望!
此刻,怀榆已经蹬蹬跑到栈道边揪了一根狗尾巴草,然后又撑开了一个塑料袋:
“来,不怕痒吧,我来扫扫你身上的孢子,回头带到我家门口去,随便长!”
她甚至还体贴道:“你放心,这里也得长长的——看到那根树干没有?我觉得可适合长蘑菇了,待会儿用水泡一泡,就把你的孢子粉撒上去。”
“这样等一场雨后,就有无数个黄榆菇在树干上长起来了。”
这种黄榆菇不会变异,就是普普通通的菌类,在这大山中不仅没有威胁,也不会有任何的影响。
变异榆黄菇也是。
更何况它自灾变后,就一只蘑菇一直孤独地生长在这个山洞里,很是单纯好骗……咳咳,就是菇美心善。
都不用狗尾巴草怎么在身上刷来刷去,它自己抖一抖都能落下厚厚一层孢子粉,又赶紧被怀榆拦住了:
“别激动,别激动!”
“孢子一下子掉这么多,我收集不过来——来,你别动,我慢慢扫。”
再落下去,她晚上睡觉都得沾一身。
为表诚意,她还吩咐着一旁目瞪口呆的周潜:“周潜哥,刚蒸槐花那个水呢?你把这棵木头泼湿。”
而后再抬头,继续仰脸看着榆黄菇:“这个水现在还有点热,待会儿木头凉了之后,再在满地的孢子粉里滚一圈,回头拿到外头树丛中去。”
她画着大饼:“想想看,这要是一场雨下来,凭你的孢子的能耐,那还不得长满树啊!”
那可不!
榆黄菇也得意起来:以前没变异的时候,它在树林里都是随便生长的,一长长了好大一簇,一根枯树干上可能要生出大片大片的,哪个跑山人见了不眉开眼笑啊!
如今积攒多年的孢子终于繁殖有望,整颗蘑菇都舒展得更开了,看得怀榆着急死了——别开了,再开蘑菇都老了!
她当机立断:“不过,你也看到了,我们上山来没有什么吃的,好可怜哦。”
“你如果不怕痛的话,可不可以让我掰点蘑菇去打个汤啊?”
这么大一片榆黄菇,心情还这么容易感应,变异值肯定也高。而众所周知,高过临界点之后反而会更好吃。
怀榆可怜巴巴。
周潜站在不远处大气也不敢出——就是说,这个蘑菇汤也不是非喝不可吧?
然而榆黄菇一点都不介意,毕竟植物哪有什么痛觉嘛,它的孢子才是它的一切!它一定要给整座大山生千千万万朵榆黄菇!
于是怀榆对周潜招了招手:“周潜哥,你个子高,帮忙挑一块嫩的削下一片来吧。”
周潜:……
在荒原中几进几出的周队长,还从未听过如此离谱的要求。
但看着怀榆正期待地模样,他慢慢放松紧绷的身子,去灶台边拿到了菜刀。
榆黄菇已经变异很多年了,蘑菇伞盖也都展开了,但这一点也不影响它的柔嫩。
厚重的菜刀从边缘削下去,除了表皮层的老化壳子略有硬度之外,里面的手感就像是切普通的蘑菇。
柔软又柔韧,假如炖肉的话,吸饱了汤汁,咬一口应该会汁水飞溅吧!
周潜察觉到自己的走神,不由下手一重,不小心削了块大的。
怀榆凑过来一看:“这么多啊?”
但没关系:“周潜哥你待会儿帮忙削些细树枝,吃不完的我们拿来烤蘑菇串好。”
说完还忍不住给周潜一个赞赞的眼神,她本来还怕他不好意思下手呢!
周潜沉默地捧着沉甸甸的榆黄菇站在一边,沉默地一点点削去上头老化的壳子,褐色的硬壳坠落到地上,怀榆又忍不住转头看着榆黄菇:“那个,假如我们下山时经过你这里,你能不能再给一块大的呀?”
她好像挺不好意思的:“你看你这个壳子,结得恰到好处。我们带回去后都不用糊泥巴,直接埋在灶灰里慢慢烤着,最后出来的叫花蘑菇,一定特别好吃吧!”
她赞赏道:“你看起来就超好吃的。”
榆黄菇心花怒放。
身为一朵没毒的蘑菇,被吃就是它的宿命!更何况它还很好吃!
它又一次抖动起来,眼看怀榆美滋滋地把湿哒哒的树干在地上滚了一圈,斑斓的树皮中沾了一层淡淡的黄粉孢子,不由也狠狠同意。
菌类是很难消灭的,只要它的孢子还在生长,它随时可以在新的小蘑菇上醒过来!区区一副陈年躯壳,爱吃吃吧!
