涨红—— by多梨
多梨  发于:2024年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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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岱兰把这批布料全部留下,研究着做了很多未发售的样衣,裙子,T恤,衬衫,最后还有余量,又给叶洗砚做了件衬衣。
他小臂上搭着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瞧见错愕的千岱兰,自然一笑,似春风拂面。
“你的口红落下了,”叶洗砚递过去,面色如常,“你不接电话。”
千岱兰啊一声。
拿出手机一看,没电了。
殷慎言也走过来,不那么礼貌地盯着叶洗砚,像正准备啃骨头的野狗盯着锦衣玉食的家犬。
千岱兰害怕两人打起来。
这俩人有前科的。
她下意识想要挡在叶洗砚面前,但后者只是温和地笑,向殷慎言伸出手:“哥,好久不见。”
殷慎言脸都青了。
千岱兰也叫了一声哥,他才不情不愿地伸出手,冷冷淡淡地与叶洗砚一握,极其敷衍。
“听岱兰说,伯父伯母认了你做干儿子,你是岱兰的亲哥哥,以后也就是我亲哥,”叶洗砚微笑依旧,“从今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工作在深圳,不能经常来陪兰兰,你和兰兰都在上海,平时也没少照顾她——谢谢你,哥。”
又是“哥”,又是“亲哥”的,听得殷慎言胃疼。
他扯着唇角一笑:“红红挺独立的,有没有我这个哥都一样,她不太需要男人帮忙。”
叶洗砚半开玩笑:“是吗?我一直以为岱兰很需要我,看来我以后得端正一下态度,不能再’小瞧’岱兰了。”
说到这里,他侧身,微笑看千岱兰,征求她意见:“我们现在回去,还是继续陪哥聊聊天?”
千岱兰:“啊?……不然还是算了。”
她感觉聊天的结果很微妙,极大可能引起新的一轮大战。
她很害怕这样的叶洗砚。
如果对方真的像叶熙京那样大吵大闹、气势汹汹地和她吵一架,倒也没什么。
可越是笑得温文尔雅,千岱兰越觉得他好像在憋着一个大招。
殷慎言冷冷地看着他们。
千岱兰说:“哥,我们先走了。”
不知不觉,她也顺着叫起了哥。
殷慎言说:“你以后还是叫我小树吧。”
“树哥,”叶洗砚自然地牵起千岱兰的手,微笑致意,“岱兰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时间也晚了,我们先回去了,再见。”
说到这里,他将自己的羊绒大衣披在千岱兰肩膀上,低头:“手怎么这么凉?”
千岱兰说:“我把羽绒服脱车上了。”
“上海和沈阳不一样,这边冬天没有统一供暖,”叶洗砚握紧她的手,“学校有空调吗?”
两人说话自然亲密,殷慎言站在水壶旁,看着两人出了门。
身后烧沸的热水翻腾着水泡,他的心像一颗急速下坠的夕阳。
一点点,坠入无尽的海洋。
下楼后,千岱兰才发现,叶洗砚的车不在。
“杨全累一天了,我让他先开车回酒店休息,”叶洗砚问,“好久没打网球了,想不想和我打一场?”
千岱兰也想。
但她更久地没去打。
前两场,基本拉不了几个球,一个是不适应新球拍,另一个,疏于训练让她的肌肉都变僵了。
好不容易,在第三场重新找回状态。
这次刚拉了十个球,千岱兰那在车上刚充了一点电的手机又响起。她示意叶洗砚暂停一下,接电话。
电话是赵雅涵打来的,告诉千岱兰,新衣样品已经收到,是不是明天拍摄?
千岱兰说是的,让她注意时间。
通话结束后,她冷静片刻,又给张静星打电话,说让她去制版师那边取样品。
张静星很惊讶:“不是让雅涵姐去取了吗?”
“她感冒了,没去成,”千岱兰说,“你去取也一样,反正明天要拍,你带过去也一样。”
张静星说好。
手机还剩最后四五格电,千岱兰放回包里,刚直起腰,看见叶洗砚拧开矿泉水,递给她。
很晚了,网球场中只有他们两人。
累到的千岱兰撒娇说手臂累痛了,想要休息休息——
叶洗砚顺势坐在她旁边。
“多久没练过了?”他说,“当初学得这么辛苦,怎么说不练就不练了?”
