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开霁by素光同
素光同  发于:2025年01月01日

关灯
护眼

华瑶上当受骗了!
华瑶顾不上整理?自己的思路,她?率领两千精兵,赶到了长门宫的宫道上,果然看见了被扣押的人质。
谢云潇站在华瑶的身旁,华瑶道:“你仔细看看,仔细听?听?,那几?个人里,有没有你的舅父?”
谢云潇的目力和耳力极强,他清晰地辨认出那几?个人的身形,纵然他们经?过了乔装改扮,谢云潇还?是察觉到了蛛丝马迹。
谢云潇道:“那些人不是文官,他们都是武功高手。”
华瑶道:“果然和我猜测的一样,你的舅父应该是安然无恙的,你再耐心等待片刻,就?能等来谢家的消息。”
华瑶做了一个手势,这一时之间,数百精兵冲向了那些人质。大约半刻钟之后?,那些人死的死,伤的伤,又有几?人咬舌自尽,只剩两三个活口了。
又过了一会儿,谢家果然传来消息,前日以来,谢承均并未上朝,他告假了,与他的父亲一同在家休养。父子二人深居简出,极少有人知道他们身在何处,他们也不愿让人知道自己的行踪。
谢家并未透露太多,华瑶的暗探倒是禀报得?明明白白,原来,自从?华瑶率兵入驻京城,言官发疯似的辱骂华瑶“乱臣贼子、杀兄篡位”,简直是“罪无可赦,恶贯满盈”,当然也把谢家骂得?狗血淋头,谢家的家主谢永玄已有数日不曾上朝了。
如今的朝堂上,谢家的名声不大好听?。
国子监的学生跑到了谢家在京城郊外的私宅,又用毛笔蘸着粪水,在围墙上写了一句:“败坏纲常,结党营私,天下人耻笑?之极!”
国子监的学生毕竟年轻,或许也是受人煽动?,谢家并未追究,也并未宣扬此事,谢家的官员接连告假了,倒也是一种自保的良策。
华瑶思考了一小会儿,谢家的这些事,都是小事,无关?紧要,等到她?上位的那一天,自然会有无数文官为谢家翻案。
华瑶还?想严查从?京城通往沧州、幽州的关?口,然而,沧州、幽州的官员不一定会听?从?她?的命令,她?要先把储君的位置坐稳了。
既然方谨已经?消失,若缘和琼英不成气候,安隐又是个傻子,除了她?高阳华瑶,无人能登上至尊之位。
华瑶转过脚步,走向了仁寿宫。
亥时三刻,太后?仍未就?寝。
太后?的手里捏着一串小叶紫檀佛珠。她?坐在偏殿的一张蒲团上,她?的面前是一尊白玉雕成的佛像,她?抬头,又垂首,香雾缭绕之间,她?的神色始终舒展着,仿佛没有一丝一毫的烦心事。
仁寿宫的总管太监王全?顺正站在偏殿的门外。他站得?直挺挺的,心跳却是乱扑扑的,今夜,方谨和华瑶先后?逼宫,方谨失踪了,华瑶的军队留守皇城,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大事。
王全?顺侧过头,眼角余光瞥见了纪长蘅,纪长蘅一言不发,王全?顺道:“纪姑姑?”
纪长蘅道:“慎言。”
王全?顺道:“是,是。”
他们二人还?在当差,侍卫又来报信了,说是华瑶正往仁寿宫的方向走着,没人敢把华瑶拦下来。
王全?顺道:“纪姑姑,您去给太后?传信吧?”