榆黄菇很快就恢复安静本性。
身为一朵蘑菇,它本质上还是喜欢缩在角落里,最好全世界都不要理它。
如今为了繁殖鼓起勇气,可眼见着心愿达成,那根湿哒哒的木头也被丢到了丛林里头,立刻就又一动不动,单方面屏蔽全世界了。
而周潜沉默地坐下来,眼睁睁看着怀榆重新烧水,把中午的油炸虾和刚切好的蘑菇放进锅里,煮了一锅盐味淡淡的蘑菇鲜汤。
而另一些则切块,把干辣椒锤一锤,锤成碎末,佐以蒜瓣虾油盐粒好一顿揉搓,随后就被怀榆催着:“周潜哥,你快点去削点细树枝啊!”
待会儿锅里的汤煮好了,他们就可以直接烧烤蘑菇了。
再配上自己烙好的扎实大饼,晚饭又一次有荤有素,滋味美美了。
而这一次,利索削好细树枝的周潜已经学会了习惯,并在怀榆穿签子的时候,主动帮忙把她睡袋上那层淡淡的孢子粉都拿到外头去抖干净了。
抖动间他又忍不住看了看头顶心想狂彪所描述的那朵超厉害的、会寄生人体不断繁殖变异的蘑菇,以后大概都没什么威胁了。
而后又忍不住看了看怀榆。
天气炎热,她此刻正将汤锅端了下来,因为凑近火堆,脸颊被烤得有些红彤彤的,鼻尖和额头也沁出了层层细汗。
而火光在她眼中跳跃,这山中的一草一木在她心里都是既善良又可以沟通的。
就像这次的变异榆黄菇,谁知道它寄生的本质是因为孢子喷射不出去呢?
再看看这个满地扫也扫不得、轻易就会飞溅起来的孢子粉,他终于又一次起身拎起背篓:“我也去摘些树叶来铺床吧。”
若真的睡在冷冰冰的石板上,怕是夜里一侧头都会吸满鼻腔的孢子。
但这种活实在不适合他做,因为山上的树木已经生长了好些年了,个个高高大大,根本没有侧枝主动把枝叶伸过去给他。
以至于当他艰难地凑齐一整背篓的树叶后,山洞里,怀榆已经捏着一把烤蘑菇串儿冲他挥手了:
“周潜哥!快来!这个真的好好吃啊!”
虽然没有大鱼大肉,可晚餐也实在吃的过于餍足。
周潜虽然仍然不敢彻底放松精神,可躺在带着独特植物气息的树叶上,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而在漆黑的夜里,脚边的爬山虎颤巍巍向外伸出枝条,摸索到满地细碎的孢子粉还以为是灰尘,兴高采烈收集了一晚上。
以至于早上醒来时,周潜抬腿向外走,总觉得自己的一条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甸甸的。
他腿上的爬山虎是有前科的,虽然没有思想,可是有本能,明明只是一段被诱导而生的变异材料,却总觉得自己还能扎根土壤里存活一样。
挖菜园的时候忍不住偷偷藏土也就罢了,可这山洞里一点泥巴都找不见,这总没得藏吧?
周潜皱了皱眉头,猜测可能是自己长久没有这样高强度动用腿脚,才导致这边的义肢用起来沉甸甸的……
看来抽空还得去做个复查才行。
他往外多走了两步,很快就又适应了这般重量。
而这时,怀榆已经欢欢喜喜从外头抱回来几杆青绿带着红色斑点的筒状植物,又急忙吩咐周潜烧水。
他有些疑惑:“虎杖?”
学名虎杖,实际上当地人更喜欢叫它酸筒杆,顾名思义就是一根杆子状,中间空心,吃起来酸溜溜的。
“嗯,”怀榆欢欢喜喜答道:“昨天的蒸槐花周潜哥你吃得很香啊!刚好早饭也很重要的,我就想再去换一点槐花回来——不过你看!看到了虎杖!”