千岱兰说:“因为没人陪我练呀,哥哥又不在上海,我一个人在这里,想打球都找不到人。”
“可以继续找教练,”叶洗砚说,“和我不一样,你很有天分,打球打得好,学语言也快,在你之前,我没想到,一个脱离了英文环境、自学母语的小姑娘,会这么聪颖。”
千岱兰大笑。
“还不是因为第一次去卫生间走错了!”她说,“从那之后,我就发现,不行,谁说学英语没用的?学它有用!不然的话,连装都装不像!!!”
叶洗砚也笑。
千岱兰看他笑了,一颗心才放下来,试探着再撒娇:“哥哥哥哥,今天晚上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只是——”
“岱兰,”叶洗砚忽然问,“还记得你和熙京分手的原因吗?”
千岱兰愣了一下。
她记得。
因为叶熙京瞒着她,去照顾了生病的伍珂。
“我知道,你手上没有太多好的资源;偶尔,说谎也只是一种自保的手段,”叶洗砚说,“坦白说,我并不认为说谎多么罪大恶极——我没有经历过你的生活,更不能对你的做法指指点点。”
千岱兰叫了一声哥。
她的心忽然跳得有点慌乱。
叶洗砚侧身看她。
“我知道,你聪明,年轻,漂亮,前途大好,”他说,“我们很多理念并不统一,思想同频却不同步,但没关系,我本身就比你年纪大一些,时间也相对自由些;我可以去理解你,因为本身就是我在窃取你的青春——我不能毫无缘由地得到一个聪颖天才的女友,却又一点苦也不受。”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语调很平静,甚至可以算得上通透。
千岱兰却感觉不太好。
她说不出什么,强烈、蓬勃的懊恼充满了她的胸腔,她想起了和叶洗砚第一次“分道扬镳”时读过的那句话,“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她的嘴巴里能吐出汹涌的梅花,一朵朵梅掉了花瓣,落成铺天盖地的悔字。
有时候,她认为无伤大雅的玩笑,其实无形之中也伤害了身边人——
「迟早有一天,你的过度包装会伤害到向你袒露本心的爱人」
梁亦桢如此说过。
千岱兰没有为自己辩解,哪怕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对殷慎言产生其他想法;就像很久之前,叶熙京向她自证,说他没有同伍珂暧昧的打算——
可那又怎么样呢?
那个时刻的千岱兰已经不在乎这点了。
现在的叶洗砚呢?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伯父认了殷慎言当干儿子呢?”叶洗砚说,“你知道,你告诉过我,他是你的初恋。”
千岱兰说:“是。”
叶洗砚莫可奈何:“我还没拜访过伯父伯母……我吃醋了,岱兰。”
千岱兰说:“你也想我爸妈认你当干儿子吗?”
“别打岔,”叶洗砚微笑,“你知道的,岱兰,我们现在的矛盾点不在这里。我知道,你对殷慎言没有半点心思,但他还在喜欢你——近一年了,他一直和你的父母相处,住在你的家中,睡在你隔壁的床上,一想到这些,我就嫉妒到发狂。”
千岱兰说:“可是这一年,你一直都睡在我的床上呀。”
“我嫉妒他能轻而易举地融入你的家庭之中,嫉妒他能轻轻松松地占据你的初恋,好嫉妒他能陪你成长的二十三年——”
“等等,”千岱兰说,“可是我今年才二十二岁啊。”
“你还在伯母肚子里时,他就已经认识你了,”叶洗砚说,“岱兰。”
千岱兰吸了口凉气。
“我感受到了,你现在真的是嫉妒到发狂,”她老老实实地说,“但是,哥哥,我们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真的吗?”叶洗砚问,“你真的对我们未来充满信心吗?”
千岱兰嘴唇又发干了。
她那只剩下的半瓶酒藏不住了。
她想喝水,叶洗砚却单手捧住她的脸颊,微微胁迫着她看自己。
“你真的是以结婚为目的和我交往吗?”他问,“你真的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吗?说话,岱兰,告诉我——为什么你总认为,我们不能走到最后呢?”
“结婚也不是终点,干嘛要以结婚为目的,”千岱兰说,“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们干嘛要把它当目标——”
“那我换个问法,你真的是以和我进入同一个坟墓为目的而交往吗?”