纪长蘅并未推辞,她?转过身,敲响木门,禀报道:“启禀太后?娘娘……”
纪长蘅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太后?回答道:“哀家知道了,事已至此,四公主便是大梁朝的储君,你们都是仁寿宫的奴才,你们都要记住,维护储君的体面,也是你们的本分,纪长蘅,你给哀家拟旨,传召公主入宫觐见……”

华瑶缓步走向仁寿宫的正殿。
正殿的门楼上悬着一块金漆牌匾,刻写着“永立千秋”四个字,正殿又?名?“千秋殿”,太?后通常会在千秋殿接见皇帝和皇后。
华瑶从小在皇城长大,从未踏入千秋殿的正门。
如今,华瑶距离皇位仅有一步之遥,她也会成为?千秋殿的常客。她跨过门槛,抬头一看,此处果然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她见惯了价值连城的珍宝,倒也不觉得稀奇。
华瑶步入千秋殿的厅堂,看见紫檀屏风上雕镂着万里江山图。她心念一动,目光长久地停在屏风上,千秋霸业,万里江山,正是她此生坚守的志向。
华瑶深吸一口气,又?听见了轻缓的脚步声?。
华瑶淡淡地笑了笑,恭恭敬敬道:“儿臣参见皇祖母,恭请皇祖母圣安。”
太?后从侧门走出?来?,纪长蘅跟在她的身后。她已是年过七旬的老人,行走时,竟然丝毫不显老态。她举止雍容,神色端正,手上还拿着一串迦南木珠,每一颗木珠上都刻着篆体字,坠饰的翡翠牌上又?有“同舟共济”四个字。
华瑶心里暗想,时局如此艰难,太?后会不会与华瑶同舟共济呢?
太?后道:“别站着了,坐下来?吧,好孩子,坐到哀家身旁来?。”
华瑶道:“儿臣遵命。”
太?后坐在一张软榻上,纪长蘅为?太?后倒了一杯茶。太?后端着茶杯,吩咐道:“好了,不必伺候了,你退下吧。”
纪长蘅离开之后,这一座千秋殿里,仅剩华瑶与太?后二人。
华瑶也坐到了软榻上。她与太?后的距离约有一尺,太?后不会武功,而她是化?境高手,她们?二人的差距如此悬殊,太?后竟是毫不在意似的。
太?后淡然道:“哀家已经拟定懿旨,传召六部九卿的高官入宫觐见,哀家与众臣商议过后,便可以将立你为?储君。”
华瑶道:“儿臣多?谢皇祖母抬爱,此事?宜早不宜迟,今天晚上,内阁撰写册文,加盖印玺,明日午时,请您在京城宣读圣谕,颁布诏书,昭告天下,儿臣已是大梁朝的储君。”
太?后放下了茶杯:“别着急,好孩子,先听哀家把话说完,哀家知?道你是有分寸的,不会像你的皇兄皇姐那般任性胡来?……”
华瑶原本是想尽快颁布诏书,坐到储君的位置上,她也愿意在太?后的面前装出?一副恭敬的姿态。可她从太?后的语气中听出?了敷衍的意思,太?后对她并不是十分信任,也不会把朝政大权送到她一个人的手里。
华瑶打断了太?后的话:“皇祖母不必抬举儿臣,儿臣也是十分任性的,若是冒犯了皇祖母,还请皇祖母多?包容些。”
太?后不怒反笑:“你真是长大了,可以独断专行了,也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
华瑶也笑了:“皇祖母言重了,儿臣从来?不敢忤逆您,儿臣一直把您放在心里敬重。请您仔细想想,今晚要是东无发动了宫变,您还能坐在千秋殿里,谈笑风生吗?”
太?后侧过头,目光转向华瑶,直到此时,她才用正眼打量华瑶。
今天是昭宁二十七年二月四日,华瑶的生辰是昭宁七年四月二十八日。还差两个月,华瑶才满二十岁。她年纪轻轻,阅历尚浅,却很擅长玩弄权术。她与太?后争权夺利,竟然也是分毫不让,真有一种威严的气势,她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是气焰嚣张的。
太?后还记得,淑妃去世的前一夜,大雨倾盆,华瑶跪在仁寿宫的庭院里,乞求太?后保全淑妃的性命。她流着泪,磕着头,磕得头上淌出?血来?,太?后依旧是不理不睬。她筋疲力尽,倒在地上,浑身浸满了雨水和血水,真像是丧家之犬。
今时今日,华瑶率兵攻入皇城,威胁太?后,震慑众臣,太?后的心里也有感叹。
太?后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你把杜兰泽送出?宫了吗?”