“这个吃起来酸酸的,应该特别开胃吧?你昨天的饭量挺不错的。”
她嘀嘀咕咕,眼看着周潜已经麻利的架锅烧水,这边就利索的将虎杖切段,就等着下锅焯水了。
周潜什么都能吃,就是只会一锅大乱炖,怀榆一边等着水开还一边嘱咐他:“待会儿这个焯水的时候你盯着点,半分钟差不多就都捞出来。”
不然虎杖的水分大,焯水久了之后里头全化成汁水,就只剩表面一层皮了,口感很是不妙。
她又剥开两瓣蒜,此刻纠结的看着剩下半头:“早知道应该把鲜辣椒也带两根来的。”
周潜可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在山林中吃上这样惬意的食物,此刻已然是万分满意:“要带的东西多着呢,咱们只捡最要紧的就行,三桶水已经很沉了。”
“没有三桶水啦!”怀榆高兴的指指角落:“今天的早饭吃完,我们就只剩一桶水了,探索到中午就要回去了!”
她深沉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现在已经完全睡不惯野外啦!”
周潜心想你昨天沾枕头就睡,一点没看出来哪里睡不惯。
说话间,锅里的水已经沸腾了。
周潜赶紧将切好的虎杖都倒了进去,认真在心里数着秒。数够30了,又快速的将它们捞了起来。
虽然不太熟练,但却做的一丝不苟,怀榆很是满意:“好啦,我来把这些撕成细点的,周潜哥你继续烧水,这个等一下还要再焯一遍的,也是半分钟。”
“这么麻烦……”
他其实有点不适应,以前早上醒来简单洗漱后,干粮吞下就该执行任务了。
而如今却要在一大早花费那么多的时间做饭,为的还是肠胃萎缩的自己……
周潜一时心里又是熨帖,又是不好意思。
但更多的却是高兴。
怀榆却小心的看他一眼,心说一来天还没完全亮,此刻走山路有点难走。二来么……
跟周潜一起向前走,爬山就像是一个任务,谁在工作中不想多摸鱼啊!她早饭多做一会儿,不就可以少走一小时的路了吗?
但此刻她只是笑了笑,跟平时一样又乖又甜,周潜于是大为感动,在心里默默数数时越发专注,很快又将剥好的虎杖二次焯水结束。
这虎杖焯水的时间恰到好处,怀榆这边也已经准备好了蒜头和辣椒,于是热锅倒油,倒配料下去一通翻炒,再将沥干水分的虎杖也放进去一起翻炒。
被水烫过之后,这虎杖就从嫩青带红斑点的状态变成了如今灰绿色的一片,色香味中的【色】谈不上一点。
但有一点怀榆说的没错。
尽管只是素炒,用的油还带着虾的味道,十分不搭调,可吃进嘴里酸香可口,嘎吱脆韧,很快便让人觉得口舌生津,于是忍不住侧头再啃上一口大饼!
这个奇妙的组合就仿佛白粥就咸菜一样,尤其搭配。
两人对着小锅吃得风卷残云,很快就将空荡荡的肚皮填满。
等吃过饭,收拾好东西,周潜看着背篓里的两个空桶和最后一桶水,最后作出决定——
“下山应该比上山快一些,再加上路已经熟悉了。但毕竟也走了一天了,你的体力估计也要跟不上去了……所以,中午12点我们就该返程了。”
怀榆默默估算了一下时间,不由有些失落:“时间规划的这么着急,我中间遇到的那些好东西呢,都没有办法再摘了吧?”
再幽怨地看了一眼周潜:分明是故意的。
周潜搓了搓她的脑袋:“我还能不知道你?一路上遇见了但没下手的东西,恐怕都想趁回程的时候带上吧!不然你拿这么多袋子干嘛呢?”
再指指头顶的大蘑菇:“我真怕到时候这半扇蘑菇你都要让我扛走。”
扛倒不是扛不走,可除了这半扇蘑菇,山上的好东西多的是。
而负担这种东西,少量维持是一种甜蜜,可如果多了……
周潜感受了一下自己沉甸甸的腿,总觉得今天不算太有劲儿。
怀榆:……
她一边被按的缩头缩脑,一边又忍不住叹气:怎么猜的这么准啊!她就是有这想法的。
毕竟眼前的蘑菇那么——————大,都可以遮盖整个山顶了!不带回去未免太可惜了。
人家榆黄菇自己都乐意,不削下大半来真的实在太可惜。
不光怀榆,周潜自己都想带回去呢!毕竟昨晚上的蘑菇烤串儿,尽管材料不足,吃起来也足够鲜香柔嫩了。
他绷住脸,轻咳一声:“下不为例。”
周潜一直没发现腿的异常。
虽然早起抬腿有些沉重,但那只是两腿不均衡的不适应,如今走过一段山路后,很快就习以为常了。而足足一天一夜的山路,也成功让他和怀榆来到了三清山的深处。
或者说,也并不算深处。
只是如今原本的道路早已被树木占据,灾变前就荒无人烟的地方就更是难以逾越。他们所能做的,也不过是绕着之前旅游栈道的路线慢慢探索。
如今,在这莽莽森林深处,一座破旧的道宫从林中探出尖尖的檐角。
这老旧宫殿在岁月中斑驳,可看到它还安静伫立,又仿佛一切都会平息。
有些建筑,它的存在带来的希望永远闪闪发光。
周潜一时有些怔然。
怀榆也怔怔站在原地:“这里……有点熟悉啊。”
但不知为何,脑子里冲进来的画面却是铺天盖地的蔷薇。绿油油的叶片,尖刺遍布让人血肉模糊的藤蔓,还有那些饱饮鲜血由白变粉的蔷薇……
怀榆晃了晃脑袋。
周潜担忧地看着她:“怎么了?”