千岱兰被他逗笑了。
可叶洗砚没笑。
千岱兰知道,完蛋了,事情麻烦起来了。
“我知道,熙京的事情给你造成了很严重的影响,你和他的恋爱并不愉快,受尽委屈,”叶洗砚轻声,“他没有处理好和伍珂的感情,让你饱受伤心——如果说,之前我对你类似的安慰更像同情,而现在,我在和那时的你共情,岱兰,我……”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
叶洗砚不是惯常示弱的性格。
人在难过时很容易产生解离的症状,伤心至极时,人总会感觉灵魂分裂成两个,一个灵魂蜷缩在躯壳里哭泣,另一个灵魂漂浮在半空中,冷酷理智地指责——太幼稚太矫情了,怎么能因为这一点小事就难过。
现在,叶洗砚的一个灵魂就在如此指责他。
而另一个,还在他这具躯壳中。
他还是艰难地说出来。
“我很难过,”叶洗砚重复,“我今天晚上感到很难过。”
千岱兰的心像是被他揪了一把,攥紧一颗剥皮后的鲜橙子,呲啦一下捏碎,哗哗地向下滴水。
“哥哥,”千岱兰倾身,抱紧他,脸拱到他下巴处,贴贴:“对不起,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在涉及到殷慎言的事情上骗你了——我发誓。”
叶洗砚说:“我并不想我们因为同一件事反复吵架,争执……我不想再给你同样糟糕的恋爱体验,可是,岱兰,我很难不去在意殷慎言,就像我无法彻底放下你不管。在学习上,你学习很多东西都快,但后期又会因各种各样的事情将它们’暂缓’,比如你的网球,你专心考大学,就不去打球;成功考上心仪大学后,又因专心工作,而不那么用心感受、学习——你现在拥有我,是否,也会因其他事情而选择将我’暂时缓缓’?”
千岱兰说:“我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
她试图为自己的话找出佐证:“你看,这一整年,我基本都没有再和男性朋友单独吃饭,除了工作学习回家外,我的生活就只有你一个男朋友了。”
“岱兰,”叶洗砚将她轻轻推开,双手捧着她的脸,看她惊惶的眼,“如果,我身边有一个像殷慎言的姑娘,我们一同长大,她喜欢我,在我同你恋爱后,她仍住在我家中,甚至,住在我的隔壁——你会不会感觉到不舒服?”
千岱兰想起了伍珂:“……还好。”
叶洗砚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叹气:“我就知道。”
千岱兰不安地抓住他的手腕,不想让他的手松开。
“你并没有那么爱我,”叶洗砚语气很轻,“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一点,但一直抱有幻想,才迟迟不想确认——就像,如果不去确认,就可以蒙蔽自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竟也开始变得自欺欺人、优柔寡断了呢,岱兰?你知道吗?”
说这些话时,他目光柔和,可眼神令千岱兰心碎。
“对不起,”千岱兰说,“我——我一直在害怕,因为我们的差距,我很害怕会重蹈覆辙。”
“我和熙京一样吗?”叶洗砚问,“是我给你的安全感不够多吗?”
这个时刻,他温柔的语气让千岱兰忽然想要哭。
“我很失望,也很难过,”他停一下,才说,“你把我和熙京放在一起比……我很失落。”
连续三个对心情的形容词,让千岱兰眼神灰了一下。
“为什么呢?”叶洗砚问,“我知道这和你没关系,熙京让你受伤,你现在有所防备,这样很好,因为你就是个会反思总结的好孩子,你在保护你自己……我知道你这样很正常,但我总会因此受伤——你没有做错什么,我没有指责你,错都在熙京。”
他又叹气:“可是,如果你和他的第一场恋爱顺顺利利,甜甜蜜蜜,是不是,你如今也不会再爱上现在的我?”
千岱兰说不出话了。
她能感受到叶洗砚那种复杂又矛盾、莫可奈何、无能为力的心情。
“一直以来,我都厌恶这样的自己,情绪化,不够理智,冲动,”叶洗砚说,“傲慢,嫉妒,无礼,贪婪……在遇到你之后,我的情绪越来越不受控制,越来越极端,刚才和你聊天时,我甚至产生殴打他人的冲动。”
“这么坏吗?”千岱兰意识到,他接下来可能要说分手了,这样很好。
她对自己说。
反正你早就知道,两个相差这么大的人,不可能走在一起的,不是吗?