华瑶忽然反问道:“儿臣还有一个疑问,父皇的病情怎么样了?算起?来?已有三个多?月了,内阁不曾收到父皇的诏令,儿臣也不知?道父皇的龙体是否安泰。”
太?后微微地笑了。
华瑶一句一顿道:“您的茶杯里,茶水凉了吗?纪长蘅在仁寿宫伺候得太?不周到,她原本是尚衣局的女官,做事?也不是十分妥帖。”
太?后道:“你是个聪慧的孩子,哀家记起?来?了,你两岁就启蒙了,四岁便能读书写字。你小时候,哀家对你格外关照,把你从昆山行宫接回了皇城,此事?天下皆知?,如今你长大了,也该顾惜自己的名声。”
华瑶道:“谁要是坏了我的名?声?,那就是和我们?皇族作?对,除了我之外,还有哪一位皇族可以担当?大任?”
太?后叹了一口气:“储君之位是你的,皇帝之位也是你的,你三番四次试探哀家,哀家岂能不寒心?”
太?后当?真会寒心吗?华瑶无法从太?后的脸上看出?任何情绪。太?后的城府之深,是她不敢揣测的,她也不想再听太?后打哑谜了。
华瑶道:“我敬重您,尊您为?太?皇太?后,我不敢让您寒心,也请您让我安心,您打算如何处置方谨?”
太?后缓缓地抬起?手来?,搭住了木桌上的玉如意,她低声道:“哀家耗尽毕生心血,这才保住大梁朝的江山社稷。沧州第一大将洪程秀投敌了,沧州战局一日比一日更危急。今夜方谨逃出?京城,必定是往北方去了。哀家是想册封方谨,方谨接受朝廷的恩典,担任‘征北大将军’,才不会与敌国串通一气。”
华瑶万万没想到,太?后竟然要把“征北大将军”的名?号赐给?方谨?这分明是一步臭棋。华瑶和方谨之间的胜败已是定局,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华瑶怎么能容忍方谨名正言顺地夺取兵权?
太?后考虑的究竟是朝政,还是她自己?的尊荣?她给?方谨留了一条后路,可是怕方谨东山再起?,从沧州攻入京城,再让皇城遭受一次宫变?!
华瑶认真道:“姐姐在北方有二十万精兵,若是把姐姐放跑了,可不就是放虎归山吗?您不必担心沧州战局,请您尽快把我立为?储君,我也会在三天之内把姐姐找回来?。”
太?后并未答应,也并未拒绝。她轻敲了一下木桌,总管太?监王全顺跪在门外,传信道:“启禀太?后娘娘,贵客已在前厅等候了。”
华瑶跟随太?后的脚步,走向了千秋殿的前厅。
华瑶才刚跨过门槛,众人异口同声?道:“微臣叩见太?后娘娘,恭请太?后娘娘圣安。微臣叩见公主殿下,恭请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太?后道:“起?来?吧,你们?都是朝廷的肱骨之臣,时局艰难,你们?更应该勤于政务、忠于职守,只要你们?同心协力辅佐储君,没有什么渡不过的难关。”
众人站起?身来?,华瑶仔细地打量他们?,她看见了内阁次辅赵文焕、工部尚书邹宗敏、礼部尚书杨芳树、吏部尚书朱贤勤、户部尚书石仲舒、都察院都御史蔡昌运,通政司通政使尤万秋,六部九卿的高官能来?的都来?了。
内阁次辅赵文焕开口道:“微臣谨遵太?后娘娘口谕,内阁已经把册文拟好了,还请公主殿下过目。”
工部尚书邹宗敏也说了一句:“殿下久经沙场,战功赫赫,您的文韬武略远在常人之上,真是当?世英杰。您登上储君之位,实乃百姓之福,社稷之幸。”
华瑶道:“当?今第一要务,正是安抚民心,鼓励士气,明日午时,皇祖母便会颁布诏书,将本宫立为?储君。方才,皇祖母所言极是,时局艰难,诸位必须竭心尽力辅佐本宫,各州各府的局势才能稳定下来?。”