她想了想:“我好像想起了关于蔷薇走廊的事,但记忆并不愉快,蔷薇走廊也不像是我认识的蔷薇走廊。”
周潜踟蹰起来:“道宫,还要进吗?”
三清山的道宫在灾变以前就在本地颇有名气,虽然道宫不大,且旧旧的,维持的相当原始,甚至香火也不如其他佛寺旺盛。
但,如今他隐藏在重重树木之后,周潜没有异能,并没有觉得自己能对抗未知的变异生物。如果小榆非要进去,两人恐怕要承担不小的风险。
然而正犹豫着,怀榆却突然眼前一亮,指了指侧方的一处灌木小树丛生的地方:“那里我有印象!”
她转过头来,眼神全是雀跃:“是这里啊!周潜哥!我是在这里醒来的!”
但是……她很快又迷茫起来。
因为她只记得自己当初醒来时,好像没费多少功夫就走到了蔷薇走廊边上。可如今两人一直不停在赶路,却耗费了一天一夜!
距离感知还有错误吗?
还是说她那时混混沌沌,所以记不清楚?
周潜皱了皱眉:“你是说,你之前形容的那个树茧,很有可能在这里?”
怀榆点点头。
那个树茧睡起觉来很舒服的,自打有了进荒原的计划后,她就一直想把它带出来。这样放到车上,哪怕去荒原了,也能每天都睡得舒舒服服的。
不过这个想法她没好意思跟周潜讲,他本来就对自己的能力很不信任了,如果再说这些话,完全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恐怕就更不会支持了。
如今……
“来都来了!”这4个字怀榆说得铿锵有力:“我们进去看看吧!”
周潜果断点头:“走在我后面,小心些。”
拨开面前垂下来的层层藤蔓,周潜带着怀榆进去,却发现里边一片天地豁然。
那藤蔓更像是一堵遮遮掩掩的墙,在它背后,整座道宫仍维持着原本的陈旧模样,仿佛根本没有被变异植物入侵过。
甚至在道宫破旧的墙下,还有一株伶仃柔弱的野蔷薇,长出了可怜的两三根枝条,上头开了沉甸甸的花。
但这一切并没有让周潜放松警惕。
“你还记得那个树茧在什么地方吗?”
怀榆皱起眉头:“好像就是在树木旁边……”
但现在大殿里并没有树木,连颗野草也没有,更加没有见到怀榆形容的那个乳白色的树茧。
道宫的地面已经落下一层尘土,蒲团上头也同样是厚厚的灰,墙面落下了斑驳的土,道君身披的帷幔上都是厚厚一层尘土。
看起来不像是有人来过的样子。
当然,也没有植物生长的痕迹。
周潜带着她往后殿走去,然而才绕过高大的供台,不知为何他心头一紧,浑身汗毛耸立,而后在什么也没看清的情况下,仅凭着直觉便侧过身去,狠狠朝着斜前方一个鞭腿!
“唰!”
短暂的时间里,怀榆什么都没看清,只看到一个棕黄色的影子如闪电一般倏忽来去,又眨眼间消失在视线范围!
而此刻,周潜已经猛得伸手拽住怀榆的胳膊狠狠一甩!
“砰!”
怀榆只觉得身子先是不受控制的一歪,然后又被巨力甩向远处。脑袋猝不及防之下直直撞上了高大的供台,发出了又沉闷又响亮的声响。
但,大约是周潜控制着力气,虽然脑袋嗡嗡的,但她并没有撞破头。
只不过这砰的一声,把整个供台的灰尘都震了下来,劈头盖脸一阵洒落,惹得怀榆连呼吸都憋住了,又忍不住一阵呛咳!