反正你早就为离开做好准备。
反正你早就反复练习、设想过如何体面面对分开。
反正你早就知晓,反正你早就清楚,反正你早就清醒,反正你早就明白。
“嗯,很坏,”叶洗砚依旧捧着她的脸,他的额头轻轻抵着千岱兰的额头,看着她的双眼,“我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情绪,甚至也控制不住身体,这样是不是很坏?”
千岱兰的眼泪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那就分手吧。」
五个字长了爪子,死死地抠住她的咽喉,让她说不出话来,像螃蟹的钳,剪刀的尖,甲虫的爪。
「你就可以不用再糟糕了」
千岱兰想。
——和叶熙京时也这样,她想,叶洗砚也是聪明人,现在的他体会到她当时的心情,现在想必也是希望及时止损的吧。
叶洗砚一直用那种沉痛又温柔的眼光看着她。
“更坏的是,”他说,“我明知这样下去会很糟糕,但我竟然喜欢爱上你后的失控感……即使失落,即使难过,即使失望……我仍想继续下去,继续我们的关系——即使我知道,后续的我们极大可能还会争吵,闹矛盾,痛苦——即使我知道,你并没有我期许的那样爱我,我——”
他的唇,轻轻地盖在千岱兰凉凉脸颊的温热眼泪上。
“我爱你,”叶洗砚说,“即使我清楚你并不能全心全意地爱我,但我仍全心全意地爱着你。”

千岱兰的手一直在发抖。
她想把它归结于刚才疲惫的网球运动,可骗不掉自己的心脏,她的脸颊在热,眼皮也在烧,像高烧到四十度那样火热、干燥。
她想为自己空掉三分之二的酒道歉,但叶洗砚吻了吻她干燥的唇,堵住她道歉的话。
“未来我们可能还会吵很凶,”千岱兰说,“咱俩很多生活习惯都不一样,一块旅行也会吵很多架,之后如果同居,矛盾只会更多;我没有洁癖,你肯定——”
“你和爸爸妈妈也会有矛盾,更何况我,”叶洗砚笑,“这不算什么,吵架也不算什么,至少吵架让我们知道问题在哪里;一切都需要磨合——”
说到这里,他发现她眼睛周围一圈渐渐泛起来的绯红色,透出点欲碎的红。
这点红让他不忍说接下来的话。
但仍旧要说。
“我反思过,这些年,不止是熙京一个人有错,我也有,”叶洗砚缓声,“你落在酒店的那本书,我看了很久。”
千岱兰问:“哪一本?《野性的呼唤》还是《小鹿斑比》?”
“《了不起的盖茨比》,”叶洗砚说,“你标线的那句。”
千岱兰完整地背诵出:“Whenever you feel like criticizing any one,just remember that all the people in this world haven't had the advantages that you've had.”
每当你想要批评什么人的时候,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的人并非都具备你拥有的条件。
这是尼克的父亲在文章开篇给予他的警告。
她一直记得。
“说出这句话的人,何尝不也是有一种优越感,自认为’拥有丰厚的条件和资源’,自认为接受过优越的教育,”叶洗砚说,“有时候,我对你的那种’同情’,何尝不是另一种傲慢?你并不需要我的同情,而是我作为伴侣的共情——是吗?”