赵文焕道:“微臣承蒙殿下隆恩,辅佐殿下,微臣不敢不尽力。”
邹宗敏道:“殿下神威凛凛,圣德昭昭,必能安定天下,微臣听凭殿下差遣。”
华瑶清楚地记得,内阁次辅赵文焕投靠了方谨,工部尚书邹宗敏归顺了东无。他们?二人分别倚仗着方谨和东无的势力,争取功名?利禄,享受荣华富贵,他们?自身的官位又?是极高的,当?然也不太?看得起?华瑶。两年前,他们?在文渊阁与华瑶商议政事?,也会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轻蔑。
如今风水轮流转,方谨逃跑了,东无惨死了,赵文焕和邹宗敏竟然倒向了华瑶,当?众表明自己?的忠心。
华瑶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她的父皇不杀贪官,只杀不忠之人,原来?,拿捏了贪官的把柄,便是掌握了生杀大权,贪官也会做出?忠臣的姿态。
华瑶又?看向了其余七位官员,他们?沉默片刻,户部尚书石仲舒忽然出?声?:“微臣效忠殿下,永无二心。”
“效忠殿下,永无二心”是启明军的军令,华瑶也不知?道为?什么,石仲舒竟然把启明军的军令说出?来?了。
华瑶有些惊讶,语声?还是很平静:“好,本宫也会看重你。”
九位高官之中,已有三人表明了态度,其余六人也不敢忤逆。他们?提起?衣袍,跪在地上,宣誓道:“微臣定当?竭心尽力,辅佐储君。”
华瑶转过头,看向了太?后。
太?后道:“好,既是如此,明日便颁布诏书,号令天下臣民。”
华瑶极淡地笑了一下:“多?谢皇祖母隆恩眷顾。”
华瑶从赵文焕的手里接过册文,仔细地看了一遍。随后,她又?从自己?的衣裳口袋里拿出?一枚雕龙金印,当?着众臣的面,她握着印章,“啪”地一声?盖在了册文上。
邹宗敏惊讶之余,脱口而出?:“那是……雕龙金印?”
太?后看了一眼印章,断定道:“确实是雕龙金印。”
太?后并未追究华瑶从哪里窃取了雕龙金印,太?后是见惯了大世面的人。无论何时,她的言行举止都是十分沉稳的,众臣也被她的威严震慑,说不出?一句话来?。
太?后下令道:“礼部和钦天监选定吉日,尽快举行登基大典。”
众臣纷纷答应道:“谨遵太?后娘娘口谕。”
华瑶与众臣商议了一会儿,此时已是子时一刻。众臣的年纪都在四十岁以上,华瑶察觉到他们?筋疲力尽,便也不再为?难他们?,只让他们?留宿在宫里,明日午时,宣读圣谕,颁布诏书,张贴榜文,行立储之礼。
雨停了,夜深了,风还是有些凉,华瑶抬头望天,乌云仍未散尽,她依稀看见月色星光,她的母亲也在天上看着她吗?她想告诉母亲,她明天便会登上储君之位,再过几个月,她还会登上皇帝之位。
当?年她是贱民之女,来?日她是九五至尊。
华瑶走出?千秋殿,谢云潇在殿外等候已久。
谢云潇走到华瑶身边,华瑶与他相视一笑,他低声?问:“殿下拿到诏书了吗?”
华瑶道:“嗯,我要择日登基了。”

当夜,华瑶和谢云潇住进了?延福宫。
延福宫位于皇城的东部,又名?“东宫”,此?地是储君的住所,已经空置了?二十?七年。
延福宫虽然无人居住,却也有专人值守,宫女和太监把延福宫打扫得干干净净,地上没有一点灰尘,床帐被褥也是崭新的,处处收拾得严整洁静。
延福宫的浴池名?为“太清池”,装潢十?分富丽典雅。太清池的长宽约有三丈,池壁也是
羊脂白玉堆砌而成,镶嵌着金银珠玉,雕琢出来十?二朵金纹牡丹花,似有千般娇艳,万种风情。
华瑶怔怔地看着浴池,心?里却在想,这么大的浴池,要?用多少热水?又要?耗费多少煤炭呢?