在这狼狈的咳嗽声中,很快又是一个蒲团重重砸在她身上,只听得“撕拉”一声,陈旧的蒲团瞬间被一只利爪掏穿,黄色的旧海绵碎末飞扬成片。
而下一刻,则是周潜的闷哼声。
怀榆心头一紧,第一时间抱住身侧粗壮的梁柱,然后担忧的朝外看去——
在这种危险关头,保护住自己就是减轻周潜的负担!
她对于如何苟,显然十分有决断!
然而这一眼看去,却见周潜的左臂上已经出现三道深深的抓痕,殷红的血液正迅速浸湿他灰色的衣衫,这进山时特意为了防蚊虫而穿的长袖,都挡不住顺着胳膊一路淌到手背,然后滴滴坠落的鲜血!
“!!!”怀榆闭紧嘴巴,唯恐自己大叫让他分心。
而直到这时,她才看清楚这突然袭击的究竟是个什么——
那是一只猕猴。
高大的、仿佛人一样能够利落直立行走的猕猴。
它的脸蛋通红,眼睛也腥红而可怖!棕黄色的瞳孔泛着微微的青色,跟四周密布的猩红血丝交错,格外渗人。
而下方尖利而狰狞的犬齿裸露在唇外,浑身棕黄色的毛发又厚又密,像是一层破不开的防御衣。
而它的脚爪虽然直立在地,却仍带有微微弯曲的弧度,仿佛能够轻而易举地抓住林中横生的枝条,道宫中高高的梁柱或帐缦。
难怪地上的灰尘没有一丝行走痕迹,又难怪他们根本没有发现对方,这只变异猕猴恐怕一直以来都是从上方来去的!
“吱——”
对方发出了尖利而暴躁的一声叫喊,鼻孔翕动,仿佛在嗅闻空气中的血腥气。
为什么这道宫这么空旷,连一棵变异植物都没有!
还有周潜,他手臂上的血还在淌!可那个变异猕猴看起来那么恐怖,尖利的爪尖上全是殷红的血!
怀榆闭上眼睛,深深缓缓的呼吸,尽可能地不吸引对方一丝注意力,而后用尽全力去感受……
哪怕只是普通植物,只要周潜能够拖延一些时间,她用上两种异能,也能拼出一丝机会的!植——
怀榆回过神来,突然将眼神看向一旁积攒着厚厚一层灰的供台。供台下方也垂着帐缦,此刻什么都看不清。而怀榆的眼睛紧紧盯着仍在跟周潜对峙的猕猴,另一只手却悄无声息地拨开帐缦。
只见里头除了四脚柱子,还有宽阔又黢黑的空间。
怀榆努力压抑住怦怦跳的心,此刻屏住呼吸,忍住满屋子的灰尘,而后悄无声息地朝里头爬去。
帐缦微微拂动着,并不算好的涤纶布发出了摩挲的簌簌声响,变异猕猴猩红的眼睛朝这边看来,然而下一刻,周潜却迅速冲了上去!
“吱!”
它的注意力转瞬被吸引,而后果断挥舞着尖利的爪子朝着周潜跳跃而去!
而在供台下方,帐缦垂下,四周一片黑漆漆的,怀榆什么也看不清,仿佛置身于一个比外界更恐怖的环境。
但不知为何,她就是能感觉到,在这里会很安全。
直到手掌向前摸索,能摸到冰冰凉微带湿润的细细柔嫩根须一样的东西层层叠叠自地面向上交织缠绕,又在顷刻间消退无踪。
她能摸到的,则是一个柔韧绵密的巨大物体。
是什么?
怀榆的心脏怦怦跳,明明什么也看不清楚,她却能知道眼前的东西,就是自己一直在找的树茧。
而之所以叫树茧,是因为它整个都是由细密的乳白色须根缠绕架构而成,触手微凉,躺进去的感觉却绵软厚实……
就好像是天底下最最安全的堡垒。
等一下,堡垒?!
怀榆回过神来,二话不说就摸索出这树茧的开口处,然后拼命向外拖拉拽。
原本她能感应到,这些须根已经牢牢扎入地底,想要拽开就只能将它们扯断。可伴随着自己的用力,那些须根却早已陆陆续续收回,以至于她只稍稍费了些力气,就将厚重绵实的巨大树茧拉扯出去。
顶开帐缦的那一刻,怀榆小心的缩在树茧后头。而有了明亮的光线,她终于能看清这个树茧是什么模样——
果然就像自己认知里的那样。
白色的须根密密麻麻如同丝瓜瓤一样层层叠叠交织,厚重的用手压都压不动,拖拽起来也颇有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