直到这句话时,千岱兰的眼泪才啪嗒落下来。
“对,”她说,“我一点都不喜欢被同情,我不想被当作弱者来看;我不认为我缺少什么,可能我的确有缺陷,但那也是我;你总是想劝我全心全意地回学校上课,可是我真的很害怕——我害怕我的店生意忽然间变差,一睁眼就怕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梦。爸妈需要我,我的伙伴也需要我,我现在就好比在大雪天爬山,只能不停、不停地向上,再向上爬,因为一停下来,就可能一路滑下去……”
“我知道,我知道,好孩子。”
叶洗砚搂住她的肩膀,她还很单薄,瘦弱,令他想到自己的大学时光,如她一般大时,他还在读研,已经开始和同学合伙做软件,刻录在光盘上售卖,但对于不必为金钱忧愁的叶洗砚来说,那个时候更需要的是一种心理满足感和成就感——
他在此刻意识到自己的确偏移了方向。
他低估了千岱兰过往经历对她的影响,困扰她的不仅仅是一场噩梦,激发她上前的还有恐惧。
所以她会急迫地想要抓住眼前的机遇,一刻也不肯放过。
“是我的错,”他说,“我不应该去干涉你的人生。”
不该让焦虑的她,更加失去安全感。
人和人是不同的个体,不同的花草树木,桃花也不该指点枣花开花的时间。
千岱兰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她低头,双手捂着脸。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哥哥,”她说,“有时候我也会感觉到很累,很疲倦,就像电视广告说的那样,感觉身体被掏空——但是我不能停下来。”
她的眼睛中有明熠、坚定的光。
在JW好不容易升到副店,又被人轻易开除时,在好不容易开起实体店、又被地头蛇恶意刁难时;在被打了一闷棍、又被掐紫了脸时。
千岱兰的表情如现在坚定。
无论被打倒多少次。
无论苦心经营的东西是否会被一次次剥夺、失去。
永远不要失去发芽破土的勇气。
永远不要放弃从头再来的毅力。
“我不会停下,”千岱兰说,“就算是被人推下去,我也会继续往上爬。”
“所以,这就是你刚才想同我分手的原因?你害怕争吵,所以宁可分手后从头再来,也不愿意吵到两败俱伤?”叶洗砚抬手,轻轻抚摸她脸颊,“刚刚的眼神出卖了你。”
千岱兰说:“我很害怕感情会因为争吵而变得不堪。”
她差点又用叶熙京举例子。
“我其实想,有时候,事情就该在最美好的时候结束,就像烟花,大家只要记住它在天空中最漂亮的样子就好,不要看它炸完后第二天的一地碎片。”
“我不想做烟花,”叶洗砚说,“我们是月亮。”
千岱兰的眼睛微微亮了下。
叶洗砚问:“以后,同殷慎言的私下见面,告诉我一声,好吗?”
这已经是极大、极艰难的让步,叶洗砚不再去要求千岱兰和对方断绝联系,因为他在此刻意识到殷慎言和千岱兰家庭、父母的密不可分——他没办法去理解,但他可以约束。
“可以,”千岱兰说,“我以为你要和我分手,所以才——”
叶洗砚无奈一笑,将她抱在怀里。
“好孩子,”他安慰,“怎么能这么想?我今天晚上的确很难过,尤其是看着你离开,跟在后面,发现你静悄悄地去找殷慎言……你甚至还给他送了伯母煲的汤,我都没有喝过。”
千岱兰说:“那汤里放了黄豆和花生,你还是不要喝了。”
叶洗砚笑了。
“我今晚真的很难过,”他低低出声,再次重复,“看到你在他家的时候,我差点转身就走;但如果那么做了,你会更加没有安全感,甚至会认为,和我分手是很正常的事情,庆幸自己早就为此做好了准备——对吗?”
千岱兰说是。
叶洗砚真的很了解她的性格。
“吵架不是目的,我只想解决我们的问题,那些横亘在你我间、阻碍我们近距离接触的问题,”叶洗砚缓声,他清楚,先前的’冷战’或许也是她对这段感情丧失安全感的原因,即使他今天非常生气,也按耐着情绪同她讲这些,“感情方面,不要再对我撒谎了……岱兰。”
他拉着千岱兰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
千岱兰很难过,但不忘飞快地四下看了眼:“这里可能有监控,晚上我再悄悄地摸好不好……”
“暂且忽略胸肌,感受一下它下面的心脏吧,”叶洗砚微笑,“感受到了吗,它现在很疼。”
千岱兰感受到了。
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隔着皮肤跳跃在她掌心生命线上。
“我说这些,并不是要谴责你的行为,我爱你,并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和你分离,”叶洗砚说,“我自己也有错误,也在尝试去给你提供更多安全感。可是,我……”
说到后面,他停了一下,随后微笑。
“我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去消化这种难过情绪,别担心,几天而已,”叶洗砚说,“或许,我需要冷静对待因这件事而起的醋意,现在的我不够理智。”
千岱兰问:“你明天是不是要回深圳?”