华瑶没有启用浴池,只是吩咐宫女准备了?浴桶和热水。
华瑶和谢云潇洗了?个澡,又换了?一套衣裳,他们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伤口泡过热水之后?,稍微有一些红肿,隐隐泛起一丝疼痛。
华瑶坐在床上,拿出一瓶金疮药:“我先?帮你上药,你再帮我上药。”
华瑶端端正正地坐好,准备给谢云潇上药。她觉得自己很有正人君子?的风范,谢云潇反倒勾起她的衣带,轻轻一拽,又抬起手来,指尖挑开她的衣领,露出了?半边肩膀。他的指腹似是不经意?地碰到了?她的肌肤,她立刻问道:“你要?做什么?”
谢云潇从她手里拿过药瓶,把金疮药涂在她的伤处。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低声道:“卿卿。”
华瑶道:“怎么了??”
谢云潇道:“你见到了?六部九卿的官员吗?”
华瑶道:“见到了?,内阁次辅赵文焕把册文写好了?,内阁首辅徐信修是姐姐的外祖父,他也失踪了?,我猜,他肯定跟着姐姐逃出京城了?……”
说到此?处,华瑶感叹道:“徐信修也想不到吧,我抢到了?储君之位。”
谢云潇道:“从今往后?,你是大梁朝的储君,不必亲自上阵杀敌。”
华瑶道:“等到天?下平定之后?,我就不用再上战场了?。”
谢云潇道:“天?下何时才能平定?”
华瑶断定道:“三年之内。”
谢云潇道:“三年前,你离开京城,前往凉州,此?后?三年,你经历过的战事已有上百次……”
华瑶打断了?他的话:“嗯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用说了?,我的武功臻入化境了?,我以后?也不会再受重?伤了?。”
谢云潇沉默不语。片刻之后?,他的嗓音有些沙哑:“每一次你重?伤昏迷,我也不太清醒,像是孤魂野鬼,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等到你醒过来,我才能收回魂魄。”
华瑶不是很懂谢云潇的心?思,也不想表现得太过冷静,辜负了?谢云潇的一片心?意?。
华瑶略一思索,认真道:“嗯嗯,我也是。”
谢云潇非要?一探究竟:“是什么?”
华瑶胡言乱语:“你受伤的时候,我也是魂不守舍的,我不记得自己要?做什么……对了?,那一次我失忆了?,就是因为你的伤势太严重?了?。”
谢云潇不自觉地笑了?一声。
华瑶的胡话越说越多:“后?来你的伤势好转了?不少,我也恢复了?记忆,现在想起来,我还有些后?怕,真是太惊险了?。”
谢云潇低头,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唇角。她尝到了?清冽的香味,恍然回过神来,连忙把他的衣襟拉开。
谢云潇的左臂上有一条半寸长的伤疤。华瑶用手指蘸了?一点金疮药,抹到那一块伤疤上,仔仔细细地抹匀了?。
床头柜上放着一盏琉璃灯,灯光从纱帐里透出来,似明不明,似暗不暗。他们二人的影子?交叠,彼此?的距离太近了?,呼吸的声音交缠在一起,暧昧不清,似是梦中之梦的情景。
谢云潇又念了?一声:“卿卿。”
华瑶察觉到谢云潇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他的手臂线条渐渐绷紧,她摸到他的肌肉坚实而强健,忍不住轻轻地捏了?捏、揉了?揉,她还提醒道:“你手臂上的青筋凸起来了?……”
谢云潇一把揽过她的腰肢,抱着她躺在床上。窗外又下雨了?,雨声淅淅沥沥,寒气从窗户的缝隙里渗进来,谢云潇的怀抱还是很暖和,华瑶不禁放松了?许多,又打了?一个哈欠。
谢云潇道:“快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
华瑶挥动一道掌风,灯光也熄灭了?。无边无尽的黑暗之中,她只觉得温暖又舒适,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夜半三更,华瑶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忽然惊醒了?。
华瑶的侍卫跪在门口,禀报道:“启禀殿下,紫苏传来急报。”
华瑶道:“你直说吧。”
侍卫道:“紫苏派人夜探方谨的公主府,公主府已是人去楼空,只剩不到一百个侍卫值守。公主府的密道约有上千条,紫苏暂时还没查出来,方谨的亲信去了?何处。”
这也在华瑶的意?料之内,方谨早已做好了逃跑的准备。方谨在京城掌权十?年,必定明白“胜者有进路,败者有退路”的道理,她也会筹划万全之策。
正如?太后?所说,方谨跑去了?北方,沧州战局十?万火急,倘若方谨与敌军联合,那后?果?不堪设想。华瑶一定要尽快把方谨抓获。
次日清晨,天?色微亮。
皇城礼官敲响了?鼓楼上的铜钟,钟声洪亮,传遍了?皇城。城楼上悬灯结彩,守城卫兵身穿白银甲,腰挂青钢剑,个个都?是威风凛凛、相貌堂堂。
吉时未到,礼部已是诚惶诚恐,礼部选派的二十?位官员跪在延福宫的宫门之外,异口同声道:“臣等叩见公主殿下,恭请殿下圣安!”
华瑶和谢云潇已经洗漱完毕,换上了?尚衣局敬献的崭新朝服。
华瑶的朝服面?料是赤红色缂丝,衣袖上绣着金线蟠龙纹。她心?里还有些奇怪,这一套皇太女朝服,为什么如?此?合身呢?
华瑶绕过一扇檀木屏风,刚好看见了?谢云潇。谢云潇穿着一件玄色绸纱的广袖袍,袍角并未遮住他的脚踝,华瑶道:“你的衣袍是不是有点短了??”
谢云潇道:“还好,只短了?一寸。”
华瑶顿时明白过来,华瑶和方谨的身材差不多,谢云潇的身高比顾川柏高了?一寸,制作一套缂丝朝服至少需要?一年,去年此?时,京城官民都?以为华瑶会死在秦州。尚衣局制备的朝服,也是按照方谨和顾川柏的尺寸剪裁的。
华瑶命令礼部在短短半天?之内筹备立储典礼,各个部门的官员来不及置办行装,只能把原有的器物全部拿出来用。
谢云潇也猜到了?尚衣局的用意?,他道:“这件衣服原本是顾川柏的吗?”
华瑶道:“顾川柏没穿过,这是新的,你不要?介意?,以后?我会给你买合身的新衣服。”
谢云潇道:“我并不介意?,节省下来的物资可以用于筹备军饷。”
华瑶承认道:“其实这也是我的本意?,如?今国库空虚、战事频繁,我们确实应该开源节流。”
华瑶又记起了?自己在永州看到的惨状,贫苦百姓颠沛流离,饥一顿饱一顿,病一场死一次,两个馒头、三块煤炭就能买一条命,人人都?说“米贵命贱”,可是人命不该如?此?轻贱。受伤病重?的痛苦,她从未忘记过,推己及人,她也想尽可能地减轻民众的痛苦。
谢云潇道:“你今天?可以直接登基吗?”
华瑶道:“登基大典的章程,不好简化,必须按照礼制备办,祭天?、祭祖、入朝、宴请众臣……这些事情,至少要?筹备三个月以上,登基之后?,大梁国还要?更改年号,你别看年号只有两个字,这两个字的祸福吉凶需要?推定,钦天?监至少也要?算上一个月。”
谢云潇竟然问道:“你有没有想要?的年号?”
想要?的年号?