叶洗砚颔首。
上午去医院看正在术后休养的梁亦桢,下午回深圳的机票。
千岱兰说:“你今天还在围那条旧围巾,我再给你买条新的。”
“那是我最喜欢的一条围巾,”叶洗砚微笑,“忘记了吗?那是你送我的礼物。”
那一年,她亲手织的围巾。
叶洗砚戴了将近四年。
千岱兰说:“可是它已经很旧了,现在我可以买更贵的……”
“心意不会旧,”叶洗砚捉住她的手,触碰自己的脸,深深,“再多金钱也比不上那条围巾,你就算买金丝织的我也不想换。”
千岱兰说:“金丝织的可贵了呢,我前几天去买那个布契拉提,一个镂空蕾丝工艺的手镯要好几万呢。”
叶洗砚摇头,故意逗她:“不换。”
千岱兰顺着话题往下:“钻石做的呢?也不换吗?”
“太扎,”叶洗砚微笑,“我还是更喜欢岱兰送的这一条。”
千岱兰叫:“哇你好坚定,那既然它现在升值这么快,哥哥是不是要给它的创造者一点好处?”
这样说着,她手心向上做讨要状,叶洗砚笑着低头,吻了吻她生命线。
亲得千岱兰哆嗦了一下。
叶洗砚心中清楚,他现在仍不够理智。
千岱兰也知道。
尽管,已经尽量克制地表达那种伤心,但千岱兰也依旧意识到,这一次,她的谎言真的伤害到了他。
只是叶洗砚的宽容特质,让他并未借此迁怒、争执——他察觉到千岱兰的患得患失,加之前车之鉴,才让这场“争执”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锥心刺骨的自我剖析。
这种剖析的确触动了千岱兰的心,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层层剥掉皮,打开壳子,被一览无余地看到她那孱弱到只剩半瓶的酒。
他看见了她被两次失败感情喝走后留下的空洞。
但他没有高高在上地惋惜。
离别之夜,千岱兰反复思考着这些谎言对他的伤害;
叶洗砚也没有逾矩,他的确为此伤神;
若人痛苦有十分,他忍无可忍之下能出口的,也只有一分而已。
他同自己说。
她年龄还小,之前谈过的两场恋爱都很糟糕,现在同他这样步调不一的男性恋爱,还被人误会是被包养的小姑娘……怎么想,都不应当是她一人的错。
理智让叶洗砚选择沟通,而不是吵架发泄。
他不忍再让可怜的爱人,再有不愉快的恋爱感受;
叶洗砚宁可自我压抑——说到底,比她多活了这么些年,难道连这点事情都难以包容?
这种压抑的情感,在次日终于有了叶洗砚发泄、爆燃的一刻。
病重的梁亦桢躺在病床之上,同叶洗砚说了几句话后,便疲倦到无法继续;
叶洗砚清楚他时日无多,但也是个不错的对手,金钱和权力容易致人愚蠢;叶洗砚公平地欣赏着还带有脑子的每一个人——哪怕商场对手如梁亦桢,哪怕情场对手如殷慎言。
他没想到会撞见梁曼华和准未婚夫蒋卫新的争吵。
叶洗砚本该乘电梯下楼,阴差阳错间,却听见消防通道楼梯中,传来剧烈的争吵;门没关严,他听得一清二楚。
“你怎么一直在拍她?”梁曼华气急败坏,“昨天是我们订婚的日子,你却一直在拍千岱兰?难怪你不肯让我看你手机!你还有点良心吗?”
“是梁叔——”
“啪——”
梁曼华一巴掌扇在蒋卫新脸上,骂他:“还叫梁叔?谁让你叫我爸叔的?你这种人还配喊他叔?你还真以为订婚了就万事大吉了?你真以为仗着我喜欢你就为所欲为了?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当初是谁上赶着巴结的!!!”
蒋卫新狼狈极了。
他改口:“是千岱兰,是她一直在引诱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一直对我笑。照片也是她要求我拍的,让我传给她——忘了吗?梁叔手上戴的那个镯子,还是千岱兰给他套上的,她连梁叔都敢挑逗,不然梁叔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让人改遗嘱,要把JW的股权都留给她,那些本来是艾米的……”
叶洗砚变了脸色。
他向两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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