华瑶第?一次听?见这种问题,只觉得十?分新奇。她仔细地想了?想,认真道:“我想要?天?成,但愿上天?助我成功。”
谢云潇道:“昭宁二十?八年是天?成元年,天?成帝创建中兴之业,史称‘天?成盛世’。”
华瑶连连点头,附和道:“嗯,不错,就是天?成盛世。”
华瑶和谢云潇说话的声音极轻,跪在门外的女官也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尚衣局官位最高的女官名?叫丁芝瑞,年约三十?五岁,她在皇宫当差已有二十?年,资历不算浅,办事也有自己的分寸。
丁芝瑞早已听?闻,华瑶在战场上历练多年,谢云潇又是出身于镇国将军府的贵公子?,他们二人不同于久居皇城
的皇族,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要?召唤奴婢伺候。尤其是谢云潇,照例不许任何人碰他。
丁芝瑞的心?思一转,公主和驸马不需要?奴婢随时伺候,倒也真是省了?不少事。丁芝瑞跪在地上,闭目养神,忽然听?见华瑶的声音:“丁芝瑞。”
丁芝瑞道:“请殿下吩咐。”
华瑶打开房门,丁芝瑞这才看到华瑶已经穿上了?朝服,戴上了?朝冠,丁芝瑞连忙道:“恭请殿下圣安。”
华瑶道:“什么时辰了??”
丁芝瑞道:“辰时一刻。”
还有一个时辰才到吉时,华瑶刚想坐下来,礼部郎中苏胜寒在门外求见。苏胜寒是谢永玄的门生,谢永玄又是谢家的家主,苏胜寒投靠华瑶也有一段时日,华瑶猜想他是有急事禀报,便让丁芝瑞把他带进来了?。
厅堂里挂着一盏绛纱宫灯,灯火灿烂,苏胜寒匆匆忙忙地穿过灯影,跪在华瑶的面?前,低声道:“启禀殿下……”
苏胜寒欲言又止。
华瑶道:“有话直说。”
苏胜寒道:“皇后?娘娘凤体抱恙,已推拒了?太后?娘娘的邀请,皇后?今日不便参加立储典礼。皇后?宫里的奴婢妄议朝政,已被太后?娘娘处罚过了?。”
苏胜寒说话很委婉,华瑶猜到了?大概情形,立储的消息传到皇后?的宫里,皇后?不愿接受,也不肯出席典礼。
皇后?害死了?淑妃,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华瑶早就想报仇雪恨,择日不如?撞日,她现在就去拜见皇后?。她和皇后?之间的新仇旧恨,是应该好好地算一算了?。
华瑶淡淡道:“本宫的心?里时刻挂念着母后?,母后?身体抱恙,本宫不能不去探望。正好,立储的吉时还没到,本宫摆驾明仁宫。”
辰时二刻,明仁宫灯火明亮。
皇后?坐在窗前,八皇子?安隐坐在她的身旁,此?时此?刻,她还在辅导安隐的功课。太傅称病告假三个月,安隐的功课也落下来了?,他今年已有十?三岁,还没把汉字认全,昨天?才刚读过的书,今天?又忘了?个干净。他写的文章狗屁不通,甚至还不如?华瑶三岁时的闲笔。
皇后?闭上眼睛,双眼直冒金星。
安隐道:“母后?,我还是不明白,这一句‘法分明,则贤不得夺不肖,强不得侵弱,众不得暴寡’……”
皇后?打断了?他的话:“这是战国韩非子?的法治名?言,出自《韩非子?·守道》,你还有什么不明白?!这句话清楚的不能更清楚了?!”
安隐听?出了?皇后?的怒意?,他连忙跪在地上:“母后?息怒,母后?息怒!”
皇后?把《战国论》这本书合上,又拿出来一本《算经》,她道:“昨日才学的数术,你可还记得?我给你五十?六两银子?,如?何均等地分给八个人?”
安隐结结巴巴道:“每人分、分六两……”
《算经》书里写得清清楚楚,七八五十?六,短短五个字,安隐竟然也背不下来。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